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碍着启连一干人等在,子逸绝对笑出声来了,但这种场面下还是要端着点被打了的样子。
启连只不过是轻瞥了太子妃一眼,轻道一字:“滚。”那女人便花容失色的离开了寝殿的院子。
“殿下,何必呢?”子逸笑,“毕竟是为你生儿的妃子,何必如此?”他心知,刚才那番柔情是启连故意做给太子妃看的,就是要消她锐气,要她看到自己是宠着这人的,而最后那个滚字,也正是宣告她触及了不该触及的东西。
“她便错在不该碰你。”启连冷道。
子逸嗤笑一声道:“她是这东宫的主子,岂有我这个臣子说不的?”要罚要打随她了,反正他于启连无情,不至于生气。
启连睨着子逸的笑容,冷哼一声道:“这东宫的主子是我,还轮不到她对你指点。”
“微臣多谢太子爷护佑。”子逸微施礼,露出一抹嬉笑。
启连一把抓过他细腕,将他贴身拥住,俯下身将吻落在方才被太子妃扇耳光的侧脸,不知为何,对他的占有欲瞬间侵进全身,捏着子逸下颌的手收紧了些,子逸皱眉,却听启连带点狠的声音入耳:“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要你偿还给予我的所有痛苦……
这是子逸发自心底的悲鸣,不求复国不求颠覆这平和天下,只求与你复仇,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所有的痛彻心扉,所有的苦和恨,此生不忘。你那肮脏的手段,让人鄙视,父皇母后的命,若青的命,我南吴千万勇士的命,还有你于我的灼心焚骨,要你偿还这一切!
子逸狠狠地闭上眼,咬着牙任由启连在自己身上侵略。
夏末时,安阳城下了几场暴雨,洗刷了整个尘世。雨后空气清新,沾湿的绿叶随风摇曳着,颇具风姿,百花都如出浴的美人,格外鲜亮。
北雍公主启华,坐在将军府自己屋内,听着下属的报告。
她便是怀疑了司程爱了别人,所以才一直都不肯与她圆房,定是要守节为那个贱人,所以启华定要揪出那个贱人是谁,竟敢跟她北雍公主抢男人!于是这些天她都派了人去调查司程,去跟踪司程,到底是要看看这个贱人是何人等,竟让司程如此惦念。
可是一连几天下来,启华得到的报告也不过是司程在议政厅,要么就是在练兵场训兵值守,闲在时便会找龙少雪切磋或是教与他一些军政兵法。这些事情,那样平常普通,启华琢磨来琢磨去也觉司程没有时间去幽会情人,倒让启华要放弃。
她却不知,司程身边暗卫虽然不多,但足够用了,启华这点小伎俩又如何不知?对于启华这种幼稚的行为,司程也只能容得,反正闹不出大天去。只是被她这一闹,原本打算去看看子逸的计划,不得不耽搁下来。
这段时间除了前些日子一次,子逸很少让他碰,那次也是出于不得已,也不知子逸之前要求他喝了那盏热茶是什么原因,心里总有些不安,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却又是没有影儿的事,便觉自己多想了。
并不想逼迫他,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哪怕一生都只能看着他,也好。在他身边本就是倾情的守护,从一开始便是。
由于启华的入驻,笑莲原本装作将军府的侍女有些不方便。但她想留在府里,司程极力反对,毕竟启华性子烈,又敏感,笑莲虽是下人却也算面容姣好,司程跟她关系又近怎能看不出?可笑莲仍旧是执意留在将军府里,装作侍婢,司程规劝两次未果,也只好道一句小心谨慎,便不再言语其他。
说是暗卫都不在府里,却也是在周边轮流守着。笑莲因着没离开,将启华的行动尽收在眼里,心里暗暗觉得这公主真是幼稚得很。但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在一日,主子都不得见殿下一日了,就算见了,也会被发现。这可是万万不得的,这半年来司程子逸见面都是暗卫护好了,见得没有他人眼线,所以北雍皇室朝廷都是不知道司程与子逸相识的。
