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可+番外——弓行永夜

作者:弓行永夜  录入:08-18

何苦大师借伏魔杖撑住身子,紧盯着宋爵,“死了?怎么死的?”

宋爵看他悲痛发自肺腑,便没有隐瞒,慢慢说道:“孟桥的命门在胸口乳下三分,被祁安城击中,全身经脉尽毁,半年

前去世,我是他师弟。”

何苦低声重复:“师弟?师弟?”

宋爵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孟桥的师弟,他以为何苦不信,只好呆呆站着,等何苦发问。

何苦只问了这一句便恍恍惚惚,不断喃喃自语。

半响他突然提起伏魔杖,冲宋爵劈头打来。宋爵偏身躲过,何苦和尚招式不老,顺势一记铁锤沉江,实有横扫千军之势

。宋爵闪避不及,被杖顶扫到腰迹,一阵剧痛。

何苦出道多年,功力深厚,那伏魔杖重四十八斤,江湖闻名。要不是他心神大乱,出手全无章法,宋爵恐怕被他一杖打

在头顶丢了性命。

对了几招,宋爵都很吃力。正是险象环生的当口,耳听得长剑出鞘一声脆响,一个身影跳出来挡住了何苦和尚。

宋爵飞身跃开,那人立刻与何苦和尚斗在一起。他剑走龙蛇招法犀利,游走在何苦周围,不使他向宋爵发难。

长剑轻盈,剑身颤烁,衬着月色发出寒光。宋爵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尹轻隋。

宋爵有些发愣,看着尹轻隋缠斗何苦。剑法出神入化,炉火纯青,逼得何苦大师连连后退。

又过了几十招,尹轻隋一个探身借力向前,剑舌微吐挑断了何苦和尚的佛珠。

珠子四溅散落在草丛里石头上,发出一声声脆响。何苦终于清醒了一些,收住脚步,跟宋爵一样有点迷糊地看着尹轻隋

宋爵试着叫道:“尹轻隋?”

“嗯。”尹轻隋一脸自然。

“你怎么在这?”

尹轻隋收好剑,不管何苦和尚,只看着宋爵嬉皮笑脸道:“我想你,一直跟在你身边啊。”

他满脸热情,桃花眼对着宋爵眨呀眨呀,黑夜里都看得到他的火热。

宋爵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哦”了一声表示听到。

倒是何苦完全冷静下来,他神情凄然,盯着宋爵看个不停。

宋爵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把孟桥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说你帮了他很多,让我遇见你的时候,说句谢谢。”

何苦大师摇摇头,口中念着“何苦,何苦……”,佛珠也不要,竟然蹒跚着走掉了。

宋爵考虑自己要不要去追何苦,追上他要说什么?

不及他想明白,尹轻隋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摇摇晃晃地说:“你怎么跟个和尚打起来了?要不是我神功盖世,挽救你于

危难之间,你就玩完了。”

宋爵看着何苦和尚走远的方向,他也不明白怎么会和他斗起来。

有可能是何苦和尚伤心过度,迷了心智,不知道他是谁了吧。

宋爵还想再思考一会儿何苦和尚的问题,可是被尹轻隋拉着手晃啊晃啊的,他的注意力便转到牵在一起的两只手上面,

再没想起何苦过。

牵着他的手很瘦,很有力量,和他牵着元宝的感觉完全不同。

宋爵看了会儿牵在一起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尹轻隋的桃花眼,再看看地上的佛珠,感到非常茫然。

尹轻隋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笑起来。

11.曲意阁四

宋爵直愣愣地看尹轻隋的笑脸,那笑容和平日略有不同,目光如水,温柔入骨。

他直觉抬手去摸尹轻隋的眼睛,被他把另一只手也握住。感受他手掌中滚烫的温度,宋爵竟然弯了弯嘴角。

天色黑暗,月光朦胧,尹轻隋没有看出这个说不上是笑容的表情,却接受到了他眸中的暖意。

那一刻,他很想低头去亲亲这个小木头人。

尹轻隋咽了口口水,忍住心里的渴望,小心不把宋爵吓走。他揽过宋爵,让他靠着自己,一手慢慢摸宋爵的头发。

宋爵没有抗拒,他贴在尹轻隋身上,尹轻隋的手横揽过他的肩头。他九岁时,尹轻隋曾经这样抱过他一次,那时他感觉

很安心,很快活,现在也一样。

半响宋爵道:“你一直跟着我?”

