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干脆掐死我!”哈雷转过头来,看着阎涵咬牙切齿:“我死了你也跑不了,你要给我偿命!”
阎涵静静地看着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晶亮眸子,最后轻轻地叹口气,抬起一只手。阿金全身紧绷的看着那只手轻轻
抚上哈雷的头顶,瞬间全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喘出一大口气。
“你家在哪?”阎涵说着轻轻地整了整哈雷的衣领:“我送你回去。”
哈雷微微一怔,紧接着扭过头去,一只手肘搭上曲起的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带着沉闷的哽咽,有些失真:“
我,没有家……”
第三章:相见不如怀念
没有,家……
阎涵看着少年的额发铺散在粉蓝色的浴衣袖子上,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公园的长椅上,努力躲
避着女人温柔的臂膀,无视她满脸的泪痕,依旧别过头去努力压抑着即将夺眶的眼泪。
“我没有家!”
他是那么说的,带着幼稚的倔强,固执的很残忍。
闫涵微微蹙了蹙眉头,缓缓站起身子,紧接着从床头扯过已经洗好烘干的衬衫,一把扔在哈雷的脑袋上,冷凝的脸色
像是要滴出水来:“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玩儿离家出走的游戏了,赶紧收拾收拾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哈雷一把扯下罩在头上的衬衫紧紧的攥在手里,狠狠地朝着阎涵呲牙。阿金也一溜烟的窜到哈雷身边冲着阎涵伸着爪
子耀武扬威。
阎涵微微眯起眼睛,双臂抱在胸前一侧身,斜斜的倚在了墙边上:“你到底想要多少?”
哈雷一愣,微微的抿起唇,两眼滴溜溜的开始乱转,向后错了错,转身把阿金捧在手心里,躲在墙角里压低了声音:
“诶?你说我要多少合适啊?”
阿金伸出两只爪子紧紧的揪住自己脸上的毛,压抑再压抑,狠狠喘出一口气:“不是要多少的问题,而是……”
说着它伸出爪子勾了勾,哈雷疑惑的靠近,轻轻把耳朵凑了上去。阿金猛地揪住他一只耳朵,深深的吸进一口气:“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气贯长虹。
哈雷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要聋了,嗡嗡的头晕目眩。使劲掏了掏那只被震得耳鸣的耳朵,哈雷刚一回身,就看见阎涵
紧紧的逼在自己面前:“嗯?和你的小宠物商量出结果了么?”
说着阎涵揪住阿金的后脖颈,把它从哈雷的手里提起来放在眼前:“蛮有精神的么!”看着阿金拳击运动员一样的挥
舞着爪子,阎涵轻轻的勾起一边的唇角,一脸的戏谑。
“还给我!”哈雷猛地跳起来,张牙舞爪。阎涵微扬起手臂,看着哈雷歇斯底里,忽然收敛起笑容:“别想算计我,
该是你的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不过不该拿的,你也别惦记……”
忽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阎涵侧耳听了听,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又用眼角瞥了瞥哈雷,甩手将阿金扔到了床上
,转身走到床边从外套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喂?您好,哪位?”
“对,是我,您是……哦?张女士您好,您是想谈谈关于那条狗的事情啊……”阎涵说着起身来到窗边,一扬手拉开
了窗帘。
正在安抚阿金的哈雷忽然竖起了耳朵,耳尖轻轻的抖动,依旧蹲在地上,不动声色的慢慢蹭到阎涵身边,仰起脸看着
阎涵手里的手机,伸出舌头大口的喘着气。
是主人打来的电话!
阎涵微微斜视,瞥见吐着舌头的少年,一时有些错愕,身子不自觉地向窗边挤了挤:“喂?您说,在什么地方见面?
”
阿金脸颊抽搐着拍了拍哈雷的肩膀,让他张开嘴,一只爪子托起他的舌头:“我知道你很兴奋,但是,你现在,已经
不用这么表达了!”说着狠狠地把舌头塞进了哈雷的嘴里。
哈雷吃疼的捂住嘴巴,看着阎涵撂下电话,急切的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阎涵看了看他,狠狠地甩掉了他的手:“想好要多少了么,要是没想好的话,那我就按照现在的行情给了!”说着阎
涵起身翻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一叠百元的钞票甩在哈雷面前:“这些只多不少,况且,你也没给我什么服务。”
“我不要这些!”看着阎涵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要拉开房门,哈雷猛地扑过去,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攀住
阎涵的脖颈,两条腿盘起来紧紧地交叠在他的身后,抬起头直直的望着他的双眸,眼神里满是乞求:“求求你,带我
一起去吧!”
