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FZ）下——陆子君

“不行。”季易指指上边的高位摄影机，“那个镜头会俯拍。”

白可可溜眼周围的摄影机轨道：“这里还有360度的镜头环绕？”

“360不至于，280吧。”季易呵口气，一挥手大声道，“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一分钟后开始。”

那凌烈的风吹过苍茫的大地，地上火红的苔藓摇晃着，耀眼的阳光自地极照射在人身上，已经模糊了的背影立在那处。

衣衫单薄的勾画出人细瘦的手臂和腰肢，在空寂的自然面前甚么都是无力而苍白的。镜头缓缓的旋转而过，这人闭上眼

睛的面部逐渐出现在镜头中，往上，缩小，仰面望着天空的脸有种不知是释然还是终于明白之后的神情。

当行过万水千山，在人事变迁的现代丛林中拼杀搏击之后来到的尽头之处，只有灿烂却寒冷的阳光，以及……在片尾出

现的模糊的极光。

那是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极光。

是只存在于一个人讲述中的极光。

是一个只出现在想象中的完美极光。

“呼……”白可可坐在试映厅，擦了擦眼睛，过去一把搂住季易的脖子，“跟原来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洛陵低着头叹了口气：“真的，和原来完全不一样。”

安森看着亮起来的试映室，拿出几个不同版本的剧本皱眉：“最开始的时候，分明是两个格子寻找的人相遇，然后互述

过往，有种被吸引的萌芽……”

“然后改成了他们其实并不喜欢彼此，只是偶然的相遇。他们互相向往对方的目标。”洛陵吸吸鼻子。

“但是最终，一个在寻找的路途中迷失了，只剩下另一个在追寻的过程中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在追求着最初的目标。”

白可可看着已经黑幕的屏幕，“所以他坚持着去寻找他心目中的极光。”

“但是他终究没有找到，他到了最北边，看到的只有阳光，并不是极光。”季易微笑了一下，点烟了一支烟。

“太文艺了。”高晟叹了口气，“市场反响不会太好。”

“也许可以试试。”ratasy的雪茄缓缓燃烧着，“会让人静下来看，但是能想到甚么完全是个人阅历决定。”

“越是经历得多越是想的多么？”高晟摸着下巴，“圣诞节的档期不太适合上这个片子。”

“我倒觉得可行，反正太多热闹的片子了。”ratasy耸耸肩，“我也想给欧洲的文艺片市场带来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说完他转头看着季易，“片子出来了，海报呢？”

季易吸口烟：“我还在想。”

“一定另类吧。”白可可坐在他旁边，“不如不要把我们拉进来？我不想出现在海报上。”

“我也有这个打算。”季易笑了一下，“或者就给一张极光的照片？”

“看起来更像科教片了。”高晟无奈。

“先拍了看吧。”ratasy倒是显得很宽容。

季易笑了笑：“谢谢您的支持，ratasy先生。”

“我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的。”ratasy摆摆手，“如果这个片子的票房没有达到我们之前说的那个数字，你就还要再帮

我拍个片子。”

季易挑眉一笑：“就不怕我再次达不到目标？”

“那简单，再拍一个，直到你把我的钱都赚回来为止。”ratasy起身，wledef给他披上风衣，“当然，条件还是那一个

——”

“白可可是不变的主演之一。”季易接过口去。

洛陵歪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白可可口中轻轻啧了一声。

上映的结果，与他们预测的差不多。叫好不叫座的一个片子。得了很多电影界的评委会大将，票房勉强收回成本。拿下

了最佳新人导演奖，得到了最佳摄影大奖，白可可还混了个最佳男主角提名，但是很多地区的影院只上映了三周就撤下

来了。影评人的意见很一致，网友评论的意见也很一致，只是这两者不太一致。不过那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季易叼着烟蹲在电脑前打字，白可可抱着笔记本缩在他床上看着看着不由笑出声来：“喂喂，季易啊季易——”

“干嘛？”季易没有回头，他在写下一个电影的本子。

“居然网上有人把我们上学时候的照片都翻出来了诶——”白可可笑得前仰后合的。

季易笑了一声：“不是吧？”

“真的真的，我们的毕业照啊，你第一次给我拍的当作业的照片啊，全都出来了！”白可可狂笑不止。

季易也就放下手中的工作过来看了一眼：“诶，还真是，不过应该是校友爆料的吧。”这就拉着鼠标往下看图片，“啧

啧，你还真是老了。看看那时候儿的样子，皮肤上相效果多好，完全不用化妆的嘛。”

