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噢,随便走进来的。」路华斯不在意的摇晃着双脚,郁闷的微微嘟起嘴巴。
调酒师这时才留意到路华斯那双上挑的单凤眼,微微瞪眼的样子显得那样可爱,他不禁噗的一笑。
「那个人啊,是我们的骄傲。」他如此说。
17、相遇相识(二)
哈?骄傲?路华斯有一秒想要挖挖耳朵,这种回答怎么有一点搞笑感……
「又在乱说甚么?别听他的,这是我们的店长,他有时会上台客串唱唱歌弹弹结他甚么的,要是觉得不好听说声抱歉啊。」旁边的调酒师撇撇嘴,看来另一个调酒师跟新客说这种话也不是第一天了,在最后的话中虽然说着抱歉,但调酒师的脸上满是‘以店长为荣’的骄傲。
「哦……」路华斯托着下巴,微微侧起头看着台上那个自成了一个小天地的店长。那男人的脸低垂着,在看不清他的脸下,听着他那忧伤的嗓音竟惹得路华斯有点心动。
真不可思议。路华斯想。或许是嗓音中那抹低哑的黯然拨动了他心底一弦的哀伤,或许是对方平静的双眸抚平了涌起的不甘,路华斯有冲动想要冲上台,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放开过去。
他相信台上的男人是和自己有相同的过去,没有同样经历的人是唱不出那一种韵味的。
但路华斯始终没有动,就这样慢慢浅酌着酒。
「我先去一下厕所,帮我hold住。」路华斯低低的抛下一句,就沉默地推开了左侧的防火门。
调酒师抬起头欲张开口,还没有说话时已经失去了路华斯的踪影,他耸耸肩,自言自语的说:「现在的小孩啊……真心急……」
「甚么?」另一个调酒师侧了脸,疑惑的问。
「没甚么……」
路华斯这样心急的冲去厕所并非甚么内急,而是心中那伤感的情绪忽至,眼泪再也不能掩饰的涌上了眼眶。
他把自己关在一格,低低的哭着,似乎要哭尽了心中的悲伤。路华斯不知道为甚么今天会突然这样难过起来,他以为心底那点伤早已经被时间疗治,却在今天发现原来一直一直都是自己在伪装坚强。
伪装不在意过去,伪装自己不会再软弱,却不知道这小小的防备早已经被身边的人看穿,想起妮茜亚怜惜的目光,想起老师那一声轻叹……
原来一切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未曾忘记过去,依然紧紧地记住受过的伤害,伤口腐烂了也不曾狠狠地把腐肉挖出,让到伤口疗合。今天……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不理睬不代表伤口不在……反而在不经意间给予自己重重的痛楚。
路华斯现在就痛得抓着心口弯下腰,拿纸巾抹掉了泪水,再用水泼脸,轻轻的吸着鼻。
镜内的人儿上挑的眼角间有点红,水滴缓缓地从脸上滑下……
一滴……
二滴……
悄然的带走了脸上隐隐的悲伤,没多久后路华斯已经能收敛情绪,再勾起那坏坏的笑容武装起自己。
「咦?」突然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载着鸭嘴帽、正在用手背抹着脸上泪水的男生。他似乎错愕于厕所内有人,脸上的泪水还没擦乾,可是很快地他就咬着下唇,收起了那抽泣的声音。
「没事吧?」或许是同病相怜,神差鬼使下路华斯问了这么一句。
「……没……没事……」男生倔强地结结巴巴的回答,然后别开脸似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难堪。
「没事就好了,没甚么坎过不去的。」路华斯安慰了他一句,然后直接地准备离开。他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而且对于别人的难堪也会尽量给予他们空间调适自己。
男生似乎有点错愕于路华斯的体贴,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心的表情,在路华斯欲开门时假装虚弱,仓卒的倚在墙上浅浅的抚弄着。
这下子路华斯再也不走不了,只能上前扶着他说:「真的没事?我帮你报警吧,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路华斯在法国养成了凡事都找警察叔叔的好习惯,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第一句就这样说了。
男生微微抽了脸,赶急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去医院。」他没想到路华斯居然油盐不进,没有半分可以入手的机会……既然这样。他眼睛转了一个圈,然后继续虚弱地靠在路华斯身上,似是无力的闭上眼睛。
