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奴 下——诸葛喧之

作者:诸葛喧之  录入:08-23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要丢下他离开呢?

他一把攥住了苏越宽大的衣袖,把布料紧紧握在汗湿的手掌心里:“……等一下。”

沙哑的嗓音出口,那个人的背影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头。

易洛迦握着他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等一下……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反正是做梦。

反正是临死之前看见的幻像,如果对这个幻像还是一言不发,易洛迦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什么话都烂在棺材里,

被一层泥土一层灰一层碧绿的山郊野草盖住。

太吃亏了。

他干脆撑起身子,动作太大牵动了胸口的伤,有暗暗的血迹从缠绕的雪白纱布下渗出,但他不管,他只是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从后面搂住了那个人的腰,把他锁在自己的臂膀中,带到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背脊~(非≧▽≦凡)~。

“苏越……”

青年没有动,但是易洛迦觉得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他愈发用力地收拢胳膊,你在怕什么呢?我不会放开你,我不会害

你,也不会……也不会说你歹毒,不会……不要你……

“苏越……”他低声喃喃,嗓音沙哑得厉害,胸口纱布上的红色在不断扩散着,那是……从靠近心脏的位置流出来的血

“不要走。”他轻声说,把额头抵在那个人的腰上,轻轻碾了碾,“不要走……我……喜欢你……”

怀里的人僵住了。

“我喜欢你……真的……”易洛迦呢喃着重复,一遍一遍,“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苏越愣愣听着,记忆里一直有个人渴望着听到这句话,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被嬷嬷牵着头,懵懂地站在天潢贵胄的

宫殿中,看着优秀俊朗的王兄被父王和母后用疼惜的目光注视。

他却只能站在角落里。

后来孩子长大了,有一天父王把他召到殿前,竟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个时候的他很雀跃,小脸涨得通红,以为

父亲是喜欢自己的,可是第二天,他就被下令作为王族的象征,鼓舞士气的存在,跟随大将军前往遥远的边塞戍军御敌

本该是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裹着雍容华贵的锦袍,读书念诗,学习礼义的岁月,却全然抛掷在了血雨腥风,漫天黄沙

中。

耳朵里从未听过朗朗的书声,也不知道琴瑟之音究竟美在何处,终日耳濡目染的都是刀剑相拼,血流成河。

偶尔回到王城,父王拿着他们在外面征战得来的金银珠宝大肆挥霍,大摆宴席。觥筹交错之间,总是会有祝酒歌,舞剑

,鼓瑟击缶以助兴。

兄长和三弟都对音律和诗词颇为精通,只有他什么也不会。

理所当然受到了父亲失望的目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越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在朝堂上纵声大笑,拔出佩剑顿在席上,怒问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祝酒?抚琴?

一个把脑袋悬在腰带上,终日枕戈待旦,不知自己何时会死的人,有什么心情谈这些东西??!!

他的苦,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人在乎他,有没有人爱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沙场,再也回不来,有没有人会真心为他流下一滴

眼泪?

站在关塞残破的城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阳光透过猎猎招展的旗帜洒落,却照在了无数腐烂的尸体和凝固的血

膏上。

那时候他披着重重的铠甲,深吸一口气,长睫毛下的目光隐忍着流淌到辽阔的远方,那里的天空是青白色的,苍凉寂冷

他能听到塞外劲厉的风穿透甲胄,穿过胸膛的声音,空荡荡的。

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掏空了。

没有人和他说过,我喜欢你。

谁都没说过。

35.陈伯

易洛迦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背上有一阵温热潮湿的感觉。

他微愣,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又一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

他睁大眼睛,感觉着那湿润的滋味。直到怀着的人瑟缩起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强制地掰转过那个人僵硬的身体,在

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

苏越低着头,嘴唇咬的紧紧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脸上有隐约的泪痕,在火光下明明暗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易洛迦觉得胸口的刀伤痛得更加厉害,雪白的纱布已经被大面积染红,他愣愣望着苏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不

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只能这样看着他。

“……你……说什么?”苏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的几不可闻。

易洛迦看着他:“……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伸出手,捉住苏越垂下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掌中。

“……”

易洛迦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胸膛上的鲜血缓缓扩散着,易洛迦的手指很冰凉,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眼前更是晕晕乎乎的,苏越的面容开始变得模

糊。

易洛迦知道这场幻梦终于要醒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他还是固执地捏紧了苏越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把全部的力气