尹轻隋委屈道:“是啊,这几天你总是不出来,我想见你只好这样了。”

宋爵被他颠倒了黑白,又不会辩驳,继续问道:“你听见我们说话了?”

尹轻隋摇头,“你们轻功太好,我刚追上,怕你发现也不敢靠得太近,……那秃驴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差点把你伤着!

宋爵回忆了一下,跟何苦说话时确实没察觉四周有人,他问尹轻隋:“你干嘛怕我发现?”

尹轻隋道:“怕你气我跟着你呗……你不气?你愿意我跟着……”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想我了,怎么

不来找我?”

宋爵被他跑题跑得接不上话,只好胡乱答道:“你可以来客栈找我。”

尹轻隋闻言,笑眯了桃花眼。

两人傻乎乎站了一会儿,尹轻隋缩了缩肩膀说:“天气好冷,咱们回客栈吧。”

宋爵当然点头,任尹轻隋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地往城里走。谁都没用轻功,衬着月色,散步一样悠闲。

尹轻隋一直牵着他,宋爵便拿着他的手把玩儿,月光下看不清掌纹,他只翻来翻去好奇地摸。

尹轻隋突然收紧手掌,把宋爵握紧。宋爵挣了两下,抬头看尹轻隋。他脸色自然,闲庭信步地走着,就是不松开宋爵的

手。

宋爵顿了下,索性也回握住尹轻隋。两人无声无息,无名无份地牵到一起,宋爵干脆地把元宝忘在了脑后。

元宝一直乖乖在屋顶上趴着,天亮的时候宋爵还没回来,他扁扁嘴巴,有些不高兴。

院子里开始有人活动,元宝穿着黑衣,等会儿太阳升起来很容易看到。想了想,他身子一滑,贴着屋脊泥鳅一样溜下来

,轻巧转身钻进东侧一个似乎无人的房间。

房中摆设整齐干净,昨天夜里没有人住过。元宝在房里转了一圈,提气跃上房梁。他小心不碰掉上面的灰尘,手肘一撑

,稳稳躺在宽整的房梁上。

躺了会儿,元宝大张嘴巴,打了个回味无穷的哈欠。夜里他还能保持清醒,天一亮反而困得厉害。砸砸嘴巴,他很快睡

着了。

元宝从小到大一直过着孤僻的生活,和狼群生活的时间比和人在一起还长。他懵懂,盲从,甚至有些无知,但他也有种

近乎野兽的本能,很多时候只凭直觉行事。

这种直觉可遇而不可求,越想求越是求之不得,而且元宝根骨佳,天分高,悟性好,如果有武学大师指点栽培,他的修

为和成就不可限量。

遗憾的是陪在他身边的,是天下最不识货的宋爵。后来才多了一个祁安临。

元宝见过祁安临三次之后,祁安临才第一次见到他。这些不知情的相遇,奠定了他们古怪奇妙的感情基础。

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他正式与元宝认识的时候,元宝已经对他很熟悉了。

那时宋爵失踪,生死未卜,元宝一个人无依无靠,他凭自己的直觉选择了祁安临,像初生的小兽选择它最熟悉的气味一

样,跟随祁安临进入战原堡,三年未曾离开。

所以严格说来,祁安临感谢这三次单方面的碰面。——此刻,他们就要第二次相遇了。

房门被人推开,元宝立刻醒过来。他背脊紧贴在屋梁上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下面的声音。

两个人进到房里,脚步沉稳,内力一个比一个深厚。元宝把体内的冥游神功提至顶峰,整个人化成梁上一只小小的瓢虫

,毫无生息。

祁安城的声音响起:“安临,怎么风尘仆仆的,没去母亲那请安?”