阎涵微微一愣,紧接着有些急躁的掰着哈雷的两条手臂,反而被揽得更紧。刚要反手,哈雷似乎有所察觉,箍在阎涵
腰间的双腿更用力的别在一起,紧紧地锁在了腰间。
阿金看着那腰间拧搅在一起的腿,惊叹不已。这柔韧度,估计就算练一辈子瑜伽也赶不上。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见见她们!”哈雷轻轻咬着嘴唇,眼睛里渐渐有晶莹开始闪烁。吸了口气,他忽然伸出舌
尖舔上阎涵的脸颊,小心翼翼。
哈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自己所能讨好眼前的男人,而从以往生活中能够借鉴的,也只有这一招了。
阎涵呼吸一滞,紧接着扭过脸去拼命的推拒着哈雷:“给我,住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阎涵踉跄着退到了窗边,
两手用力的撑在窗台上:“你属狗的么!”
哈雷微微一顿,身子更加用力的挤在阎涵怀里,吐出小小的舌尖,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又低下头,一口舔在他的
颈动脉上。
阎涵撑着窗台的手抖了抖,紧接着“咣”的一声。阿金惊奇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阎涵面目扭曲,交叠在他
身上的哈雷依旧伸着舌尖轻轻舔着他的脖颈,叹口气,轻轻抹了把额头。
******
路边的早点摊上有男人穿着变了色的白褂倚在推车旁,手里拿着竹篦子摆弄着不锈钢架子上所剩无几的炸糕,脸上带
着丝慵懒的晦暗。
阳光透过枝桠在那油腻的袖口上形成奇妙的斑驳光影,每一片细细看来都像是漂亮的女孩侧脸又或是恬淡的云。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际,像是一颗熟透的橙子,带着绚烂的光晕。路上的行人已经不算密集,正闲散的穿梭着,也没
什么人牵着拴狗的绳子遛狗了。
哈雷几乎用尽了脑子里所有的词汇来形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将它们一一细收眼底,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远比他之前看
过的丰富多彩,就连黑夜和白昼,都是天壤之别。
阎涵闭着眼用缠着纱布的右手揉着太阳穴。看着红灯一瞬间转绿,又看了看身边将两只手肘枕在窗框上一直向外张望
着的少年,狠狠地喘出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什么叫做一念之间,阎涵算是彻底顿悟了。
忍不住又看了看身边穿着白色T恤的瘦弱身影,阎涵扬了扬拳头,又慢慢收回来,在膝盖上握紧。
这又能怪谁呢。
死皮赖脸央求着自己的少年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阎涵不知道为什么在想要拒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心底会
蓦地抽动。
那么不加掩饰的渴望,让人不敢直视。
也许是现在的人都习惯了掩饰的生活,拐弯抹角的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见过了这么多的尔虞我诈之后,也许这么
直白的表达反而更加稀有珍贵吧。
去他妈的珍贵!
阎涵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恨自己恨的牙根儿直痒痒。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生活感慨良多了,还他妈是这么矫情的感
慨。
“你叫哈雷?”阎涵微眯着眼睛向左打了下方向盘,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是细细想来,又像是抓不住的线头
一般,一闪就划过去了,了无痕迹。
阿金猝不及防,狠狠地伸出指甲扣住窗框才没被甩下去,愤愤的爬起来冲着阎涵伸着爪子“吱吱”的抗议。阎涵用眼
角瞟了瞟它,不动声色的提了提一边的唇角。
“对的,我姓金,金哈雷!”哈雷抓起阿金,回过神来,轻轻的在座位上颠着,显然是有些过分激动。阎涵上下扫了
扫他,从鼻子里哼出口气:“说好的,见完了人我们就各走各的,别再缠着我了!”
“那我要是还缠着你呢?”哈雷鼓着嘴,有些倔强的仰起头。阎涵看了看他,轻轻抿了抿唇,没再作声。
让人很有食欲的地方。
哈雷看着那外墙的颜色,忽然想到了宝宝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虽然哈雷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颜色。主人从不让宝
宝把蛋糕分给他,因为有些食物人可以消化,对狗的消化系统却是负担。
宝宝每次都趁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指沾上丰厚的巧克力抹在哈雷嘴里,看着哈雷一点点的将那些泛着微苦的
糖浆慢慢用舌尖舔食干净,然后满足的摇着尾巴,宝宝总是咯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又用手指抹上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
哈雷想到这些,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微微的酸涩。阿金似乎明白他的想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搂了搂他的脖子。
阎涵停了车,看见少年有些落寞的站在店门口,轻轻咳了咳:“怎么不进去?”哈雷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看店门上
的招牌,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铺着瓷砖的台阶。
以前这种地方,哈雷只能透过敞亮的窗玻璃向里张望,现在真真的要进去了,心里着实忐忑。
“宝宝!”哈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一直低头抱着一只玩具狗的小女孩。刚想跑过去,就被脸色阴沉的阎涵一把
拉住:“你给我安分一点!”说着一把把他推到身后。
“您好!”阎涵说着走到女人面前伸出手,女人站起身来握住阎涵的手,微笑礼貌而疏离,和那天的暴跳如雷判若两
人。
哈雷被紧紧的挤在阎涵身后,眼巴巴的看看低着头被母亲训斥着向阎涵打招呼的小孩儿,又看了看伸手请阎涵坐下的
女人,紧紧的咬住嘴唇,眼圈渐渐泛红。
女人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坐在阎涵身边,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自己女儿的少年,警惕的将小孩又往怀里揽了揽。阿金从
哈雷的T恤后领口钻出来,看了看,拍了拍哈雷,叹了口气。
寒暄过后,阎涵有意识的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抿了口黑咖啡,阎涵轻笑着看着女人:“对于撞到您爱犬的事,我很抱
歉。”
女人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提了提一边的唇角:“我知道那天天气恶劣,真的不能全怪您,可是……”
阎涵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说着他抿了抿唇,握了握桌子上的咖啡杯:“这样吧,张女士也是痛快人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觉得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实际角度考虑,我都该给您一些经济补偿的,您觉得,多少合适
呢?”
