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所悟
穆远迟低着头,他脸上的表情无法被看清,但是从他绝望的声音和颤抖着的瘦小身躯里,能清晰地看见正在裂开的心
口。
曾以为能拥有的幸福,碎了。
梦总要醒的,即便再美好,也只是个梦。幻想总要破灭的,即便再美丽,也只是个幻觉。现实总要面对的,即便再丑
恶,也不会消失。
什么故事都有结局,穆远迟知道他的爱已经停止。得不到的,就不要强求,强求只会使两个人都不幸。
穆远迟抬起头,他脸颊两边滑落下的泪水闪烁着微光,微微上扬的唇角露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父亲,我虽
然没能留住你,但是我会走好我的路,也请你务必幸福。”瘦小的身影跟着声音消失在了门口。
“不愧是父子,都一样的痴情,只可惜,你是我的。”硬物从白侍箫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玄宁顺势从床上下来,捡起
满地散乱的衣物,一件件穿回自己身上。
穿戴整齐的玄宁单膝跪在床旁,伏在白侍箫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掌门,请好好休息,穴
道切勿用内力去冲,半个时辰后便自行解除,属下告退。”
柔软的被褥被轻轻盖在白侍箫的身上,脚步声消失前,门被轻轻关上,趴在床上的白侍箫身心疲惫地闭上眼睛。今天
,真的很累,明天又会如何?不得而知。
白侍箫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屋外偶尔传来几声雀鸟的鸣叫,和竹叶在迎风时发出的沙
沙声响。他从床上下来,全身一阵酸疼,努力拖起昏昏沉沉的身体,白侍箫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穿回身上。
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未曾挽留的都在改变,而不变的,是那些在一旁看风景的人。
白侍箫打开房门,一阵冷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冰冷触手的寒意直渗心底。天阴沉沉的,不会下雨,也不会放晴,白侍
箫看着和自己心情一样的天空,嘴角划过一缕淡淡的苦笑。
人生就是如此,不会因为有了计划就不会变化。时间,一直在变。
风不止,竹叶间的沙沙声就不会停止,此时有声似无声,白侍箫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风声。风没有拘束,自由行走
在天地之间,如果能听见风的脉搏,是不是也可以让心从此像风一般自由无拘?
束缚的是身体,压抑的是灵魂,终难……乘风而行。
“掌门,莫江寒在正厅等候多时。”玄宁的声音徐徐从白侍箫的身后传来,白侍箫睁开眼睛,低声回道:“告诉莫江
寒,我即刻便到。”
第二十章:着装
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风依旧清冷地吹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白侍箫转过身朝屋内走去。
床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件银色的明光铠,斜靠在墙边的流光剑和疏影斩马刀,在微亮的屋里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冰冷的铠甲,嗜血的利刃,用它们去夺走鲜活的生命,这……难道就是最后的命运?猛然握紧的手掌,渐渐松开。
如果,命运给他的归宿就是战死在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的地方,会不会从此上天无门,入地无门……若,还能有来生
,重入轮回投进六道之时,也会被投到地狱道,赎清罪孽,受尽寂寞苦楚,才有可能离开此道之苦。
如此,是不是再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为什么……明知道不会再有可能,还是会对雪有贪念和妄想?这是痴吗?
只道相思了无尽,方知前尘难作古。这,便是痴。
身着单薄衬衣的白侍箫将盔甲穿到身上,然后,走到墙角将剑悬于腰间。他的手,在触碰到冰冷的疏影斩马刀时,松
开的手指随之握紧。在这口长刀之下,人命被视如草芥,亡魂又岂止千万,犯下的罪,难赎……
白侍箫起脚走出门口的霎那,他便知道自己没有归途。归途是给那些能回来的人,而他……离去,便再无归时。
正厅内,火红色的人影背对着大门静默地站着,身姿挺拔,犹如苍松。人影在听见金属的摩擦声后,徐徐转过身来,
他黑色的瞳孔倒映出银白的身影,莫江寒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明朗笑容。他等的人,来了。
束起的黑发在风中轻扬,俊朗的面容有着英挺的剑眉,和深邃的墨色双瞳,白侍箫银色的铠甲在微亮的天色中,散发
着柔和的光芒。
英气逼人,大概也是为了形容像他这样的人而存在的。
莫江寒朝着白侍箫走去,他清朗的声音缓缓回荡风中,“我,等了你好久。”
第二十一章:污辱
紧闭的山门在浑厚的钟声里渐渐打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缓步走下阶梯,早已聚集在山下的各派众人,仰望着走进视
野里的二人。
红色的明光铠,像一团火焰燃烧着所有人的视线,而在他身旁的银白身影,却可以像寒冰一样,刺痛人的心扉。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认出那道火红的身影,是他们的盟主莫江寒,而那抹银白,绝大多数人却只是听过他的传说,从未
见过真人,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白侍箫的身上。
白侍箫不是没有被人盯着看过,但是一下子被成百上千的人盯着看,多少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沉寂两年,再度被暴露在空气之中,适应,还需要些时间。
越聚越多的人群里渐渐传出了议论声,“那个人就是白侍箫?长的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样子嘛!看起来不像个剑客,
倒像个书生!”话落,一旁有人答道:“人不可貌相,你是没见过他出手的时候,这次算你来对了,要没死还能长点
见识!”这时,有人冷哼道:“厉害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个断袖而已,只懂得与三皇子苟合的人,有何了不起的?