白可可没好气踢他一脚：“喂，现在是你要求高啊，一会儿要沧桑啦，一下又要庄重神马的，你简直就是把我的脸当调

色板啊。”

季易推开他的脚坐下来看着照片：“白可可啊，你说实话，你觉得我能拍电影么？”

“我觉得你拍照片更有感觉。”

“原来如此……”季易若有所思点着头，“我果然还是在勉强自己。”

“我并没有说你拍电影不好，只是拍照片更好。”白可可呼口气，“就说《极光》那个海报吧，我真佩服你，你怎么弄

的？那个极光居然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儿像个男人的脸呢！”

“也没甚么，守了几个月而已。”季易轻描淡写的带过。

“这就是我们都走了，你又在那边蹲了半年的成果？”

“当然。”季易耸耸肩。

白可可看着他的背影皱皱眉，将头放在他肩膀上小声道：“你到底想证明甚么啊？”

“……证明甚么？不，没有。”

“少来。”白可可将手往前抱住他，“我知道，你很多时候不说甚么，但是心里盘算得太深。这么曲折隐晦不好。”

“并没有。”季易挑眉。

“小极和小光，是某种性格的代表吧。”白可可轻轻道，“羡慕着别人，却又不肯放弃自己。当下决心要改变的时候，

一个不能适应改变死了，一个发现改变的结果也并非自己想要的。这个片子太灰暗了。”

“没有啊，丘吉尔城那么美的阳光。”季易浅笑着。

白可可翻个白眼：“算了吧，越是灿烂越是晦暗。”

“哈哈哈，你说了句不得了的高深的话呢。”季易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

白可可看着他的脸：“还是喜欢你老爸？”

“不知道。”季易很坦然，“喜欢得太久了，又一直没有得到答案。不管走到在做甚么都在想这个问题，所以自己都有

些迷惑，当年那种感情究竟是不是错觉。”

“如果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

“我也想，但是你也看到了，首映礼他并没有来。”

白可可叹了口气：“他再不来，媒体已经要写到我们在某个地方秘密结婚了。”

季易哈哈大笑：“我倒是不介意。”

“我很介意！”白可可环起手臂来看着他，“你又不是喜欢我，为了片子宣传也不用牺牲色相吧？”

季易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以为这是我们已经有的默契。”

“那是你和ratasy的默契，又不是我的。”白可可没没好气道。

“好吧，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么我明天会在官方网站上澄清的。”季易耸耸肩，一派轻松的口气。

“K，那我岂不是要变成媒体笔下的弃妇？！”白可可作势要掐他脖子，一把把他扑倒在床上捏他的脸。

季易哈哈笑着躲他的手：“不是不是不是，怎么是弃妇呢？好歹也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啊！”

“甚么大明星啊，大明星是洛陵！他现在可是受到不少商业主流影片的青睐，要往好莱坞去了！”

“三十岁的男性，正是东方人魅力开始展露的年纪，大好时机啊。”

“K，你听不出来我在生气么？”白可可骑在季易身上压住他的腿，“你这个偏心眼儿的家伙，还是多照顾他！”

“那换成你来演小极，我相信结果也是一样。”季易哈哈笑着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胡闹。

白可可直接扑在他身上咬他的脖子：“胡说八道！我根本驾驭不了小极那个角色，那种看起来积极明媚的性格其实掩藏

着内心极为黑暗与伤害过去的人，可不符合我阳光美少男的形象！”

“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嘛。”季易忍着笑，侧首让开他的嘴。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弄个花瓶角色给我演？！”白可可半真半假瞪起眼睛来发怒。

“少来啊——要真是个花瓶，提名岂不是假的？”

“只是提名好不好？！下次我要个真的！”

“是是是，下次下次！”季易笑着松开手推他，“行了，起来吧，我好去写下一个让你得奖的本子。”

白可可趁他起身的瞬间突然一拉，本想说几句狠话刺激刺激他，但是没想到季易转身不及就直接压了下去。两个人挤在

一处，混乱中无意间似乎某个部位碰触在了一起。

白可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上方的季易。季易也很惊讶的样子，嘴唇不自然的抿了一下。白可可一眯眼睛，凑近一点再

