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天海你也在这里喔?」蒂尔注意到了坐在一旁正冷眼看他的金发男人。
「嗯。」天海冷声回应,视线又移回了病床上依然沉睡的苍武脸上。
苍武的眼皮颤了颤,然后两道浓眉拉近,眉心略略的蹙拢。
——睡的不舒服吗?
天海跟着拧起了眉头,伸出长指按上苍武的眉心,将之抚平。
「喂,我记得韩森是七楼的吧?他是和几楼的打架?」绘梦罗罗拿了拿棉花球和双氧水,坐到韩森身旁开始替他清理伤口。
韩森看着绘梦罗罗浑圆饱满的双峰,脸都被煮熟了,僵硬的上瞪着眼睛。
「啊,和五楼的吧?」蒂尔双手叉腰,眼神四处乱飘的韩森并没有注意到他那双大眼此时正阴冷的瞪着他。
「那那些人呢?」
「现在还倒在中庭啊。」
「什么!那你应该先带那些人过来就诊吧?我看韩森还活蹦乱跳的很,你这未免也太偏心了。」绘梦罗罗将OK绷贴上韩森的脸颊,白了蒂尔一眼。
「哈,我不否认啊,我向来就是个偏心的人。」蒂尔摊摊双手,眼角余光瞄到了躺在天海身旁病床上的人。
「啊,原来苍武也在啊,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蒂尔凑了过来,咚的一下靠到床旁,大眼灵活活的转着。
「被自己的上级下药、被所管辖的犯人侵犯,你说还能舒服吗?」绘梦罗罗扬扬秀丽的眉头。
「哦,原来是这样。」蒂尔点点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倒是挺暧昧的:「不过,看他的脸色真惨呐,天海你会不会做的太过火了?」
「从你口中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讽刺。」天海皮笑肉不笑的平视着蒂尔,目光随后又放到了韩森身上。
韩森脸上一下子又堆了满满的无奈。
「呿呿!人家哪有你过分?」
「就有。」
「我看你们两个差不多吧。」
「啊,不要争了嘛……」
——有够吵的!
苍武若坠迷雾之中的意识浅浅地化开,渐渐明朗、清晰了起来,然而头脑却依然沉重、钝钝的,太阳穴抽痛着。伴随着晕眩感,耳朵嗡嗡地耳鸣着。
「好吵……」苍武睁开困倦的眼皮,白光大量入射,刺的他眼睛犯疼。
吸了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干燥空气,喉咙干裂的像是要炸开一样,苍武艰涩的吞了口唾沫,四周依旧响着此起彼落的交谈声,争辩着,其中有陌生的声音也有熟悉的声音。
身体既无力,又全身酸软,仿佛大病一场过的感觉,逐渐恢复知觉的四肢和躯干,忽然集中在腰臀之间火烧似的疼痛。
苍武一时没意会过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楞楞地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傻,直到视线向右移到了金发男人冷峻纤细的侧脸上……
韩森看着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激烈争辩着,只好那边赔笑这边也赔笑的,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眼却看见躺在病床上裹着被单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清俊的双眼瞪着身旁的金发男人,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医生……他、他还好吧?」韩森拉了把女人的白袍大衣,伸手指向床上的男人。
「啊。」绘梦罗罗眨了眨有着浓厚睫毛的眼皮,原本争论着的三人全都静了下来。
天海转过头,那双他十分熟悉的曜黑眸子正瞪着他,狂乱的迸射出各式各样的讯息——愤怒、焦虑、恐惧、悲叹……就是没了从前的那种倾慕和信赖。
「武……」天海伸出了手,想摸上苍武黑发交错覆盖的额际。
苍武盯着朝他覆来的手,就好像是在天空盘旋的秃鹰,忽然俯冲而来……这让他想起了被侵犯当时,天海伸手捂住他嘴的画面。
「别碰我!」他狠狠地,从咬着牙的嘴里吐出这些话语。
啪的一声,天海缩回了被苍武打红的双手。
苍武就像只受惊的野兔般弹起身,然而当脚一踩到地面,他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腿部的施力点,腰部、臀部的酸疼令他整个人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刚起身的一瞬间就伴随着强烈的晕眩,等一跪倒在地,胃部的压迫更让他感到了剧烈的恶心感。
