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眼球的不适感让陆绚皱了皱眉,轻轻动了一下头。
沈川的眼神渐渐变了,他抬起陆绚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然后开始加深这个吻,像是侵犯一般,在陆绚口中吸吮搅
动着——
陆绚醒的时候,沈川已经不在了。
刚刚经历完「鬼上身」的他,头不是一般的痛着,好在除了头痛,其他地方没什么异样。
陆绚记得老人说过的话,他解开了封印,放出了什么东西。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要是刚才的鬼上的
是沈川的身,反过来服侍自己多好?真他妈的不会挑!
太阳虽然还没升起,但是天已经渐渐亮了。昨晚发生太多事,足足累了一整夜,陆绚明显感觉到疲惫。
他决定去找云初阳,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他带回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再继续待在这个变态的村子里,迟早有一
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出了房间,宅子里跟前几天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安静、冷清。清晨微凉的气息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他加快脚步走到云初阳的房间,站在门口的时候,一股诡异的感觉突然出现。
云初阳房间的门关着,他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心里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叫了一声,但没有人回答。
他一连叫了几声,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回应,向后退了一步,抬起脚,几下就把门踢开。
然而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腥咸的血味也立即扑鼻而来。
陆绚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猩红,比恶梦更加让人难以置信。只见血泊之中,云初阳的身体四分五裂,散落在四周的肉
块,像是被锋利的刀割开一般。
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他眼前瞬间闪过那个被关俊言割开的杯子,然后是对方曾经在他面前杀人的画面,一
模一样的结果,这次的对象却是云初阳。
但是他很快在心里摇头。不会的……不会是他,绝对不会!
他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在他脚边的一块尸块,上面的碎衣服虽然沾了血,但是仍然能看得出是云初阳白天穿的
那件袍子,而这个应该是靠近心脏位置的尸块,清晰地印着一朵蔷薇,仿佛是和着血刻上去的。
最后的希望被打破,陆绚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眼中除了那个血淋淋的蔷薇,什么也没有。
那个男人,明明那么爱云初阳……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震惊的同时,他发现云初阳的头不见了。
没有头,就不能证明这个人一定是云初阳!
紧咬着这最后一丝希望,他转身奔出房间。现在在这里想什么都没有用,他要自己弄个明白!
但是他跑遍了整个宅子也没有找到云初阳,更没有碰到其他人,只能站在原地喘息,然后继续往后院跑。
来到跟沈川一起造访过的院子时,天空飘起了雨丝。现在应该已经天亮了,但是村子常年被浓雾包围,再加上阴雨,
仍然是一片灰暗的状态。
他沿着笔直的石板路慢慢走,脚下仿佛踩在什么东西身上一样,软绵绵的。
他觉得那是他的错觉。
来到后院,他发现尽头那扇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两扇门板在风中开阖,像是在召唤人过去一样。
站在门前,陆绚缓缓伸出手,在碰到门板的瞬间用力推开门,进去之后,立刻被满眼的红色刺得皱眉。
在他面前的,是跟梦中一模一样的树,红色的叶子,红色的花,随着风缓缓落下,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棵树已经枯
萎了大半,有几根树枝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也没有。
恍惚之间,陆绚看到了云初阳,后者站在树下,温柔地看着他,虽然他看不见,但是那眼神,像是在跟他说话。
那一瞬间,他再度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他在作梦还是现实,刚才看到的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云初阳,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的?
他朝树下的人走了过去,四周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烧焦了什么东西一样。
云初阳微笑着看他,表情依旧,让陆绚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看见的一定不是云初阳,也许是他太累,看花了眼——
只是等他走到树下的时候,云初阳却不见了,好像是他的幻觉一样。陆绚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低头哭泣。
这是他第一次看着曾经的同伴在他面前死去,突然觉得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红色的树开始躁动起来,仿佛有生命一样。当他再抬起头,就发现自己回到了那里,人们穿着华美的礼服参加舞会,
拿着水晶酒杯穿梭在华丽的大厅,男男女女欢笑着,觥筹交错,灯影交辉,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他知道这是树带来的幻觉,但是却又真实的展现了一些事。
陆绚茫然地张望着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黑色礼服,胸前的钻石别针闪闪发亮。
流火从他面前走过,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陆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有开口。
在流火走后,他又看到游佐,至于为什么是游佐,因为这个场景他还记得,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游佐拿着酒杯走到他身边,只是对他笑了一笑,笑容里有着浓浓的歉意。
他问他怎么了,他仍然只是笑了一下,随后就转身离开。
陆绚的心更疼了,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哭了?」有个声音突然问他。
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为云初阳,为游浩,为祁少武——为他自己。
「他们都走了。」他哭着回答。
对方笑了笑,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我还在呀。」
那一瞬间,陆绚仿佛看到了那个下雪天,梦中的情形依然重复着,不同的是那个人变成了沈川。
他觉得这是下意识的代入,类似绝症。
最后陆绚是被疼痛唤回神智的,男人的声音和五光十色的场景一起消失,他仍然站在树下,脸上泪水未干,小腿则好
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
低下头,他怔了一下。
那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像是死去已久,刚从地下钻出来一样,正抱着他的腿,吸他的血——
第九章
当侦探,最讨厌被王八蛋耍得团团转啊!
