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空江上——拐枣

作者:拐枣  录入:08-26

“当然是清水江水神!”

“清水江水神?哈哈哈,公子,本村乃至整个南郡,并无祭祀清水江水神的习俗……”

“什么?!”沧凛“义正辞严”道,“社稷之神能管得了灌溉之事么?没有清水江风姿俊爽的水神公子护佑,哪里来

的五谷丰登?”

老叟看了看沧凛,似乎很是为难,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公子这么说自然有几分道理,我们庄稼人是不懂的,可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向来只祭男神,不祭女神……”

“咳咳……”沧凛听到这里,连枣核也不由得滚下了肚,“谁……谁告诉你清水江水神是女的?!”

“众人都道清水江仙姑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海葵还是腰花?

老叟后面说了什么,沧凛一句也没有听清。

“公子,公子?”

“啊?”沧凛迷茫地扭头看着老叟,竟有寒冬已至的悲凉之感。

“我见公子面露难色,可是近来有何难解之事?”

沧凛唯恐那老叟又说出什么令自己再难承受的荒诞不经,连忙否认道:“哪里哪里,不曾有什么事……诶,那窗户下

挂的是何物?”

老叟随他所指望去,笑答:“那是葱,‘开聪明’用的……”

“开聪明?”沧凛并不能理解挂一条葱和所谓“聪明”究竟有什么关系。

“啊,这也是秋社习俗之一。村中但凡未开蒙的孩子的人家,逢社日便将葱段系于竹竿上,供孩子们戳取,犬葱’和

‘聪明’相谐之音。如今夜深,娃儿们早都睡了,剩的葱也就顺手挂在窗下。”

“这个的确能够开聪明么?”沧凛蹙一蹙眉,将信将疑道。

“哈哈,公子信则灵,不信不灵——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沧凛再次注视着那些在窗户下摇摇晃晃的葱段,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沧墨抬头看看坐在对面凶神恶煞一般的沧凛,又低头瞧瞧放在自己面前的满满一碗葱——绿油油碧莹莹,仿佛一小座

青翠的山丘,或者说,更像一只白瓷绿毛龟。

“听话,吃了这个就什么都可以说了。”沧凛冲着沧墨“谆谆教导”道,又伸手揉揉他散在额前的碎发。

沧墨依旧垂着脑袋——那些辛辣的气息扑向他的鼻腔又直冲脑门,他实在不想把嘴巴张开。

虽然这已经是他们僵持的第二天了,也是沧墨被迫饿肚子的第二天了——他默默环顾四周,沧凛将自己的房内挂满了

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绿乎乎的葱段,远远望去如同置身无数气息浓烈的恶草之中。

“吃下去肯定能喊‘爹’。”沧凛笃定地说着,却不知是在对沧墨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听话。”

沧墨瞥瞥他的笑容——简直与狞笑无异。

“听话!”沧凛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将搁在一旁的竹箸塞进沧墨手中——虽然他这只铜鹤从来不知道“饿”为何物,

但是陪着沧墨在这里干坐整整两天,却实在称不上有趣。

沧墨举起竹箸,半晌之后丝毫不顾对面沧凛充满希冀地目光,“啪”地将它们放下了——他抬头直视沧凛,然后竟欲

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快喊“爹”!

沧凛贪婪地吞了口口水。

“我要吃杏仁饼。”

小螭龙缓缓地吐出了六个字,字正腔圆,清晰无比。

沧凛似乎听到了所有的葱段齐齐坠地之声,轰然作响,如同晴空霹雳。

第七章

沧凛从来不知道原来一条螭龙的声音可以比自己还要动听——尽管他依然不会喊爹,沧凛絮絮叨叨了不知多少次,沧

墨终于别别扭扭地喊了两声“义父”,声如蚊蚋。

“说话的时候不会喷火或者吐水么?”沧凛一边蹲下身替沧墨系好衣带,一边疑惑地瞅瞅他的嘴巴,似乎希望此刻沧

墨能仰头喷出一朵晶莹的水花,也不负自己这个当爹的辛苦把他捡回来。

本仙的儿子,自然应该神通广大,否则本仙如何放心将清水江交给他?

沧凛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理好沧墨的衣裳,牵住他的手道:“走吧!”