「唔……呕呕……」苍武跪在地上开始狂呕了起来。
「起来这么急做什么?你看,副作用也跟着来的急吧!」绘梦罗罗伤脑筋的按了按太阳穴。
天海啧了声,卷起一旁的被单披在苍武光裸的身子上:「绘梦,借你的浴室用,我帮他清洗一下。」
「好。」绘梦罗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张卡片给天海。
「另外,请帮我通知雪洛伊,叫他来一趟。」天海强硬的扛起了苍武,半拖半拉的将他带出医护室。
「是是,还真是大少爷个性。」绘梦罗罗翻了翻白眼,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头疼呐——
「哈哈,他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嘛。」蒂尔吁吁的吹了声口哨。
「喂,蒂尔。」绘梦罗罗将身旁的韩森往怀里一拉,韩森差那么一点点整个脸就要埋进她宏伟的胸部里了:「这小家伙借我,让他帮我先清理清理地板再回去。」
「咦!为什么?」蒂尔瞪着一脸僵硬、耳根子发红的韩森,不悦的嘟起了嘴。
「当然是因为方便呀!你又不会清……别啰唆了,把他借我,下次要是感冒我就不开药丸改开感冒糖浆给你吃。」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喔。」
将卡片插在卫浴室旁的闭门锁匣上,天海将一身狼狈的苍武推了进去,刚才一路拉拉扯扯的过来,苍武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苍武瑟缩在角落,那双斜睨着天海的黑眸内,是极为纯粹的敌意和不信赖感。
天海从鼻息间轻哼了声,伸手打开卫浴间的热水,白色蒸气便和温热的水珠哗啦啦的落下,打在苍武的身上。
天海从迭放在一旁的罐子内随手挤了些沐浴乳,像抓小狗一样的把苍武抓了过来,便在他身上抹开。
原本只是戒备的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的苍武,当天海的手指一碰上了他的肌肤,他几乎是反射动作的出拳就往天海脸上砸。
天海防备不及,硬生生的接下了他这一拳,红肿和血丝立刻在他眼尾旁渲染成一块。
「你这家伙,是真的疯了吗!」苍武攥紧了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
天海拭去脸旁的血丝,宝蓝色的瞳孔内是不变的冷冽,他凝视着苍武,像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却带着几分压迫的气焰。
「我是疯了,那又怎样?」
天海袭来的身形让苍武惊吓地略略退了两步,但在狭窄的空间内他根本无处可躲,背部贴上冰冷墙面的同时,天海已经攫住他,整个人罩在他身前。
热水同样的淋打在天海身上,朦胧雾气中,他的金发就像是打了层柔焦光,然而双眸却是清澈过分的湛蓝,冰冷的凝视着苍武。
苍武和天海相视着,一时间要脱出口的谩骂全都梗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他不知所措的惊悸和怒意。
「如果你挣扎,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你,而是以力制力;如果你抵抗,我也不会笑笑的说好,而是把你把绑起来,好好的教训。你想要乖巧的听话或是挣扎抵抗,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但吃亏的是你自己。」
天海捏着苍武肩头的手指深深的陷入他的肌肤中,那力道令苍武心慌。
「武……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就别再期待我会对你有多温柔。」
在水气蒸腾下,苍武用力的眨掉了眼睫上的水珠。他的喉头涩涩的、疼痛着,犹如骨鲠,咬着牙,他一字一句沉重的念出:「你变了,天海,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天海。」
听见苍武这么说的,天海淡淡地笑了,水蓝色的眼眸跟着朦胧起来,很美。
「武,我没有变,而你以前所认识的,一直都不是真正的我。」
雪洛伊一直都挺不喜欢医护室的,没有华丽的色调、夸张的装饰,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品味。而其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医护室里还有聒噪的女人。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两种药品不能混合在一起使用吗?你还拿给天海,是要让他玩出人命呀?」
