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经来到四月中旬。
天气晴朗炎热的午后时分,跟业平一起回来的诸兄大人,边脱着鞋满脸疲累的说:
「真是的!今年的准备工作真是繁琐啊。」
「是啊。祭典照往年办就好了嘛,都是式部卿大人啦。」
絮絮叨叨抱怨着的业平也是一脸疲倦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看到这情形,千寿便去取来装着水的脸盆和湿布,对着刚走进曹司的诸兄大人提议「让我来帮您擦擦身体吧」。
「嗯?啊,听你这么一说,刚才跑来跑去还流了不少汗,也想洗把脸呢。」
脱下头冠,解开装束的诸兄大人,用脸盆的水洗了洗脸,再用剩余的水把湿布浸一浸,扭干准备好要擦。
「请把单衣汗衫脱下来。」
「嗯?有汗臭味吗?」
「换上新的穿起来会比较舒服。」
「好。」
对把红色单衣和汗衫脱下、裸着上半身的诸兄大人说「我来帮您擦」,便拿起湿布从背和肩膀开始擦拭。
「喔,好舒服哪!」诸兄似乎心情很好地说。
「今天又变得更热了?」千寿问。
诸兄大人的体型既精瘦又高挑,跟阿阇梨方丈老迈的身躯不同,年轻的肌肉很结实,千寿内心暗自崇拜着(自己也想变成这样)。
内心如此想着的千寿,在擦拭的动作上更加地仔细。
「祭典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听到诸兄大人这么说,千寿开口问:
「您说的是什么祭典啊?」
「嗯?你不知道吗?上贺茂神社和下鸭神社的葵祭,可是京城属一属二的大祭典喔。」
「我不知道……」
「喔,不知道贺茂的祭典啊。那可得好好期待喔。明天从紫野斋院出来的斋王(巫女中地位最高的女性),会为了在鸭川举办的「御禊之仪」通过大路。后天,斋王和代表皇帝的使者前往参拜的「路头之仪」,又更加盛大了,队伍通过的一条大路会被围观的群众所包围呢。嗯,说到这,葵叶送到了吗?祭典的时候,宫中的人都会插上葵叶(头饰),门上也会插上葵枝喔。」
「啊……我已经把葵枝浸放在装了井水的筒子里,这就是为了祭典用的吗?」
「明天上朝的时候,要缀在冠上。」
「遵命。」
擦完背接箸擦腋下,正要擦胸前时,换好猎衣的业平大人正好走了进来。
「喔?正在做这么享受的事情啊。」
「嗯,千寿非常细心呢。」
「干脆把大口(裤子)也脱下来请他擦一擦吧。」
「别开玩笑了,哪能这样做。」
「原来千寿害怕男人的玩意啊。」
「别乱讲。」
诸兄语气为之一变,绷着脸抗议着。
「要去马场吗?」
「啊,得去练习骑一下仪式活动的马,流流汗,运动运动。骑一下那匹「相模」吧。」
「什么!你还没驯服它呀?买进来不都快两个月了。」
「那家伙最近迷上了时直的「筑后」。要是在祭典里给我发情挑衅的话,可会给我丢大脸哪。」
「那……可不是丢脸就能解决的事情。」
「「筑后」也一样正在发情中,结果害我得好好用鞭子教训这个满脑子都飞到母马身上的家伙,让它乖乖听话才行。」
「嗯嗯……那真是难为你了。」
对着深表同情地叹气的诸兄,业平大人哈哈笑着说:
「笨蛋。你还真的信哪。」
「什么!你开玩笑的啊!」
「你得要谢谢我,替我担心可是让你转移了注意力哪。」
业平回了个意有所指的话,却让诸兄大人立刻满脸通红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
诸兄大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但业平却不理他,转头跟千寿说:
「明天上朝前要入浴,请你一定要服侍他入浴帮他擦背,会看到有趣的东西喔。」
「什么!业平大人,不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面对生气地吼着快要扑上去的诸兄,业平巧妙地边哈哈大笑边溜掉了。
「那家伙每次来,就只会说些低级的玩笑话。」
诸兄大人如此地愤慨,让千寿感觉到了某种气氛,心中开始有点困惑。
刚才业平大人说的那句「让你转移了注意力哪」,这句话的意义是因为发现了诸兄大人那儿产生的异样吗……千寿心中的困惑,加上几件让他惊讶的事情全都缠绕在心中。
首先是(像诸兄大人这么正经的人,小兄弟也会如此勃起)便让他很惊讶。
然后是(没想到会如此……自己在帮他擦拭身体时会勃起,难道诸兄大人也有像德生他们那样的淫欲吗?)的疑惑。
还有觉得(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不会觉得可怕而想要逃走的疑惑。
「啊,已经可以了,帮我拿换穿的外衣跟单衣来吧。」
诸兄大人说「把那湿布给我」,就把手伸出来。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擦到吗?」
「不,我想自己擦擦脚趾。」
「您不要费力,让我来吧。」
「没关系,我自己来。」
「请让我帮您擦。」
请大人坐着将白绢袜的带子解开脱下,从宽大的脚尖开始擦拭。在擦拭脚趾间的时候,眼角瞄到诸兄裤裆的小兄弟肿胀着。
当诸兄大人说「已经可以了」的时候,好像就是分身开始不舒服的时候吧。
千寿装作没有注意到。
「您会冷吗?」千寿问。
「有一点点。」
听到这回答,赶紧将准备好的单衣和外衣帮他穿上,继续擦拭并道歉说:
「非常抱歉。我应该先帮您擦脚,再帮您擦拭身体的。您这样应该不会感冒吧?」
「不会,还没有那么冷。」
诸兄大人边回答边将单衣前摆拉拢,巧妙地遮住裤裆。
(啊,怎么办才好……)千寿烦恼着。
(以前,寺里的僧人们吩咐自己做过的那种治疗,应该要帮诸兄大人做吧。)
千寿虽然还没有经验,但他也知道勃起时那里会肿胀紧绷,非常地不舒服。
可是(自己愿意帮他这么做,可是如果说出口的话,诸兄大人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晓得他在隐瞒这件事情。自己真的可以问吗?)
