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跟我说说阿海的事?”我靠在他身上,轻轻对他说。
这件事一直藏在他的心里,也藏在我的心里,我想总归是要知道的,如果可以,倒不如早点让两个人解了这个心结。
胖子有些诧异,但是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没关系的,你说吧,我不会介意的。”我懂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忘得了他,虽然我心里多少会吃一点醋,但是……毕竟他曾经在你心目中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也希望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还会想起我,牵挂我……”
胖子深情地看着我,搂住我的肩膀,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他从口袋中掏出烟和打火机,把烟叼在嘴里,拿着打火机,但迟迟没有点火。
又过了一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涩声说:“是我害了他。”
一道晶亮的泪水忽闪着从他眼角处缓缓流下……
看见他伤心,我也感到心中一阵刺痛。
“以前我带他去什刹海划船,他就喜欢唱这首曲子,他小时候曾经在洪湖边上住了五年,时常跟我说起那边怎么好怎么好,还说哪天要带我一块去。”胖子的声音很轻很轻,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但是我后来事务缠身,一直都没有空陪他去……”
“你……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我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必要吃阿海的醋,但心里仍然多少有些不好受。
“八八年春天,有一次我独自回北大母校看望一位以前对我很好的老师,之后顺便在校园里闲逛时,看见有几个学生围坐在湖边,于是我便走过去看了看。”
“那是几个学生在用乐器合奏《MoonRiver》这首曲子,其中有一个抱吉它的男孩弹得特别入神,也弹得特别好,我便站在他旁边静静地听他弹奏。”
“他弹完之后见到我在注意他,有些腼腆地对我笑了笑,又问我会不会弹,我告诉他说会,然后他就把吉它递了过来。我那时在部队有空了也会弹一弹,再加上那天没穿军装,只穿着便服,所以没什么顾忌,于是把吉它接了过来,随手弹了一支部队里的曲子。”
原来这死胖子还会弹吉它!却从来没有弹过一次给我听。我心里恨恨地,先给他记下了这笔帐,准备以后再找他算!
胖子不知道我有这么些鬼心思,继续说:“他听完之后,有些怀疑地问我是不是当过兵,我没承认也没否认。跟着他又拿来一把吉它,让我和他一起弹《MoonRiver》,这支曲子我也正好会弹,于是和他配合着弹了两遍。弹奏完之后他很开心,告诉我:半个月后他们在校园里将有个新生音乐表演会,想邀请我和他一起用吉它弹奏,问我愿不愿意。我那时想着是在自己的母校,料来不会有什么不合适的,便答应了他。”
“就这样两人相互认识了,在那半个月里,我有空了就会去陪他一同练习吉它。那年他刚十八岁,性格很活泼、很开朗,除了音乐外,还喜欢其它的一些文体活动,所以时常会拉我一块去打篮球,踢足球。后来在他们的新生演奏会上,我和他弹奏的曲子获得了二等奖,他很高兴,之后我们还时常会在一起打球、登山。直到有一天……”胖子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从鼻子里哼出来:“他忽然找到我,然后很认真地跟我说:他喜欢上我了。”
“我那时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当他弟弟一样,心里边疼他,爱护他。而且这种事情在部队、在现实生活中也是犯很大禁忌的,所以当他对我说这番话时,我只是认为他年纪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所以回避了……”
“他不相信,而且很失望,于是躲了起来不肯再见我。”
“我虽然有些内疚,但是希望他能从这种错误的想法中走出来,所以也没去找他。”
“可后来我发觉自己也错了,”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我开始明白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远非哥哥对弟弟那么简单,但是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走上那条路子,所以我克制住了想他的念头……”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我要结婚了,便疯了似的跑来找我……”说到这里,胖子又沉默了,久久都没有开口。
“后来呢?你被他说服了?”虽然知道他的婚约最终没有结成,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来阿海能用什么方式打动胖子,竟然能让他取消和那个周玉琴的婚约。
胖子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后来?后来我的婚没结成……”
“那……阿海呢?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张口就问。
胖子脸色有些惨白,神情黯然,但随即淡淡地笑了笑:“那个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我见他这个样子,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于是在他的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站起身子到后边划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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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潋滟,水中一朵一朵的睡莲随波浪微漾着。
我们把毛巾什么的放到小木棚里,然后各自脱衣服准备只穿裤衩下水。
胖子脱裤子时见我紧盯着他的裤裆在笑,忍不住笑着骂道:“小流氓!看什么看!”
嘿!还矫情了!我不光要看,我还要摸呢!