祁安临道:“去了,母亲让我过来,看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孟公子一在京城现身,我便从云海山赶过来,只是路上耽

搁了一下,所以今天才到。”

“难为你在云海山庄守了大半年,辛苦了。可是孟桥的事,我又不放心别人去办。”

祁安临在桌子下首坐了,低声道:“大哥的事尽管吩咐,安临万死不辞。小时候要是没有大哥照顾,安临早死了一百次

了。”

祁安城笑道:“安临,你别跟大哥说这么客气,小时候的事都过去了,你也慢慢学着开朗一些。你现在可是战原堡的分

舵舵主,别老阴里阴气的,大哥看了心疼。”

祁安临冷笑了一声,“大哥,跟你一起我才愿意多说几句话。见到二哥他们几个,我哪开朗得起来。他们爱说什么说什

么好了,我不在乎。”

祁安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祁安临似乎抖擞了一下精神,抬头道:“大哥,我在路上耽搁了,是因为有一点陈之慕的消息。飞鸽传书过来怕走漏消

息,事情紧要,我便先斩后奏了。”

元宝听到陈之慕的名字,娃娃脸上露出了专注的表情,全神贯注地偷听。

祁安城也紧张起来,沉声道:“什么消息,快说。”

祁安临点头,慢慢道:“大哥别急,也不算是陈之慕的消息,只是有一点关联。”

“——之前陈之慕消失得太过蹊跷,大哥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咱们堡里恐怕是有问题。陈之慕早就退隐江湖,说堡里有

他的内应不大可能,即使有孟公子相助他想溜出战原堡也难于上青天。肯定是别人知道他手中有‘春蝉’,一直等他出

山,进而盯上了战原堡,靠内鬼接应把人带走。后来大哥派季宏追查,堡里有内鬼我也需避嫌,加之驻守云海山,就把

这事放下了。”

祁安临伸手倒了杯水却不喝,只捏着杯沿把玩,“在云海山半年,我闲来无聊,便翻查云海山庄的旧事。云海山庄多年

前败落,起因是当时的庄主宋山峦过世,他下葬后似乎魂魄显灵,妻儿凭空消失,兄弟暴亡在他墓前。这事很邪性,当

地人传得厉害,添油加醋不足取信。但是宋山峦之死,多半是他弟弟宋山岑所为。”

“我查了半年,发现宋山峦活着的时候,与东虞岛叛徒娄森有交情,是知己好友。东虞岛在永州诛杀娄森,损失惨重继

而衰败,被娄森盗出岛的‘青蚨’也再没有找到。……前几天我绕道永州,查出在娄森死前,有人于永州城外见过宋山

峦。”

祁安城接口道:“所以青蚨,被娄森交给了宋山峦……”

祁安临点头,“很有可能。宋山峦这人在江湖上本有点名气,娄森死后,他突然变得安静,深居简出,生怕别人知道有

他这个人存在。”

“据说宋山峦是个极讲义气的侠士,人聪明功夫也不错,并非寻常易于之辈,他那弟弟倒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

。怎么宋山峦会死在这种人手上,只留下孤儿寡母任人鱼肉,连云海山庄百年基业也毁于一旦?”

祁安临点到为止,不需要再说下去祁安城已经明白,他眼神中立刻显出狂热,“是了,当初宋山岑弑兄,是有高人帮忙

,以图娄森死前交到宋山峦手里的青蚨。这个高人,很可能和从堡中偷走陈之慕的人是同一批人马。找到当年暗中助宋

山岑出手的人,就能找到陈之慕,甚至可能一举找到五绝中的青蚨和春蝉!”

