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年——斯文扫地

喝到最后已经不知道究竟喝的是什么。师兄舌灿莲花，趁着大家伙儿还清醒的时候吹了一番学生干部的好处，接着也

喝多了。林立这时候还清醒，王其峥却已然喝大了。第一摊结束之后，女生基本都散了，剩下几个特别坚韧的都是留

下来准备照顾醉酒的男友的，唯一一个落单的，王其峥认得她叫张丽君，已经喝得脸色苍白，但是就是要跟男生们一

起去喝第二摊。

酒会终于结束的时候，是半夜两点半。喝到最后也只剩了七八个人，分几批打了车作鸟兽散，最后剩了王其峥，一个

人顺着大马路慢悠悠往南走。他住在一间胡同小院里，那是他家祖宅，平时没什么人住，只有王其峥会偶尔回去看看

，离大排档很近，走路就能回去。现在回宿舍肯定是进不去，也没热水，干脆就不回去了。反正学生会成员今晚都喝

大了，也没人查寝。可是走到半路他就后悔没跟同学一起回去了，一个人走路脚底是飘的，想扶墙又抬不起手来。他

心里嘀咕，自己哪能喝成这样啊，平时酒量也还是不错的啊？估计是喝得太急了，没东西垫底。

刚开始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事，但是出来被冷风一吹，头痛欲裂，找到了垃圾桶就是一通狂吐，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

服。吐一吐倒没什么，腿软也不怕，就怕走到半路躺下睡着了。王其峥摸着一棵花坛小树坐下，想着干脆在这里坐到

酒醒，却巧遇一起来吐的张丽君林立俩人。

准确地说，是张丽君来吐，林立作陪。

王其峥蹲坐在垃圾桶边，面无表情看着张丽君被林立扶着，歪歪倒倒靠在他小白杨一般笔直的躯干上，还指天画地的

说着什么，林立在一边似乎是好言相劝。张丽君指着垃圾桶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往这边来了。王其峥倒是想要避一

避，但是站不起来。两人走近了，王其峥听到张丽君一直在说“我就要你送我，我今晚要住你宿舍里！”

王其峥默默想，他现在估计自己都进不去宿舍了，怎么能让你进去啊。

林立面露难色，一直哄着那姑娘：“都好说都好说，你别晃悠，再这么激动我真扶不动你。”

“那你抱我过去！”

“姑奶奶，我哪儿抱得动你啊，我就是一个纸片片，这可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在哪儿说的！你又诬陷我，你总是容不下我！”说完，那姑娘就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其峥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太不应该了，他真心想走，可怎么都站不起来。退一步说就算要走回去，也要经过那一对

男女，这可怎么办好。林立还在跟张丽君痴痴缠缠，王其峥痛苦万状，扶着小花坛试图站起来，眼角瞄到林立向自己

投来了饱含深意的一瞥。

那一瞥中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比如“你这小子在这儿偷听呢”，比如“快搭把手”，比如“才喝了多少就歇菜了”

，比如“救命”。

这不是救命是要命啊。

王其峥真后悔揣测了林立目光中含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掺和什么？难保那女人不把秽物吐自己身上。于是他冒

着中风的危险，拼着吃奶的力气，猛地站起来迅速经过林立往远方而去，一眼都没再看那一对男女。

林立惊讶地看着王其峥奔过去，连安抚张丽君都忘记了。这个王其峥是怎么了，逃命似地，他两人又不会把他生吞活

剥了，至于这么紧张吗？

他想起来系里面关于王其峥的传闻，据说王同学是现世上少有的世家子弟，处处透着一股子高傲劲儿，对女人却十分

温柔绅士，客气到不像话的程度。虽然不见什么桃色传闻，但是一些高级货都暗地里很喜欢他，通用的说法是“能在

身上闻到书香”。

林立冷哼，合着说这些话的女人都长了狗鼻子，要不然就是长期凑在人身边猥琐地闻。不管哪种都太不体面了。女人

就是这么不体面。

那么这样一个浑身透着知识分子气氛的人，是不屑与和自己为伍的了。林立自嘲地想。

但是他这个人很有点越挫越勇的信念，胆子也大，看见王其峥不想搭理他，他就越要去招惹王其峥──也可能是喝了

酒，人有点犯浑，平时的他断不会这样。

他张口就叫：“王其峥！你没事吧？”

人家都问到脸上来了，再装没看见可就不地道了。王其峥只好转头说：“哟，你俩也在呢。我还行，就是有点儿晕。

”

“那你帮我送送丽君吧，我一个人可能送不了。”

王其峥心里大骂他，一个人送不了，这是什么话？自己招惹的女人让别人帮着送，这是什么人？

“都几点了，又没地铁，又没公交，再说了你现在送她回去也跟舍管说不清。要不你俩在外面住一晚。”王其峥立刻

撇清，“打车吧，出了这片往南走就到大道上了，出租多得是。”

林立歪着头看他，无辜地说：“我身上没钱啊，要不你借我点儿。”

“你出门不带钱啊你！”

“刚才喝酒不是垫出来了么。”

“我也没钱，要不你问问她。”

