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被我翻身压到。”
糯米白猫喵呜一声,乖乖盘在他枕边睡了。
第二日容成醒来,觉得胸口有物压着,伸手一摸,果然是那只糯米白猫。那猫似是睡得正熟,被他碰到,不情愿地细细
呜了一声。容成又好气又好笑,自顾自起床穿衣,将糯米白猫留在被窝里。
此后糯米白猫夜夜来跟他同睡,初时容成每次发觉了,都将它拎出去,只是第二日醒来,这猫必定仍旧蜷在自己身上。
后来次数多了,容成见这猫儿从未被自己压到过,也就不再阻拦。偶尔那糯米白猫夜里没过来,他反倒要惦念一下。
一日清晨,容成正在熟睡,忽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搭在自己脸上。睁开眼来,却见糯米白猫蹲在枕侧,将两只雪白的小
爪子放在自己颊上,交替一踩一踩。容成茫然不解,坐起身来,伸手抚摸它温软的皮毛,道:“你要做什么?”
糯米白猫“咪呜”叫了一声,眼睛缓缓眨了一眨,将小巧的脑袋放在他手掌里磨蹭。
第二章:芍药堆雪
此后隔了不久,常仪派了一只小小飞蛇送来一封信笺,说道妖物仍在泑泽中盘踞不去,除去虽然不难,但昨日卜了一卦
,这妖物却与容成有莫大干系,还是请容成出手的好。容成心道常仪这神棍懒得动手,便寻出这一套说辞。他本想派遣
属下星官前去,想了一想,毕竟是常仪所托,还是亲自去了。
在泑泽之中兴风作浪的是一群巢鱼,变化成貌美女子残害人命。这巢鱼形似鲤鱼,却长着一双鸡爪,并不是什么厉害妖
物。容成剑也未出鞘,一招召雷便爽爽利利地将众巢鱼打得灰飞烟灭。他驾云立在泑泽之上,满心不解,这等小妖物能
与他有什么干系。
过了几日,常仪过来道谢,他在厅中坐定了,打量容成几眼,慢吞吞地道:“容成,你可知道,你中了那巢鱼的咒法?
”
容成微微一怔,道:“什么咒法?”
常仪道:“那日你曾被泑泽的水溅到过?”
容成道:“是又如何?”
常仪微微倾身,道:“这咒以泑泽之水为依凭,沾染衣衫,便着精魂,百日方消。若是百日之内你见到从未谋面之人,
便会一世倾心爱慕。”
容成摇了摇头,笑道:“这巢鱼原来是月老门下?”
常仪见他不信,也不多费口舌,两人又聊了几句,常仪便起身告辞。容成送他出门,二人走到庭中时,常仪偶然抬头,
见一只狸花猫与一只白乌鸦立在屋檐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嫣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嘴角。
此时狸花猫虽然不能变化人形,却已经能够说话,它蹲在檐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抓挠了几下爪下的琉璃瓦,问白乌
鸦道:“那人是谁?”
立在它身旁的白乌鸦理了理羽毛,道:“是玄武星君常仪。”
狸花猫偏了偏脑袋,抬起后腿搔搔耳朵,道:“玄武是什么?”
白乌鸦道:“龟和蛇。”
狸花猫的后腿停在半空,它喃喃地道:“原来龟和蛇的孩子,就叫做玄武……”
白乌鸦默然不语,把鲜红的小嘴插进翅膀里装睡。
狸花猫拿尾巴甩了甩白乌鸦,道:“上次带石榴过来的,是不是这个玄武?”
白乌鸦道:“是他。”
狸花猫道:“他怎么看起来跟上次不太一样?”
白乌鸦点头道:“我也觉得,方才那一眼看得我浑身发冷。”
狸花猫道:“一定是你得罪他了,不是你下雨将他养的仙草仙花淹死了,就是你没给他养的仙草仙花下雨,枯死了。”
白乌鸦一翅膀拍在狸花猫头上,道:“难道我是他家水壶么!”
