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脑包里头,难怪……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他坐上沙发重重叹了口气,没回家的话会直接去上班吗?
他翻出苏向槐的手机联络簿往他服务的部门打了通电话,他同事表示他八点多的时候有来过电话,说是直接去新竹客户那边了。
结束通话后沈仲宇把手机丢到桌上,他们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能让他们吵成这样?
他把脸埋入十指之中,明明只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自尊心干嘛要这么高?他要是在苏向槐冲出这道门之前先拉住他,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总之等他晚上回家,他会跟他说声对不起,他以后绝对不会再随便误会他了。但话说回来,他既然能打电话回公司报告行踪,又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难道他也拉不下脸吗?
还是他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
向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因为一夜无眠的缘故沈仲宇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忽然作响的手机让他接得手忙脚乱,原以为是苏向槐的来电,结果是公司秘书打来提醒他下午两点的会议。
忙碌的事业让他连喘口气来烦恼私事的馀裕都没有,他走进浴室洗了把脸,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时,憔悴的脸色连他自己都微微感到吃惊。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他请秘书直接Cancel晚上不是那么必要的饭局,他驱车到生鲜超市买了些菜煮好晚饭坐在餐桌前等苏向槐回家,眼见时间一分一秒递过去,紧邻着玄关的大门却依然毫无动静,直到桌上的菜肴热汤都冷了,时针来到十二点的位置上,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间屋子的冷清。
他发现他失去耐心了。
起初的内疚在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后渐渐转化成一股暴躁与愤怒,苏向槐该不会打算就这么消失吧?他有徵得他的同意吗?他凭什么一个人做出如此任性的决定?他还没答应分手呢!
他抓起手机直接打给了陈麟,再怎么说他都是和苏向槐走得比较亲近的朋友,就算苏向槐不想见到他但他至少可以让陈麟帮忙传个话,他还不至于这么没品没风度会去刁难他。
「沈老板?我正想打给你说!」
手机一接通,陈麟的声音跟着杂讯一起窜了进来,沈仲宇听得不是很舒服,皱着眉头走到客厅坐下。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阿槐他住院了!」
「嗯?」涣散的精神因为一句话快速凝聚起来,沈仲宇拿着车钥匙走向玄关,脑中再也塞不下其他物事。
「是今天下午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在哪家医院?」他开门按电梯下停车场,两眼紧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在这之前他推敲过各种可能性,胡思乱想了一整天,他怎么就没想到苏向槐不是不和他联络而是无法和他联络呢?
「他人在新竹的○○医院。」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我看你还是明天早上再下来吧?都已经过医院的探病时间了,你就算来了恐怕也见不到他……我想阿槐应该没事了吧?我刚刚才跟他主管通过电话,听说已经移到普通病房了。」
「没事是他们说的,在我亲眼看到他之前都不算数!总之陈麟,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手机开着,有事我会Call你,先这样。」沈仲宇的口气听起来很镇定,但要他揪着一颗心傻等一整晚,门都没有!好不容易有消息了人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五章
平凡日子也许才是最不好过的日子,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行为模式,直到身体彻底厌倦这种生活,眼前一黑便是最直接的解脱方法。
他其实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躺着的是床,身体一直往下掉,有段时间他似乎还陷入昏睡,等到精神好不容易凝聚起来,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脸。虽然只是轻轻滑过几下,但温柔的抚触却让他放松了心情,他顺着那指尖缩起颈肩,过不了一会又再度失去了意识。
真正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先看见的是头顶上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他发出微弱的呻吟,想抬手遮住光线却意外扯疼了手臂,他对刺进皮肤底层的针头感到纳闷,视线再往右边过去,除了点滴架还有沈仲宇……沈、沈仲宇?!
他怎会在这儿?!
「乖乖躺着不要动。」沈仲宇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他窘迫移开了视线,突然觉得场面有点尴尬。
「觉得还好吗?」
「什、什么还好?」
「身体,有觉得舒服一点了吗?」
「唔嗯……还好……」苏向槐始终以身背对像是还没有整理好心情。怎么办?他还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那天闹得这么僵能若无其事吗?要是沈仲宇不愿和他若无其事他要跟他说什么?沈仲宇为什么会来?又是谁通知他来的?