”
话落,一道银色光芒从众人眼前闪过,在光芒消失后,地上徐徐滚落一个人头,喷溅而出的血雾飞洒空中。
白侍箫甩去剑上的血迹,将剑收回鞘中,他墨色的双瞳缓缓从无头尸体身上移开,径直朝前走去。
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与情感有关的痕迹,有的,只是冰冷的寒意。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白侍箫仍旧自顾自地朝前走,莫江寒在尸体前停下步伐,稍微检查了一下无头尸体,他的头开始
疼起来,这还没出发就死了一个人,如此血光,此行难说是福。
白侍箫所到之处,人群都会自动让出一条道,供他行走,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敬畏。
人,总是很容易敬畏强者,欺凌弱者,白侍箫也不无例外。在他的眼中,这些站着的人,都是一棵棵杂乱生长的野草
。
白侍箫知道,自己也只是众多杂草中的一个,草,到处都有,存在却没有价值,像他……即便打败天下所有的人,仍
旧无法跳出命运的牢笼。
一个脆弱的生命从此在尘世消失,白侍箫本该觉得悲哀,但现在,这些情感全部被一个念头占据,这个人可以污辱自
己,但是决不能玷污雪。
如此干净的死法,算让他占到便宜了!
第二十二章:追随
白侍箫的心思,莫江寒多半已经猜到,可猜到又能如何,木已成舟,人死不能复生。白侍箫此番下手过重,即使在这
人比草芥,命如纸薄的世道,也不该如此……肆意屠杀。一句话换来一个人头,这与那些邪门歪道,有何区别?
莫江寒轻叹了口气,“通知这个人的家人来领尸!给他点体恤金。”站起身,莫江寒将目光移向已经骑在马背上的白
侍箫。
这个人的背影冰冷、面容无情,性子冷酷,但他……却把自己仅有的全部温暖都给了燕谷雪。
雪,幸福的让人……羡慕。莫江寒突然有点希望,那句喜欢,那个吻……都是真的。
“白兄,请你以后对我的手下,别赶尽杀绝。”莫江寒翻身上马,白侍箫冷哼一声,回道:“那白某先请盟主管好自
己的手下,别让我的剑有饮血的机会。”
调转马头,白侍箫沿着山道朝山下骑去,莫江寒微微摇了摇头,紧跟在白侍箫的身后朝前走。此时,在他们的身后,
各帮派的弟子像汇聚起来的河流,浩浩荡荡地沿着山道向下流淌。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不远的地方,有道目光追随着那一白一红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无踪。
从那句话到喷溅而出的血花,燕谷雪都看到了,也都听见了。虽然听不清楚,侍箫刚才和莫江寒都说了些什么,但是
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许血色,嘴角处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份爱,即便已沾满血腥,仍然不可侵犯。
没有人会察觉到队伍中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也没有人会去清点人数。这样,就可以跟着队伍了吧?燕谷雪暗自窃喜
,他要跟着白侍箫,即使……已不能在他身旁。
人,就是那么傻,明知道会被伤害,明知道会被驱赶,爱着,就义无反顾地不离,不弃。就算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便已然……幸福。
白侍箫拉紧缰绳,回过头向队伍望去,他隐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混在这支队伍的中间,但是却不能准确的知道哪
一个是他……
以为已经走了的雪,跟来了。
“白兄,怎么了?”莫江寒的声音徐徐传来,白侍箫抖动手里的缰绳朝前走去,“没什么!”他的目光望向前方,脸
上的表情平静无常。
没有人会像雪这样,被伤害,被欺骗,流了血,带着伤……依旧执着地相信自己深爱的人,仍然深爱着他。
白侍箫即使知道燕谷雪就是这样的人,他仍旧决定找到了,就赶他走。
但是,白侍箫并不知道,爱不会说谎,这是美丽的谎言,所掩盖不了的真相。
第二十三章:答案
几声寒鸦的啼叫,在夕阳的余晖下传来,一股莫名的寒意,紧跟着渗进所有人的心里。日落西沉,天朗星稀,时间仅
留下几颗星辰,作为今天存在过的痕迹。
夜深人静,莫江寒检查完安置的营房,和修筑的栅栏后,才坐到火堆旁喘了口气。他掏出胸口的羊皮地图,确认下一
个要去的地点,地图上标记了三棵大树,还有树旁的一条隐蔽古道。
莫江寒仔细地看着古道的位置,然后将地图收起,此时在他的身后,三棵巨大的榕树高耸入云,这三棵大树在地图上
标记的地点是,九莲山马鞍口。
马鞍口,顾名思义两山交界,形成像马鞍形状的山口,这里地势险要,经常有土匪出没,不过好在……他们劫得是财
,而不是命。
莫江寒认为,能避免的血光,就不要让它发生。但偏偏有人,喜欢……红色。
“鸡冠血,喝点吧!你今天肝火很旺!”莫江寒不吭声地接过白侍箫递来的碗,不由自主地说道,“在下会肝火旺,
都因白兄所赐!”