次让刚才接触的部位挨近。

季易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但白可可的手缠上来，他被迫接受了这一个吻。

虽然只是很快的就分开，脑中却依旧混乱而茫然了一下。

白可可松开手笑了笑：“季易啊，你还记不记得啊。”

“……甚么？”

“当初是你找的我。”白可可的眼睛明亮的看着他，“是你问我，你能做我的模特么？”

季易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回电脑前开始打字：“是，所以我会让你红的。”

白可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一下。

第六十三章

“你说……那两个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洛陵与安森咬着耳朵。

“也没甚么啊。”老好安森看不出问题来，“他们本来就是同学，之后又一直在一起工作，比较亲密很正常。”

“少来！你分明就是事不关己。白让季以前对你多加照顾！”洛陵一扭他的耳朵，哼了一声。

“呃呃呃，洛女王啊，还是放手吧，这个宣传就快开始了，马上就有记者要进来了。”安森连连哀求。

“少废话！”洛女王气势全开，不过还是松了手，“就算如此，也不需要连位置都排在一起吧？你也不是没看见杂志上

怎么写他们，这两个家伙居然都不否认的！”

“……干嘛否认，反正只是噱头。”安森抓抓头，“当年洛先生你的广告不也用过同样的手段？”

“我能跟他们比？哼哼。”洛陵很不满，加重鼻音。

“是是是。”安森赶紧低头，“只是小季先生现在想甚么，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也算是高的旗下导演，做这些事应该也经过他点头，我真不明白高怎么想的。”洛陵抱怨一句。

“高先生的话……只要不把小季先生和季老师拿来对比，他就觉得已经是很好结果。”安森认真道，“当初小季先生被

对比的很厉害，还算现在有些改变了。”

“也是，一辈子都当成老爸……呃，是当成师父的徒弟来介绍，确实也很让人憋屈。”洛陵同情心一起，也就叹气。

“所以我们也就当做没看见吧。”安森继续苦劝，“反正这个片子在这里也是最后一站了，等结束之后想有交集也不可

能了。”

洛陵转头看看他，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我怎么觉得你小子越来越奸诈了？”

安森擦擦额头：“只是全心全意为洛女王服务而已！”

“噗！滚，就会说些叫我高兴的话。死样！”

“呵呵。”

最后一站宣传完，季易的下一个电影的本子也出来了。发到高晟与ratasy的秘书信箱，季易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想着

是不是该出去玩乐放松一下。

白可可敲门进来：“还在熬？”

“已经结束。”季易笑笑，“刚刚发给老板，等待验收。”

“这次别一改再改了，一气呵成。”白可可握起双拳头给他打气。

“知道了。”季易笑笑，“正在想着去哪儿放风，你有好推荐？”

“据说本地有条美食街。”白可可想了想，“走，美食当前，怎可忍耐？”

“哈哈哈，好！”

说走就走，拿上钱包披了大衣，这就出门。

美食街的晚上，人来人往。小摊叫卖，香气扑鼻。

白可可左看右看决定不了，季易在一边偷笑不止。

“这个这个！啊，我还要那个！”白可可索性不想，每样都要点儿，咬了一口统统扔给季易。

季易跟在他后面舒服的叹口气：“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

“且！回来之后又不是没见过人。发布会的时候不是也很多记者？”

“那不一样。”季易打量着夜市上的人群，“这些才是活生生的人。”

“得，大导演，您的兴致又来了。”

“偶尔有感觉而已。”季易笑笑咬了一口手上的美食，“嗯？好甜。”

白可可看了一眼：“据说里面有椰蓉。”

“哦。”不知怎么，心里又想起某个酷爱甜食的人来。

“怎么又黯然神伤了？”白可可用手肘捅捅他，“吃东西的时候要好心情，不然岂不是糟蹋了师傅的心意。”

“是是是，这是白可可美食论。”季易忍笑接续吃。

“跟我说说，这次写了个甚么故事？”白可可转移话题。

“等通过了就知道。”

“少来，不要搪塞。”

“知道是敷衍就接受好意。”

“且，连我都不能说？”

“怕你看了之后不答应拍。”

“滚！”

两人胡乱调侃着对方，也就笑笑闹闹，暂时不管甚么得奖甚么票房，也很有乐趣。

走了一阵，白可可说累了，季易便四下看看，望着对面街上一家还开着的西点店正说要去那边，却又停下了脚步挑眉不

言语。

白可可好奇的也看了一眼，二楼上靠着透明落地窗的桌边，坐着两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