没容他多想,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一脚踢开腿上的干尸。
陆绚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云初阳师叔口中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了,他放出去的只是恶灵,但是他们的尸体还被埋在这
棵树下,只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恐怕是埋不住了。
血顺着他的小腿流了下来,虽然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但是一点血腥味已经足够吸引更多死去的灵魂。只见他们开始聚
集在树下,有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个个像是破土的新芽,先是伸出一只手,然后是整个腐烂的身体,还有的则是
自墙外爬进来,越来越多。
空气中很快充斥着尸体的酸臭味,陆绚觉得快要喘不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拖着残破身躯的干尸像昆虫一样朝他聚集
过来,一副准备将他大快朵颐的样子。
因为死去太久,守着这方寸之地的灵魂重新回到自己的肉身时,支离破碎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他们。
陆绚双手握成拳头,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直到再也无路可退。
当第一具干尸向他冲过来之后,剩下的也像是饿了许久的狼一样,一拥而上。他一咬牙,抬起腿踢开第一具干尸之后
,飞快掐住另一只干尸的脖子,手一用力,将那颗狰狞的头拧了下来。
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似乎没有吓到其他尸体,他们仍然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就算再厉害,要应付这么多人也很困难,再说陆绚的能力是可以催眠生物,但是已经死了的干尸他完全无计可施。
徒手解决了几个尸体之后,他开始找寻退路,但是周围已经被包围,还有干尸源源不绝地自墙外爬进来。现在他才知
道云初阳说的没错,村子里的几代人全都葬在这里了,「人烟稀少」什么的说法绝对是放屁!
想到云初阳,陆绚楞了一下,打掉啃住他手臂的人头,大叫了一声,「云初阳!」
如果这里的干尸都是村人死后变成的,那么云初阳应该也在这里,就算没有尸体,他的魂魄也应该在。
「云初阳!」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陆绚放弃了,身上也已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知道这种程度的伤要
不了他的命,但是如果继续下去,他早晚会被这些干尸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
「唔!」背后突然被咬了一口,陆绚疼得闷哼一声,打掉攀在他身上的干尸之后,他终于没办法的放声大叫,「沈川
!」
他发誓,这已经是他最充满渴望的声音了,如果这样都叫不来那个人,那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至少生前不会,至
于死后,他绝对会在梦里找沈川算账的。
就在他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右眼突然跳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睁大眼,觉得整个视线范围都是红色的。
右眼的异动不是没有过,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强烈。陆绚一直有种感觉,右眼虽然长在他身上,却从来不属于他
。
就在他发怔的瞬间,眼前再次模糊起来,像是被泼了墨一样,染上一层又一层的红,接着,一阵疼痛像是刺穿了皮肉
一样,从右眼沿着神经传到四肢百骸。
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到了地上。
「啊——」
右眼像是一只要冲破牢笼的鸟,那种感觉已经不能用疼痛来形容。陆绚一只手捂着右眼,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地面,
想找些东西制止自己。现在他有自残的欲望,甚至希望可以马上死掉,只因痛苦大大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那种被灼
伤的感觉,像是被腐蚀一般——
他仰起头吼叫,疼痛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最无法忍耐的,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叫嚣,像是要从他体内挣脱一样
。
四周的干尸像是有思考能力一样,在他跪到地上的瞬间全部扑了上去,就在陆绚坚持不住地倒下时,一阵灼热的火光
猛然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周围的干尸烧得一干二净。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陆绚短暂地失去了一会儿知觉,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沈川。
还真的把他叫来了。他余悸犹存的想。
「陆绚,没事了。」沈川紧紧抱住他,不停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没事了。」
仍然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陆绚长长舒了口气,一开口就挤出一个字,「痛——」
沈川顿时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我叫你不要乱跑,你却总是不听话。」
陆绚连白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鬼知道……会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东西……」
「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都死了,只是被束缚在这里,没办法转世投胎,平时只有阴气重的时候才出来,怎么知道你一
来就把他们都引出来了。」沈川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
妈的,那是他引出来的吗?!陆绚气到不想跟他争了。