「还是去一下医院吧,你这样子真令人担忧。」路华斯皱起眉头,努力地用身体撑起他。
男生很快地从路华斯的背后顺走了甚么,快速的往自己宽大的衣袋一装,然后退后了几步微笑说:「真的没事了。谢谢你,再见。」急急的推开了门像是害怕路华斯会追上一般很快地奔走。
「真是怪人。」路华斯皱起眉头,不以为意的也离开了厕所。
回到座位后,路华斯有点失望于台上已经换上了一个年轻人,正柔情万千的唱着情歌。路华斯听着只觉得假,唱的人似是情深款款,却在眼光流转之间透出了一点狡黠。
路华斯有点无趣的转开了目光,在酒吧巡梭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刚才那个男人,只好失望的敲敲桌面打算结帐离开——失去了他,酒吧对于路华斯来说也没有甚么吸引力了,他还是喜欢闹,热热闹闹的才能驱走心中的寂寞。
「先生,多谢一百一十二元。」侍应生略略地扫过酒吧上的酒杯便心中有数,直接在单子上写了几划,就递了给路华斯算是帐单。
路华斯扫过单子,也没有异议地伸手探进裤子的后袋。他突然一僵,不可思议的翻着裤子的所有口袋:「我的钱包呢?」
侍应生有点不悦地皱起眉头,心中想:不会来了个白吃白喝的吧。
路华斯仔细的在所有口袋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的东西,一直放在裤子后面的口袋内的钱包连同手机就这样不翼而飞。路华斯终于确认了自己倒了大楣,只能苦笑地说:「钱包被偷了。」
侍应生不屑的撇撇嘴,但还是好耐性的说:「那有朋友可以赶来帮你付帐吗?」
路华斯一呆,这……HK认识的只有陈明一个,可是手机被偷走了他一时之间也不懂得怎样找陈明,要知道对方跟他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熟络。路华斯有点惆怅,现在要是在法国的话他就可以直接借电话让亚历山大来找他了,可是在HK……
「抱歉,我在香港没有朋友。」路华斯摊摊手,有点无奈的说。
「先生,你总得付帐的。」侍应生的脸黑透了,他以为路华斯想要赖帐,心中非常不喜,但还是强撑着勉强的笑容问:「要不,我们也接受信用卡签帐的。」
「我整个钱包被摸走了,不信你搜搜看我的身。」路华斯真的无奈了,他想了想一路发生的事,只觉得有可能是在厕所扶起少年时被顺走了钱包,越想就越觉得这样可能性很大,他不禁也皱起眉头强硬的说:「我钱包是在酒吧内不见的,你们这处有小偷。」
侍应生的脸真的彻底的黑透了,冷声质问路华斯:「你说我们这处有小偷,是不是想不付帐啊?这处没有霸王餐给你吃,再不结帐我报警!」最后还用上威胁,大有不付钱就动手的架势。
「报就报,你这处出了小偷还要怪到我头上?我也想报警呢!我的证件银行卡甚么全都在内的!」路华斯心烦的低吼。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这让他想到了当初的那一份不安。而且证件遗失了路华斯还要去补做呢,又是一桩麻烦事。
「你……」侍应生被气倒,第一次见到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走前了几步就想理论。
「发生甚么事?」
两人的身后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侍应生和路华斯都抬起头看向他。
「店长!」「是你!」两把声音同时叫起,路华斯看了侍应生一眼,抢先说:「你是店长吧?来得正好,现在我在你酒吧内被偷了钱包,要怎么样?」
「被偷了钱包?」店长——杜南微微皱起眉头,他略略的侧了头靠在酒柜上想了想。
路华斯这时才看到他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比起在台上显得年青得多,粗厚而浓密的眉毛微微向内侧弯下,显得气宇轩昂,黝黑的双目深邃的看着路华斯,嘴巴微微抿起,而下巴则有点胡子渣——这着实让他看上去老了几岁。不过路华斯这一双目是在俊男美女之间锻链出来的,自然看得出这位店长很年轻,目测不过超过三十岁。
此时他摸着下巴,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
「店长!他吃东西不付帐。」侍应生深怕店长被坏人蒙骗,急急的在一旁插话。
「钱包在你酒吧内被偷了怎么付?你真好笑。」路华斯牙尖嘴利的呛回去。
「一切都只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真的?」侍应生不屑的撇嘴,但声音还是低下去。酒吧内龙蛇混离,还真不好判断路华斯说的是不是真的。
「呵,那就上警局吧。反正我也需要一份证明去补领文件。」路华斯冷笑。他需要为了那百来块而说谎?搞笑吧!