狸花猫一口将它翅膀咬住,含糊不清地道:“就算不是他家水壶,你也是个水壶!”
白乌鸦奋力将自己翅膀夺回来,心疼地瞧瞧被咬坏的羽毛,道:“那两只石榴全被你偷吃了,你也不怕撑死!”
狸花猫道:“不是我,我没吃多少,哥哥才爱吃石榴。”
白乌鸦悻悻道:“不管是谁偷吃了,你们也不记得给我留一些。”
狸花猫道:“你这只猪!”
白乌鸦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神乌,不是猪。”
狸花猫道:“你投错胎!”
白乌鸦忽然想起什么,不再跟它斗口,道:“两只石榴都是濯玉吃了?”
狸花猫道:“是啊,我爱吃肉,不爱吃果子。”
白乌鸦喃喃道:“这不是好事……”
狸花猫奇道:“怎么?”
白乌鸦道:“涿光山上有一股奇异的灵气,禽兽花木都长得十分美丽,但时序更替也比其他地方要早。寻常石榴要初秋
才吃得到,你想一想,上次常仪大人带那两颗石榴过来时,是不是在春末?”
狸花猫茫然不解,道:“那又怎样?”
白乌鸦续道:“涿光山有一条暗道与地府相通,有时这石榴籽落到忘川河里,被孟婆煮了汤,若有女子投胎前偶然吃了
,定然是倾城绝色。人间有几个出名的美人,像是什么褒姒、西施之类的,都吃过涿光山的石榴。”
狸花猫摆摆尾巴,道:“那么等我哥哥修成人形,一定好看得要命。它吃了那么多。”
白乌鸦道:“它不是你姐姐,只怕相貌没什么变化。”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道,“怎地你都会说话了,濯玉还不会?”
狸花猫道:“会的,哥哥说话比我早。”
白乌鸦奇道:“为何从没听它说过?”
狸花猫舔着爪子道:“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白乌鸦眨眨眼,道:“比如说说它弟弟又咬了神乌。”
狸花猫竖起背上的毛,道:“你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久,我哥哥究竟会怎样?”
白乌鸦叹一口气,道:“若是得道已久,根基深厚,吃了倒也没什么。但是濯玉吃得太早,又太多,只怕今后命格会同
涿光山诸物一般,慧而早夭。”
狸花猫呆了一呆,后腿一伸,将白乌鸦从屋檐上踢下去,道:“你才早夭!”
白乌鸦双翅一振,在空中来回盘旋,笑道:“你不信,那就算了。我也盼着不是这样。”
常仪走后,容成原本不信他的话,此时却不由得沉吟起来。那话若是别人说的,容成听了,笑一笑也就过去,但常仪是
北方玄武星君,主持的便是占吉卜凶,平素又从不玩笑,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纵没有十分份量,九分也是有的。
容成想了一想,终究决定百日之内闭门不出,练练剑术,翻翻法术书卷,闲来逗两只猫玩一玩,倒也逍遥自在。不知不
觉三月过去,郁李、辛夷开过,便到了芍药花开的时节。算算日子,已是常仪所说百日的最后一日。
那日午后,容成在六术宫里百无聊赖,午睡起来,那只俨然成了野猫的狸花猫固然不在,总是在他身旁打盹的糯米白猫
也不见踪影,他开了窗子,忽见庭院中一点娇红,想起是百年之前常仪曾送他的一株芍药,左右无事,便想过去瞧瞧。
那芍药是常仪从晚霞里养出的奇花,盛开时作朦胧烟霞色,花瓣梢凝一点胭脂红,百种娇艳,十分动人。容成走到近前
,还未看清花朵模样,心头忽地一震,那芍药花下竟然卧着一人,全身上下不着寸缕,腰身纤细,肌肤白皙,似是正在
熟睡。几瓣芍药花落在他雪白的身体上,说不出的美丽诱人。
容成微微一怔,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少年侧了侧身子,慢慢醒了过来,觉得有人在旁,便抬起眼去看着,他漆黑的头发微微有些蓬乱,从端丽的脸庞两侧
垂下来,望向容成的眼神软软的,又是温顺又是依恋。
容成想起常仪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烦乱,身周忍不住杀气涌动,佩剑辛元感知到主人心绪,自行飞到他身旁来。容成
持剑在手,剑尖直指那少年咽喉,厉声又道:“你是谁?”
