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作者:密花  录入:10-07

英姿闻声,袖中匕首出鞘,于门口脚下一措,身子顿时腾起悬于半空一纵,如箭般冲入室内,刀光穿堂而过,直奔潘大海面门。

潘大海如山身躯猛然立起,一脚踹向桌腿,桌子应声而起,继而向前飞了出去。然而,即将砸至英姿之时,他却以肘抵住桌面,借力一翻身,单脚一蹬桌腿,整个人再度纵身跃及梁上。

飞出去的桌子被英姿抵了一把,依旧直冲向前,直至砸毁了两桌酒席才停住,届时,满堂匹夫皆震惊了,却各自揣着不同心思。

在座的,多半是傅烨的附庸,虽说二当家受到威胁不能不管,也颇有些忌惮鹰隼恶名。于是当中有几人便安自继续装睡,只有下属潘大海的几名汉子,一下子离席抽刀,也都欲借力跃上房梁,试图去捕那栖于梁上的鹰隼。

可那毕竟是鹰隼,是以弑人为生的杀手。以下身力量盘绕飞窜于房梁,柱子上,英姿同时与几人周旋,每次转身回窜既刺死一人,速度之快,无以形容。

潘大海本来是欲瞧瞧英姿实力,如今看着,只顷刻间,自己已有数十名老弟兄死于他短匕之下,心中怒火燃起,一纵身飞上了房梁,却不料那梁木不堪他体重,咯吱吱响了几声即断了。

翻个跟头稳稳落地,此时又听英姿言道:“若不想爷爷杀你尸横遍地,随我出去再战!”说罢,一道黑影穿过潘大海身边,转眼冲出门去。

英姿出来就纵身跃上一江楼楼顶,潘大海随后而至,两人皆立于瓦垣之上,一时间,相对无言。

潘大海不是多话的人,虽然粗鲁,他亦知梅山刺客为杀人营生,多说无益,扬起右手,自身后抽出了那把名声响彻江湖的断水利刃。

英姿瞧了一眼那刀,心中一动,暗道此物果然是把神兵,单看刃光便知乃是玄铁所铸,刀背宽度足有巴掌长短,想必是极重。

若是江湖高手笔试,本应大战百余会和方分晓胜负,可英姿非等闲之辈,而是以快著称的梅山刺客,只见他纵身跃起,身影月前一过,直窜向潘大海身畔,潘大海脚下一蹬,亦冲向了英姿,他横刀挡于胸前,刀身微翘……

两人交锋之际,只听一声脆响,擦身而过,几缕断发随之飘出,待双方皆落地之时,英姿手中匕首已于中断裂。

旁人以肉眼观瞧这一幕的话,定会以为英姿吃了亏,谁知他过身之时,是右手持着匕首,左手手刀驾于上,那潘大海只以断水与之相抵,砍断了英姿匕首碎发,而脖颈之处,依旧是挨了一下的。

那一下,极重,若是旁人必死无疑,潘大海以内力对抗,未受太大伤害,却也断了根筋骨。

这时候他便知晓,这鹰隼再不是十年前的幼雏儿,如今已是能与自己对抗的一流高手。

英姿一笑,心道原来断水也不过是把利刃,潘大海虽力量无穷,内力强悍,终究在速度上,还是输于自己很多。如此这般下去,三招内必可取他性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几个汉子起哄着,自角楼二层内室中走了出来……

这几人,是傅烨的贴身侍从,他们一边叫嚷,一边将一团被红纱裹住的“东西”向外拖着,口中尽是下作之词。

原来,这“东西”便是被傅烨奸污的六弦儿,他已神志不清,失去了大半意识,那傅烨行完恶事,就唤人将这污脏之人拖出,以供下人行乐,此时,那帮侍从正欲把他带至露台,再行下流之事。

六弦儿昏沉着,并非不知自己将被这些人玷污,只是他手脚皆不能动,喉咙已经喊破了,浑身除了傅烨施暴遗下剧痛再无他感,而脑中所剩无几的清醒也令他倍感绝望,一时无可奈何,只想就此死了干净。

