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畅春园里却出了件事儿,之前服侍过周容的小倌千艳被人发觉死在了他自己的屋里,官府的人上了门,收了尸去
验,很快得出结果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另边又有园里的下人证实前几日看见千艳独个儿上街进了药铺,一路查下去,果
然购买砒霜的人就是千艳他自己。一时闲言碎语不断,小倌儿自杀,嬷嬷自然要被带去官府问话。
一园的人就这么得成了盘散沙,嬷嬷一日无回,个个都跟撒了野似的往外闲逛,龟公们自是不爱管,只要夜里照样开门
做生意便是。
且说千瑶也跟众倌儿一样,白天里也不怎么贪睡了,到是带着个贴身的小厮跑到市井里东看看西瞧瞧。这天他正巧看中
玉器行里的一只梅花形蓝田玉小碗,虽然比不得以前宫里见过的精致,但觉得甚是小巧可爱,刚端起来想问价,偏被一
不知哪儿冲上来的人一撞,顿时小碗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碗底立刻裂了条缝。
店家看到自是嚷嚷着赔,千瑶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恼着说:“是你撞得我才失手的,该你赔!”
“对不住对不住,我赔给公子!”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身靛蓝便衣,脚蹬黑色小牛皮靴,腰间系着个玉配,依稀上头刻着个字样。千瑶定睛向上一瞧,
只见一双满是笑意的桃花眼正看着自己。
“千瑶公子,在下因急着赶路,一时没注意冲撞着你了,可有受伤?”那年轻人边问边用眼儿将千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
“敢问这位小爷是?”千瑶努力想辨别出眼前的这张脸,却丝毫没有印象。
“千瑶公子真是健忘,当年在兵部仇侍郎家我们可是有见过呢!已故的仇青仇少爷可是在下至交,千瑶真的不记得了?
”
千瑶忽然想起了这张脸,这看似风雅清秀的文儒公子,是当年曾问仇青要过他的人,只是当年仇青确是疼他,所以当场
就翻了脸拒绝好友的要求。他还记得当时这公子说:“仇青啊仇青,一个小容爷丢给你的小倌儿你当做宝贝似的疼,也
不想想什么叫戏子无情婊子无意!当心哪天载在这小倌儿手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瑶一个哆嗦,四肢顿时冰冷,是了,面前这个人,正是当今中书令端木季的独子──端木淳。
第三十四回
千瑶定下心神朝端木淳看去,见他依旧笑意盈盈看着自己,也不知他那张面皮底下的心思,只得附和着笑道:“原来是
端木公子,真是有些时日未见了,不想公子还是这般风流倜傥。”
“听闻畅春阁出了命案?你到是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些做小倌的,本来也是有今日无明日的,到是早死早超生的好。爷说是么?”
“也是个理。最近生意可好?”端木淳凑上前,一双手搂着千瑶的腰,近得几乎贴上他的身。
“若是爷来捧千瑶的场,那千瑶的生意才能算得上好!”
“成,今儿夜里爷就来点你的场。”端木淳笑着扬长而去,走远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千瑶。
却说千瑶看着端木淳走远了,又回到玉器行里对着小二说:“你家掌柜的说有货色给我瞧的,他人呢?”
小二机灵地瞅了他一眼,忙问道:“公子可是来挑如意的?”
“不是如意,是玉佩,而且要一对的。”说着,千瑶从腰间拿出一个月牙形玉坠子放到小二眼前,“看看,能给它配到
个对儿么?”
“能能能!掌柜的在里间等着公子呢!里面请。”小二打起隔间的帘子做了个手势,请了千瑶进屋,然后又重新放下帘
子,警惕地望着门口。
再说千瑶进了里屋,果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一身灰衫衣,戴着个方帽,正坐在茶几前喝茶,看到千
瑶进来了他也不起身,只打量了他一眼,问:“配月牙儿形的玉配?”
“正是。”千瑶在他边坐下,将腰上的摘了下来放到桌上。
掌柜的举起玉坠,果见上头刻着个“容”字,将玉坠还给千瑶后,摸着自己的八字胡道:“想问什么?”