笑莲心知,这辈子都不可能逾越殿下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只是自己却爱着,爱着她的主子。自他从老将军手中收留她那日,便知自己奉献的不止是武功技能,还有这颗心。司程温暖的手,如明火,暖了心。
这种境况总不能让它维持下去,想是启华若不查出个究竟,定是不会罢手。若真被他发现主子与殿下的关系,那便不得了,他二人多年来的苦和隐忍都付诸东流。这种局面,需要早一些打破。
一开始便爱上了他,起初并不知他心里有人,便想这样痴痴地在他身边就好。只是那晚星幕低垂,河水流淌,她望见他的背影,安详而沉静,如同镌刻在岁月里的平和,那样望尘莫及。那种落寞的气质,幽幽夜空,逡巡徘徊,他静静地、深深地唤出那个名字,笑莲便知,此生再无机会。
心痛的快要窒息。
可当她知道那个人是南吴遗孤姚若君时,笑莲也知道自己再无任何机会了,她是南吴人,断不会因为个人私情背叛殿下,何况他们背负的,比自己多得多。那一刻便释怀了,这一生,望着他便足够了。守着他,守着他的爱,这是她笑莲一生的使命,不可越矩。
无关风月。
这日,渠黄被司程遣去给子逸带个话,羌族进犯得寸进尺,皇上很可能派遣自己去边城巡视了。尽管尚未敲定,但司程还是先给子逸一个心理准备得好,不去也罢了,一旦去了,这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安阳。这个时候,司程最不愿离了他身边。
笑莲代替渠黄跟着司程身边。
夏蝉鸣,微风起,斜阳西沉挂天际,染就安阳一片红缎色,彤云晓日,这是天地最绚丽的色彩。
玄武大街亦被残阳染红,背向皇宫须弥,司程不禁抬眼欣赏这天色。不想回府,却又由于有人跟着也不能去子逸那里,便想着去练兵场看看。
“主子,”笑莲在一旁唤着,“要不要去夜市看看?”心知有人跟踪,主子不能去殿下那里,笑莲便提议去夜市看看。
司程略想了一下,觉着笑莲这提议可取,顺便看看夜市有什么东西能给子逸带,便应了。殊不知笑莲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她绽出如夏花般绚烂的笑,随手拉了司程道:“主子,今晚就当是陪着笑莲去玩一番,可好?”你我此时不是主仆,而是朋友,哪怕是一时私心,一时贪恋,也要你陪了我这晚的任性,既是你的下属,也是个女子啊。
夕阳沉山,余晖落大地,夜色悄然而来,只有天际残留一抹散霞。华灯初上,舟桥之滨,热闹纷繁。
说了陪着笑莲玩一番,那女子便真的抛了身份,司程倒不知这平日沉稳如深水般的女子,竟也是这般烂漫。想来是委身于暗卫之职责,不敢怠慢,才不表现出这等风貌。不禁想到逾轮、渠黄、白义等人若不是暗卫,会不会更自由一些,到底还是自己束缚了这些人。
若是有一天岁月平和静好,将他们放了吧。
正走神,眼前一晃,一半的冰瓜呈现在面前,司程一怔,越过冰瓜便看得笑莲艳美的笑容,清雅不带一丝妖媚。
他笑着接了过来。这冰瓜是夏日消暑好物,其实不过是用木瓜切成半个,在瓜瓤里盛了碾碎的冰碴,再加之一些桂花,香气宜人。既消暑又解渴,清凉冰爽,可谓夏日不可缺少的极品。又接过笑莲递来的竹勺,司程便也舍了身份气度的吃起来,着实好味。
更希望此刻子逸在身边。
因着司程平日议政,图个方便也就不穿戴上朝时朝服,今日一袭绛紫色华袍,袖边纹麒麟瑞兽,青玉腰扣,环佩淙鸣,着实英朗俊逸。
笑莲看着他,痴了很久。
此生就这样望着他凝着他,跟在他身边,便知足了。不求任何,不奢望其他,无情的岁月就让她这样为他守护着。
月华如练,那人浅笑着,镌刻着一个永恒,铸就笑莲在他身边,短暂而美好的一刻。如飞蛾扑火,她情愿为他沉沦,为他付与生命。她名为笑莲,他不知,这盏莲,只为他而笑,刹了那段芳华。
