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离落(生子)——陆望舒

作者:陆望舒  录入:10-09

“完全没有处理过,这……”胡太医皱纹遍布的脸忽地绽出一丝愤怒,“皇上,恕臣直言,这一定是有人借此蓄意加害。”

“朕不会饶了他的。”楚君慊冷冷道。

“微臣需要马上处理伤口,开几帖药内服外敷,慢慢将养着。至于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必须治好他。他若死了,你陪葬。”

胡太医皱了皱眉头:“嗯?”

楚君慊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说得过分了:“罢了,胡大人请尽力而为。”

处理好伤口,胡太医已是一头的汗。楚君慊将被脚掩好,就听得胡太医说:“皇上,这一个月千万记得关紧门窗,若再受了风,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还有,”胡太医道,“这次刷茬伤口太深,就算好了尿道也会内凹,小便时会呈扇面状,一辈子不方便。”

“可有解决的办法?”

“需要粗细长短适宜的中空的软玉管,插入尿道即可。”

“朕会吩咐下去,具体的你跟琢玉师傅商量吧。朕只想知道,他生还的几率,有几成?”

“只要他的求生意志够强,八成吧。”

夜风静静吹过长廊,吹得枝头的叶子沙沙轻响。楚君慊倚着一根廊柱抱胸立着,想着胡太医走前跟他说的话。

胡太医说:“皇上信任微臣,微臣就僭越一次。看皇上的神色,是不是将他当成了董贤韩嫣之流?我见过他几次,那孩子身份虽卑贱,心性是极高的,断不能容忍被如此对待。皇上若真怜他,就放过他吧。”

是么?自己真的想把他纳为男宠?也许……楚君慊微微抬眼,还是走着瞧吧。

第三章:明眸皓齿我相思

离落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清淡的下午。那时候楚君慊已经着人将寝宫的偏厅半月堂收拾得当,把离落安置在里面。楚君慊着人搬了套桌椅过来,守在床边看奏折。雕花木窗开了细细一线,轻柔的风带着春天草木的清香钻进来,偷偷掀动案上的奏折,几星杨花也随着风飘到了案上。

楚君慊不由地抬头,揣想外面的醉人春光,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双亮若寒星的眼睛,眸中波光静静流转,然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皇上?”

声音虽是内臣惯有的尖细,但那如清泉一般缓缓流动的语调,却分外动听。楚君慊不由笑了:“你醒了?”

“恩。”离落眼中漏出一星迷茫,他起身下床,屈膝跪下。楚君慊赶过去却没能扶住他,离落跪在他面前,微微低头:“奴婢离落,谢皇上救命之恩。皇上万福金安。”

“你知道?”离落的伤还没好,楚慊君俯身抱起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别动,以后在朕面前,不必拘于礼数。”

离落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只是回答:“是,奴婢遵旨。”停了片刻,开口:“离苑……”他自然知道是离苑下的手。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何况离苑还比他早入门,可是师父素来偏爱他,临去前又推荐他做了内廷侍卫总管。离苑对他积怨已久,他也早有防备,只不过没料到他挑在这样的时候动手。离落不知道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太过侥幸。

“那样的奴才,不可留。”楚君慊静静道。

离落垂目“嗯”了一声。

“你不高兴?”

“奴婢不敢。”

“嗯?”楚君慊皱眉道:“不敢?”他对离落一口一个奴婢厌恶之极,可又说不上为什么厌恶。内臣在他面前惯常如此,他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他内心里希望,离落是不同的。

“兔死狐悲,”离落微微转开目光,“奴婢僭越了。”

楚君慊着人叫来了胡太医。胡太医看了,说:“命是保住了,但若调养不当,还是会留下病根子。”

“该怎样调养,你来安排。什么药材尽管用,不拘贵贱。若是宫中没有,朕会着人去寻。你先退下吧。”

楚君慊着人煎了药,扶他靠坐在软枕上,不许他擅自移动,一口口吹凉喂了进去。伤处也让小太监宝福替他换上了药。离落昏迷着的时候,很多次都是楚君慊亲自换的药,离落的下身早已被他看遍了。只是这次离落执意不肯,一口一个“皇上赎罪,奴婢不敢”,楚君慊听得烦了,便也由得他去。发炎的刀口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已经开始收敛。尿道处的麦秆也已经换成了莹白的软玉管,那软玉产自朔州寒潭,质地清凉,对于他这样的身体是有好处的。那软玉会慢慢跟他的血肉长在一起,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用过晚膳,楚君慊在离落床前坐了半个时辰。离落倒是有问必答,只是一口一个奴婢,而且从不多说一个字,整得楚君慊分外气闷。

楚君慊问离落:“你既然是内廷总管,怎么朕不记得见过你?”

“皇上日理万机,些许小事自然不会留心。况且奴婢接掌这一职位,不过两三个月光景。”

“那离落这个名字,朕若听过应该有印象的。”内臣的称号,素来是吉祥如意,招财进宝之流,这样清雅的名字,的确少见。宫中怕也只有离落师父这一脉别出心裁。离落师父离清原本是落魄江湖的浪子,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结果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才逃入宫中做了太监。也是个没骨气的。可是人生在世,大多数活着就很不容易,骨气又值几个钱?