张丽君这时候已经整个人软到林立身上，屏住呼吸立刻能装死尸。林立恶狠狠瞪着还是跟他们保持距离的王其峥一眼

，说：“你过来点儿啊，难道要我把她放地上然后腾出手来翻她的兜儿？这不成了谋财害命的现场吗！”

王其峥百般不情愿地挪过去，帮林立架住了张丽君。林立腾出了手就开始翻张丽君随身的坤包，里面有两只唇膏，一

个小本，一个钱包，一串钥匙，可惜钱包里空空如也，只有两张十块钱。

林立默算了一下自己还剩多少，估计俩人身上的钱合起来能有四十就不错了，两个人住一晚上旅馆，最少也是58块钱

，这个数约摸可以住个十二块钱一小时的小时房，明天一大早就……这样钱也不够啊！总不能躺两小时就走吧！

林立快要抓狂，把情况跟王其峥坦白，王其峥也是脸色惨白，本来就快晕了，一听他这么说更要晕。他一点都不想管

这对狗男女，冷口冷面说：“要不你打电话叫她男朋友来接她呗，不就是我们班的贾立群么，他是本地的，住的门路

多得很，我提供电话号码给你。”

林立哀嚎：“祖宗，连你一个路人都误会了，我跟贾立群就更说不清楚了。”

“你跟张丽君能说清楚不就得了。”

“这还能说清楚吗！你怎么这么天真呢！”

王其峥一肚子莫名其妙，“你跟他们说不说得清楚关我什么事啊，你要么睡大马路要么叫贾立群来接她。”说完他就

要走，林立一把拉住他，阴恻恻说：“其峥，要不住你家吧。”

不知是他们两人说话声音太大还是张丽君觉得装醉装够了，这时候幽幽叹了一声，说：“林立，别愁了，你住他那儿

去吧，我自己叫立群来接我。”林立本以为她醉死了，现在估计她听到了自己的辩解，顿时有种被人瞧见心底秘密的

尴尬。他本来不太喜欢张丽君，但是张丽君要自己送上来，他也乐得有个抚慰。他知道张丽君舍不得正牌男友，反正

他也舍不得童颜巨乳，偶尔跟张丽君调情暧昧也还是挺受用的。

这么一来以后可能就要花点心思稳住张丽君，他不喜欢在这种问题上太花心思，恋爱交友全凭动物本能，故而有点苦

恼。

张丽君站直了身子，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接着说：“林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缠着你

。我自己先走了，你自便吧。”说完她踩着平底鞋就走掉了。林立愣神，居然也没追上去，只站在原地，看见她走出

小巷子，站在大路上打了个电话，过了十分钟左右就有个傻小子骑着自行车来接她，两人摇着车铃一路往北边去了。

要是王其峥没看见前面发生的事，也就会觉得这俩人是一对恩爱的校园夫妻吧。

王其峥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女人把平底鞋穿出了高跟鞋的气势，也还是挺不错的，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林立这烂草

包一个。他斜斜看了林立一眼，说：“那你现在要去那儿呢？”

林立有种被人看扁的不爽感觉，喝了酒后的世界仿佛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本想转身就走了，随便在哪个地铁站睡一晚

上，刚要开口，电光火石间想到：王其峥在这儿陪自己站了半天也没走，应该也是挺讲义气的一个人吧，今晚也有着

落了。他这么一想也就平静了，用一种带点恳求的语气回答：“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去你家呗。”

5

祥南苑是胡同的名字，祥南苑胡同，王其峥就住在那儿。本来是个黑灯瞎火的老巷子，年头有个大爷晚上回来不小心

摔了一跤，居委会就拉了一根电线，在胡同口安了一个小电灯泡。

王其峥靠在林立身上，两人一言不发往祥南苑走。林立这人似乎有点毛病，手上没有拿东西他就走不了路。所以他总

是要抓一本书，或者背一个包。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就一定要扶着王其峥，美其名曰保护他不要摔跤，其实是用对方

的重量保证自己的直立行走。

王其峥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是林立要上来扶他他也没拒绝。他觉得林立这个人总有点不踏实，是脚不沾地飘着的。虽

然很嚣张地在女人堆里打滚，估计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可看进他眼睛里去，总有种唯恐失去什么东西的恐惧。但是你

问林立他到底害怕失去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立不知道王其峥这么想，他只是尽力扶好这个陌生的同学。他不认识路，王其峥偶尔低声指路，他就默默带领他，

一脚一脚踏踏实实往看不清的黑暗中去。

终于到了王家老宅，进屋以后王其峥开了灯，老式开关啪地一声响，昏黄柔和的光亮起来，林立站在客厅，有点手足

无措，问道：“你家没人？”

王其峥淡淡看他一眼，“有人我就不让你来了。”

“哦。”林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终归是打扰了人家，也不好意思再大声跟人说话了。王其峥领着林立在客厅的