那少年惊慌地后退几分,张了张口,说出来的却是一声“喵”。
容成怔了一怔,却见那少年低头看看自己,将手掌举到眼前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随即身子微微发颤,伏
在地上慢慢缩小了,竟然是那只糯米白猫。容成怔了许久,收了辛元,将那猫拎到眼前,喃喃道:“我会对你这只猫倾
心爱慕?”
到了夜里歇息时候,糯米白猫背对着容成趴在窗沿上,长长的尾巴垂下去,时不时轻轻摆动一下。它已经这么待了半日
,此时仍是不肯动一动。容成唤它几声,若是平时,它早早跳上床来,今夜只是不动。容成微觉奇怪,过去摸摸它脑袋
,道:“阿玉,怎么了?”
糯米白猫不知是真的不懂他的话,还是假装听不懂,仍旧懒洋洋地趴着。
容成在它下巴处轻轻摸索,道:“嗓子被剑气伤到了?”
糯米白猫喵了一声,意示嗓子好好的,并无损伤。
容成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说,轻轻抓住它颈后的皮毛,将它拎到床上去,一面揉揉它头顶,道:“睡了。”
第二日容成醒来,睁眼便见昨日那猫少年趴在一旁,拿一双清透玲珑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小巧的下巴搁在细瘦的胳膊上
,白皙的肩膀和脊背被头发遮住大半,柔和的曲线渐渐隐没在泼墨一般的长发下,同那只糯米白猫一样美丽。容成呆了
一下,道:“阿玉?”
那少年点点头,道:“容成大人。”声音正如同那猫儿的皮毛一般温软。
容成沉默一下,伸手去摸那少年后颈,随即将一只糯米白猫拎到枕边,道:“我叫人给你拿衣服过来。”
不久便有侍从取来一套衣衫,神仙平素所穿的衣裳都是云朵织成,拿给猫少年的自然也不例外。那衣裳连同暗绣镶边全
是纯白,真如一朵白云一般,似乎闪着柔和的光彩,却被少年脸上微微的明净光辉盖过了。腰封宽约四寸,束得紧紧的
,将少年原本就美好的身形勾画得更加窈窕挺拔。
容成看着那侍从又替猫少年梳了头发,沉默半晌,道:“你要吃什么,叫他去拿。吃完了便睡吧。”
这一日恰好又是众星官比试之期,容成换了一件轻便衣衫,拿了辛元剑,正要到演武场去,那猫少年忽然从房里出来,
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仍然有些猫走路的模样在里面。容成看他一眼,道:“你不睡觉?”
那猫少年小小地打个呵欠,道:“不睡了,你去哪里?我也去。”
容成便将佩剑递了给他,道:“到演武场。”说着便走。
猫少年接过来替他抱着,跟着后面道:“从前常常有人替你拿剑的,今天怎么不见他?”
容成也不回头,道:“那是辛元的剑灵。”
演武场并不甚远,说话间便到了,容成今日来得早了些,那里只有三人候着。维朱正拿了天狱刀挥来挥去,见了容成,
正要上前见礼,一转头却见容成身后抱剑的换了一人,仔细一看,居然并不识得,当下奇道:“容成大人,这是谁?”
容成还未答话,猫少年弯起嘴角笑一笑,偏着脑袋喵了一声。
维朱惊奇道:“你是那只叫苗濯玉的小白猫?”
苗濯玉笑道:“正是。”
维朱挠挠脑袋,向容成道:“容成大人,你这猫变成了人,以后要怎么养?”