正思考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脚已经擦拭完毕。
「嗯,清爽多了。很舒服。」
「谢谢您的夸奖。替换的服装只要汗衫就可以了吗?」
「嗯,麻烦你。」
在帮诸兄大人换穿衣服时,自己得弯腰曲膝到问题的位置前方。千寿当然装作没有看见,要帮大人穿上外衣时手却碰到了那儿。两个人互相隐瞒着对方的事情便再难瞒下去了。
先开口道歉的是诸兄。
「这点小事情,对不住你了。」
接着又说:
「不好意思,帮我叫知保来吧。」
然后又加上一句「你可以回家了」。
「请您原谅我。」
千寿快要哭出来地看向诸兄大人。
「我要服侍大人您。请您不要赶我走,让我待在您身边。」
「我也希望,可是却无法控制。」
诸兄大人生着自己的气似地看着自己的裤裆,难为情地说:
「凡夫俗子实在很难做到如阿阇梨方丈的修行。」
「请您……让我替您治疗。」千寿开口说。
「你说什么!」
千寿对生气地斥责自己的诸兄大人,急忙解释。
「这是治疗的方法。肿胀的那里,只要像挤牛奶那样做就会好。」
「你在寺里都被要求这么做吗?」诸兄大人火大地问。
「在我还很小,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
「真是让人越听越火大。」
「千寿被称赞很会治疗,还觉得非常得意。」
「你被骗了哪!那该……不会是阿阇梨方丈吧?」
「不是,是其它的僧人。大家都很喜欢我的治疗,让我开心地觉得自己好像大夫一样,有一天他们说要检查我的身体……我才……」
「……他们要玩弄你吗?」
「我觉得又肿又痛,害怕自己是得到跟僧人们一样的病痛,所以便逃去找阿阇梨方丈了。阿阇梨方丈责骂了那些欺骗我的僧人,并且告诉我那些事情的真正意义。从那之后,我便非常小心地不让自己遇上这些事情,如果诸兄大人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帮您舒缓一下。」
诸兄大人铁青着脸说:
「……就是……这个……」
他支支吾吾地,突然鼓起勇气跟千寿说:
「就是因为我对你起了淫欲才会变成这样。我对长相好看又贴心的你产生了对女孩般的情感,也就是……我从之前就觉得你很讨人喜欢,可是那种喜欢跟我自己心中的情感不同……就是……我想要拥抱你。所以,如果让你来替我治疗的话,我一定会无法克制自己。你也不想要碰上这种事情吧?」
「……我没有关系。」千寿回答道。
千寿扪心自问,但心中并没有被德生他们所强迫时产生的那种恐惧。
可是诸兄大人听到千寿的回答,却生气地吼着:
「不要乱讲话!因为要报恩所以想献上自己这种事情,我没有办法接受。我也没有要你报恩的意思。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是「爱」!」
诸兄气冲冲的自己把衣服穿好,便咚咚咚地急急走出房间。
留下千寿独自一人,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
(惹诸兄大人生气了)的满心后悔,加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焦灼心情,在千寿心里不停地翻来覆去,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一直这么坐着……
「千寿?啊,你在这里啊。」
听到业平说话的声音,千寿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天色早就暗了。
「已经晚上了怎么灯也不开,放着主人不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在想的是……」
「好啦,这我待会再问你。总之啊,你先来把你那顽固的跟石头一样主人给带回家吧。我已经很困啦,他还待在我房里动也不动。实在很扰人哪。」
手拿着烛灯站着的业平,似乎话中有话,可千寿也没有马上应诺。
「可是……就算我去……」
业平大剌剌地走进房内,在呆坐着的千寿前面弯下腰来,把手中的灯放在地上。从门口吹进来的风,让业平大人衣服上的熏香味也飘了进来。
「我听说了。」
业平大人说:
「诸兄的笨拙加上你的天真,直接擦出了火花来,你不觉得把一些隐藏在深处的事情都给挖掘出来了吗?」
「我不懂……您说的意思……」
「诸兄对你说了「喜欢你」是吗?」
「是……」
「你也不讨厌诸兄。」
「是。」
「就因为不讨厌他,所以如果诸兄大人愿意的话,你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他,是吧?」
「……是的,可是他却生气地骂了我。」
「诸兄太迟钝了。那家伙啊,对于人心的变化简直迟钝到让人吃惊。我一问就搞清楚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实在太不了解你啦。」