司程记得子逸好书,便想去书摊瞧瞧。
却不想与笑莲走了没多久,他便驻足不前。笑莲本是疑惑,顺着司程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却得见两人站在街市中央。锦服华袍,鎏金纹线,即使鱼龙白服身上的贵气也挥散不去,那不是太子又是何人?自然,站在他身边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子逸。只是好巧不巧地让司程瞧见的,却是启连俯首深吻子逸,辗转噬咬,落在他眼里焚心的痛。
笑莲自知玩得尽兴忽略自己本是暗卫的职责,心下自责。此时难免碰面,笑莲是女子不好露面,顷刻恢复往日冷丽,微施礼道:“主子小心,笑莲先行退了。”言罢,闪身消失在这灯火纷绕的夜市。
与子逸对视的瞬间,得见他顷刻煞白的脸,心痛得紧。
他真的是吓着了,完全没有想到司程会来夜市,按着他的性子定不会到这地方来,一因他是将军,逛夜市这等事情还轮不到他;二则是他对书籍也不大感兴趣,也不会知道这里有书市,便不会来。只是这一次,司程的行动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真的是怔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好在启连放开他之后也看见了司程,便没有顾得上他的反应,而是直接迎了司程的见礼。
遇上太子,怎能视而不见?尽管是微服出来,礼节便小一些,却也是不可少。司程走上前,拱手低声道:“殿下。”
启连挥手阻了他的礼道:“市井之间,不必多礼。”
司程应一声,便不知该与启连说些什么,他知道启连之前不喜欢自己,但碍于启华嫁给他,态度也便缓和了一些,毕竟在政见上二人不算敌对。
正要进入尴尬期,却听子逸淡淡开口道:“见过司将军。”轻描淡写,态度捏恰到好处,好得让司程有些无奈,心里苦笑连连。轻瞥子逸一眼,他身着一袭青竹色素衣,泼墨映于衣角,儒雅温和。司程尽量控制着不带感情,轻点了头,算是对子逸的回礼。
启连待他二人见过礼才道:“将军好雅兴。”
司程笑,心知这是启连责怪他一人出来没带启华,便道:“爷见笑了,不过是来为内人选些玲珑剔透的物件,想给她个惊喜罢了。”
子逸发誓,要不是启连在边上他绝对笑出来,绝对!头一次见司程用如此生涩的语言和如此尴尬的声调说着不眨眼的谎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好个内人,好个玲珑剔透!如此僵硬的话亏他说得出口。真要是启连不在,子逸绝对出口戏谑他几句。
启连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笑道:“既然来了,不如茶楼坐坐。”这是一句陈述,而不是询问或邀请,司程知道这是有事,不得不应。
“好。”
18.华胥引
望月楼。
安阳城内最好的茶楼,启连来此自是有人照应,一路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上等雅间,看室内装潢,似是专门为启连设的房间。
坐定下来,子逸知道启连要与司程谈事,便识趣的起身要回避。谁知刚一起身话没没出口,被启连一把拽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些生疼,不要我走也不至于这样吧。子逸无意瞪了启连一下,却听那人轻道:“你在这,无妨。”
司程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心下落落,竟不想启连对他信任如此,不知该喜该悲,着实有些无奈。
放下茶盏正色道:“不知太子殿下找末将何事?”