「是是,真抱歉,我承认我是急了点。」面对女人的高分贝音量,雪洛依顺了顺额前的几绺银白色浏海,不时的发出不耐烦的轻叹声。
「红糖和蓝糖全部还给我,我要回收,这次不准再藏了,不然本小姐就趁半夜爬上你的床,用手术刀切了你的海绵体!」绘梦罗罗张牙舞爪的模样煞是可怕,但雪洛伊却仍是雷打不动的轻松模样。
「是是,我明白了,能不能请你小声点,我头都快被你吼炸了。」
「你……」
韩森蹲在地上用抹布仔仔细细的将地板擦了个光亮,耳边听着馆长和医生你一来我一往的对话,加上身旁的蒂尔又不停的以眼神频频示意他动作快些,他汗都冒了满身。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才抬起头,就看见医护室的门开了,方才闹的轰轰烈烈的两个人又呈现一个强迫的连拖带拉、一个不甘不愿的冷着张脸被抓进来的模式回到这里。
绘梦罗罗瞥了进来的两人一眼,忍不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
苍武随便裹着浴袍,表情很难看,脸上和身上的伤又多了刚才没看见的;天海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湿了之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多了块原先没有的淤青。
——敢情刚才在她可爱的卫浴室里有场激烈的战况是吧?
一想到自己专属的卫浴室可能被破坏的惨不忍睹,绘梦罗罗又连叹了几声。
「哟,感情已经好到一起去洗鸳鸯浴啦?」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原先该是属于绘梦罗罗的位置上的雪洛伊哼了两声,带着笑意和调侃的语气让人听了着实的感到不舒服。
「雪洛伊……」苍武抬眼瞪视着雪洛伊,雪洛伊却丝毫无所畏惧。
其实苍武心里面有一部分是这么认为的——害天海和他之间关系改变的罪魁祸首是雪洛伊。
原先对雪洛伊的不满就像肿胀的脓恶气泡,现在见到了他,更是宛如被针尖这么一刺,厌恶的腥臭感全数飘了出来。
苍武怒气一上,往前就要冲向雪洛伊,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连好好的走上几步路都没办法,才刚踏出两步就力不从心的往下跌。
站在苍武身后的天海眼明手快的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但很快又被他甩开了。
看苍武勉强的打直身体,连站立这件事都让他辛苦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硬是拒绝他帮忙的逞强模样,天海眉头就深深的锁了起来。他再度伸手想要扶正苍武,苍武却严厉的向他一瞪。
「别碰我。」苍武那张慌乱了些时的俊脸,已经逐渐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但还是可以看出浓浓的一层怒意。
「这么倔干嘛呢?」雪洛伊的双眸像猫目一般的眯起。
「雪洛伊……」苍武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天海打断了。
「雪洛伊,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几件事的。」
「嗯?请说。」
「你们要谈好好谈,可不许动手动脚的。」一旁的绘梦罗罗也不想搭理两个人想谈判什么,先让韩森将苍武扶到病床上,让她检查检查有没有哪里又摔伤了。
蒂尔见绘梦罗罗又指使韩森去做事,很不满的嘟起了嘴。
「你也看到情况了——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出抉择,所以以后请你别再擅作主张的动他,不然……我会很不高兴。」天海冷冷地平视着雪洛伊,雪洛伊则是笑而不语。
「你宁愿按照他的意思,也不愿意顾及相处十几年的朋友的情愿吗?」
苍武激动的吼了出口,金发的美丽男人在他眼中糊糊的,像是收讯不良的电视萤幕。
「哎呀呀,天海你真可怜,看来你的『亲密朋友』还不是挺了解你的,虽然他嘴上说你们都相处了十几年了。」轻视的哼声从雪洛伊鼻息间逸出。
「你说什么……」苍武怏怏地望向雪洛伊。