“端木淳。”千瑶收起玉坠重新挂回腰间,“这人曾经跟仇青交情甚好,对主子也是防备地紧,我总觉得他有问题。刚
才在店门口撞见他,他还故意套我的话。”
“这人主子早就派人查了,但他隐藏地很深,目前还未能看出任何破绽来。他父亲是当今中书令,掌权大,对外与几位
朝中众臣来往密切,包括之前被清掉的都察院副御史刘奉。而且,据探子报,端木淳这几年时常来往与闽中,与驻守蓬
莱关的镇西将军庞公之侄庞青关系颇好。虽然从表面看,他们不过都是世家子弟在一起玩乐,但难保当中没有猫腻。主
子说过,若他当真去了畅春阁找你,你必要见机行事,取他信赖。”
“原来主子早有防备。”千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添了杯茶,一饮而尽后,喃喃自语道:“我觉得这事儿啊,快到头了。
”
“但愿如此。”掌柜的又给他倒满,说:“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用的是去年封存埋地的雪水化了后煮的,你得细细品
,没得浪费了好茶好水。”
“千瑶是个倌儿,懂不得那么多。掌柜的若舍不得,就别给我喝。”
“我哪敢不给公子喝,公子是主子贴身的人,等事成了还是得回主子身边,得罪了公子在下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掌柜的又说笑了,若千瑶此番能全身而退再说这话不迟。”千瑶站起身又道;“替我传个话给主子,若今夜端木淳来
了,我就折一支院里的梅花插在窗口的花瓶之中。若他成了常客,十日后,我会把窗口的花瓶换成盆海棠。”
“切记,不可焦躁,以取得他信任为上。”
“知道了。”
话说完,千瑶打起帘子,慢悠悠走了出去。到了外头又不忘逛了些香粉店和布料店,再买了些小食,晃过了一个时辰才
回了园子。
夜里,畅春园大门外的两排灯笼刚点亮,果见端木淳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千瑶也不急,只在二楼的栏帏边弯着腰撑着下巴朝楼下看,待见到端木淳抬头看了上来,他也不过朝他嫣然一笑,随即
便转身走了。端木淳果真匆匆上了楼,一把拦下千瑶的去路,道:“都看到我了也不下来,这是要去哪儿呢?”
“端木公子又没说点我,千瑶怎好随随便便贴上来,惹爷不快呢?”千瑶一身红纱衣,露出的左肩胛处用朱砂描着蔓藤
花形,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显妖娆之气。
端木淳呵呵一笑,一臂勾住千瑶就往怀里带,千瑶却将身子一拧,故意躲开着说:“爷当真要做千瑶的入幕之宾么?千
瑶虽说不是畅春园头牌,可毕竟是曾受过小容爷恩宠的人,这一夜的度夜资开价可不低呢。爷要三思。”
“他小容爷给得起你的,我端木淳也给得起,还怕小爷没银子不成?不过说到小容爷,你这前脚才被踢出门,他后脚就
又买了个人回去,你到是不生气?”
“当然气,可他是主我是妾,他一句不要了,我这种卑贱之人还能说什么?怪只怪当初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想着从此终
于是有人疼有人爱了,不想原来没这福分,一份真心到遭他薄幸相待,不提也罢。”千瑶边说边哽咽,一双眼含着盈盈
秋水,更是惹人怜爱。
“可至少善水城人人都知道小容爷可是真宝贝得你紧呢!虽情不长,但对你也算不赖。”
“什么呀!那时候小容爷对我,可是说送就送,说赏就赏,说到底,根本没把我当成他的男妾,只不过是个有主了的倌
!爷是不知道,他第一次将我送给仇公子那会,我的心都碎成沫了。”
“这我到是有听说过。”
“呵,都是尘年旧事了,不提也罢。爷到底是要点我呢还是不要点我呢?到给个话呀。”
“当年就想要你了,现在怎能错过机会?就怕你心里还装着小容爷,放不下我们这等人。”端木淳的手已伸入千瑶的衣
襟里不规矩的来回抚摩,千瑶只笑着更贴近他,任他摆弄,不时便呻吟出口,勾着笑道:“爷又说笑了,千瑶现在是倌
,谁出银子心里就装谁,爷要试试么?”
“自然要试的!”端木淳忽到将千瑶横抱起来,按着千瑶的指引找到了他的屋子一脚踢开,随后把人扔上床,反手关上
门,便急忙压了上去。
“爷急什么,您是主,还是让千瑶来伺候您。”千瑶反身跨坐到端木淳腰上,一点点脱了自己单薄的纱衣,纤细的腰身
随着端木淳的亲吻慢慢扭动,时不时蹭过端木淳的下身,撩得他一把火烧了起来。
“小骚货,果真与以前不同了。那时候连碰你一下都要被你瞪个半天,现在到浪成这个样子了。”
“呵,爷也不看千瑶伺候了多少人。我这是想通了,什么情情爱爱的,那顶个屁,有银子才是真道理。爷说是不是?”
“好,你要服侍的好,爷以后天天来找你,天天给你银子赚!”
“真的?”
“赎你回府都成!”
千瑶一听,嘴角微微上扯,想笑却又不能,只能埋下头将冷笑隐退在唇角边儿。同时,他主动引着端木淳进了他身,一
阵撕痛从私处传来,他咬着牙挺过,稍稍缓和后,又晃着柔软的腰枝自动上下摆动。
呻吟声从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也不知夜深到几许,房里才渐渐没了声响。
第二日,周允派的人回来禀报,说千瑶公子的窗口放的是一枝梅花。
周允又报给了周容,周容挥手让他退下,换了装吃了早膳后就入宫去见仁宗帝了。
“你的小男妾可是有消息了?”仁宗帝一见周容便笑着问他。
“鱼儿上钩了。”周容也笑得奸诈得很。
“让朕猜猜是谁,中书左侍郎林子龙?”
“皇上错了,林子龙虽然不是皇上亲信,却也是忠于朝廷的。”
“难道是中书令端木季?”
“近了!是他长子,端木淳!”
