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毒之青杏——魅菻

尤安竹也不接话茬，就靠着天牢的墙坐着，安静地听着卫璟然说话。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听卫璟然讲讲他心底的话。

“安竹，你要柯穆带你找皇上的事情，其实我知道，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到最后也不告诉我，我就站在养心殿的偏殿里面听着你的每一句话，一直听一直听，听着你的每一句话，你和小时候一样很会说话，说的没一句话都很对，我都找不到可以来反驳你的话，直到你逼着皇上，让他把你也送进了天牢。安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的一切，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不管你怎么恨他，都断不了你们之间的父子情，所以，你跟着他一起进天牢，就算最后一起上断头台，你也不会眨眨眼睛，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对不对？安竹，所有人都说你不近人情，对所有人都绝情，其实，你对自己才是最绝情的，对不对？进了天牢，除非皇上开口，否则你怎么能从这里再逃出去呢？所以，你除了往前，根本就没有了退路，安竹，你真厉害，真的，你真厉害！”

“也许是吧！”安竹默默的说，“安晋呢？他还好吗？他从马上摔下来的伤口都好了没？也这么久了，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何况还有柯穆照顾他，应该把他照顾的很好才对！让柯穆以后别再带他去骑马了，安晋不会骑马，从小就不会！他害怕那样，小时候我带他骑马，就算和他骑一匹马，把他好好的护在面前，他也害怕，连眼睛都不睁开！让柯穆以后别再带安晋骑马了，就算他现在长大了，他不说，我也知道。安晋就是嘴硬，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脾气，什么都嘴硬，都不说！”

“安竹，你知道安晋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卫璟然看着尤安竹，说，“因为他在街上碰上了伍将军的儿子伍墨，伍墨和他的那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说闲话，他们说，你就是靠着我攀了高枝，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犯了天大的事都有人扛着，死不了，他们骂你，骂得很难听，恰好被安晋听到了，所以安晋才会骑马的时候横冲直撞！”

“你说，安晋？”

“安竹，你想如果安晋知道你要死了，而且本来要死掉的人不只是你，还有他，还有尤府上下所有的人，你只不过是替他们扛下了所有的罪责，你说，以安晋的小孩子脾气，他会怎么样？你也说了，安晋做事情从来都是一时冲动，不经过思考，冲动之下，你说安晋会怎么样？”

“璟然，我求你，你帮我好不好？”

“安竹，你终于还是说求我了！因为你知道以安晋的脾性，有两种结果，第一就是他一冲动，直接劫了天牢，如果他成功，你们一起逃亡，也算是个好的结果，如果他失败，他就跟你一起死，这次就没有人能够在想出什么办法来救他了。第二就是他很镇定，和他哥哥一样求着柯穆带他见皇上，再像他哥哥一样一番唇枪舌剑，把一切禀明皇上，说他哥哥不过是为了保护他，而他不需要，情愿去陪着他哥哥一起死。安晋会这么做的，你比我还清楚他的性格，对不对，安竹？”

“璟然，你不能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璟然，你答应我的，你会帮我护住安晋一条命的！”从刚刚起一直就靠着里面那堵墙坐着的尤安竹突然冲到铁栏边上，双手拉着铁栓，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语气变得生硬而又严肃，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卫璟然，把卫璟然一把推倒在地上时一样理直气壮。“卫璟然，你不能反悔！”

尤安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天牢里面显得分外响亮，而卫璟然的声音却小了很多，就好像刚刚说了很多的话，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卫璟然说：“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我记得的清清楚楚，我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还有安晋，我都记得，我会做到的，安竹，真的，我都记得！”

尤安竹敏感的察觉到卫璟然和刚刚的不一样，他从铁栏之间伸出手，握住卫璟然冰凉的手，特意放缓了的语气显得尤其温柔，“璟然，你冷吗？你的手好冷好冷！”

“安竹，你的手好暖和，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暖和，原来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等你离开了，我才知道冬天就是冬天，永远不会像春天一样明媚，它有的只是萧条和凄冷，安竹，我不会让你带走我的温暖，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记得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

“璟然！”

“安竹，你也记得，好不好？你也像我一样，把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就算是小事，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也都记得，好不好？不要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样感觉好孤独，只有一个人！”

“好！”

卫璟然终于笑了，从他进了天牢说话到现在，这是卫璟然第一个像是花开了一样的笑容，带着温度的，不是冰凉的！

“安竹，皇上问我敢不敢劫狱，我说，当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要失去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就像是说笑一样，这样把生命拿去冒险的事情，卫璟然说的就像是平常琐事一样毫不在意。

