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仪道:“只求饶沈园后人xing命不求不求”声音渐行渐远,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说完后,她停止。
申嘉静静的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他的嘴角已经有一丝鲜血沁出。
他的牙齿咬得太紧,已咬出了血。
他轻轻的执起沈凤仪瘫软的玉手,痴痴的坐在那里,痴痴的看着她,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沈凤仪的红衣,终于越发暗红。
一如申嘉初见时,那抹惊艳。
申嘉,注定一夜无眠。
(三)
月色撩人,可是在这冰冷、昏暗的逍yao岛监牢之中,可有人会望窗兴叹?
小荷包已经睡下了,莫纤纤坐在她的旁边,一双美目透过窗子,凝望着苍穹,她默默向天祈祷,只要能让她见一见小小,就算是立时叫她死去了,自己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看关在她右侧监牢的叶丽纱和葛惊鸿二人,他们也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便在这时,小荷包衣衫下的娇小身子挪了挪,只听她咕里咕噜的说了些呓语,忽然流出了泪,苦苦哀求起来:“清幽,求你别走啊,跟我去罢,我以前对你不好,动手打你,是我不对,只要你和我走,我会跟初见你时一模一样……,对你体贴,再也不欺负你啦”这番话说得十分的娇柔婉转,动人肺腑,莫纤纤一时听的呆了,再要去摇醒小荷包,只听她又道:“清幽,我到处找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准是怕我生气吧,呆子,你再不出来,我就是天涯海角也要去找你。”
莫纤纤、叶丽纱二人终是不忍,一齐向葛惊鸿瞧去。葛惊鸿一脸呆滞,狼狈之极,下垂的眉梢眼角丝毫不动,披散着头发,实在说不出的落魄不堪。
只听小荷包喃喃又道:“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都要实现的,你忘了,你对我说:‘姑娘,我诚心诚意,愿娶你为妻,你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哪怕豁出xing命也要保我周全,要我一辈子喜乐安康,再不烦恼伤心,原来你是骗我的?要是不骗我,你为什么自己走了,不理睬我了呢?”
莫纤纤初时听她所讲的梦呓,只觉十分凄凉,但后来越听越是感动,禁不住泪水涔涔而下,这时苍穹越发明朗,一弯新月困在窗中,小荷包侧过了身子,只见到她消瘦的背影。只听她又轻声说道:“清幽,你寂寞么?孤单么?你告诉我说你很不快乐,其实你只想找到自己的娘亲,然后一家人团聚,可是你不能啊,做了葛家的大少爷,你比谁都可怜,那日后我嫁给你,和你一起去找你娘,好不好啊?”这些话便如和葛清幽再商量一般,在她心中,葛清幽分明还活着,还在她的眼前,正和她温柔软语,静夜悲思,小荷包的梦话,听来凄迷万状。
小荷包接下去的说话却又是一片模糊,有时哭泣,有时轻笑,每一句却都吐露了心中那毫无尽头的思念。她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终于声音渐低,慢慢又睡着了。
莫纤纤静静的落泪,心头难受的很,记得在银月赌坊之战,四人的那番光景,小荷包也曾流露出对葛清幽的淡淡依恋,可惜,花非花,雾非雾,竟是所误非人矣。
叶丽纱忽然道:“纤纤,你说咱们大家还能活命吗?我不是怕死,而是好恨呐,这样子被那些混蛋杀了,太不值得了,汁人说的好,虎落平阳被犬欺,真的叫我好恨!”
纤纤道:“叶姑娘,静下心来,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活下去,不过你好是勇敢,追随沈大哥一路涉险,仍无怨无悔。”
叶丽纱笑道:“跟了那个石头,我还哪记得自己是谁,反正他要怎么样,我就怎样,其实,你们汁人总觉得我们西域和你们不相干,可咱们还大莹源,月氏国、大巫国就曾于西边独世而居,后来,我们的祖先从波斯一路来到西域,在这里开枝散叶,不多久,你们黑头发、黄皮肤的汁人也来啦,起先也觉得你们汁人怪里怪气,也不想与你等融合打交道。”
纤纤憔悴一笑,道:“那你们又是怎的和汁人开始一起居住了呢?”