“确定么?”仁宗帝一听著名字便皱起了眉,极度不悦的样子。
“八九不离十。据说他可是一直在探千瑶同微臣的关系,怕是想从千瑶嘴巴里探臣的虚实。而且这人臣也一直派人盯着
,他曾与仇青关系甚秘,又与庞公之侄乃挚友,他父亲在朝中也是自有一羽党派,想是不安分许久了。”
“好,继续盯着。这事可大可小,让他们逮到一个机会,便会引得大印侵入我大腐国土,到时候蓬莱关不守,三郡必定
民不僚生,叫朕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
“皇上放心,这场仗臣赢定了。”
“不过,你真得舍得下千瑶?”仁宗帝若有所思得观察着周容的表情。
周容耸耸肩,叹了口气道:“怎么连皇上也来问这种问题了?皇上该知道,千瑶自有他的去处,而臣欠他的,只有下辈
子还了。”
“心疼么?”
周容想到了琴真,转而又变成了千瑶带着泪的脸,他苦笑了一下,缓缓道:“臣早就没有心了。”
第三十五回
十日后,千瑶窗口的花瓶换成了一盆海棠。
端木淳在温存之余,一边旁敲侧击些关于周府的事,千瑶总是故意装迷糊着透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而后又作不知状。搞
得端木淳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却说另一边,周容忽然宴请四方宾客,名目竟是为新纳的男妾雪燕过二十岁生辰。端木淳自然也在宾客之中,如周容所
料,他一身华丽锦服出现在周府大门,跟在他身边的是除了贴身小厮外,还有千瑶。
再回到周府的大门口,对千瑶来说恍如作梦。
虽然知道周容办的这场宴席只为作戏给端木淳看,可看着刺眼的大红灯笼,他忽然又想到当年周容成亲的那日,他是被
仇青带进周府,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拜堂。那时起,他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棋,他要他到东他就去东,他
要他往西他就奋力扑去。
这么些年来,累得心都碎成了沫,可憋着一口屈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下。一想到他当日对他的好全是为了这之后利
用来铺路,那不甘心便如十万条小蛇在心里扭动,一点点啃噬着心口上的血肉般。
千瑶才一恍神,端木淳就看出了不妥,拉着他手问:“这是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想到以前了而已。”千瑶将满脸愤然装饰上容,好叫端木淳以为他是在嫉妒。果然端木淳得意得笑了笑,拉
着他手道:“我们进堂吧。”
丝竹悦耳,满堂欢笑,各家公子都照例带着自己的宠妾或者红倌名妓,周容坐在正前方主桌上,旁边贴在他身上的正是
今日的主角儿雪燕。
这是个正值年华的少年,青丝披肩、瓜子儿脸、凤眼、小鼻小嘴,配上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和一身凝雪肌肤,却是个不
可多得的美倌儿,就是女人见了他也得靠边儿站。
堂下各人看着都不由自主暗自叹气,说这善水城的美人儿都给小容爷占去了,真真是让人羡慕。端木淳看见了也连连摇
头,对着千瑶说:“看看人家小容爷的新欢,哪是你这个旧人可以比的,怕是为了哄着新人开心才弃了你至畅春园的吧
。”
千瑶作起戏来也是滴水不漏,只见他故意捂着心口一副恨极了的模样,仿佛恨不得上去扯了雪燕的脸皮,顺便踩上两脚
似的,咬着牙道:“好好好,他对我无情我有何必还对他有意!”说完,一口酒入肠,烧得眼也红了,脸也白了,甚是
让人心疼。
旁边酒席也有人探头过来故意道:“呦,这不是小容爷曾经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小倌千瑶么,听说给小容爷送还园子里了
?今儿怎么还来这里?舍不得人家小容爷了?”
“手拿开!”千瑶一把挥开那人的毛手,不想一扯手动作大了,将一台子酒也挥了出去,酒罐子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尖
锐的碎裂声。
“这是怎么了?”周容听到响声望了过去,先看到端木淳,再是千瑶,却当作没看见般直接唤了下人来去清扫。那头闹
事的公子好不乐呵,顺手又摸了把千瑶的腰道:“改天儿爷去畅春园给你捧场!”
“王公子,真对不住了,千瑶最近给在下包了。”
“呵,这小容爷吃剩下的,还到处有人抢呢!”旁边不知谁又插了句话,惹来一干人嗤嗤乱笑,再看看主桌上,周容抱
着雪燕以口对口的喂酒,闹得正欢,显然毫不在意着千瑶的存在。
千瑶丢下句上茅房,转身奔出了大堂。出了大堂右转,跑不了多少步就到了玲珑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住,荒凉凉得
只听得到风吹的声音。他脱了鞋坐在荷花池边,看着一池绿叶,念着又要等不到荷花满池的景象了,突然身后有了脚步
声,他一回头,看到个一身艳绿的琴言。
“你不是被送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琴言在他跟前停下脚步,俯视着他问。
“今天小容爷宴客,我是跟着端木公子来的。”千瑶在周府的日子里,见到琴言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他只记得这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