「你……」
「够了。」杜南淡淡的说,站直了身子盯着路华斯问:「那你想怎样?」
一时间,路华斯的脸居然有点红……
18、相遇相识(三)
「我只是想要一个交代吧。钱包是在你店内不见的,这亏总不能我一个吃了。」路华斯昂起头,强撑着身体和杜南对峙——该死!这个男人的气势怎么会这样强?枉是自问见惯了大场面的路华斯也有点吃不消。
「一、你没有证据能证明钱包是在我店不见的。二、就算是,那也只能怪你不小心。况且就凭你三言二语之间,我会信?」杜南淡淡的说,手插在裤袋,随意地站着。
路华斯抿起嘴,他知道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但不知为甚么在这男人面前,他的气势就会不自觉被压倒。
他略略不自在的动一动身体,勉强地说:「我自己一个来香港旅行,现在钱包都没了,证件也没了,而且身上也没有钱,你还想怎样?」
「提款。」杜南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的说。
「卡都没啦,怎么提?」路华斯有点无赖地摊开手,一副‘你能奈我甚么何’的样子。他知道酒吧最忌讳就是警察,那些警察就算没事也能从他们身上硬是堆砌名目,更何况是现在路华斯在这处遗失了钱包?因此路华斯吃定了杜南不敢报警。
果然杜南也没有说话了,就站在那处摸摸下巴,打量了路华斯几眼。路华斯有点不自在的又再动了动身子,这个男人这样看他,到底算甚么意思?要是说在计算他又不像,但那目光总让到他觉得不怀好意。
「唉……你没有钱……那也没甚么办法了……」杜南似乎想到了甚么,略略叹了一口气,在路华斯还没得意地勾起嘴角前,他又接着说:「那只好让你在这处打工了,抵债。」
此话一出,路华斯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了,让他一个堂堂巴黎的名设计师在这处打工?这是笑话,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在时尚界还有面子吗?