——雪洛伊根本没资格谈他和天海间的关系或了解度,真正跟天海相处多年的人是他,而并非雪……
苍武正如此暗忖着的同时,天海的一番话却挫掉了他大半的锐气。
「武,雪洛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整件事情发展的催化剂,也就是说,即使雪洛伊没有对你下手,最后我终究是会拥抱你、侵犯你,然后把你逼至绝境……
「我会一直拖延着、忍耐着不去动你,不过是对你和你所谓的友谊抱存着最后一丝怜悯罢了,然而怜悯总是会消失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天海冷若风霜的语气,让苍武浑身发寒。
「你现在所面临到的一切,早在当初我让你进绝翅馆时,就已经都决定好了。」
雪洛伊附和似的点点头,带笑的眼暧昧地瞅着苍武,苍武不可自抑的全身发颤着,每个毛细孔都缩的紧紧的。
「另外……」天海将视线摆回雪洛伊身上:「武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佳,这几天你先让雅人和蒂尔替他做事吧。」
「哎呀,说的也是。」
「咦!又要变成我们工作喔?」蒂尔瞪大了眼,发出不满的呼声。
「哼哼,当然,谁叫天海这么不懂得节制,把人家弄得骨头都快散了,连路都走不好……」雪洛伊瞥了苍武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嘲弄。
苍武一接收到雪洛伊挑衅的眼神,原本就已经僵硬的表情当下又沉了不少:「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发生这种事之后,我还会继续待在这里工作吗?」
——在雪洛伊这种上级的底下做事,在背叛他信赖的天海身旁待着……就像待在真空的环境中一样,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无法忍受。
「你的意思是,你想离开我身边?」天海的眉心攒紧,射向苍武的眼神凌厉的令人颤栗。
苍武没有避开天海的视线,白光折射在黑瞳里,仿佛有火焰闪耀:「就是如此。」
一瞬间,天海凝视着苍武的湛蓝双眸内闪过复杂的神色,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又平静下来,宛如一潭结了霜的清泉,甚至带着轻蔑的笑意。
即使如此,苍武却十分确定,他捕捉到了天海流露出的那抹淡淡哀郁。
——他心里因为那一抹神色,一时出现了些许动摇,但只是微微晃动而已,他不可以也不可能心软……毕竟天海已经背叛了他的信任。
「这份工作我不干了。」苍武板起脸孔,口气严厉。
一旁的绘梦罗罗重重的叹了口气,气氛凝结的医护室里,只有韩森一个人注意到了她对苍武的怜悯视线。
——看来苍武什么都还不知道。
连蒂尔也跟着叹息了:「这不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
「没错,绝翅馆里的狱警可不是你想来做就来做,不爽做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工作。」雪洛伊修长的手指喀喀喀的打在桌面上:「能决定要不要让你进来的人是王,但真正决定你能不能滚蛋的,却是政府。」
「什么意思……」苍武没听说过这项规定。
「你明白绝翅馆内的操作的,绝翅馆是政府设立的,他们把这些有权有势的犯人们全部关在这哩,当作金主一样供养着,给他们的资源也绝对比普通监狱来的好很多。
「对政府的那些猪猡政客来说,若是放这些麻烦的家伙在普通监狱乱跑,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这些政客们所贪求的黑钱以及政府许多的资金流向,很多都是源自于这些人。
「政府和政客们既不想惹麻烦,又不想失去资金,所以他们干脆提供绝翅馆这个地方,找个纯金打造的笼子豢养他们,一方面监控着他们、一方面继续从他们身上吸取资源,一举两得。
「而当这个笼子打造成功,政府就放任里头的生态自行发展,发展至后期,绝翅馆内成了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就是像天海这样兼具力量和权势的王者。
「而国家政府对王是畏惧的,政客们不敢也不能得罪王,最后当然就只有将王捧得高高的,把王关在监狱里,但却是变相的伺候着、顺从着王,只期望王能安分的待在绝翅馆内,让外界误以为政府的确是有这种英雄式的权力压制住这些罪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