都用了出来,青白的嘴唇轻启:“苏越,我喜欢你。”

视线朦胧之间,好像看到那个人弯下了身子,跪在了他的床边,紧接着麻木冰冷的身体好像感觉到了真实的温度,不像

在做梦的温度。

苏越把脸埋在他胸口,薄薄的衣料下面就是被洇红的纱布,可是由于衣物遮挡的原因,苏越并没有看见,他把头抵在他

的心口,那个被刀子划出一个口子的地方,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不要骗我……”这个总是倔着脾气,推开别人一切好意,像刺猬一样用尖锐把自己保护起来的青年终于靠在他怀

里哽咽着喃喃,“你不要骗我……不要再骗我……”

“我不骗你。”易洛迦轻声说,周围好闷,一切都开始变得那么虚幻,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也很难再看清听清,仿佛在

黑暗中慢慢沉下,他只能轻轻把手覆在苏越肩头,用渐渐轻下去的声音重复着宽慰他,“我不骗你的,我不会骗你的…

…”

喉间一阵腥甜,浓重的血腥味蓦然涌上舌间。

他想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诉那个人,自己没有欺骗他。

可是好像发不出声音了。四周笼起一片昏沉沉的黑暗,把他整个吞没进去。

易涛背手立在窗前,表情凝重地望着瓢泼大雨,屋外的泥土都被打得潮腻不堪,早春绽放的桃花也尽数被撕扯下枝头,

夭桃的薄粉和泥浆的浊黑混淆在一起,再难分离。

“王上。”有个穿着朴素的花白胡子老头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神矍铄的眼

睛,老头在易涛身后站定,弓了弓本就佝偻的身子,“恕老朽来迟……”

“无妨。”易涛依旧看着大雨,“陈伯,商国那边的动向怎样了?”

这位陈伯是先君在时,首先提出易北需要新政变法的大司辰。先君亡故后,朝野间旧贵族掀起的反流十分汹涌,大司辰

树敌无数,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蓄意陷害,最终将大司辰逼上了刑台,凌迟而死。

易涛那时候初登王位,根基尚不安稳,只能表面软弱,任凭旧贵族造势,但暗地里却让人将一个死囚装扮成大司辰的样

子,处以极刑。而真正的大司辰,却暗地召回了身边,戴上假面充作巫觋,以作耳目。

陈伯道:“回禀我王,情况很是不妙。商国自古精通驯兽之法。此次趁着易北雨季秘密进军,每部都领有熟识地形的恶

犬,我军虽然觉察了商国的动向,然而道路坡滑,豪雨中难辨事物,进军速度大大低于商国。加上雨势渐大,只怕到最

后,连商国军队的动向都再难探明。”

“……”易涛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问道,“那么,陈伯可有明路指点?”

陈伯道:“老朽斗胆揣测,西北多险谷,河流雨季暴涨,商国军队过珍珠关后,不可能往那边进军,南部靠近鞑吾国,

商国与其素来不合,从南进军极易引起鞑吾国误会,商国军队也不可能走此条道路,唯一一条是废弃的东蒙粮道。”

“那条……狭窄泥泞,多有岔路的废弃粮道?”

“正是。”

易涛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那条粮道素来不安稳,被商国扼制十五年,后又被易北夺取,守了三年。由于易北

运粮用不上那条道路,三年来从未重视,要论地形熟悉,只怕不如商国。”

陈伯那双深邃清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说道:“王上能有此自知之明,易北之幸。”

易涛苦笑:“陈伯莫要损人,自知之明在此刻可不顶用。”

陈伯注视着易涛,慢慢道:“此言差矣,王上刻下不正是需要一个……沉稳忠心,有自知之明,又熟悉商国地形的人率

军前去抵御吗?”

易涛目光一凝,倏忽回过头来和陈伯四目相接,半晌道:“你是说……林瑞哲?”

陈伯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丑陋青铜面具下,薄淡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易涛来回踱步,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切照陈伯说的去办。”

陈伯道:“多谢王上器重。”

易涛回到桌案前,桌上摊着几本有关草药和巫祝之术的书籍。他低头看了片刻,突然问:“陈伯,本王有件棘手的事还

没有主意,你……”

“王上是说平西爵的事情罢?”

易涛一愣,随即苦笑:“一切都瞒不过陈伯的眼睛。”

“王上过奖了,老朽曾经的地位是先王赐予的,老朽如今的性命是王上救的,老朽的眼睛便是王上的眼睛,易北的秋毫

变动,老朽都会替王上盯着,更何况是平西爵这档大事。”

易涛问:“那陈伯……有什么看法?”

