吧,别让臣思过了;或者您让臣到九昌阁思过,那离东暖阁近,臣可以去见皇上。”
秦歌喝了口热茶,不冷不热地说:“朕让你思过,自然得选个冷清的地方。到九昌阁去,来烦朕的人只会更多。你就
在这呆着吧。”
伍子昂苦笑,这里冷清是冷清了点,可绝不像冷宫那样荒凉。除了人少了点,安静了点,屋里的摆设可不比皇上的寝
宫差。住在皇上的私寝里,还要皇上每日来看他,伍子昂很难心安。他自然不清楚皇上的用意,不过他也不问。不管
皇上怎么“罚”他,都是为了他今后站得更稳。
秦歌是带了私心的。他不可能真让伍子昂做他的近身侍卫,但削王之事不仅对朝廷还是对伍子昂来说,眼下都是箭在
弦上。伍子昂不愿回梁州,他也不愿再忍受相思之苦。借着考虑伍子昂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的空挡,秦歌假公济私地把
他“囚禁”在仁心堂,“囚禁”在自己身边。不管他愿不愿意,伍子昂与柳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只要伍子昂不是庶
民,他就一定会娶柳家之女。而他又不可能贬他为庶民。
在他娶亲前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人。秦歌贪恋着这几日与伍子昂在一起无人打扰的日子;沉醉在伍子昂对他的关心与挂
念中;想像着,他也是喜欢自己的。想到他不久后会永永远远的属于一个女人,也许他还会有别的侍妾,秦歌就想不
顾一切地就这样把这人囚禁在这里。但他是君王,理智往往比感情先行一步。不能那样做,那就趁着罚他的机会,让
他在这里陪自己几日好了。
窝在软榻里,秦歌抱着手炉,腿上盖着绒毯,脚边是炭火盆,喝了一杯鹿儿酒,他的手脚都暖和了许多。懒懒地靠在
榻上,他说:“朱康炎、庄啸、关渡、张德他们都来找朕,明为向朕请安,实为给梁王求情。你在兵部还有些人脉。
”
伍子昂给皇上递过去一杯酒,等着皇上继续说。闻着酒香,秦歌抬眼:“文官除了柳冉为你之事奔波外,却无一位重
臣为你求情。柳冉之所以如此劳心,也是因着他是你未来的岳丈。你这个梁王,做得也太不得人心。”
伍子昂不吭声,闷着头给皇上烫酒。皇上信他,他就更要自律,党锢之争是皇朝最忌讳之事。他的身份本就敏感,一
旦与诸位大臣们走得太近,难免不会被人说闲话,惹得皇上不快。
秦歌继续闻着酒香,眼未抬地说:“朕的身边需要可信之人。太师的年纪大了,有些事朕不能再让他操劳。你既然要
回京替朕分忧,就不能再像先前那样疏远文官。朕要的能为朕掌控朝廷百官的心腹,不是天天让人参他的烦心人。”
伍子昂的手一震,抬眼看向皇上,皇上也看向他,这一刻他知道,他与皇上又回到了当年在东宫时的日子。起身在皇
上身前跪下,伍子昂郑重地说:“臣,明白了。”
秦歌抿了口酒,淡淡道:“无人之时就不要跪了。朕身边不缺下跪的人。”只缺能与朕坐在一起的人。
伍子昂笑了,心中多年的阴霾全部消散。快速站起来,他走到皇上身后,低头问:“臣给皇上捶捶肩?”
心颤抖,秦歌放下酒杯,闭上眼:“朕头疼。”
“臣给皇上揉揉。”指尖按上皇上的额角,伍子昂眨下眼里的热辣。他早该跟皇上提回京的事,不,当初父皇过世时
他就该跟皇上说他不做梁王。
鼻尖是那人身上的味道,秦歌很想抓住在他额上揉按的手,想让那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自己总是冷冰冰的手,想让那
双温暖的大手把自己拥在他的怀里,想……
看着皇上和梁王,温桂悄声退了出去,抬袖抹了抹眼角,无声地叹息。
第九章
惠岚街京城大员聚居之地。上到内阁的几位大臣,下到国子监祭酒,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住在惠岚街上。走进惠
岚街,前行约二十米,就可以看到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柳府”的朱漆大门。户部尚书柳冉虽然掌管着国库的金
银钱财,可柳府内却瞧不见半分铜臭的俗气,当然并不是说柳府很寒酸,相反柳府处处透着高雅富贵。
柳冉有三房妻妾,正妻苏氏生有两男一女,另两位妾室各生有一子。长子柳云非乃盐运司司使,掌管全国的盐运贩卖
,官至三品;年仅二十六的次子柳云晁在炎洲任知州,仕途无量;唯一的女儿又是梁王伍子昂的未婚亲。虽然妾室生
的三子和四子表现平平,但柳家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势力。一旦柳家闺女与梁王成亲,成了王妃,那柳家在朝中的地位
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柳冉最近很是心烦,眼看着柳家最大的靠山梁王可能要失事,他就后悔当初与伍家订这门亲事。以女儿的美貌
与品性,送入宫中做娘娘都绰绰有余。那时候趁着自己与伍家同乡、又加上与伍浩的交情,在伍浩提出与柳家结为儿
女亲家时,他想都未想就答应了。早知会这样,当初就不该同意,现在女儿整日在房中以泪洗面,他为了梁王的事跑
得腿都断了,好不容易说动了几位大人与他一同上书,可分量仍是不足。若是内阁的那几位大臣愿意帮他的话就好了
,可那几个老鬼,个顶个的精明,不说帮他也不说不帮他,把他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老爷,梁王的两个弟弟又来了。”
柳冉不耐烦地抬眼:“让他们在偏厅等着,我一会就过去。”
“是,老爷。”
待管家走了,柳冉喝了口茶,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嘴角的口疮,疼得他龇牙咧嘴。这几日为了梁王的事,他是上火冒烟
,长了满嘴的口疮不说,连嗓子都肿了。“唉唉,我柳家怎么这么不幸啊。”哀叹一句,柳冉整理了整理面部表情,
走出书房。
一进偏厅,在厅内坐着的两个人就迅速起身。
“柳伯伯。”
“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快坐。”
和蔼的让两人坐下,柳冉走到主位上坐下,叹了口气道:“昨日大将军他们在朝议时又和皇上提了子昂的事,可皇上
却用其他的事岔了过去,摆明了不想提。子昂还是被关在宫里,我又说动了几位大人,明日一同给皇上上书。你们这
几日走动得如何?”