女人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又搂了搂孩子的小肩膀:“这么跟您说吧,当初买哈雷的时候,家里还不算富裕……”
哈雷一直静静的看着孩子手里的玩具狗,手掌紧紧的握成拳头,微微的颤抖。宝宝曾经把那只玩具狗和哈雷摆在一起
,几乎以假乱真,但她总是把会伸出舌头舔她掌心的哈雷抱在怀里。
“行,就这个数吧,我也觉得很合适。”阎涵波澜不惊的声音却把哈雷惊醒,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女人脸上满意的微笑
,浑身冰凉。
自己,就这样被主人卖掉了。
阿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哈雷呆滞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也许,作为人类,他该知道世界本来是怎样的。
女人和阎涵约好了付款的时间地点,签了协议,领起孩子的手整了整裙子:“那就这样了,我等您消息。”阎涵轻轻
微笑,伸出手去:“好的,那回头……”
“坏蛋!你是坏蛋!”孩子忽然朝着阎涵扑过去,扔了手里的玩具狗,伸出稚嫩的双拳对着他狠命的捶打,声音渐渐
的呜咽,小脸皱在一起:“是你害死哈雷的!你把哈雷还给我!坏蛋!”
“宝宝!”还没等女人过去阻拦,哈雷猛地从阎涵身边蹿出去,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别哭!我在这儿呢!”
“放开我!你们都是坏蛋!我的哈雷!呜!妈妈!”孩子在哈雷的怀里奋力挣扎,双腿不停的踢向哈雷的肚子。女人
惊慌的过来抢夺孩子,哈雷却紧紧的抱住不撒手。
静谧的咖啡厅一瞬间变得沸腾起来,大家好奇的看着这边的慌乱。前台经理带着员工赶了过来,几个人连拉带拽才把
哈雷和孩子分开。
“你在添什么乱!”阎涵看着女人抱着孩子愤愤离去的背影,终究克制不住的爆发了,强自压抑的声音颤抖而嘶哑。
看着哈雷依旧红着眼眶站在原地抽泣,阎涵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几张百元大钞塞在他手里:“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
哈雷看看手里的钱,忽然“哇”的一声立在停车场里嚎啕大哭起来,两只手死死揪住阎涵的胳膊,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那几张钞票落在地上,被风刮走了:“你还是掐死我算了!我现在没有家了!真的没有家了!”
第四章:所谓洁癖
阎涵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少年,那么无知无觉,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忍不住伸手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不是很有力,但
是均匀的间隙足以证明他还活着。
阎涵看着那脸颊上依旧挂着的浅薄泪痕微微的愣怔,伸出冰冷的指尖轻触,梦中的少年似乎是有所察觉,轻轻颤动着
睫毛,鼻息渐重。阎涵赶紧缩回手,将被角轻轻的向上拉了拉,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扭过头,那只举止古怪的松鼠坐在床头柜上正看着他,阎涵只是站定,最后出了卧室,把门带上。房门轻颤了两下,
力度有些大,似乎,带着丝怒气。
阿金静静的在床头柜上坐了会儿,肯定阎涵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进来了,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上下的打量了一下
这间屋子。
一张原木小书桌,旁边是一只精巧的书柜,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些常用书籍。书柜旁边立着的落地灯有着细长的颈项
,银色的金属质感,很现代的坚硬气息。
最左面的那面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小区的对面是一家大学的操场,人工草坪虽然没有生命,但是鲜活的绿色却透过
通亮的玻璃尽收眼底。
哈雷躺着的那张床,就放在那扇窗子的下面。不大的床面,上面铺着带有兰花的浅色床单。床脚里一块小小的纯羊毛
地毯,很洁净的白色。
阿金跳到哈雷的枕边,看着那轻蹙着眉头的睡颜,叹了口气,坐下来用爪子将那褶皱抚开,刚一松手,却又重新聚在
了一起。
阿金正在跟那褶皱较劲,门却“咔”的一声被推开,阿金猛地跳起来,手舞足蹈的上蹿下跳。
松鼠就该有松鼠的模样,陌生的环境就要不安。
阎涵看了看阿金,从鼻子里轻轻哼出口气,放了小小的一只碟子在床头柜上,又抬起头看了看正呆愣在碟子边的阿金
,丢了包东西在床头柜上。
盐焗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