“璟然，你不能冲动，你不能和安晋一样小孩子脾性，他是不懂事，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卫璟然一手把尤安竹的手拽到怀里，一手拂过尤安竹清秀的脸庞，说，“安竹，那是句真心话，当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要失去的时候，就生无可欢，什么都云淡风轻了，你懂吗？”

懂！尤安竹忍住突然涌上来的眼泪，拼命的点头！当然懂！怎么会不懂？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卫璟然心里刻着尤安竹三个字，所以，他才会瞒着卫璟然，一个人站到九五之尊的面前，用自己挡住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安晋，也是要保护什么事都挡在自己面前的卫璟然，就这一次，关乎生死，他不能让卫璟然再挡在他的前面！可是，一切都白做了吗？到最后，卫璟然也要护着尤安竹，就算是一起去死吗？生无可欢？尤安竹忍着那一阵鼻子里的酸味，那是多么严重的四个字！

“安竹，你不怕死，自然，我也是不怕的！”卫璟然的手轻轻的擦掉尤安竹眼角的湿润，用嘴唇的温暖吻干了带着苦涩的眼泪，“我不怕，真的，所以，你也别怕！”

第15章：幸福

“我们为什么要爱的这么苦”卫璟然就要离开天牢之前默默地看着牢里面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尤安竹，这是他第一次用了“爱”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对于尤安竹真正的感觉。是的，他很爱尤安竹，虽然知道在尤安竹的心中，也必然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是，从来不敢把这样的感情轻易的挂在嘴边，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一旦挑明白了，也许就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他不知道就这样放在心里面，两个人默契的爱着算不算也是一种对于安竹的保护。也许在卫璟然的心中，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在于，对于自己爱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最重要的不是在一起，而是，彼此好好的。关于他和尤安竹，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不是一点都没有耳闻，所以，他从不主动去挑明这些事情，也许在尤安竹的心里，对于那些留言的敏感程度比一般人还要大。“安竹，如果可以，其实我也许永远都不会跟你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想到，像这么原本该是很激动的时刻，居然是在天牢里面，一点都没有美妙的感觉，尤安竹，如果我一直都不说的话，你会遗憾吗？会失望吗？”

说不上为什么，卫璟然就是想要确定尤安竹的心意，不论他是怎么想的，只是，永远没有说出口的话，永远埋在心里的话，总让他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尽管这一刻显得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直到尤安竹用一个违心的答案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

“如果说出口的才是爱，那，璟然，你怎么能奢求我爱你呢？”安竹低着头，看不见眼睛，也就看不到表情。“卫璟然，爱不是用说的，更何况，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卫璟然默默地转身开始往外走，在尤安竹的心里，也许最重要的不是自己，不是自己不重要，卫璟然心里很清楚，而是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尤安竹是个从来不说爱的人，也是个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来改变自己的人，所以，爱与不爱，在尤安竹那里，卫璟然有些不明白了。无能为力的笑了几声，卫璟然的声音里面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清苦，“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我的心就好了，安竹，你也知道我的心就好了，我会救你的，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放心好了！你母亲来天牢了看你了，我这就让她进来，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好好说吧，我就在外面，不会有别人进来打扰你们的！安竹，好好照顾自己，直到我救你出去的那一天。”

尤安竹没有回答，卫璟然似乎也不等他的回答，自己就朝天牢外面走去。尤安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着卫璟然就那么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身影就要不见的时候，尤安竹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卫璟然回过头，脸上早就已经是一如往常的平淡的笑容，尤安竹再看见那个笑容的时候，就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有个人在牵挂着自己，这样，心就不会是空落落的。

“璟然，我等你来接我出去！我知道，你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我不怕！”尤安竹的嘴角也慢慢的展开一个微笑，看着卫璟然离开的方向，默默的对自己说，我怕的只不过是，我们爱了，却什么都没有了最后。

卫璟然离开了不一会，尤安竹就听见一阵疾步走来的脚步声，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娘亲站在天牢外面，脸上的胭脂早就已经晕开了，看起来有些狼狈，谁还能看得出来这是二十年前江南最有名的歌姬，在那时候，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笑，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不惜撒下千金。有时候，尤安竹想想，在那么多的公子哥中，父亲也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难得母亲也义无反顾的跟了还是一无所有的父亲。也许，这也是因为爱吧。尤安竹隔着铁栏仔细的看着，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在佳人的脸上也留下了痕迹。原本还算得上是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也早已不知不觉中显得苍老了。

“娘亲，天牢里冰冷冰冷的，您来干嘛？累着一趟，何苦呢？”

