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尖尖的肌肤在手指的揉捏下慢慢变得粉红。似乎这一招的抚慰对天然来说很有用,乖乖地从他的颈间抬起头,看着
他,那双幽蓝的眼睛里除了不服还有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妥协,连带着那耳尖上很难再消退的粉红,看得齐莞噗嗤一笑。
笑过之后原本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点,齐莞长舒了口气,眼底又带上了几缕庆幸:“还好,还有你在我的身边……”
知道昔日同伴的背弃在他心中仍有阴影,一向不擅安慰人的天然只有握住他的手,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见他那双蓝色
的眼睛里满溢的全是关心与担心,湿漉漉地,活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动物,齐莞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道
:“放心吧,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纠结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我只是没有料到,会散得那么快,我原本还以为,至少在
我还看得到的时候,你们都会陪在我的身边的……”
他的话语里似乎有别的意思,这不是天然所能理解的,但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那声音之中洞悉世事的怅惘之色,听得人心
里不好受,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明明还是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明明还是跟先前一样安静乖巧地将头依靠在他的肩上
,却为何仍给他一种抓不他的空虚感呢?
怕说太多让天然也跟着情绪低落,齐莞强打起精神,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将话题岔开,问道:“不说这个了,我们总
不能在这仙山上待一辈子吧,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认真思考了一下齐莞所问的问题,天然发现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他早已是个被驱逐的人了,像一个可悲的流浪者,哪里
都不欢迎他,除了齐莞之外就没有其他在意的东西了,又何提有什么容身之所呢?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如实回答道:
“不知道,听你的。”
这个问题确实也正是齐莞为难的,当初那么千辛万苦来找所谓的仙山,如今仙山也找到了,仙人也找到了,原以为这下
可以彻底治好他的病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很是懊悔仍是没有找到让他变成真正的人
的办法。但是见他现在一改之前妖族之时冷漠之冰的状态,已经能渐渐打开心门,准许人进入了,这改变让齐莞很是欣
慰,同时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那么多的事交织在一起让他想明白了许多,慢慢地已经不是非常执着于变成人类这件
事了,能与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已是难得,剩下的日子只愿能携手度过,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一起。
沉思中无意间看到头顶上月亮,无论是那轮从高挂在人间钢筋水泥的城市上空的昏黄月轮,或是在浩瀚沙漠里吞吐着莹
润月华的玉盘,还是在洛水之滨见证了曾经的伙伴一起相守中秋之盟的圆月,一直到现在这轮温柔地照耀着他们两人的
弦月,无论身在何方,经历着怎样的快乐或悲伤,这轮明月一直陪伴着他们,与他们同悲同喜,珍藏着他们一路走来的
不易。
被温柔如水的月光照花了眼,回忆起往事,眼睛酸酸地,心中浮现起了一股淡淡的思念与忧愁,离家那么久,身体累了
,心也累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不如我们回人间吧?出来了那么长的时间,出来之前已经是那个样子,现在又从齐明那里得知人间遭了大难,我真的
很担心。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龙……如果魔王真的要吞并三界的话,无论待在那里都是难逃一难的。虽然在那里并没
有留下太多温馨的回忆,但那毕竟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我的根埋在那里,人间避免不了覆灭的命运的话,我宁愿跟着
它一起毁灭,和千千万万的人类一起……
天然……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就算是最亲密的爱人,他也没有擅自为他决定生死的权利,所以他尊重天然自己的选择。
尤其是知道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世界曾经对天然来说仅仅只是个杀之不尽的猎物圈子,他能接受他一个人,但不一定能
跟着接受和他一样的所有人类,心甘情愿陪着曾经的猎物一起毁灭,说出来也未免有点可笑。
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天然沉默片刻,然后松开怀抱,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动动嘴唇,吐露出两个字:“为你。”
为你,正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已经温暖了齐莞的心,对视一眼,然后默契一笑,就已说尽了千丝万缕的绵绵情意
。
在风平浪静的仙山上度过的最后一夜,两人都无比珍惜这可能是最后一点安静的时光,齐莞侧身躺在天然的怀里,舒服
地闭上眼睛,任由天然凉凉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细心地为他捋顺头发,偶尔有细碎的吻落在脸颊、额头上,温柔到像
是带着无限的深情点缀这世上最美丽的花朵。
忽然,齐莞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暗叫一声“哎呀!”,随即紧张地用手上下翻着身上,直到在最靠近心口的地
方摸到了什么,这才松了口气,将那东西从怀里摸出来,神秘地笑笑,塞进天然的手心里,说道:“看看这是什么。”
那带有他体温的木质牌子一被放到手里,天然的心里就一顿,细细打量了一下手中那块刻着熟悉“然”字的木牌,心间
涌起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问道:“你带着?”