潘大海,英姿二人闻声皆停住争锋,虽然还是相对而视,畏对方再度袭击,但二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想听听那边究竟出了何事。

英姿是好奇,那潘大海则是对六弦儿颇为担心,生怕他方才走漏了口风,将他欲行刺傅烨之事抖了出去。

半晌过后,那几人拖着六弦儿到了露台之上,暴露在二人眼下……英姿只往下看了一眼,心中陡然一惊。

只见,几名粗壮的汉子,抬起一具雪白的身躯,撕扯着上面所剩无几的红纱。那人如一具死尸般,毫无抗拒之意,甚至,那几名汉子粗糙的手掌抚捏拍打着他的身体,口中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然而在那几名壮汉把那人压在围栏上,欲强行施暴时,那人却忽然向后一仰……身子压过木栏坠了下去——青丝,瞬间四散飘扬,红纱,随风展于半空,而那身躯上的斑斑血迹纵横交织……那人,一如绽放的红色牡丹,身子在火光照耀下,泛出丝丝扎眼血光……

刹那,英姿看清了他的脸,惨白如纸……

可是,他坠落那一刻,是睁着眼睛的,那双眼中,空无一物……又或者,只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英姿一窒,也是那一刹那,他什么都没想,追着那一抹红影,跳了下去……

半空中,他揽住了那人,也再次与他对视……依旧是美不可方物……只是,过分的美丽,反而丧尽了他的生气……

怀中身躯柔弱无骨,冰冷如霜。抱着他,英姿心中滋味无可言喻。

梅山刺客,江湖中最狠毒的杀手,双手沾满鲜血,可终究,杀人不过头点地……尽管面对过无数双绝望的眼睛,英姿亦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六弦儿,你怎么了?

自二楼坠落的瞬间,六弦儿也是看见了英姿的,只是他万想不到英姿会于此出现,也不希望在此刻遭遇到他,便只想着那是昙花一现的幻觉罢了,直到目睹他纵身跃下,感受到自己被他拥入温暖怀中,才知道,这是真的。

相视无言。

再说贺英姿接住了六弦儿,便不再与断水纠缠,紧搂住他,几步窜出大寨,向百里外的山中小筑飞奔而去。

断水并未去追,方才一招交锋,他已知英姿实力,以英姿轻功高低,自己未必追得上,而即便追上了,也不一定赢得了此人。何况傅烨还在屋中,倒不如留于此处,打探一番他是否已知晓自己计划。

一路上,风声阵阵拂过耳畔,六弦儿昏沉间只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死去,昵念着几句不知所谓的言辞……

22.

“你……放了我罢……血……太多了……会弄脏我的衣服……鹰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残缺的只言片语自六弦儿口中传出,一如他此刻的神智和衣衫,英姿一路只顾得狂奔,不知为何,他几乎不敢正视怀中人,他不能想象,人在受了这般屈辱之后的心态,甚至不知道,自己救他是对是错。

只是,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带他离开。于是他便照做了,直到奔出几十里,抵达一处生满高树植被的山坡上时,英姿确定了后无追兵,才渐渐停下脚步,俯身看向怀中人……

目所能及之处,只有红白颜色,白的惨白,红的是血,再往下看,那自双腿之间,下至膝盖足裸,血成柱儿的流下来,阴湿了自己一袖……

“鹰隼,你……”六弦儿喊出了声,英姿方醒过神儿来,再运功于双腿,飞快窜向密林之中。

二人抵达小筑,已过了四更,六弦儿昏迷不醒,英姿隐匿声息,径自将人带入厢房。

千亿也没睡着,昨日英姿外出,是和他打过招呼的,隐隐约约的,千亿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似乎觉得英姿是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所以一夜未眠,坐于书房之内等候,才见窗外黑影一过,他知英姿回来了,便端了盏小灯,出外行至厢房。