「在想什么?」
「没有啊。」
「向槐,你如果不把头转过来,我就走过去了。」
苏向槐回头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等待主人责备的小狗,楚楚可怜得让沈仲宇忍不住摸他的头。但碰触到的刹那那明显的躲避让他觉得胸口有些疼痛,可他没表现出来硬是扯出了一笑。
「脸色好差……」
「呃嗯?」
「我说你脸色好差,我看了好难过。」
「我、我没事啦……我怎会在医院?」苏向槐挣扎地坐了起来,他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亏欠人家,更何况沈仲宇他又那么忙,想必是排开了很多行程才现身在他面前的。
「你下午在实验室昏倒了,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加上作息失调引发神经性胃炎,你都没好好吃东西吗?」
「有啊。」
「有的话怎还会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真的有啦,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吃饭了。」
「那是什么时候?」
「我、我真的都有吃啦。」
「那为什么会痛到昏倒?」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沈仲宇「若无其事」的靠近显然让病人觉得有些别扭,他苦笑了下避免与他四目相接,但沈仲宇像是事先察觉出他的企图,他挨着病床坐下,上身横过胸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苏向槐愣了愣,才发现对方的双眼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你故意虐待自己的身体来气我是吗?」
「没有啦!真的不是啦!我只是工作太忙了没有照时间吃饭而已!我真的没有要气你的意思啦!」苏向槐一边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一边摇头如铃鼓就担心他误会,沈仲宇看在眼里仍不苟言笑,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没有在生我的气罗?」
「我……」
「还在生气?」
「沈仲宇……」
「看吧?果然还在生气。」
「没、没有了啦!我没有生气了!对、对不起啦!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不会再昏倒了——」
「干嘛跟我对不起?」
「呃?」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向槐对不起……是我不对……我那一天可能是吃错药了……我知道你不会……但是当我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你睡在他的床上时,我根本无法再理性思考了……」
「沈仲宇……」
「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以后会冷静的……我不会再随便生气了……我们不要分手……我不要跟你分手……」沈仲宇紧紧抱住他恨不得把他纳入自己身体里,莫由来的激动让苏向槐脑中一片空白,他其实已经沉淀了,但情人紧拥的力道却让他从熟悉的体温中再度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怜。
他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可是他忍下来了,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我没生气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已经没关系了……」
「向槐?」
「公司不忙吗?你在这儿多久了?影响到你后面的Schedule?我没事了啦,你先走吧?我应该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沈仲宇看着他没说话,微抿的唇像是把叹息叹进了深不见底的角落。
「仲宇,我真的不要紧的,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苏向槐小心翼翼留意着他的反应,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沈仲宇又误会他的意思。
「可以不要赶我吗?可以不要跟我见外吗?我们是家人不是陌生人。」沈仲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苍老了五岁,他连忙挤出笑容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
「你只是老是顾虑我的感受,那你自己的呢?向槐,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没有任何Schedule,就算有Schedule我也会取消,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拜托,不要一直想赶我走好吗?说你想要我留下来,不然我会认为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了啦。」
「没有什么?是没有赶我走还是没有想要我留下来?」
「你都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苏向槐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手指,沈仲宇捞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微微泛红的脸颊让那张苍白的容颜添了几抹丽色,他凑近身去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的唇。
相腻的唇瓣在确定过彼此的意愿后进一步纠缠在一起,沈仲宇抵开他的牙关把舌头伸了进去,睽违了一个礼拜的亲腻让他对这份温柔异常怀念,他舔着他的羞涩他的胆怯,连同他的不安一并给予抚慰。
虽然苏向槐住的是个人病房,但他还不至于泯灭人性在病床上对病人燃起兽欲,可是深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跟他合为一体、就想分摊他苦痛的心情是不变的,他张开双手用力将他收入怀里,深深呼吸着他的气味。
「等天一亮我们就回家好吗?」
「你还愿意捡我回家?」猝不及防的邀约让苏向槐怔怔望着他,眼底有些激动。
「不管你走失几千几万次,我都会负责把你捡回家的。」沈仲宇将他搂入怀里在颈间轻轻蹭着,虽然失联还不到两天,但对他而言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漫长。
见不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有生生闷气的权利,但当他飞车到医院一打开门就看见他躺在病床上时,他发现他再也装不了洒脱,连胸口都不禁感到疼痛起来。
他可以接受他的冷漠他的无视他不经意用沉默对自己表达的谴责,但他说什么都不能接受一个人从他的生命中凭空消失。
陈麟那通电话无意中揭露了一个事实,他给苏向槐的安全感还不够,要不然他的紧急联络人不会写上别人的名字、要不然在他出事的时候他不会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到得到他彻底的信任呢?
「沈仲宇……」
「嗯?」
「你抱太紧了……」苏向槐红着脸推开他的怀抱,但他没顺他的意只是笑了笑,然后加重双手的力道再一次重温那失而复得的感动。
第十六章
沈仲宇在病房里待到天亮,陈麟也在医院外的停车场坐了一个晚上。
他不是不想进去,而是在进去之前有件事他必须先想清楚,但历经一夜过后他还是没能给自己一个结论。他只知道他心里放不下苏向槐可是又不晓得该怎么帮他,他希望他和沈仲宇过得好但进行得太过顺遂他又会觉得不甘心,人怎能活得这么矛盾呢?