齐莞得意地笑笑:“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吸血的时候就带着它了,后来在沙漠还是我无意中瞄到上面的字念出来你才没
直接吸光我的血呢,算起来它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当然不会忘了它了,它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用手指细细描绘着那香樟木上古朴的花纹,还有那个笔锋狂放不羁的然字,天然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道:“恩,
是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
以前爹不唠叨的时候不是望着空气发呆,就是看着这块牌子愣神,后来身体渐渐虚弱,病势沉疴,病到神志不清的时候
也总是嘴里呢喃着“然……然……”,每次只要一把这块牌子塞到他的手心里,他才会安静下来,紧握着它沉沉睡去。
见他沉默许久一动不动,料想他定又是想起悲伤的事情来了,不愿见他蹙着眉头的模样,齐莞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他从
回忆中唤回,故意想了个其他的话题问他:“我问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妨碍了你吸血,又是个半吊子夜行者,你
为什么反而放过了我?”
说是临时想出来的,其实这个问题齐莞一直都挺想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再加上之前的他不好接近,于是一直拖到了
现在才恍然想起,两只眼睛盯着他的脸,似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第一次见面已经是距离这时候挺久以前的事了,活了四百多年,遗忘了那么多的事,但是唯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愈久弥
新,只是微微思考了一下,就回忆起来了,想到当时的情况,天然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被吸血之前还在笑的人。”
就因为这个原因?
用眼神回答着他的疑惑,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齐莞怀疑地在脑海里搜索着那段久远的记忆,花了好长时间去回味那时候的心情,只是模糊回忆起在没遇到他的时候的
自己似乎是个很孤僻的人,因为天生身体不好,再加上生长于齐家那种无爱无心制度教育下,性格更是古怪冷漠,身边
没有朋友,内心里极端渴望着从这世界上消失,所以才会得知即将死在天然手上的时候还笑得出来吧?那笑,其实是终
于能从痛苦的人生中解脱的笑呢……
在经过重重磨砺心智已经基本成熟之后再去揣摩之前未成熟时的心态,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那时的自己不相信感情
,总是幻想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抹杀掉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高中时的老师劝他要耐心等候生命中最在意的人出现,
他还一度嗤之以鼻,可是没想到,他等待了二十多年,这个人终于出现了。他教会了自己什么叫爱,也让他明白人生中
并不一定只是一沉不变的灰色,只要坚持下去,终会等到那一抹亮彩。
现在想来,这又何尝他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要是在那人生中最低落的时候因为一念之差没有坚持下去,就不会有今天
的幸福,更不会有今天的齐莞。能够像现在这样枕在心爱的人膝头,被他用这样深情地目光注视着,再想想先前所忍受
的那些孤苦寂寞,反而都变得像烟雾一样虚无缥缈了。
这样一想,就越发觉得与眼前这人的相遇实属不易,内心怀着感激的心情静静注视那人的眼睛,轻轻地说:“天然,认
识你以来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天然疑惑地问:“什么话?”
“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使我的人生不再有缺憾。
……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坐在鬼车背上,因为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位置变得有些空旷,不过也正好可以紧紧依偎在一起。
背后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仙山,前方是前路未卜的漫漫长路,没有人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凶险,但是相信
只要牢牢抓住彼此的手,任何困难都可以微笑着一起面对。
……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第25章
在魔界的最深处,普通魔物都到达不了的时间之溪淼川旁,有一间山洞自然形成的晦暗房间,房里除了一张床以外就没
有其他的摆设,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坐着一个人,沉默地凝视着床上那人睡梦中仍因为黑暗力量的反噬而痛苦皱起的
眉头。
走火入魔可不是好玩的事,自从他昏倒以来就来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畔,在他无数次被控制不了的强大魔力折腾地死
去活来的时候帮助他调整内息,在他痛苦难耐昏迷中仍在呻吟的时候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魔界没有时间的流动,常年
阴暗潮湿,在阴沉沉的空间里密闭了不知有多久,床上的人这才幽幽醒转。
在重新张开眼睛的前几秒,龙煜还处在模模糊糊的状态,用毫无防范的眼神迷茫地望了望四周,虚弱地问着:“这是哪
里?”
待到眼睛适应了阴暗,看清楚坐在床畔的人的脸,再看看周围一成不变的阴冷环境的时候,心里这才有了大致的推断,
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回冷酷,就像飞速地套上了一张钢铁的假面具,用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问坐在床边的溯
淼:“我睡了多久了?”