“如此,更要多喝一点!”话落,莫江寒的空碗内又被白侍箫多加了半碗血,“你偷了济世佛头治眼睛的鸡冠血,当
心他找你……”话还没说完,一个帐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吼,“我的鸡血呢?谁偷喝了我的鸡血!”
白侍箫和莫江寒跑到大榕树下,二人相视而笑,“还好刚才跑的快,不然……就糟糕了……”莫江寒的目光在触碰到
白侍箫俊逸的容颜时,就无力再将它收回。
白侍箫墨色的明眸,深邃的就像点缀天空的星辰,落进了他的眼里,星辰的陨落带走了黑夜的光明,仅留下莫江寒眼
前的最后一缕光亮。
被深邃明眸吸引的莫江寒,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白侍箫走去,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别动,请你……不要
动。”
“侍箫,我问你……那次在雪面前……你……说喜欢我,还有那个吻……都是真的吗?”莫江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呼吸也稍显急促起来。
即便知道不可能,但是……没听到白侍箫的回答,莫江寒都无法逼自己忘了这个念想。沉默许久,白侍箫轻叹一声,
“对不起……”
果然,是假的。
得到了答案,莫江寒反而轻松起来,一直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头,落地了。
不用再为爱,还是不爱,争扎。不用再为收,还是放开,犹豫。不用再为情,还是道义,烦心。
白侍箫爱着燕谷雪,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容的下……第三个人。
第二十四章:断念
“我……知道了。”莫江寒松了口气,朝着白侍箫淡淡笑道:“不过白兄,你和雪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拿我来搪塞
,那日一吻,我……想要回来!”
白侍箫还没缓过神,莫江寒已经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这一吻,没有唇齿相交,没有缠绵悱恻,在触碰的刹那,便决
定了分离。
跟着它一起消失的,还有转身离去的莫江寒。
白侍箫没能看清莫江寒脸上的表情,但他明白,这个人不会再对自己奢望什么。
时间就是一把刻刀,最初的模样在它的利刃下,被削成了不同的形状。一个人的外貌,一个人的心境,一个人对另一
个人的爱,都会因为它的改变,由石块变成沙土,然后风化,消失。
白侍箫看着莫江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知道,这个人渴望身边能有一个并肩的人存在,太多次梦醒,回头
,但身旁总是空无一人。
白侍箫记得很久以前,也曾这样站在高处,吹着寒风,身旁空无一人,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改变的时候,燕谷雪
出现了。爱,来的就像一场意外降临的春天。
这份爱,从未消失。
但,所剩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没有机会,可以再去将这份温暖抓的更紧。
第二十五章:痴意
白侍箫迈开步伐,他的结局没有悬念。人生就是一场被命运玩弄的游戏,悲欢离合都逃不出它的手掌……挣扎无用,
但起码……要有一个人得到幸福。
燕谷雪站在营帐外,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星辰闪烁其光,耀眼夺目,相近却不相连,即便距离近的足以触碰,也只
是遥遥相望。
星辰如此,人亦如此。
白侍箫的营房不过几步之遥,燕谷雪却无法挪动脚步走到那里。是因为没有勇气?还是因为失去信心?不,都不是,
只是不愿意再次被证明,不再被爱。
爱,会一直停留在受伤的地方,即使伤口结了痂,留下疤,只要想起,疼痛的都是那些美好的记忆。
不再被爱,爱却已留下痕迹,洗不净褪不去,何时去找,都能找到,哪怕只留下淡淡的影子。
燕谷雪将右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猛然收紧胸前的衣襟。
明知白侍箫不会回头,明知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明知这份爱已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明知……就是明明知道,却无
法超脱。
无法忘记,便成痴狂。
这时,细微的脚步声从燕谷雪的身后传来,燕谷雪知道白侍箫就在他的身后,相视不如背对,那样就不会被他看见,
滑落脸颊的泪水,是为谁而流。
第二十六章:情伤
白侍箫缓步走上前去,他墨色的双瞳注视着篝火旁修长的背影,雪,过的不好,才几天时间,他的身子又单薄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