“先不去追究,旧贵族得到消息后必然躁动不安,时刻警惕着王上的动向,由于与商国交战在即,这个时候万不能和他

们翻脸。”陈伯说,“然而即使不追究,那些老狐狸也未必会安分,王上必须作出全然信任旧贵族的姿态,要让他们觉

得外敌在前,王室能信赖的只有他们。易北还是他们的天下。”

“可是这几年新政照旧,目下让本王如何表现的只相信他们?”

陈伯道:“第一,立刻废除无尊卑劳作集会。第二,将落于旁姓手里的大权归还给旧贵族,但务必记住,只可归还大权

,不可归还实权,我们还给他们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而已。第三,便是……平西爵的问题。”

听到和易洛迦有关,易涛皱起眉,默然不语。

陈伯看了一眼易涛桌上的医书,说道:“恕老朽直言,王上用在他身上的心思未免过多了。”

易涛抿了抿唇:“……陈伯教训的是。”

陈伯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王上,肃清旧贵族的源头毕竟是平西爵凿出的,易北的旧势力此刻恐怕都恨透了他。

王上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把罪责全部归到平西爵身上,认定是他设计陷害旧贵族,那么一切骚动都容易平复了。”

易涛低着头,说:“……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36.狭路相逢

陈伯凝视了他片刻,叹息道:“不用。王上只需作出派人追杀的样子就足够了。”

“派人追杀?”易涛蓦然抬起头,“易洛迦……他,他逃了?”

“还没有。”陈伯淡淡道,“不过老朽估计,平西爵逃离,也就在这两天内了。”

“你什么意思?为何这么说?”

陈伯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王上若想救他性命,必须在他逃离前,给他服下一种暗罗丹。”

易涛眼睛一亮,问道:“这暗罗丹,可是解药?”

“不是。”陈伯说,“鹿峰毒的解药极难到手,老朽只知商国王宫存有一枚,然而以平西爵如今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撑

到那天。而这暗罗丹,它是一种起死回生的诡异丹药。”

“既然能够起死回生,又怎会是诡异丹药?”

陈伯闭了闭眼睛:“世上又怎会有真正的回生之术?暗罗丹只是把将死之人的最后气息锁在躯体中,服药之人不能说话

,不能行走,直到找出真正的延命之法,病人的阳气回升,暗罗丹的药效才会退去。”

易涛错愕道:“不能说话也不能行走,那与活死人何异?”

陈伯道:“活死人是真正的口不能言,而服下暗罗丹的人,只是封存了意识,一旦有大喜大悲勾动心中感情,他们便能

够开口说话,站立走路。只是,若是如此,不消十句话,不消十步路,暗罗丹就会转变毒发,顷刻吞噬宿主灵魂,令其

魂飞魄散。”

陈伯说完之后,易涛半晌没有言语,只是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处,神情显得很茫然。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打破静默,过了很久,易涛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望着满桌书籍,愣愣出神,陈伯才慢慢问道:“王

上……如何决断?”

“……”易涛紧抿嘴唇,闭上眼睛又思忖了半晌,才说,“……罢了……去找暗罗丹,且赌它一回。”

陈伯道:“暗罗丹炼就很快,只消半个时辰。库中各种药材都具备,唯独缺一样极为珍惜的引子。”

易涛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问:“什么引子?”

陈伯道:“陈国境内有一种猫,通体为黑,唯独瞳仁金棕,其名曰伶,据说一体之中蕴含十个魂魄,双眸能通灵地府,

十分罕见。暗罗丹的最后一味药引就是伶猫的心脏。”

易涛头痛地说:“陈伯,你这说了和白说有什么两样?这么名贵的东西,本王到哪里去找?找它还不如找解药来得更快

,什么陈国的黑猫,瞳仁金色……”

说到最后,揉着额角的动作蓦然僵住,易涛整张脸都变得苍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陈国。黑猫。金瞳。

他见过的……不止一次见过……

蓦然从站起来,穿佣人进来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

“速召叶执笔进宫!”顿了顿,又原地绕了几步,最后一挥手道,“不,速去准备车舆,本王要去叶府!快点!立刻去

准备!”

易洛迦醒转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非常颠簸的地方,四周莽莽的都是大风之声,还有雨落在油纸布上的响。

推书 20234-10-09 :天奈何——第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