:“唉,你们汉人有的很好,有的特别狡猾,太难在一起生活了。”叶丽纱叹道:“可你们有好多我们族人所没有的制度、文明,汉人到底还是比我们强些,于是我们祖先决定与汉人融合。”
莫纤纤低头沉吟半晌,说道:“姐姐说的也是,现如今就叫你看到咱们汉人的狡猾了,你可曾想到过那申嘉竟是这么可怕、险的恶人呢?”叶丽纱道:“虽是恶毒,却也聪明绝顶,论心狠,我们族人也有这样的,论智慧,你们汉人却实在是高明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大些。”
莫纤纤竟笑道:“叶姑娘,可不是因为头大,而是汉人的历史太长、太长,总是斗来斗去的,就变的非常狡猾,呵呵,所以你看,我那小小不也是机灵鬼嘛。”
叶丽纱道:“你提起了他,我倒更不安稳,……恩,我要是再也见不到小小他们了,就一定去找朱姑娘,我和她再来比过,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比我强些。”
纤纤听她说得郑重,越发思念故人,一念间,可谓百转千回。
莫纤纤道:“那可不行,沈大哥现在身边就剩你一个人愿意陪他啦,朱姑娘可不想沈大哥这么孤单,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叶丽纱道:“以后,为甚么?”突然格格一笑,说道:“若是沈砚石真能活下去,他说不定还要躲着我哩,就算没有朱漪罗,也会有其他女人跑出来的,你们汉人女子哪里比我们漂亮,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狐媚手段。”她是番邦女子,不拘小节,便肆无忌惮的跟纤纤开起玩笑来。
纤纤竟不着恼,她深知叶丽纱的大小姐脾xing,只叹道:“手段再高,也不见得有用武之地,若是碰上个狠心的,任你怎样美貌,也有色衰爱弛的时候。”叶丽纱道:“色衰爱弛?好怪的话,什么意思?”纤纤道:“就是你老了,没人要啦,我的小小可不敢,他要是敢的话,我就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先把他宰了。”
叶丽纱吃了一惊,道:“咦,你们汉人不是可以和别的女人嫁一个相公的么?”
莫纤纤奇道:“难道你们瞧不出来,我最恨这种事,我要就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被人分的,我才不稀罕。”
叶丽纱笑道:“你原来竟是比我要强的,陆兄弟可有福气了。”莫纤纤道:“是啊,难道我这样的女子还不够他爱上一辈子的?”
叶丽纱此刻虽狼狈,却还是大笑起来,道:“这就是汁人说的,知己难求吧?你和我这个西域人倒想的差不多。”
纤纤“嗯”了一声,仰头向窗,出神了半晌,缓缓说道:“咱们现在此刻虽觉得快活,那是因为还有人让我们思念,我是真的不敢想若是没了小小,我该如何,到时,我想我会活下去,父母的养育之恩也好,其他的也罢,都不能叫我轻易死掉,除非叫我拿自己的命去救小小,小小呀小小,你这个狠心的小坏蛋,偷心鬼,你看我对你多好呀,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跑掉出去自己玩了。”
叶丽纱道:“他也像沈砚石那样,有别的女孩?”纤纤摇头道:“不,我相信他的,嘴巴坏坏的,心地却有情,他跑掉是因为”叶丽纱“哦”了一声,暗悔失言,此刻提起这些,不免引起她伤心,忙道:“是你太过严厉?没想到你不但是位儿,还很厉害,将自己的男人收得服服贴贴。”
纤纤道:“他都是为我好,小小和我的事,我爷爷是不同意的,那时我甚至拔剑自刎要挟,我和小小那是一见钟情,成为铭心刻骨的相思,家人屡次劝说无望,便找去了小小,也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话,他就真的走啦,为了找到他,我那些日子付出的艰辛苦头已数也数不过来。”
叶丽纱道:“你不知道原因?你爷爷也没说?果然汉人都古怪的很哩。”
莫纤纤点头道:“他们什么都没和我解释,我追问,竟无一个人回答。”
“只要你爱陆小小就够了,等你们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再回去他们就只好认命了。”
她此言一出,莫纤纤忍不住笑出声,道:“若是我给小小生儿育女了的话,必定是要躲开的,再回家只怕会被爷爷一掌打死。”
叶丽纱轻轻笑道:“是啊,你爷爷既然已经说绝不要你和小小在一起,又怎会食言而肥,失信于别人呢?答允了人家的事,总当做到。”接着再道:“那小小父母又当如何?”