12.曲意阁五

祁安临道:“加上咱们战原堡的‘天狗’,五绝中大哥可独揽其三,……也许汇集五绝,打开镇邪塔指日可待……安临

恭喜大哥!”

他说的极其诚挚,眼神热切,似乎字字发自肺腑。

祁安城听了心中越发兴奋,仿佛镇邪塔就在眼前等待他揭开含羞的面纱。他重重地拍了祁安临一把,“好兄弟,亲苦你

!”

祁安临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低声道:“大哥,我怕万一最后不是我们预料的这样,你会失望……”

祁安城握住弟弟的手臂,得意道:“诶,安临你做事我最知道,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你一个字都不会提。这事你查了

半年,想必对那个所谓的高人已经有了线索……”

他突然话锋一转,语带宽慰道:“安临,咱们祁家兄弟五个,最得我心的就是你。这次回去,我看你和杜家小姐的婚事

,该办起来了。”

祁安临回手握住他,“大哥……”他感动之情溢于言表,令祁安城甚是满意,笑着点点头。

祁安临平静了片刻,“大哥,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宋山峦死前的一年左右,明月楼、圆觉教都与宋山岑有来往……”

祁安城道:“江湖上有能力密谋五绝的,明月楼和圆觉教排在前列。马上要召开结盟大会,圆觉教自身难保,他们盗走

陈之慕的可能不大,但也不能轻视。明月楼素来有野心,是他们的话我一点不奇怪……你继续查,要用可靠的人,有消

息直接向我汇报。”

祁安临:“是。”

祁安城想了一下问道:“安临,孟桥说他来自云海山,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祁安临道:“没有。宋山峦死时儿子不到十岁,就算活到现在也不超过十八,肯定不是孟公子。云海山庄找不到任何与

孟公子有关的人事,有没有可能他当时只是随便说的……”

“嗯,也许吧。我相信他与五绝无关,但也不能没有防备。陈之慕的事他肯定要气一阵子的,等他气消了咱们应该也查

得差不多。放心,近期内我不会带他回战原堡,让他在外面吃点苦也好。”

祁安临对兄长的房里事不好插嘴,喝着茶没做声。

祁安城拍拍他的肩膀道:“安临,赶了几天路累了吧?大哥见到你高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赶快休息休息。睡醒了

,养足精神,过几天跟大哥去参加结盟大会。”

兄弟俩又寒暄了几句,祁安城便走了出去。

祁安临送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把门插好。他慢悠悠走回桌前,拿起祁安城用过的杯子把玩。

他眼睛里阴云变幻,刚才和祁安城说话时所流露的亲热、信任和忠诚全都烟消云散,只剩淡淡的讥屑。

祁安临手指敲着杯子,似乎在思索问题,嘴角一丝玩味的笑。好半响,他轻轻挑眉,一字一字笑道:“我的好大哥……

元宝在房梁上看到,那张面孔上,分明布满了阴森森的算计与仇恨。

元宝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尹轻隋刚走,宋爵看着元宝,难得感到了一种叫愧疚的心情,勤快地跑下楼端吃的回来。

元宝吃得狼吞虎咽,他在外面趴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宋爵坐在他旁边,心疼地摸他的头发。

元宝吃完,喝着热茶,一边把偷听到的事情讲给宋爵。讲完之后,两人对望傻眼。

“你爹讲过这个故事吗?”呆了半响,元宝傻乎乎地问。

宋爵摇摇头。这下麻烦了。

他的杀父之仇还没报完,云海山庄竟然藏了宝贝——尽管宝贝现在已经在别人手里——他从来没听父亲提过“青蚨”两

个字……

宋爵眨眨眼睛,他想起来了,父亲死后,尹轻隋来过云海山庄。

他们到云海山去,就是为了所谓的什么青蚨?

他感觉自己生气了。

元宝有点担心,双手抓着宋爵的膝盖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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