“我看你脑子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哪有把自己的父亲推入天牢的？天牢里面阴冷潮湿，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你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尤安竹，你不知道孝心两个字怎么写吗？”苏木如已经顾不上擦拭眼睛里面的泪水，双手搭在铁栏杆上，声音带着哭声的哽咽，再也顾不上平时的仪态，大声哭喊着，“天下贪官那么多，你父亲又不是最坏的那一个，哪有像你这样的儿子，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天牢，这是天牢啊，天牢！进来的能有多少活着回去？你要亲手把你父亲埋在天牢里面吗？”

“娘！”尤安竹插不上话，娘亲的一字一句，其实这些话都是最初都是困扰着他的问题，娘亲没有说错，世界上的坏人那么多，他的父亲不是最罪大恶极的那个，何况，哪有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送进天牢的？还有一个孝字像一把刀一样的横在他的心头，一滴一滴的血慢慢的模糊了一切。

“我知道，你怪你的父亲没有那么关心你，不像普通百姓家里那么温情暖暖的，但是，安竹，你知道你的父亲，他不擅长表达，但是，你不能这样把他送进天牢啊，你是他儿子啊，是他的儿子啊！”苏木如声音哽咽，“我跟着你父亲，就是因为看中了他老实，不像别的贵公子少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谎话来装作甜言蜜语！就因为这样，我才跟了他！”

尤安竹第一次觉得自己终是有不善言辞的时候，或者说，在这种时候，什么样的辞藻都觉得没有半点意义，苍白无力。看着眼前这个只怕快哭的失去气力的妇人，尤安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在矽梧苑外，看见同样不负年轻的老父亲的时候，才突然觉得其实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正有的爱情还是在两个人之间，只不过已经融入了生活，不在只是嘴上那么两三个字而已了。

“娘亲，我不恨父亲，真的就像娘说的一样，天下罪人太多，把父亲送入天牢的我也未必不是罪人，所以，这个天牢，我呆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所以，就算是天牢坐到死，我也无憾。如果皇上仁慈，给我一个痛快的，我感谢上苍！”

“安竹！”第一次看见这个脸上一脸严肃之色的女人变得这样脆弱的样子，第一次听到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娘亲用这么心疼的的语气叫着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那么好听。

“没事，娘，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有一个决定在心底慢慢浮现，尤安竹默默苦笑，不知道这一次的决定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一次卫璟然会怎么做？

“皇上，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尤安竹？真的要我去劫狱吗？”这样的大事，从此刻卫璟然的嘴里说出来似乎一点也不算什么，淡定的问道。

“你当朕的天牢，真的是个摆设？任你随进随出吗？”皇上大概总是这样，有一种贵为天子，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是，在卫璟然听起来，显得那么淡然，又或者根本卫璟然的心思不放在皇上说了些什么。此时，卫璟然只不过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对方是不是皇上根本没有关系，其实是谁都没有关系，以卫璟然的性格根本不会在乎对方是不是达官显贵，是不是手握重权。

“皇上，我没有任何藐视您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不敬之意，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不过那一个人而已，甚至知道他最在乎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所谓，我知道，我的心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在他手里了，他只要用力捏一下，我就会痛的死去活来，但是，只要他不放手我就已经算是得到了幸福。”

“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自己多么卑微也不在乎吗？”

“是的，不在乎！”卫璟然露出让看得人都深深沉醉的笑容，说，“皇上，因为我从来不是要和他在一起，我只要他幸福！他的幸福，我能给便给，不能给就给他自由，让他自己去幸福！”

“你能说到做到？”

“当然能！”卫璟然提高了音调，就像是不自觉的想要证明些什么一样，眼睛也在第一时间抬起来看着皇上，眼神里面带着说不出的骄傲。

“好，那朕要你娶了朕的表妹，镜纶公主，怎么样？你娶她的那一天，就是尤安竹自由的那一天，你敢吗？”

“我，”看着皇上有些玩味的笑容，眼睛盯着自己，卫璟然重新抬头，毅然决然的看着皇上，“我答应！”

“你真的答应？”

“皇上，我和皇上的交易，本身就有不公平的地方。皇上明知道我不会对镜纶公主有动心的地方，最多我敬她是公主，相敬如宾。皇上还能如此把执着的把公主嫁给我，皇上都不怕公主的幸福从此断送，何况，我还能把安竹救出去，皇上不怕，我怕什么！”

“好，卫璟然，你听着，你娶镜纶，我就放尤安竹出去！”

“好，希望皇上能够信守诺言。”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卫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每走一步，卫璟然越来越了解自己刚刚到底都答应了些什么。算不算是为了尤安竹把自己给卖了呢？好像越来越无力的感觉一点一点的灌注全身。幸好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了尤安竹，所以该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谓之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尤安竹的幸福真的不是自己能给的。长呼出一口气，算了，世界上的幸福千千万万，能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幸福也算是幸福了！只是不知道，敏感如安竹，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