启连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轻叩茶盏,道:“这几日议事你我都在场,我便直说了。”倒是没有什么铺垫,单刀直入,“父皇心意已定。”
司程一惊道:“陛下旨意下来了?”不用点明,司程也知道启连说的是与羌族对策之事,只是不知他口中的心意已定,是何等心意。
“尚未。”启连轻抿一口道,“不过这次羌族主动提出议和,我相信父皇不会不应。”毕竟双方开战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事司程倒也知道,朝廷迟迟未有动静便是因着两方争执不下,皇上也不好拿主意。一方是主议和,另一方则是主战。北雍刚统一五年时间,何况前几年有过几场与羌族的战事,已是国家重负,刚统一的天下怎受得起这番消磨?皇上也是主张议和的。
“不知司将军对此事怎么看?”启连问道。
“议和自是好,于百姓于北雍都好。”司程淡淡地道。百姓安好,便是福祉,没有人期待战争。
启连静静地瞥了司程一眼道:“想不到司将军如此为我朝百姓着想。”
司程挑眉,这话里的意思子逸都听出来,司程这久经朝堂磨砺的将军又怎会听不出?便轻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您与末将,同为一朝,何故不为百姓着想呢?”一句话说得不失风度颜面,又将问题扔回给启连。就算不为北雍而想,天下苍生还是要顾及的,毕竟有一半曾经也是南吴子民。
子逸那厢静静地一言不发,欣赏着他二人看似统一战线却又针锋相对的局面,着实有趣,有趣得很。司程自是知道子逸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理会。
启连笑了一下,有些不屑,但太过于微小谁也没在意,他道:“司将军,可知此次去议和父皇着我和你一同前去?”
倒是不意外。司程笑道:“陛下心思缜密,末将佩服。”一来他对边疆地形熟悉,二来则是万一议和失败司程也可作为第二条路。只是……有意无意地扫过那边自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人,他还是那般闲看落花的模样。
“旨意这些天便会下达,”启连颇具深意的看了司程一眼道,“你我同为北雍子民。”
司程心里无力地笑,这话说的实在到位,不愧是北雍太子启连,策划执行灭吴的主谋者,当真有那般风范。虽是他主动邀约,此番明显是要拉拢,可一番谈论下来司程倒是觉得自己要求他办事似的,不禁感到无力。最后这一句点,更是把司程位置架在北雍朝廷上下不来了,自是提醒他,你虽然是将军,但也是南吴人,此刻为的是天下,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不疾不徐的提醒,不带任何激烈的言语。若对方不是司程,恐怕早便归属于太子帐下了。只可惜……
司程拱手道:“末将谨记。”
当日晚回到将军府,启华已经在锦云的伺候下睡了,许是又喝多了,不然怎么会放过司程?自那晚司程听到启华醉后真言,对她态度更是冷漠,敬而远之。
银月高挂,烛火动影。
在书阁案前坐着,渠黄端茶进来,笑莲也随之进了屋,施礼道:“主子,今日笑莲失礼之处,还请主子恕罪。”
司程道:“不必如此笑莲,我还要谢谢你。”
笑莲听得此话脸色煞白,倏地跪在了地上道:“主子,笑莲知错,还请主子责罚。”司程话说得有些刻意,却并没有责怪笑莲的意思,只是谢谢她带自己放松了一把而已,不想她心重如此在意。
司程正要起身去扶笑莲,一抹青竹色身影在门边擦出,笑眼迷蒙望着他,走向笑莲所跪之地一把扯起那女子道:“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殿下不……是笑莲的错,殿下莫责主子……”这女子已经有些不知怎样辩解了。
司程叹了一口道:“笑莲,你先下去吧,我当真没有怪责你。”
笑莲一直咬紧的唇这才稍稍松开,微微施礼便闪了去。司程轻叹一口,刚要说话,便听那厢子逸嗤笑出声道:“内人?玲珑剔透?倒是不错的词儿啊。”
司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如这夜色一般。他暗着脸走过去,近到子逸面前,那人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他便又前一步,子逸缓缓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背脊抵在门框上,才干笑两声道:“我错了还不成……实在是忍不住才来逗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