容成微笑道:“让他仍旧吃鱼睡觉便是。”
维朱咧嘴一笑,正要说什么时,一眼看到施留慢悠悠地走过来,当下兴奋道:“容成大人,我先同施留打一架!”
容成点头答应,维朱两步跳过去,便将拖着施留下场。两人刀来枪往战得正酣,萍翳匆匆赶过来,见到苗濯玉,也是吃
了一惊,却并没发问,仔细看了一看,笑道:“是小白猫么?你弟弟到哪里去了,几日都不见它。”
苗濯玉道:“它说后山有个水潭,里面的鱼很是鲜嫩,去抓鱼吃了。”
萍翳笑道:“后山的青潭么?里面有怪物,当心将它一口吞了。”
苗濯玉吃了一惊,忙道:“是什么怪物?”
萍翳摆摆手,道:“你别担心,它不掉进水里去,那便没事。”
再比试过几场,容成无意间一回头,却见身后捧剑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萍翳,他微觉奇怪,问道:“那只猫呢?”
萍翳笑嘻嘻地指指他脚边,容成低头去看,只见那糯米白猫蜷在一旁,似是刚刚睡醒,正自有一下没一下地懒懒舔毛。
夜里容成踏进卧房,便见那糯米白猫如平日一般蹲在床上,见他进来,便跳下床来,姿态灵巧地走到他面前,仰头喵了
一声。
容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面伸手逗它,道:“你已经修成人形,还要到我房里来睡?”
糯米白猫跃到他膝上,道:“你没叫人给我准备房间。”一面将尾巴收在身侧,安安稳稳地舔爪子。
容成这才看见苗濯玉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笑了一笑,捏捏它雪白的小爪子,道:“好,明日叫人给你一间房。
”
糯米白猫道:“我不要。”
容成奇道:“为什么?”
糯米白猫在他身上蹭了蹭,道:“你很暖和。”
容成笑了笑,道:“也罢,你就在这里睡吧。”
当夜容成沉在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境里,梦见什么却记不得了,只觉得心头一片平和安乐。清晨时候,他舒适之极地睁开
眼来,却见温香软玉抱了满怀,那猫少年枕在自己胳膊上睡得正沉。容成怔了一怔,不知怎地又想起常仪的话,心中便
是一阵烦乱。这时苗濯玉也醒了,慢慢睁开眼睛,迷离地瞧着容成,眸子里一片烟水迷蒙。
容成板着脸看他,道:“今晚你自己睡。”
苗濯玉揉揉眼睛,委屈道:“我刚刚能变人形,掌控不好自然是常有的事。”
容成道:“人形太大。”
苗濯玉眨眨眼道:“这床更大。”
容成喝道:“自己睡!”
苗濯玉眨着眼睛看他,忽然变回原身,跳到他枕侧,柔软可爱的猫脸在他颊上蹭来蹭去,一面软软地喵喵叫。容成自问
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被这猫贴在身上撒娇,心头忽然一阵酥软,叹一口气,摸摸它脑袋道:“好了,不赶你了。”
此后糯米白猫还是同容成睡在一起,仍然有时睡着睡着便不自知地变成人形,容成的梦也越做越乱,终于有一次,梦到
自己将那猫少年压倒在身下。他惊醒过来,心头掠过青潭旁那个俊拔修长的影子,看着眼前这少年芍药花瓣一般的嘴唇
,隔了半晌,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认命。
第三章:夭夭灼红
那只糯米白猫修成人形,除了偶尔见他抱着那狸花猫晒太阳,多数时候仍是日日吃鱼睡觉,同从前没什么两样。萍翳几
次来找苗濯玉,都只见那糯米白猫懒洋洋地晒太阳,不由得摇头叹气道:“这哪里是养猫,容成大人分明是在养猪。”
一日容成有事外出,从那株烟霞芍药旁匆匆路过,忽然听到“喵嗷——!”一声惨叫,便说是撕心裂肺,也还要再凄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