溯淼在他醒来的一刹那就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上,用恭敬并疏离的口吻答道:“回魔君,魔界是没
有时间的,魔君睡到现在,淼川都没有回溯一个来回。”
龙煜沉默了一阵,听到溯淼说在这里没有时间,那岂不是连人间的生老病死都不会有?如此这般,成仙和成魔又有什么
区别?想他混沌一世,此番仅仅只是一念之差就已经达到师父他们那帮子修仙者终其半生也达不到的寿与天齐的境界,
想来真真是讽刺至极。
“我在床上躺久了,无趣地很,你为我梳洗一番,再扶我出去走走。”
对着要求感到有些奇怪,溯淼并没有即刻应允,龙煜眼光一沉:“怎么?”
“没什么。”
摇了摇头,溯淼先是扶他在床上坐正身体,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盆温热的清水,用棉布沾水之后再轻轻拧干,一一擦净他
脸上的迷蒙的汗水与灰尘烟土之气,又用梨木梳细心地替他将一头乱发梳得光洁釉亮,鬓角边分出两络编成发结,两边
各自点缀上一颗珍珠,再连同全部的头发拢成一束,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配上金丝盘龙发冠,又取来一件棠棣色广袖
长袍为他穿上。
全部打点完毕之后拿来一面镜子,只见镜子里的青年经过一番悉心装点之后更显风姿卓然,两眉斜飞入鬓,神色张扬,
通身凛凛华贵之气,俨然王族贵胄作派,桀骜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显然是对这身新装扮十分满意,龙煜照着镜子对比了两下,随后微挑唇角:“你做得不错。”
溯淼垂下头:“谢魔君赞许。”
居高临下看了眼这个处心积虑让自己步上魔道的心魔。
看惯了他温柔低语,浅笑盈盈的模样,倒是从没见过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毕竟在这时间、乐趣也一并没有的魔界,总得
找点乐子消遣消遣才是。
龙煜居心里闪过一丝戏谑,伸出手去勾起那人的下颌,故意俯下身子把脸无限凑近那人白玉般的耳朵,从这个角度可以
清楚地看到那微微敞开的领口边上有齿印还有零星殷红色的痕迹,恶劣地将呼出的热气全喷在那人的侧面,感觉到身下
的人身子一僵,故意用调笑的语调说了一句话:“那天晚上,我弄疼你了吗?”
溯淼的身子颤了颤,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因为头垂地很低,也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达到了目的,被他隐忍的样子
逗乐了,龙煜便肆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整个身心都舒畅了,说道:“好了,你过来,扶我出去走走。”
静默几秒,地上传来溯淼不带一丝感情的回答:“是。”
由于走火入魔对身体的损伤还是很大的,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上力气还未恢复,只感到体内无数真气灵力窜行,就是不
知如何控制自如,让溯淼搀扶着走到房外。一出房门,那弥漫了整个魔界铺天盖地的灰就差点叫他窒息,一个空间之中
重复着全部都是相同的色调,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灰色的土,灰色的山,除了压抑的灰,还是压抑的灰,那萧条几
缕灰云之中间或隐藏几条黑乎乎地阴影,那正是低等魔物盘卧在云间发出暗哑的低吼声。
这似是天地初开般原始而混沌的天地之间聚集着多少被天道所遗弃的可悲生灵,上天创造了他们,却又狠心遗弃了他们
,甚至连实体都没有资格拥有,黑暗而扭曲的灵魂,蜗居在这个灰暗的空间里,无望地哀叫着天道的不公。
等过了百年,千年,是否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这魔界低沉阴郁的气氛让龙煜不太喜欢,看来看去都只有茫茫灰色,就连他那一身明亮而贵气的服饰和打扮都被灰沉沉
掩盖了,了无生趣。龙煜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耳朵里依稀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眼睛里这才显现出一抹好奇,松开
溯淼搀扶着自己的手,径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从那灰蒙蒙的土地之中突兀拔起一根壮观的水
柱,正不停地往那天际溯流而上,那流水奔腾不息,犹如银河落九天,在如此沉闷的地方看到这滔滔流水,不免叫人凭
空升起一股豪情。
“这是什么水?”
龙煜问身后的溯淼。
“这是时间之溪,名叫淼川,回溯于过去与现在之间,天地形成以来便屹立在此,是三界开辟以来宇宙洪流的汇聚。”
“时间之溪……”
龙煜喃喃着上前,缓步走到那淼川旁,近距离仰瞰这滚滚时间回溯之流,受到那轰鸣之声的吸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企图伸手抓住那不断回流的时间。
溯淼见他做出这般举动,心下一急,连忙制止道:“小心!”
伸出的手指硬生生地停在那里,龙煜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悦:“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