“皇上吩咐奴婢时,只以‘那个什么总管’相称。”离落的唇角难得浮现了一丝笑意,那一瞬间宛如冰消雪融,分外灿烂温暖。楚君慊看得都有点儿呆住了。但那笑意乍现即逝,流星一样。

“你多大了?”

“奴婢十八岁。”

“进宫几年了?”

“六、七年了吧,奴婢也不大记得了。”

“为什么进宫?”

“家里穷,养不起孩子。”

“这些年在宫中可受苦?”

“全赖皇上仁慈,主子们体恤,才能有衣穿,有饭吃。奴婢不敢言苦。”

楚君慊突然觉得胸中有股闷气慢慢升腾:“哦?标准答案么?背过很多遍吧?”随即拂袖而去。

离落望着楚君慊的背影暗暗苦笑。皇上对他的企图,离落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帝王恩薄,离落刑余之身,在宫中如履薄冰。如若真的做了男宠,屈辱倒是其次,只是一旦年老色衰必定失宠,那时候恐怕死都死不安生。况且去势之人,年轻时固然容色娇美,衰老得却也比常人更为迅速。

宝福原本是伺候皇上起居的小太监,这些天来受命照顾离落,自然留下来陪着他。亥时刚过,宝福便服侍着离落洗漱过了,两人一时都没有睡意。

宝福才十五岁,小孩子心性,在皇上身边也没什么说话的人,离落又一直昏迷,怕是憋得很了。好容易离落醒了,夜长无眠,便在离落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从他入宫前小妹妹是如何的可爱,到哪个公公好凶,动不动就教训徒弟;从御花园的牡丹有二十七种颜色,到荷塘里的鸭子哪天下了蛋孵出了一窝好可爱的小鸭子……什么杂七杂八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拿出来说。离落只是静静听者,偶尔被他的话逗得哈哈笑一阵。

离落知皇上不喜宫中争斗,最恨栽赃陷害,所以选了个心思单纯的小太监在身边伺候。只不知在皇宫这样的大染缸里,这样的单纯能保持多久?

宝福说:“离哥哥,皇上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好过。清梨院皇上从来不让人进的,那次小元子不小心闯进去,就被打了二十大板,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可那天皇上把哥哥你从清梨院抱到寝宫去,还叫太医来替你看病来着。”

“清梨院?”这么看来,离苑的确够狠,居然想借皇上之手除去自己。杀人还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实在足够高明,只是那家伙运气不太好,不,是太不好了。离落抚着颊上的浅浅疤痕,暗暗寻思,自己擅闯清梨院皇上都可以不计较,看来这次自己逃不掉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啊,清梨院漂不漂亮?哦……对不起,我忘了你那时候昏迷了。呵呵,不过皇上待哥哥真的不同,这半个多月经常过来看你,还亲自照顾。就连娘娘们都没有样的福气呢。”

这哪里是福气呢,怕是取祸之源吧。

“你羡慕我?”离落淡淡笑道。

“是啊。”宝福一双眼睛闪亮亮的,诉说着渴望。

“有一天你会知道,祸福无常……这些且不提,宝福,你要记得,这些话在我面前说没关系,其他人面前,千万不要提。”

“我明白的,我只跟哥哥你说。”宝福仍然灿烂的笑着。

离落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宝福能听进去多少,但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楚君慊虽然极度不满离落的拘谨冷淡,但中夜醒来,便又开始想念那个气质清如梨花的小小内监,想念他蹙眉的神情,想念他如流水一般清澈的声音,想念他偶尔一绽的夺目笑颜。

第二日早朝刚罢,楚君慊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他的离落。离半月堂尚有一段距离,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接一声压抑的闷哼。楚君慊心下一紧,几步赶到屋前,“砰”地推开门,就见胡太医摁着离落的双肩,两个内监一个按着离落的腰,一个使劲拉扯离落的双腿。离落的脸略略侧着,嘴里咬着半截丝巾,极力压抑着呻吟,雪白的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楚君慊怒不可遏,一把拽起胡太医往旁边一掼:“你这是干什么?”胡太医一把年纪,踉跄了几步撞到墙上,总算没有摔倒。两个内监吓得停了手,战战兢兢地跪下去。楚君慊正要一脚踹过去,衣襟却被离落伸手拉住了:“皇上,他们这也是为了奴婢好。”

楚君慊甩开他的手:“为了你好?朕怎么看不出来?”