伍子英垂着头不吭声,伍子华急忙道:“我和二哥去了太师府上,太师同意帮忙,但没有收礼品。内阁的几位大人们
仍是不见,守备关渡关大人帮我们引荐了他的叔父抚正大人,抚正大人说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作为内阁的大人,
身份敏感。皇上对我哥的事似是下了决心,他们若出面的话,会让皇上觉得我哥与内阁的大人们也有交情,到时候很
可能更惹得皇上不悦。”
柳冉在心里冷哼。什么怕皇上不悦,分明就是不想沾惹麻烦。伍子华经商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只是个商
人,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关系,能见到扶正大人还是关渡大人暗中使了不少力。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京城他才知,
商人再有钱,也不过是这些大人们脚底的蚂蚁。
气氛沉默了一会,柳冉道:“子昂和皇上毕竟有十几年的情分在那。皇上现在只是罚了他银子,让他闭门思过。只要
皇上还没有下旨削王或杀头,我们就有机会。子华,你再去找关渡关大人,让他在抚正大人面前给子昂说情。只要内
阁的大人们肯出面,哪怕只有一位大人出面,子昂就能安全一分。”
“我这就和二哥去找关大人。”伍子华站了起来,“伯父对我们伍家的恩情,子华铭记在心。日后伯父有什么用得着
子华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冉笑笑:“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们快去吧。”
“那伯父,我和二哥就去了。”行礼后,伍子华和伍子英离开了偏厅。柳冉摸摸嘴角因刚刚说话而扯疼的口疮,心道
:梁王啊梁王,老夫为你尽了这么大的力,这回若你能平安倒也罢了。若皇上下定决心要动你,老夫为了自保,你也
不要怪老夫不念旧情。
出去的路上,伍子华和伍子英被一位婢女拦了下来,她是柳家唯一的闺女柳双的贴身婢女,柳双要见他们。始终低着
头的伍子英身子震了下,跟在三弟身后呼吸不稳地去了柳双的“双院”。进到院子里,那名婢女让两人等着,她进了
屋子。不一会,一位身着玲珑罗裙,未施粉黛,两眼略有些红肿却依然难掩其美色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淡淡的女儿
家的香气袭来,伍子英向后退了两步,头更低了。
“小姐。”伍子华微微低头,不敢对未来的嫂子表现出一点无礼,立刻行礼。伍子英则默不作声地躲在二弟身后。
“子华,子英,你们坐吧。”柳双开口,平日里清脆娇羞的声音有些沙哑。在两人身前坐下后,她眼含清愁地问:“
子昂那边可有消息了?爹不让我过问。”
伍子华勉强笑道:“大哥那边伯父一直在尽力帮忙。皇上虽然没说何时让大哥出来,但也没有下其他的旨,大哥还算
安好。”
柳双的眼睛红了,她别过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抹了抹眼泪,她转过头道:“子昂远在梁州,与朝中的
诸位大人们难有来往。子昂在梁州的部下没有人为他说情吗?”
“有。梁州的百姓们也在纸上按了手印希望皇上能放了我哥。我已经把那些手印交给了我哥的一位朋友,托他找机会
呈给皇上。”伍子华顿了顿,难掩忧虑地说,“只是现在还未找到机会。”
柳双又快哭了,她语带鼻音地说:“能不能想办法找找皇上身边的人?让他探探皇上的口风?”
伍子华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柳双脸上浮现希望,急忙问:“你可想到找谁了?”
伍子华说:“皇上身边好像有一个温公公与我哥相熟,我听我哥提过几回。我这就托人去找那位公公!”