我坏笑着往他边上靠过去,胖子警觉得很,一见不对,立即将裤子往小木棚里一扔,一个猛子就扎进水里,把我甩在岸上恨得牙板直发痒。
胖子笑眯眯地浮出水面,然后翻了个个仰游着,但露出了个大白肚皮在水面上,让人看了不禁发笑。
我悄悄游了上去,伸手在他大肚皮上摸了一把:“嗯,手感真好。”
胖子赶紧拨开我的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游你的泳,别老想着耍流氓。”
我嗤嗤直笑,不再跟他捣蛋,和他一同慢慢地游着。
蔚蓝的天空飘浮着淡淡的云彩,云彩被夕霞染成浅金色,悠远开阔,整个芦苇荡静静的,只有我们的划水声和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水鸟轻轻的叫唤,空灵安详。
游了一小段后,见他也不吱声,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天空,心中一动,轻轻地潜入了水中,然后悄悄地躲在了一边的芦苇丛边上。
果然,胖子向前游出一小会后发觉到我一直没浮出水面,喊了几声没听到我回应后,似乎有点着了慌,连忙潜到水里找我。
我憋住笑静静地看着没吱声。
过了一会,他钻出水面时,气息已经开始变得粗重,但只是喘了两下后又钻进水里。
当他再次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时,我连忙笑嘻嘻地游了上去,在背后一把抱住他。
他又惊又喜,随后反应过来,脸色忽地一沉,一边喘息一边怒视着我:“你开什么玩笑不好!非得玩这个?”
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心里有点委屈,但是见他脸色憋得有点铁青,双眼发红,连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勃起来了,顿时又觉得很是愧疚,不好意思再看他,于是低下头去没敢吭声。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后,慢慢地气息平缓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他的声音在颤抖,依稀带着点哽咽。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越发愧疚得要死,眼睛随即涌出,忍不住上前死死地抱住他:“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又过了一小会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轻轻地推开我,注视着我的双眼低声说:“下次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我点点头,再次上前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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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人都感觉有些疲劳时,我们上了岸,坐在芦苇丛不远处的一块浅滩上休息。
突然,身后的芦苇丛里由远及近“沙沙”地晃动起来。
“不会是蛇吧?”我和胖子吃了一惊连忙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丛芦苇。
可是那丛芦苇突然间又不动了,我们俩满腹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胖子摇摇头,示意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别轻易上前。
忽然,那丛芦苇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往我们这边好奇地张望着。
好像是……水狸?
紧跟着那只小水狸身后又钻出了几只身形较大的水狸,其中两只打量了我们一小会之后,一摇一摆地就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胖子没有动,只是奇怪地看着它们,因为正常情况下,它们是会主动避开人类的,这两只小家伙的行为倒是有些反常。
那两只水狸走近我们之后,歪着脑袋又看了我们一小会,然后走到我们脚下,用身体轻轻地蹭着我们的脚。
我心中一动,又惊又喜地对胖子说:“呀!会不会是去年我们从锦蛇口中救下的那只母水狸和小水狸?”
“哦?”胖子一听乐了,于是蹲下来尝试着轻轻抚摸它们。
这两只水狸也不动,就这么温驯地任由胖子抚摸着,只是不时地用鼻子嗅嗅胖子的手,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们。
“一定是了!”胖子乐呵呵地笑着。
于是我也蹲了下来在它们的小脑袋上摸了几把,它们也用鼻子嗅了嗅我的手,弄得我的手痒痒的。
“去年见它们的时候个头还没那么大,看样子长了不少,胖嘟嘟的真可爱。”我忍不住轻轻给它们梳了梳毛发。
芦苇丛边上那只母水狸还是一动不动在站在原地,但是它身边带着的三只小水狸可能是知道我和胖子对它们并没有敌意,于是纷纷走了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好奇地盯着我们看。
“哈,可能是这两只水狸的弟弟妹妹呢。”我笑着对胖子说。
胖子点点头,只是笑。
过了一小会,那只母水狸轻轻叫唤了两声,然后钻进了芦苇丛,而我们跟前的这几只小水狸听到叫声后都不约而同地跟了进去再没有出现。
“希望它们能在这里继续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我轻轻地感叹,转而想到去年卢书记说市里要开发这边做旅游区的事,不由地有些郁闷。
九十九
周五傍晚,我和胖子如约到镇上等卢书记的车。
没过多久,卢书记和小周就过来了,四个人就近吃了点东西才启程。
车子是四轮驱动的三菱越野,里边的空间比较宽敞,不会让人觉得闷气,跑起来也相当平稳没什么颠簸。
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委实有点远,在最先的半个小时里我还能跟卢书记和小周聊上几句,到后边就只能靠在胖子肩膀上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胖子在轻轻地拍了拍我:“敦子,下车了。”
我睁开眼睛,发觉车子已经停了,左边车窗外一片漆黑,而右边有一排房子正亮着昏黄的电灯,不知道是到了哪里。
“到了吗?”我揉了揉视线朦胧的双眼,发觉自己的头正枕在胖子的大腿上,于是问他:“这么快就到了?”