离落惨然一笑:“这是净身之后必要的措施,否则奴婢的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胡太医揉着后腰连连呼痛:“臣这把老骨头,快散架喽。”

楚君慊这才晓得错怪了人,也有些过意不去:“过阵子你跟朕去寒州避暑吧,那地方环境清幽,适合调养。”每年八月中旬,楚君慊都会带着四位妃嫔,几个伶俐的宫女内侍,以及大内侍卫,轻车简从去寒州行宫住半个来月。寒州地处山中,树茂草长,涧底寒泉自然生凉,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皇上还是饶了老臣吧。臣这把老骨头,坐几天车还不得颠散了架?”胡太医连连摆手,“那……离公公这……”

楚君慊挥了挥手:“继续。”坐在床边握住了离落的手,轻轻抚摸着缓解疼痛引起的抽搐。楚君慊从来不知道做内臣居然要受这么多的苦,他看着离落惨白的面容紧闭的眼,看着离落额上滴下的冷汗,突然觉得内心一阵阵揪扯着,微微疼痛。

不论从前怎样,从今而后,他楚君慊,再不要离落受这许多苦。

但楚慊君自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誓言,不过半年就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了。

第四章:接天莲叶无穷碧

两个月后,离落伤愈,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楚君慊着离落在御前伺候,不必回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内廷侍卫总管了。

转眼已经入夏,碧波湖上的白莲都开了。日长人懒,楚君慊虽然政事缠身,却也不愿辜负了这大好景致,便把奏折拿到湖上凉亭来批阅。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独独留离落在身边陪侍。

带着湖水清凉的风缓缓吹着,捎来了远处的蝉鸣声。

离落裹了件浅青色的宫衣,同色发带将一头乌发都束到脑后,只左耳边漏下了浅浅一痕。青衣束发,这是宫中内监的统一穿着,原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穿在离落身上却自有别样的淡雅风味。

离落刚沏了盏雨前送到石桌边,一时无事可干,便倚了栏杆闲看满湖白荷。楚君慊时不时抬眼偷看离落的侧影,最后干脆把离落叫到身边。

“皇上有何吩咐?”

楚君慊指了指身边的石凳:“坐。”离落依言坐下。楚君慊递过去一叠分出来的奏折:“你替朕批吧。”

离落接过去扫了一眼:“内臣不得参政,否则处以极刑,挫骨扬灰。皇上忘了?”离落唇边带着浅浅一抹自嘲:“况且奴婢一介白丁,便是有这胆子也没这能耐。”

“不需辩文识字,只要模仿朕的笔迹朱批‘国事繁忙,不予准奏’即可。这哪里算参政了?”楚君慊说着推过一张草样。

离落也不再多言,略略一翻,发觉都是些劝皇上选妃封后,充实后宫之类的奏折,便照着样例提笔,写得飞快。不出盏茶时分,楚君慊才刚刚批阅完两份有关军政要务的奏折,离落就把那厚厚一叠批好的奏折推到了他面前。

楚君慊看看离落,再看看自己面前那剩余的十几份奏折,不由苦笑。原本是看不惯他忙得团团转,离落却在一旁闲成那样,所以故意给他找点儿事儿干。想着他陪在自己身旁认真摹字的样子,就不由心下暗爽,不料一眨眼的功夫,离落就又可以无所事事了。楚君慊拽过来翻看:“朕让你模仿朕的笔迹,没让你涂鸦……”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比自己写的还像自己写的,楚君慊揶揄道:“还说什么一介白丁,白丁可以写成这样么?”

“所以皇上最好不要轻易让奴婢瞅见什么,免得奴婢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离落淡淡道。

“放肆!”

离落立刻跪下去:“奴婢知错,皇上恕罪。”

楚君慊一把扯起他:“朕最烦的就是你这样,明明心里不以为然,偏偏表面上还一副温良恭顺的样子。”

离落任楚君慊把他拉到怀里,没有开口。楚君慊一手抚上离落左颊上淡的快要看不见的疤痕,一手扯开了离落束发的青布带,缎子般的黑发如水一般散落下来,发尾却只到肩下五寸许。内监按例每一季剪一次头发,发长绝不能过腰,且需以青带束起。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对于内监来说,体肤已毁,头发便是小节了。楚君慊轻抚着离落的发尾:“离落,从今天起,我不许你再剪头发了。”他舍不得离落那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再受损伤。

离落微微低头,声音平静无波:“是,皇上。”

“以后在朕面前,就这样散着罢,不必扎起来了。”楚君慊又道。

离落仍然面无表情地低头回答:“是,皇上。”

“你就不能给点儿反应?”楚君慊看他这样,心中莫名挫败。

“皇上希望奴婢作何反应?”离落抬眼。

“罢了,朕说不过你,”楚君慊放开他,“你去弄两身平常衣服,等会儿朕改完了奏折,你陪朕微服出宫。”

出宫么?自入宫以来,他还真没出过几次宫呢。

等楚君慊将政事处理得当,已是未时三刻,白亮的日头已经偏西。

楚君慊看着手中那两套衣服,不禁苦笑。其中一套明显就是暴发户的做派,碧绿的软绸上爬满了金丝银线,图案极为夸张;另一套则是粗布短衣,不正是最抠门的暴发户的小厮穿的衣裳么?

楚君慊对离落的审美无奈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若不是知道你素来守礼,朕会以为你耍朕玩儿呢。”天色不早,现准备衣服已经来不及了,而这样张扬到俗艳的色彩花纹楚君慊自是不肯穿的。所以出宫之事,只有改日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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