柳双很是惊喜,忙说:“那你快去吧。”
“好!我马上去!多谢小姐提醒。”伍子华起身,匆匆行礼后,拉了下二哥,快步离开。伍子英大步跟上,在快离开
时,他扭头看了眼柳双。柳双对他微微一笑,伍子英快速别过脸,抿紧嘴走了。
兄弟两人刚出府,柳冉就来到了女儿的闺房。挥退了婢女后,他面色严肃地对女儿说:“看皇上的态度,子昂这回怕
是难逃一劫。你和他的婚事,就算了吧。”
“爹?!”柳双的脸白了。
柳冉语重心长地说:“皇上有了动他的心思,爹不能拿柳家冒险。一旦皇上下旨削王,爹就必须摆明态度。爹现在帮
他也算是尽了力,等这事平了,爹会再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爹!”柳双的泪掉了下来,痛哭出声,“除了子昂,我谁都不嫁!”
“爹是为了你好!”柳冉气道,“难道让爹看着你受苦吗?何况你的婚事还关系着柳家的今后!听爹的话,爹不会害
你。”说完,柳冉就离开了,柳双扑在床上大声哭泣。
……
看着面前那一盒各个都有拳头大小的纯金十八罗汉,温桂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这盒贵重的礼物是朝议结束后,关渡
关大人托人送到他手上的,说是梁王的弟弟送得一分薄礼。这份“薄礼”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不过最后他还是
收了。他哪里能不明白梁王的弟弟为何要送他这份“薄礼”,可是……温桂无奈地笑了,送他也没用啊。
把这份“薄礼”还拿送时的灰布包了,温桂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把盒子藏好,然后快步去东暖阁听候皇上吩咐。
皇上仍是那么忙,仍是气得把几分奏折仍在被查出贪污的官员脸上,仍是冷厉地让侍卫进来把人拖出去。不过温桂的
嘴角却是淡淡的笑。皇上气是气,可绝对没有气到心里去。
“皇上,柳大人求见。”
“宣。”
掀开帘子让柳冉进去,温桂无声地叹了口气,皇上最气的不是贪官污吏,是柳大人才对。
“皇上,臣这里有份折子。”
“呈上来。”
翻折子的声音。
“皇上,梁王对皇上忠心耿耿,此次擅自回京也是心念皇上……”
“梁王之事朕自由定夺。”
“是……臣,告退……”
温桂又掀开帘子,有人退着走了出来,脸色不好。温桂对他客气地笑笑,目送他离开。接着请示皇上其他大人求见,
等皇上暂时忙完了,温桂进了屋,小声问:“皇上,该用膳了。”
秦歌总是严肃的脸部线条突然柔和了许多,看得温桂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然后他看到皇上下炕了,他急忙上前扶住
皇上。
“送到仁心阁去,朕从密道过去。”
“是。”毫不意外。
先行退出,温桂招呼着人呈膳,屋内的人已经从密道离开了。等全都吩咐完了,温桂抽空跑回住处,把那份“薄礼”
拿出来,放进篮子里,提着走了。
第十章
仁心堂,难得做回悠哉闲人的伍子昂拿银筷在各个盘子里一一检查。检查完了,他又把每道菜试吃了一遍,这才给皇
上盛上汤、盛上饭、夹好菜。皱眉看着他做这一切,秦歌再次道:“下回不要试吃了。”万一里面真的有……他怕。
伍子昂却温笑道:“能为皇上死,我心甘情愿。”
秦歌的心怦动,佯怒:“朕要个死人有何用?”
伍子昂嘿嘿笑了,凑近皇上小声说:“皇上放心,我年幼时曾吃过一只金蛤蟆,那金蛤蟆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吃了百
毒不侵。”
秦歌瞪道:“朕怎不知?”
伍子昂突然委屈道:“皇上又不曾问过?臣以前回来时,皇上也从未与臣同桌而食,臣没机会告诉皇上。”
秦歌挑眉,他还没有说苦呢,这人倒先诉苦了。“那这几日你有大把的机会告诉朕,为何你也没说?”
伍子昂半真半假地说:“我从未中过毒,也不知这金蛤蟆的功效是真是假。昨晚皇上走后,臣偷偷吃了点毒,发现真
的没事,臣……”
还没说完,他就不敢继续了,急忙道:“皇上,您别急,臣说的是真话,臣真吃了一只金蛤蟆,百毒不侵。”
“你昨晚服毒?”秦歌的脸色让伍子昂忍不住冒冷汗。他赶紧绕过桌子在皇上身边跪下,又马上站起来,蹲下。“皇
上,臣只吃了一点点,”他比划了一下小么指尖,“就这么一点,吃不死人。臣还有解药呢。臣就是想知道那金蛤蟆
管不管用。”
秦歌把筷子重重放到桌上,理也不理伍子昂起身进了内寝,伍子昂追了过去。“皇上,臣知错,请皇上责罚。”
“来人!拿砒霜!”
“皇上……臣,知错,皇上……”
温桂抿着嘴,忍着笑,可马上,他又幽幽叹了口气。
坐在床上怒瞪拼命讨好的人,秦歌很想给那人一巴掌,然后抬手。“啪!”不怎么重地挨了一巴掌,伍子昂没功夫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