「那老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村子里就他一个活口?」
沈川又伸手抹去他脸上的灰尘,才说:「这就是原因。他用村人的精气来延长自己的寿命,现在他看起来是七、八十
岁,但其实可能已经好几百岁了。」
又他妈的一个妖怪!陆绚啐了一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已经止血了,但是被咬过的地方泛着黑紫色,一看就
不是什么好玩意咬的。
「一个个都有病,成天想着长生不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靠。」
沈川手停了一下,随口问:「你难道不想长生不老?」
听起来的确很有诱惑力,但是陆绚摇了摇头。「不想。活得好,一辈子就够了,活得不好,不死就更没意义。」
沈川没说话。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良久之后,沈川问陆绚,「好点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就先走吧。」说完就要伸手拉他。
陆绚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是谁?」
沈川皱眉,「怎么了?」
「别跟我装傻,我刚才虽然狼狈,但是还没到眼瞎耳聋的地步。」陆绚胸口上下起伏,盯着沈川的眼神却再认真不过
,刚才那阵火他很熟悉。
当初祁少武去救祁少阳的时候,何彦那幢莫名其妙烧起来的房子,跟刚才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当时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火,却不知道是谁放的,直到刚才沈川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沈川,你到底还骗了我多少事情?!「把我当猴子一样耍,很有意思是不是?」陆绚冷笑。
没说话,沈川缓缓收回手。
「我怕你知道了,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他很快反问,「你做了什么会让我恨你的事?」
沈川沉默不语。
陆绚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沈川,我们是不是见过?」
沈川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答,陆绚猛地推开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陆绚——」沈川想伸手扶他,却被粗鲁地推开。
「你不说,我自己会去找答案。」陆绚回过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只不过到时候你就不要再跟我解释。」说完便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只是走没几步就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
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沈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靠近村子口的树下,流火靠在树干上,嘴里咬着一根草,百无聊赖地看着天。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远处果真有个人慢慢走了过来。
流火看到了,吐掉嘴里的草,确定来者是关俊言之后,又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嘴边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关俊言慢慢地走了过来,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啧啧!你在雨里走了多久啊?」流火一声怪叫。
关俊言没说话,径自绕过流火要继续走。
「你还真下得了手——」流火倚在树旁,视线往下看向关俊言手中用黑布包起来的东西,鲜血从布里渗出,缓缓滴在
地上。
关俊言仍然一言不发,脸上像冰一样冷。
「要不要我帮你拿?」像是故意似的,流火伸手要去拿他手上的东西。
「别碰他!」吼了一声,男人的怒火让四周的空气都锋利得可以杀人。
虽然飞快收回手,却还是迟了一点,流火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低头看自己手臂上细小的伤口,又抬起头看关俊言急
步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人都杀了,还这么——真是可怜。」
但是关俊言可怜,他何尝又不是呢?
「你不用去了。」他在身后叫了关俊言一声,后者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
叹了口气,流火又说:「他马上就来了。」
关俊言怔了一下,就听到流火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抬起头,看到前方雾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慢慢变了脸色。
一身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打着黑色的伞,在雨中缓缓前行。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但是仍然掩盖不住英俊的面孔,微微扬
起的嘴角有种慵懒的性感。
走到关俊言面前,他伸手把伞撑到两人头上,看着一动不动的关俊言,笑得格外亲切。
「怎么湿透了?」
关俊言皱了一下眉,「森——」
森,是男人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森也不是他的全名,然而名字在他心里并不重要,对他来说,只要有一个
字代表就可以了。
森低下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淡淡一笑。
「你果然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俊言。」
关俊言闭上眼,雨水从发间滴下,缓缓划过他的脸颊。
「亲手杀了爱人的感觉如何?」森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水,像是闲聊般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关俊言冷冷地回答,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