沙发椅上坐下，那两个沙发椅中间有个小茶几，上面摆了一台收音机，他帮他打开了收音机，然后说自己要去洗澡，

等水热一点再换林立进去洗。林立愣愣看着王其峥做这些事，觉得这人举手投足真的有种世家少爷的优雅，也不知是

被传闻影响了潜意识还是怎样。

他不敢乱动王家的东西，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一边留心着浴室的水声，一边听电台。王其峥家是完全的老式装潢

，没有多余电器，家具倒是很多，五屉柜上压着一片玻璃，下面夹着照片。他走过去看，上面是年幼的王其峥，在公

园石雕塑上微笑。电视机上罩着一个烫着花仙子的机罩，他不好意思要求看电视，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已经褪

色了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

半夜居然还有DJ在线，电台里在放一首老歌，歌词说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女人芳心要给谁没所谓。他听

出来是林忆莲的歌，但是伴奏和记忆中的又有不同，似乎是重新编过曲，萨克斯和手鼓的伴奏很独特，他听着听着就

入了神，手指无意识随着伴奏在木沙发扶手上敲啊敲。

突然浴室里一声闷响和水声，然后是王其峥的哎呦声。林立就怕这个，刚才故意没让他锁门，听见他叫疼赶紧开门进

去，看见王其峥斜躺在发黄的浴缸里，维持着一个想要起来但是起不来的姿势，一手扶着浴缸边一手揉后脑勺。林立

脸色一变，小心地跑过去把他捞起来问：“摔着脑袋了？”

王其峥开了个取暖器，烤得整个浴室里一片橘黄色的水汽，他就坐在这一片迷雾一般的水汽里，好像摔糊涂了，不知

所措的地转头看林立，就是不答话。林立怕他脑震荡，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一慌就伸手帮他揉脑袋，揉着揉着王其

峥表情出现点变化，说：“哎呦……真疼，磕着后脑勺了。”

林立让他转过去，拨开头发查看伤口。倒没破皮，也暂时没淤青，只有一块头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林立手

贱去摸了摸，王其峥缩了缩脖子抖动一下肩膀，这次不喊疼了。他脖子那儿有块颈椎骨特别突出，水汽朦胧间林立不

知怎么就注意到了，那皮肤上有点水珠，头发上的大水珠滚落，混合着皮肤上的小水珠，顺着脖颈上那块骨头，一路

来到肩胛，背骨，然后滚落到水里。林立的眼睛着了魔似地，跟着水珠一路往下滚，正好看见王其峥一个粉白的屁股

坐在水里，像一幅静止的照片，也不算情色，但就是让林立心头一震。

他赶紧别过头去看墙上的瓷砖，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大家都是男人，我躲什么啊？

但是不躲真说不过去。王其峥骨架子偏小，显得修长又斯文，皮肤雪白，被热气蒸得有点发红，脖子那里有细柔的汗

毛，毛孔被水汽打开，沐浴液的香混合着淡淡酒味，蒸腾出一种全新的气味，有点像麝香，活色不说，还生香。

林立忍不住又用眼角偷偷看他，王其峥可能是觉得背对别人这种姿势不太舒服，就自发地转过来，头发眉毛上滴着水

，从浴缸里抬起头看着林立，似乎想说点什么。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粉色的唇带着湿润的光泽，微微张着，

因为呼吸而发出无声的呻吟。从林立的角度看来，王其峥的肌肤浮现出粉色，脸上流露出一种与平时的冷淡完全不同

的渴求的情态来，可气质却带一点神经质的洁癖感，在这种奇特的氛围中，可说有一种淫靡的诱惑。雾气氤氲，林立

仿佛看见对方没有眼镜遮挡的漂亮眼睛里全是粉红色的泡泡，不知哪儿来的水滴到自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上，烫的。

他这才发觉对方眼睛里那粉红泡泡，是自己眼睛里的倒影。

林立看上去是老江湖，但也只是光说不练的嘴把式。毕竟才十八九岁，感情经历再怎么丰富，这种场面他做梦也没见

到过，而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觉得意乱情迷，也是绝对没想到的事情。王其峥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见林立露

出一种傻傻的神态，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副要上来亲自己的架势，立刻兜起水来泼了林立一脸，说：“怎么了你

！犯什么傻啊！”

林立这才清醒，也知道自己失态，赶忙掩饰说：“没事，我这不是怕你摔傻了么。”

“你没摔也傻了。出去出去，热气都被你放跑了。”

林立抹了一把脸，说：“我就在这看着你，免得你摔死了没人知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我给你做保镖。”

“……不用，我洗好了。你出去吧，棉鞋都打湿了。”王其峥一边赶人，一边从浴缸里站出来，林立赶紧给他递上浴

巾，十足狗腿子嘴脸。王其峥淡淡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来就把自己从上到下擦干了。擦到一半，感觉到林立

的眼珠子就好像用502粘在他身上似地，挥也挥不开。他疑惑转头，问：“你看什么呢？没进过公共澡堂？”

林立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王其峥很瘦，但是并不是瘦骨嶙峋，他的肌肉分布恰到好处，手脚修长，腰细肩宽，客观地说，那是一副很漂亮的身

体。林立喜欢看女孩子锁骨，养成了习惯，这时候不自觉瞟王其峥的，不出所料那两根骨头的形状也是十分漂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