莫纤纤长长一声叹息之中,蕴藏着无尽无奈,竟然回答道:“我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一点也查不出,他要是不告诉我,恐怕这一生我就稀里糊涂的和他在一起了。”
二人沉默半晌,叶丽纱说道:“我看呀,一定是你家里人知道了些什么,才不叫你嫁小小。”
莫纤纤道:“这中间的曲折,我是毫不知情,换作是你,一定比我要坚持的还多。”叶丽纱说道:“不错,我千里跟随沈砚石,就是老天也拦不住我,可我的父亲却比你们汉人开明的多,绝不会如你爷爷那般老顽固,简直是食古不化。”
纤纤沉吟道:“纵然如此,我此刻想他们想的紧,我这付模样,真不敢给他们见到。”叶丽纱道:“我也是,我就是了死,也不要父亲看到我这样子,他要是痛的话,我会比他痛百倍。”
纤纤点头,看了眼小荷包:“先睡一会儿吧,说了这么多,气力损耗,后半夜还要照看小荷包和葛老爷呢。”
叶丽纱道:“这老头可恶,如今却又可怜,一会疯癫,一会痴呆,他要是清醒可能还会怪我没一掌打死他,叫他活受罪。”
莫纤纤酸楚道:“咱们要怪的人太多,别想了,先歇息吧。”
随后只听得悉悉嗦嗦之声,她二人便倚靠着墙壁,勉强睡去,二人都是极其劳累,睡的很是深沉,本该不易惊醒,哪知才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忽听得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葛老爷,你尝尝我做的糕点吧,待清幽回来,我再摆桌子,咱们一起吃。”此后话语是连绵不绝,纤纤、叶丽纱终于支撑着想要睁眼去看。
只是这语音十分熟悉,正是小荷包。
莫纤纤和叶丽纱吃了一惊,都不知小荷包为何比几日前起得早了,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小荷包端坐在那,而葛惊鸿却坐在石床上,头上还沾着枯草,神色俨然。
小荷包跪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嚷道:“葛老爷,您把门开开,我进不去,不开门我如何进去准备呀,为何将我关在外头?”一面乱叫,一面伸手猛烈摇晃隔间铁栅,伸手过去,想要去抓葛惊鸿,她慌乱的叫道:“清幽快回来了,见到这样,会不开心的,求你,求你开门。”
叶丽纱道:“小荷包快停下来,那不是门,那是铁栅栏呀!”小荷包置之不理,她眼中只认得那葛惊鸿,小荷包身侧垂首站着一个女子,正是莫纤纤,她身穿浅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只见她缓缓低身,瞧着小荷包,说道:“清幽少爷说今晚不回来了,葛夫人却是忘了,他还命我们要照顾好夫人,请夫人莫要担心焦急,随我们去休息吧。”语间呜咽,一滴滴泪水落入了地上。
小荷包一怔,忽然拍手欢叫,道:“好呀!好呀,我要听话,听他的话,他的话都是为我好。”
莫纤纤知道小荷包已经神智错乱,美梦越做越深,不禁凄然难以自制,身躯抖动,泪流不停。
叶丽纱见到纤纤的神情,忧伤之念大起,只盼小荷包能早日清醒过来,却转眼见小荷包瞧着葛惊鸿的眼色中柔情无限,幸福的不可言喻,心中登时不由得道:“小荷包要是真的明白过来,只怕比疯子还要惨吧,本来我是没觉得她可怜,既然你那么爱葛清幽,为何要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叶丽纱低头再想:“不过,她虽做的很莫名其妙,却也叫后知后觉,但凡她无情,也不会成疯子了。”轻轻叹气,对着纤纤做个睡觉的手势,叫纤纤想法子安抚小荷包入睡,纤纤自是点头。
莫纤纤退了开去,忍不住看向葛惊鸿,但见他在石床上一动不动,面冲南面而坐,嘴唇竟动了起来,兀自喃喃不休。
只听得“咕咚”一声,葛老爷摔倒在床头之上。
叶丽纱吃了一惊,纵身过去扶起,但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浑身无力,忙将他拉到床角,道:“葛老爷?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就?”