不料才进了门,千亿就望见英姿背对着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事物搁置于床,心头一紧,忙过去借着手中小烛昏光再瞧,而这一眼看过去,千亿全身都震了一下,险些将那小烛掉在地上。

千亿收敛心神,便问英姿这人为何流了这许多血。

英姿垂头不言,单看着六弦儿,一时没能反应出千亿在向自己问话。

千亿知事不好,匆匆又出了门,唤起仆人烧水于六弦儿清洗身子,再回到厢房点了明灯,发现床上人乃那日三月楼的琴师。

千亿但观英姿表情,便知他二人定是在外遭遇了极不好的事,也不多问,只告于英姿,现下必须先除去伤者残衣,好料理伤势。

于是行动起来,可六弦儿腰身之处,已有大片血污结痂,每揭开一片红纱,那口子就再度裂开,留下许多血来。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才将床上人伺候妥当,千亿把贴身工人唤入室内,吩咐他搬来水桶为六弦儿清洗身子,拉着英姿出得门去,于院中等候。

两人均无言,直至天边升起一丝鱼肚白,鸟鸣于院外竹林,千亿才开口宽慰道:“一会儿我遣人去谷外寻个郎中大夫,他定不会恶化的……”

英姿低着头,“嗯”了一声。

“方才我也看了,多是些皮肉之伤,于此修养阵子,应该无大碍的。”千亿边说,边将手覆于英姿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千亿……”英姿抬起头,看向千亿:“我今日是去水帮大寨剿贼了……”

千亿眉头微蹙:“那档子事当官府去管。”

“我应了别人,要灭水帮半壁,此番下江南,也是为了此事。”英姿顿了顿,又道:“今日我又去那大浦舱口,才遇到了六弦儿,我遇到他时,他已经给人虐待得体无完肤……他本是求死的,我擅自将他救了,可他一路……似是没了神智一般。”

“英姿……”千亿打断他道:“你救了他,这是好事,不要多想。”

英姿不解。

千亿直视厢房,解释道:“他于世上,本就是命数多坎,一切缘劫变数,皆不可测,你此番救他,那是劫后缘至,你只但愿他今后安好便是了。”

英姿恍然,忽然发觉千亿一语道破玄机,便问:“千亿,你怎知他命运?”

千亿淡淡一笑:“不仅是他,你我皆是如此。”

六弦儿一直因高烧昏迷着,两夜过去,依旧是毫无清醒迹象。英姿千亿轮流值守于他床畔,偶尔闻得言语破碎的梦呓,含义不明。

睡梦中,六弦儿只觉自己又回到儿时,回到那瘟疫肆虐的穷乡僻壤,路有冻死骨,处处闻哭声。满目疮痍景象令他慌张无措,眨眼之间,一切灰飞烟灭,自己只身至于一间偏房中,正好奇着,门应声而开……

师傅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脸淡漠,眼中毫无情绪。师傅大概永远如此,据说,他是曾经游历江湖的郎中,家遭不幸,被一群恶人害死了妻女……那之后,逃来版纳,收貌似妻女的孤儿为弟子,创立了百枝门。

师傅留给六弦儿的唯一遗物,便是一只竹笼,里面饲养着一条青蛇。师傅说过,与其背负痛苦苟且于世,不如当初死的是自己。

这是何意?六弦儿不明。待再启目观望,眼中那人已换了一副面容。那张脸上,满是凶悍之气,一道刀疤自嘴角划过侧脸,深入耳鬓。

六弦儿大惊,忙连连后退,一边又想施展毒功恶杀那人,不料四肢皆麻木不堪一动。

眼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六弦儿心中绝望至极,径自闭眼,只盼着就此死了,再也不必醒来。