“还快啊?你这家伙还真能睡,中间停过一次车你都不知道醒来。”胖子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起来吧。”
我翻坐起来,却见到卢书记在站在驾驶座旁边眼神柔和地看着我,眉眼处微弯,似乎带着笑意:“一会到了住处再睡吧,今晚就在山下过夜,明天咱们一早上山。”
“周哥呢?他去哪儿了?”我和胖子跟着下车,但是没见到小周的身影。
“我们在这儿等会,我让他去打电话了,一会儿有人会来接我们到住的地方。”卢书记看了看手表,摸出香烟,递了一根给胖子。
当他们的烟快抽完时,小周果然带了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回来。
卢书记告诉我们:这位中年人姓刘,是这边地方上的一位办事处主任,这两天的行程和接待还要靠他帮忙安排。
跟着,他迎了上去和对方握手打招呼。
两人聊了一阵后,由刘主任领着我们到了一个宽敞的大院里,在给我们分别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才跟卢书记和小周握手告别。
住的地方分别为两个房间,卢书记和小周,我和胖子。
“今晚你们要养足精神了,要不明天会很累的。”临进房间前,卢书记笑着交待我和胖子。
我见他眼神中带着些许别的意思,不由地脸上一红,朝胖子看去,胖子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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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朦胧多云,似乎正是登山的好天气。
车子没多久就到了半山腰的云谷寺,这里汇聚了不少来自中外各地前来观光的游客,虽然是阴云天气,仍旧人声鼎沸。
我们一行五个人下了车,带好了行李,坐上了云谷寺索道缆车。
几分钟的空中缆车已然让我们见识到了黄山的神奇与不凡,窗外云雾弥漫,山峰若隐若现,让人赞叹不已。
下了缆车之后,刘主任带着我们看过粗壮挺拔和黑虎松和神奇的“梦笔生花”之后,来到了我们黄山之旅的第一站:始信峰。
始信峰位于黄山北海景区的散花坞东面,是黄山三十六小峰之一。站在峰顶,可以近赏石笋、观音二峰,远眺石猴观海,眼前只见奇石林立、危岩峭拔,又有苍松龙伸,临空飞耸。
往下望去,悬崖千仞,云雾朦胧,让人既感叹为观止又足底生寒。
我一边赞叹一边好奇地问刘主任:“为什么这座山峰的名字那么怪,会叫始信峰,而不是像其它的什么笔架峰呀、石笋峰呢?”
刘主任便向我们解释说:“相传在明代有个叫黄习远的人不大相信黄山有别人所说‘冠绝天下’的赞誉,所以慕名而来,也和我们一样从云谷寺上到这里,后来见到眼前这片北海景区如同画境仙山、疑幻疑真,所以才相信黄山风光的确是奇绝天下,于是题有‘始信’二字,之后便渐渐地名传遐迩了。另外,你们看,我们现在所站的这条桥叫‘渡仙桥’,原本左右这两座山峰是各自独立的,中间只隔着几米,所以古时候曾有人用木板搭了一座相当简易的独木桥,而游人要过对面的话则必须用手扶着这棵‘接引松’才能过得了。”
“我们在这歇会吧。”卢书记气喘吁吁地在峰顶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我也快走不动了。”小周苦笑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靠着卢书记坐下。
我和胖子还好点,毕竟不像他们整天坐办公室的,在肇庆那会,我还隔三岔五地翻山去找胖子,所以体力上还支持得住。
几个人在峰顶上取出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留影,最后又让其它游客帮忙给拍了一张五人的合影才下来前往北海宾馆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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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时分,天空中散去了大片的乌云,变得明亮清晰。
我们在宾馆中安置好行李,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出来继续后边的行程。
此时太阳还躲在一片厚厚的云层间,只透出几束光芒万丈的锦霞,而黄山之中,却是万壑云生,烟波浩渺,连我们都被笼罩在一片茫茫的云雾之中,恍若误入仙境。
“要是能和你在这里悄悄地过上一辈子就好了。”我偷偷地笑着对胖子说。
胖子听了只是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这时,小周回过头来对着我笑:“你俩在后边说的悄悄话我可都听见了啊。”
“嗯,你厉害!下次小心我猫在你们床头下偷听。”我见他一脸坏笑,忍不住也乐了。
走在最前边的卢书记和刘主任正在交谈着些什么,听到我和小周在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也转过身来插科打诨:“怎么?小余要躲在谁床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