打电话向公司告假后他跑去便利超商买了杯咖啡解闷,碰巧遇到正要打手机联络他的吴勇俊,他们相认后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吴勇俊这才勉强算是掌握了苏向槐的家庭背景。
话说回来这间公司也大到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同部门的同事吗?怎么连阿槐没有家人都不知道?看来平常都不嘘寒问暖的,难怪会被操掉半条命……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医院,吴勇俊走到角落接公务电话,陈麟乘隙闪入病房,沈仲宇果然还在。
只是一进门他就觉得自己快被闪瞎了,阿槐只是过劳又不是伤残,有必要连喝水都让人家喂吗?
苏向槐一看见他立刻抢过水杯自己一口喝光,收到他的暗示,沈仲宇稍微离开了病床几公分,伸手松了松领口。
「沈老板,你今天不用进公司吗?」
「不用,我要接向槐回家。」
「阿槐你要出院了吗?你平常都爆肝加班,干嘛不趁这个机会多补一下?」陈麟顺手把在便利商店买的早餐拿给苏向槐,他啃饭团自己单喝咖啡刚好一份,留沈仲宇在旁乾瞪眼。
「我已经好多了,没有必要浪费医疗资源……你饿不饿?要吃吗?」
「你先顾好自己吧?医生不都说你胃炎都是因为三餐不正常引起的?」见他拿起饭团问沈仲宇,陈麟刻意挡住背后的视线对着苏向槐说道。
老实说他有点生气,胃痛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精神压力过大,沈老板难道不用负责任的吗?他一看见他这副没事人的模样他就有气,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折腾阿槐的。
「你吃吧,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沈仲宇不是笨蛋当然嗅得出陈麟话语底下暗藏的火药味,但他不和他一般见识,他的最终目的是带苏向槐回家,至于之前发生过的事他可以不计较。
「也好,他老板在门口讲电话不知道讲完了没,可以顺便认识一下。」
苏向槐咬了口饭团差点没噎到,沈仲宇赶紧递了杯水过去。「慢慢吃,有人跟你抢吗?」
「啧,不是都不吃就是狼吞虎咽,阿槐你的饮食习惯越来越差了。」
「陈麟你刚说谁来了?」苏向槐没理他迳自抹掉嘴边的水渍穿上拖鞋下床。
「吴勇俊啊,就昨天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刚在便利商店碰到,听说他一早就下新竹了,也是看你来的。」
「吴勇俊?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勇哥』吗?」沈仲宇双手环胸倚在门边问道,苏向槐碍难地点了下头,他浅浅噙起唇角。
「那更应该见一见了。走吧,帮我引见一下。」沈仲宇二话不说揽上陈麟的肩膀,苏向槐却冲到门口挡住了去路。
「那个——」
「怎样?」
「只是同事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必要见,就不用麻烦了,你就直接去柜台办出院手续就好了。」
「你老板为了你特地下来,怎可以这么没礼貌?」
「不会没礼貌啊!勇哥他不会介意的……」
「他不介意我介意,别这么不懂人情世故,既然你主管都来了,彼此打个招呼也比较好。」
「可是——」
「可是什么?向槐,你有事瞒着我吗?」
「没、没有啊。」
「没有的话你也一起去吧?你在也好说话。」
「这……」苏向槐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沈仲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到底怎么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沈老板是名人的关系吧?」陈麟看不下去把他拉到一旁,开门见山地替他解除了疑惑。
「什么?」
「沈老板,业界可是很小的。」
「嗯?」
「早啊向槐,原来你已经可以下床了吗?」
毫无预警拉开的房门让里头还没沟通完全的三人面面相觑,一无所知的吴勇俊笑得比日光灯还灿烂,但长年业务经验所培养出的敏锐观察力,却让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第十七章
瀚唐集团的沈仲宇,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第三代。
关于他的传闻吴勇俊这几年也从同业及媒体那儿听说了不少,刚从海外学成归国时,因与董座沈国书也就是他的父亲失和继而在外独立创业,略有小成后又意外回到瀚唐接掌家业,他一加入瀚唐便致力于企业的转型升级,从传产成功跨足到科技业,堪可比拟连续剧的戏剧化教人措手不及地迎接了瀚唐的强盛,而其超出年纪该有的冷静敏锐也让他在业界奠定了扎实稳健的风格。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是沈先生对吧?您好,敝姓吴。」吴勇俊向来是个力争上游之士自然不可能错过认识的机会,他双手递上名片时沈仲宇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和他握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