这是沧墨从天界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清水江。是日重阳,天气高爽,无数与穹窿一般明蓝颜色的粼粼波光,浮泛在碧

青的江面上,总是让人的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于是被自己半拖半拉“牵”着走的小螭龙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别扭了——沧凛低头看了看抬着胳膊一脸冷淡的沧墨

,琢磨着怎么别家的娃儿都活泼又乖巧的模样,自己好容易捡来一个,倒像是捡了天帝,而自己成了欠了天帝两万钱

不得不卖身的牵牛星似的。

沧凛颇为落寞地叹了一口气,还想装模作样地自怨自艾片刻,却听见沧墨喊一声:“小心!”将他用力拽到了一边。

一尺旁的小摊上,刚刚蒸好的蓬饵热气腾腾,白雾滚滚,几乎要熏上额头——自然,小贩也没给差点就撞摊的自己好

脸色看:“公子行路可得看着些!幸而有这位小弟拉着你……”

沧凛挠着后脑勺赔笑道“失礼”,沧墨轻轻“哼”了一声,听在沧凛耳朵里,仿佛有千重含义,全是不屑与轻鄙。

“喂……”

哼什么,还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呢。

沧凛很想说这句,可是连他自己也蓦然发觉这句话实在没有太大的、镇得住沧墨的底气,只有拉住沧墨继续往前闷闷

走着。

重阳节往郊外登高的人群汹涌如潮水,张袂如云,加之有许多商贩们趁此绝妙时候争相售卖茱萸糕菊花酒、干果煮饼

、肴馔汤点乃至纸鸢蹴鞠、脂粉钗梳、玉佩金璜……无所不卖,将那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沧凛实在拉不稳沧墨,又生怕这么一只不谙世事的小螭龙被拐子哄走,干脆一把将他架到了肩头,往前走了几步。

路过售卖干果糕点的小摊时,只见一个也同样约摸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抽抽搭搭地站在摊子旁,身边与她面目相似的长

者许是她的父亲,一边举着一块合桃酥,一边抹着她两腮上的眼泪,终于哄得小姑娘破涕为笑。

沧墨盯着那摊上花花绿绿的糕点,眼睛眨也不眨。沧凛微微晃一晃手臂,趁机嘲笑道:“都是哄小孩子的——这样,

你哭一声,我也给你买,如何?——‘小墨听话,吃了菱角就不许哭啦’,还是‘吃了茱萸糕就不许哭啦’?啊,好

好好,你别摘那珠子!哎呀,没摘也不能咬我的颈子!”

沧凛揉揉脖子上的一排牙印,偷偷瞥一眼冷笑着的沧墨,心中不满道:还不让人说,分明就是小孩子!

他这样想着,瞅瞅已经走远了的那对父女,再看了看从自己肩上滑下的沧墨,然后咬咬牙,领着他走到街旁的一家典

质铺中。

片刻之后,沧凛手中抓着个钱囊,自铺子中摇摇摆摆走出。

沧墨终于开口道:“仙君连点石成金之术也不会么?”说完,抬起脸有些兴致盎然地等着沧凛意料之中的跳脚——适

才说自己“小墨听话”,总是要报复回来的。

沧凛一怔,旋即换了肃然的神色,将沧墨拉到身边,蹲下身郑重道:“点石成金之术你爹我如何不会?只是以石成金

,五百年后又化作土石若是为富不仁者也罢了,可若是穷苦人家千辛万苦得了那么一小块金子,或是一年生计,或是

急着治病,一瞬之间竟成土石,,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墨,神仙的确法力无穷,甚至无所不能,可那损人利己之事,

却断断做不得。”

沧墨默默望着沧凛,不说话。

沧凛以为沧墨觉得自己不会法术,扯谎骗他,连忙信誓旦旦道:“这是迦陵公子说的,可不是我瞎编!”

“哦。”

“小墨果然听话。”沧凛自得其乐道,又蓦地领悟到什么,跳脚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仙君’?喊‘爹’!”

沧墨转过身,低头“嗯”了一声,没有让沧凛看见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抬眼时沧凛却已经跑到了那摊子旁边,

故作老成地抓起那些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花果糕点左挑右挑,最后干脆不由分说地揽了一堆让小贩包上,又随手扔了

银钱。

沧墨想起适才沧凛质掉的是一颗珊瑚珠,与迦陵赠给素紫的一样嫣红如血,也不知是哪位仙子悄悄递的。他想到这里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异样,又不屑地撇撇嘴——这样的一个咋咋呼呼又自得其乐的铜鹤,昏了头脑的才会……

突然有马车自沧墨面前匆匆而过,车轮在石板大道上发出清脆的撞击碾响,犹如木桶磕上了井沿,旋即是有人受了惊

似的低叫……沧墨眯起眼——被风撩起的车帘下露出了一弯圆润雪白的下颌。

“小墨看什么呢?”沧凛捧着一大包零零碎碎的糕点,“咔吧”咬下半块松子卷,顺着沧墨的视线望去,只看见了人

来人往和马车扬起的尘埃。

沧墨摇摇头,又看看沧凛手里敞开着的油纸包裹,闷声不响地踮起脚尖伸手把它抢来——热腾腾的紫菱糕粉藕片还有

乱七八糟的食物堆作一堆。沧墨低头把它们重新包了揣在怀中,也不吃一口。

沧凛自觉领悟到了哄一只小螭龙的最好办法,不免志得意满,也不管沧墨什么“不知孝道”独霸糕点之行,一手拈着

剩下的半块松子卷,一手牵着沧墨继续往前走去:“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要再想吃就哭给我看,小孩子最好收买

了……哈哈哈……”

沧墨听着他自我沉醉的张狂笑声,感到自己连额角都不由得抽搐起来——收买小孩子?!就用这么一包东西?