谁知,预料中的屈辱和疼痛并未如期而至,接下来的……是温柔抚摸,指尖轻抚过脸庞,有个人,为他拭去了眼角的泪。

六弦儿慢慢睁开眼,还是很晕,大脑无法思考,眼前一片朦胧,亦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下一刻,知觉却缓缓回到了四肢上,渐渐地,有光映入眼中,流水潺潺之声越发清晰,六弦儿只觉周遭温暖柔软,浑身酸软无力,身上却不再疼了。

“我是……死了么?”六弦儿昵念,伴随着视觉的恢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气硬朗的脸,这人是……“鹰隼!”六弦儿本能一颤,周身又是一阵剧痛,勉励缩起身子,向后措了措。

英姿未动,待六弦儿定住神再去看他,发现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和喜悦……不过,此时看到这人,六弦儿瞬间本能的抗拒和警惕起来:“这是什么地方?鹰隼!你他娘的动了我么?!你……你……”

话音未落,有人一条帘栊走了进来,自他身后泛入的阳光射到床畔,晃得六弦儿不禁眯眼。

“他只是救了你而已。”千亿一见人醒了,心头大悦,连忙上前两步,仔细打量六弦儿。

六弦儿一惊,几日前的一幕,又浮上脑海,他记得,在自己即将落地的刹那,是又飘了上去的,那时接住自己的是……鹰隼?那你……你救我何意?想着,目光移到英姿脸上,心中一阵蹉跎。

再说英姿,他亲眼看着六弦儿醒来,自是高兴的,这几日因为这人昏迷,自己和千亿都操了不少心。可他真的醒来,又不免有些担忧,似是怕他回忆起那日情形,就此一蹶不振。不料,英姿正错愕着,他却换了副嘴脸,笑道:“那日,不堪情形全被鹰隼郎君儿看去了,小奴真是想不到,梅山鹰隼,也会发善心救人,还是,我这般险恶的人。”

英姿千亿皆瞠目,心道这人刚还生死一线,怎么刚醒了,就又耍开贫嘴。

千亿聪明,接话道:“公子,你清俊如莲,任何人见了,都不免要出手相救的。”

六弦儿被堵了个正着,再思量,方觉千亿话中含义是在劝自己效仿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感他良苦用心。看他二人置身一处,般配犹如天人,而自己已是个被匹夫凌辱的落魄下人,不免暗自怀伤。

那千亿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公子你歇息着,我有事先出去了。”

英姿看了会儿六弦儿,想问他究竟被何人凌辱,又觉不合时宜,便让他卧床休息,自己也出得门去。

来到院中,望池中波光粼粼,几尾锦鲤几片莲,英姿心情也随之明朗。许是因为六弦儿醒来,亦并未如他所料般一蹶不振,此刻,英姿独赏佳景,即一除这几日的阴沉,再转身,对上书房大窗,英姿一眼看见了正倚榻阅读的千亿,心头便是一惊。

只见,一缕白瘦的身影斜架在黑缎靠垫上,纤指捏白卷,想是入神了,那人垂眸抿唇,显露出一派专注的潇洒姿态。

英姿忽觉此人非凡,几步走至房内,千亿闻声起身,却不想刚放下书,就被他从后面搂住了,不禁一愣。

“公子……”微热的气息拂过耳鬓,又听他胡言道:“你快纳了我去罢!”

千亿哭笑不得,随即喝他:“放手!”

那无赖怎肯罢休,低头用下巴蹭着千亿脸颊:“我若放手,你下一秒便要飞了。”

“我若会飞,又怎会给你逮到。”千亿挣了几下,见毫无作用,便行缓兵之计:“你先放手,我自当考虑与你相好。”

英姿识趣的松开胳膊,千亿措了措,却并未逃脱,回身对上他,转开话题问道:“英姿,你与六弦儿是何时认识的?”

英姿如实答道:“于你我见他之前,也就见过一次。”

千亿嘴角微微一扬:“英姿,他对你颇为倾慕。”

英姿当即错愕,转念又觉得千亿是故意这般说,来考验自己是否专情,便想借此机会套人近面,于是道:“千亿,我自十年前与你定情之后,心中再无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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