葛惊洪双目隐隐含泪,说道:“我听说人死后,鬼魂会托梦的,我……我……可是清幽怎么还不来我梦里啊,我是他的爹,他要不来,我心里就害怕。”叶丽纱安慰道:“葛老爷别着急,那些传言未必真是如此。”葛惊洪抓住她手,求恳道:“姑娘,我求求你,是不是当初我不杀你们,清幽就会活过来?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叫我儿子回来吧!”
叶丽纱一怔,呐呐不能回答,便在这时,忽然听得远远传来脚步声,莫纤纤忽道:“听声音,至少是三个人!”叶丽纱道:“终是要下杀手了?”莫纤纤道:“若真是这样,我岂非再也,再也……”叶丽纱插口道:“嘘,你听,他们脚步迈的很慢,不像是以往的那些看守。”
过了片刻,果然三个锦衣男子来到了她们面前,其中一人笑道:“莫姑娘,这时候跟你说了罢,你那位老相好现在好好的,我们少爷有令,不仅要放过他,还要连同你们一起放了。”莫纤纤、叶丽纱将信将疑,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人便一一详述谭寺文说了如何要带沈砚石回开封受审、自己要如何在申嘉下手前带他们离开等等细节。
小荷包“扑哧”一乐,站起身来,便在监牢之中拜倒,说道:“那小女子当真要谢谢谭公子的不杀之恩啦。”叶丽纱看傻了眼,叫道:“小荷包,你你还记得那谭寺文?”
小荷包忙说道:“你们都以为我疯了?我根本没疯,我好的很,我只是喜欢装疯,装疯就没那么苦,没那么痛,要是我能活着出去,就再也不要这样浑浑噩噩,我会越来越清醒,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一辈子照顾好葛老爷。”莫纤纤黯然道:“小荷包,你变的好多,变得都叫我不认识你了。”
小荷包道:“我想请问纤纤姐姐,谁会一辈子都不变呢?”纤纤方要回话,就听那锦衣人道:“这都是你们的家事,等你们安全了,再去絮絮叨叨吧,现在我就带你们走。”叶丽纱又问:“你带我们去哪里,是去见陆小小吗?”
那人笑了笑,转头向莫纤纤道:“莫小姐,难道你不想见见自己的情郎,他可想你想的紧呢。”莫纤纤看了看叶丽纱的脸色,想了一想,才道:“那好,我们跟你们走。”叶丽纱道:“那你走吧,我不走,你能见到小小,当然要去,可是我却我却再也看不到他了,如若这样,倒不如呆在这,和他也算气息相依。”莫纤纤道:“你怎么变的这样笨,你能活着回到汁,才有机会”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叶丽纱低头笑笑,终于起身,扶着葛惊鸿,一行人具是走出了监牢,他们四人随着锦衣侍卫东拐西拐,出了小岛的西端小河入口,便看见一艘小船早早等在河边,四人辗转上了小船,行驶不多时,这小船离岛西更加近了,月光的照耀下,只见岛西一排排的停了大船,每张帆上都悬挂赤色飘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