真是比做梦还轻而易举。

哼。

只不过因为秋风有些微冷,油纸包捂在怀里很暖和而已。

只不过因为如此那只顾着吃松子卷的铜鹤可以腾出手来牵住自己而已。

沧墨垂首撇撇嘴,却悄悄将自己的手攥得更紧一些——他的掌心尚小,只勉强握住了沧凛伸出的三根手指头。

他们就这样一路随着人群往郊外走着,直到众人纷纷涌上了山路,沧凛却领着沧墨往那杂草丛生的小道旁一转,错落

又繁密的芒草交织在一起,网罗隔绝了鼎沸喧腾的人声。沧凛难得的胸有成竹,仿佛这绿野蓁蓁山坡上原本就有一条

隐形的道路似的。

沧墨环视着周围越来越茂盛的高草荒树,不知自己会被这个看上去就一脸“坚定”呆相的义父拐到何处去,忍不住开

口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沧凛笑眯眯道,“小墨,要学学你爹我这样,遇事淡定,沉得住气——这才走了半个多

时辰……”

“我没有沉不住气。”沧墨打断道。

“那就是胆小怯弱了啊——胆小怯弱也不好,虽说小墨你是孩子,可大了总要寻个龙女……小墨,你听见我说的了么

?你把我的手指攥那么紧作甚?”

“……听见了。”

“对对,我适才说到寻个龙女……”

“听见了。”沧墨又重复了一次。

沧凛被他话语中咬牙切齿的气息骇住,忙低头去看——沧墨抬起脑袋微笑着:“义父还要继续说点其他的么?”

“没……没了。”沧凛噤声,他深深觉得倘若此刻再多说一句,眼皮底下的沧墨就会喷出一道火苗来。

第八章

“到了。”沧凛终于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前停住了脚步——洞口坐着……呃,坐着一只裹着蕉红团草花纹深衣的小狐狸

,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披散着头发,显然是人形未全,尚拖着毛茸茸红尾巴。他正挥舞着一柄银光冽冽的小匕首,

似乎在专注地戳着草丛里的蚱蜢。

“请问……狸仙……”沧凛看见那小狐狸的模样,顿觉原先在肠胃里斟酌了半日的文绉绉的措辞怎么也不好说出来了

小狐狸“啊”了一声,眨眨晶亮的圆眼睛,又拍拍尾巴上的草屑子,回身冲洞内喊道:“阿叔阿叔,有位穿得花花绿

绿的高个子男人抓着一个小娃儿来找你!”

洞内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笑得沧凛心中七上八下地焦躁,他扯扯嘴角,低头安抚一般地对沧墨道:“小墨别怕,有

你阿爹在!阿爹我会……”

“会保护我。”沧墨接了一句。

“说得好!”沧凛霎时在心中堆起了如山的父爱,又仿佛在那汕头掘一道豁口,直让那自豪与父爱喷涌而出——他握

了握沧墨的手,“小墨深知我心!不怕!”

沧墨垂着脑袋,无言以对地翻一翻眼睛——有你在才最可怕,不知这洞里住着什么样的怪物……

那嘻嘻哈哈的笑声愈发响了,不一会儿三五成群的小娃儿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洞口。

沧凛瞧那男子锦衣华服——莲红的织缎上生满了浅靛的辛夷花,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瞅着自己:“哟,这位倒是稀

客了——仙君不在清水江住着,却跑到我这狐狸窝里来有何贵干?哎,莫非是天上那位耐不住性子了,要把你抓回去

填灯油,故此来我这里避难?哎呀呀……神仙的事儿啊,比浑水还要浊上百倍呢,说不清说不清……”

周围的小娃们霎时纷纷感到好奇,争先恐后地抓着男子的衣袂嚷嚷道:

“先生先生,天上那位是哪一位?”

“先生先生,怎么填的灯油啊?”

“先生先生,什么事儿说不清呀?”

“先生先生……”

“小红你真是够了!”沧凛被他说得颜面大失,又见沧墨在场,连忙阻止道。

“嗯?”对方挑起眉梢,笑容可掬得诡异。

“啊,洪大仙……”沧凛连忙改口谄笑道,“大仙不计前嫌……”

这个赵洪乃是赵遥之叔,自然也同样是狐狸所化,可这赵洪却不知仗了何种修炼之法,法力竟意外精进,上界在意外

之余又杞人忧天地怕这只狐妖惹出什么祸端,也曾要收他入仙班,奈何这赵洪心高气傲,不喜与众神仙“同流合污”

,甩了袖子掉头就走——总之这只奇怪的狐狸,应该说是奇怪的狐妖已经在天界众口相传中变得离奇起来,妖灵精怪

推书 20234-10-11 :兽人老纸是攻(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