「没可能。」路华斯强硬地说,僵着脸仰起头:「要么报警,要么让我离开。」
「离开,你又能去哪?你甚么钱也没有了,还要去补证。你有钱去补吗?钱没有了,自然也住不起酒店。那你还有地方住吗?」杜南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路华斯的问题所在。
路华斯有点哑口无言,但还是强撑着说:「我可以去美国驻华大使馆求助!」他虽然在法国工作,但国籍还是在美国那边的。要是真的要求助,也只能找美国大使馆。
「哦,那用不用我帮你打电话?让他们帮你把钱先垫了吧。」杜南脸色淡淡的,显然对于政府无好感。
路华斯咬着下唇,他绝对不想去找甚么捞子的美国驻华大使馆的。一但找了那就代表要通知他的家人,想到父亲那严肃的脸,路华斯的心就慌慌的,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去见在美国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认回自己。
路华斯想到了爆发家庭战争的那一天。
一早父母就外出去参加表姊的婚礼,自己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父母前脚才踏出了门口,他后脚就立即找了李轩来自己家幽会。那时还在热恋阶段,一颗心全落在那混帐身上,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一起。所以一有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谁知道当天婚礼却因为新郎临阵逃婚而取消了?父母自然提早回家了,一回来却听到他的呻吟声,自然顺理成章地急急打开了房门,就见到儿子正躺在床上让另一个男人亲吻。
一场风暴就这样爆发。两方人谁也不协妥,父母痛心疾首,父亲气得把自己打了一顿,把他关在房内不让他出房门半步,甚至扬言要告轩侵犯未成年少年。一时间,他也害怕了,在母亲疏忽之下从家中逃了出来,到轩家中通风报信。
父亲也不知道轩的住处,又不敢把家丑大肆宣扬,为他嬴得了半个月的空闲时间。
那一天,轩抱了他后,睡在床上跟他说要带他离开。那时路华斯自然没有怀疑情人的用心,也没有想为甚么只是时隔半个月对方就能妥当的准备好出国的一切——彷佛一早已经在计划了一样。
直至今天,路华斯还是不敢回家见父母,更别提让父母知道他的踪迹了。他害怕会见到父亲冷笑着嘲讽自己的愚蠢,会看到母亲那受伤的泪眸……一切一切让他逃避了美国的所有,有时在看天气报告时也会下意识躲开。
因此杜南的说话可以说是戳中了他的死穴,他的确是没有钱去办证件了,也不敢找父母,而亚历山大又远水不能救近火。
一时间,他踟蹰了,还真没有想到甚么办法。
杜南淡然地看着路华斯的脸色变了好几重,他不知道为甚么对方不愿意去找甚么鬼的美国驻华大使馆,不过他也不好奇,只是漠然地等着路华斯的决定。
「好吧,我在你这处打一天工,就当抵债了。」路华斯最终还是妥协了,家教使然,他自己也不愿意欠着杜南。
杜南听到这样也不怎么高兴,只是挑挑眉毛说:「哦,行。你先去换衣服吧,由现在开始干到明早七时。」然后也不提醒路华斯他还需要钱去办证这回事了,反正又不关他事。说完后杜南转了身,走回休息室——他只是让调酒师拉着过来处理一下事情吧。
路华斯留意到杜南的步伐十分整齐,彷佛受过训练一般步与步之间的拍子和距离都是一致的。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调酒师倒是诧异的看了路华斯几眼,才转了身跟上了杜南。
路华斯被搁置了也不介意,随口的问一旁的服务生:「更衣室怎么走?」
服务生还是有点愤愤不平,嘟起嘴指了指一个方向,冷哼了一声也自己去忙碌了。
路华斯耸耸肩,自在地单手插着口袋一边往服务生指的方向走去,一边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脾气这么大……」他没想到那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让到对方的火气这么大。
杜南回到办公室后也不急着坐下来,反而走到柜子前打开了柜子,抚着柜内的手枪珍藏——他是有枪械牌的。
「阿华今天来店内觅食了?」杜南一听到路华斯被偷走了钱包,第一个人想到就是这个‘阿华’。对方年龄不大,却已经是个职业骗子了,游走在各酒吧之间找寻猎物。凭着自己那一副好相貌倒也勾得几个好这口的男人甘愿跟他纠缠,而他再借机偷光或骗走对方的财物。由于他还没成年,被骗的男人也只能吞声忍气的再被‘阿华’敲了一笔封口费——在HK与未够二十一岁的少年发生关系是要被抓去坐牢的,阿华看上眼的大多是成功人士,自然不愿意为了那一点钱闹到进牢狱。那些钱就当是包了一只鸭子。
所以杜南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在酒吧街内闻名已久的人,毕竟对方在空闲时也会干些小偷小抢——当然也不排除路华斯就是看上了对方的相貌,所以被骗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