「我的心里?」
啊啊啊,业平一脸拿他没办法的表情苦笑着,将手摆在盘腿坐着的膝上撑着脸颊说:
「你又是为何要从寺里逃跑呢?」
「那是因为……」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猜呀,大概是和尚们要靠近你、侵犯你这回事吧。」
「是的,就是这样。我总是从这些危险的人手中溜走。」
「说的也是。你看起来就不像曾经尝过男人的滋味。」
「千寿还没有被任何人抱过。从七岁以来,这个身子就没有被任何人碰过。」
「这样的你,竟然对诸兄说「我没关系」。」
「……是的,我的确这么说了……可是诸兄大人却很生气的责骂了我……我大概连待在身边服侍他都不被允许了吧。」
「什么嘛。诸兄明明就是口是心非,不过也因为你的表达方式不对。」
业平笑着说,骨碌碌地看着他说:
「我来传授你一些秘诀把耳朵附过来。」
把千寿叫到身边。
千寿往前靠近,说了「请告诉我」,便把耳朵靠上,业平呼吸的气息贴近过来,突然唇上有种柔软的触感,让他吓得立刻跳了起来。
「哎呀!」
「啊哈哈哈,果然我还是不行哪。」
「您居然骗我。」
千寿翻了翻白眼。
「不不,我只是想试试你。你呀,还真是那个迟钝的家伙恋爱最适合的对象啊。」
业平开心地笑着,马上一本正经地说:
「那个男人啊,可是我最中意的好朋友喔。身为藤原家的子弟性格正直,脾气又硬,又不知变通,但我却难以讨厌他。」
「是的。」
千寿点了点头。
「我也非常喜欢诸兄大人。」
「喔?」
对着故作怀疑歪着头看着他的业平,脑中想起适才诸兄大人对他说的话,接着说:
「我内心深处的确非常感谢他救了我一命,但是我心中想的不是只有恩情,我也倾慕着他。」
「喔喔。」
业平好像还是不相信的表情,千寿再次重复说道:
「诸兄大人心地很温柔,而且是个很真挚的人。虽然说我表示要报恩而留在他的身边侍奉他,其实千寿只是想要留在诸兄大人的身边。」
「那是因为诸兄就像阿阇梨方丈一样毫无私心的疼爱着千寿吧。你只是把诸兄当成阿阇梨住持,才觉得亲切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诸兄并不能成为你恋爱的对象喔。」
千寿心想(不是这样的),在回话之前,业平回头看了门口说:
「诸兄,我好事就做到这里,剩下的你们两个自己聊吧。」
于是就站起身来。
「真是的,这种调停感情的事情,居然让我来做。」
嘴里碎碎念着走出了房间。
「真是折煞我,我下次再也不干啦!」丢下这句话,业平便慢慢走远了。
可是,这些话千寿一句也没听进去。千寿的眼睛、耳朵,还有一颗心,全都飞向站在门边阴影处那高挑的身影,脑中混乱地无法思考。
「那个……」
虽然说了这句话,但却不晓得该如何接下去。
诸兄仿佛像是瞪着千寿般瞧着他走进房内,再轻轻地把门带上。站在关上的门前,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被业平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我从与你相识的时候,心里就对你有着见一种情感。对这样的男人,你一定觉得很失望吧。」
「我也是。」
开口说话的千寿声音听起来也很沙哑,装作压抑咳嗽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是听了业平大人的提点才发现。阿阇梨方丈对我来说仍然是很重要的人,可是那跟我恋慕诸兄大人的情感是不一样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也只了解到这一点。」
「这样啊。」
「不过……」
「嗯?」
「……如果是被诸兄大人抱的话,我一点都不会害怕。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次?」
从想要追问的诸兄身后,突然冒出头来的业平说:
「我刚刚忘记讲一件事。」
「哇,你干嘛吓人啊。」
「我刚刚说的「千寿从寺里逃走的理由」。那只是我自己的猜想,问了千寿之后,他说「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啊?」
「也就是说,千寿并没有被那些和尚们抱过,还是个不知人事的清倌哪。」
「啊!」
「不过说是第一次,那可得要特别小心才可以喔。说真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何要逃出寺内」这个问题,引起我很大的兴趣,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啦。我就先告辞啰。」
「啊啊啊,真是受不了!」
诸兄知道业平只是亲切地想要厘清两人之间的误解,虽不甘心被打断,也只好苦笑着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