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龙咆山不会变成他们的马路,九龙咆村不会搬走,绝对不会!”
他这么一说夏寒就明白了,顾任远终于想到要修后门口这条破烂小路了。
不过这一修路,又是迁祖坟又是拆村子,动静未免也太大。看来是顾任远下了狠心决定拔除这个“后花园里的定时炸弹
”。
然而,这个定时炸弹在拆除前还要小小的爆炸一下。
半是担忧半是期待,夏寒忍不住追问道:“我说傩师大伯,他们迁坟修路是有批文许可的,你现在下山也不能阻止他们
啊!”
“我有山神给撑腰!”傩师吼道,“等一会就让他们看看山神降临!”
糟糕,他不会是真的以为自己当真能够召唤出山神吧?
夏寒有点哭笑不得,老人家的脾气火爆起来,果然是无人匹敌。
不过傩师这样下来闹一闹,应该也没有什么害处。自己或许还能够趁乱套出什么新的内幕。
于是他就立在山脚下的树林里等待。约摸过了一刻钟,树林尽头就出现了一个披红挂绿的身影。
22.夏寒危险
傩师似乎是走了另一条下山的快捷方式。此刻,他身上穿着传承了几代的傩师装束,带着狰狞的面具。走出小路,就大
摇大摆地奔着起漂点正门而去。
夏寒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前面很快传来一片惊闹声。
观光客们看见这样一个披红挂绿的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得纷纷躲避。但他们随即又发现这个“怪人”并不打算攻
击他们,而只是以一种近乎于癫狂的愤怒念着咒语,同时伸手点燃了一根灰白色的木炭。
夏寒暂时停住了脚步,看接下来局势生什么样变化。
山神自然没有出现,而小蒋却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傩师见了起漂点的工作人员,立刻一手将木炭插在地上,而后连珠炮似地开始叫骂。而他气势汹汹的指责,多少也让围
观群众了解了各中的原委。
“开山修路没错,但是把人一村子都赶走,未免过分了。”有人这样议论。
“就是啊。”于是也有人附和,“谁都知道这土地就是山民的根哇。”
“难道不能找一个和平共处的办法么?”
“是啊……”
“……”
小蒋见形势不妙,忙让几个身形高大的工作人员上去将傩师与人群隔开。同时亲自上前陪着笑脸对傩师低语几句。
傩师忽然安静下来,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他。
看见事情有了转机,小蒋又再接再厉地说了一些什么。傩师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竟迈开步伐跟着他往管理中心走去。
猜测小蒋是要带傩师去见顾任远,而后就村落搬迁、祖坟迁移的具体事项达成利益交换。夏寒同样利用人群藏匿着自己
的行踪,悄悄跟随在他们身后。
管理区附近,观光客逐渐少了。夏寒绕到方才去过的库房角落上,正见到小蒋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傩师往那里走。
夏寒也顺着小蒋的指点望过去,是顾任远肥胖的身影静静立在管理区的一扇门前。
傩师见了顾任远,嘴里又是狠狠地骂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而与他的愤怒截然相对,顾任远的脸上却浮起了一层虚伪的笑容。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关闭的门后。然而直到这时夏寒才发觉,顾任远站立的那扇门背后,并不是他的办公室。
而是那间出现过血池的洗手间。
这是为什么?
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见过血池的起漂点经营者,竟然将冤家对头叫进了出现血池的洗手间里。
等小蒋转身离开,夏寒才悄悄地从墙角走出来。
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蹙眉沉思。
自从傩师与顾任远进了洗手间,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安静,让人产生无数猜想的、靠不住的平静。反倒像是在掩饰着一件大事的发生。
不详的预感迅速在胸中茁壮,夏寒立刻决定绕到管理区长屋的背后去一看究竟。
不同于观光大屋背依岩体,管理长屋后面是一块地势平缓的空地。上面芜杂地长着狗尾草、蛇莓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野
草和几株歪脖子老槐树。
夏寒脚步无声,很快来到了洗手间后窗下。
透过玻璃窗户他望进洗手间内,却意外发现里面空荡荡。
没有傩师也没有顾任远,洗手间静悄悄的原因就是因为根本没有人。
可是怎么会?他明明亲眼看见……
夏寒略作沉吟,决定进屋。
上一次来提取血池样本的时候,他已留了心眼,夹了餐巾在窗户卡槽里。因此这时只轻轻地一推,右侧移窗便无声地打
开。
夏寒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戴上,然后动作利落地翻过窗户。
地上没有脚印,所有隔间的门都紧紧闭锁了,正门也是关着的。──一切似乎与前几天所见的场景没什么两样。
夏寒训练有素的目光在地上逡巡,扫过隔间、门把、墙壁、地板……最后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
在他左脚旁的角落里,靠墙贴着一团银白色的絮状物。
傩师不就是满头的银发?
不祥的预感再一次被放大,夏寒决定仔细察看这些头发。可他只是俯身下去抓住了一缕,就明显感觉出了异样。
这些头发根本抓不起来!
看似随意落在地上的发丝,实际上却是紧紧“粘”在了墙根上。
不,不仅仅是“粘住”这么简单!
夏寒掏出口袋里的组合折刀,尝试着将放大镜靠近头发与墙根的连接处观察。
放大镜下,那些发丝几乎是以垂直的角度,插入坚硬的墙体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头发难道是从墙里面长出来的!
大胆如夏寒,此刻都不由觉得邪门。但惊诧的情绪没有妨碍判断,他立刻准备将这一丛头发挖回去做分析。
屏住呼吸,夏寒改用刀刃小心地在砖缝间刮擦,想要把头发连着小块水泥样本一同从墙体上剥离。
轻微的咔嚓声在死寂的狭小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灰白色水泥碎屑的跌落,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出现在夏寒面前。
像是被什么液体洇湿,灰白色的墙缝悄悄加深了颜色。
又过了一会儿,一缕殷红的液体沿墙缝流到了深蓝色地砖上。
夏寒立刻停住动作,低头看着手里的折刀。
刀刃上一片黑红。
是墙在流血?
又或是太岁的汁液?
他不敢妄下结论。
但就算没有答案,这突然的异象也足够让他确信傩师已凶多吉少;而他也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
收起折刀,夏寒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拽住头发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然后用力。
在强力的拉拽下,纤细的发丝很快与墙壁断裂分离。
几乎与此同时,夏寒忽然听见了一声尖厉的痛呼声。
紧接着方才敞开的窗户竟自动滑进卡槽关闭了;凛冽的寒意随即从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上冒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
洗手间。
不好!
夏寒看见自己的呼吸凝结成了雪白的冻气。
经验告诉他即将发生的祸事。夏寒迅速将头发装进口袋,转身要去开窗。可是窗户上竟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滑道似
乎也被冻住了,难以移动。
就在夏寒着急于打不开窗户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正在寒气的遮蔽下,从墙体里一点点渗出。
23.是真?是幻!
虽然没有回头,但夏寒依旧感觉到了“那东西”血腥、贪婪和阴森的戾气。
它像水蛇那样在半空、地板,天花上蜿蜒蠕动,向着窗口爬来,悄悄盘踞在夏寒背后。
室内的温度依旧在下降,穿着短袖的夏寒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有那么一瞬间,他已准备做出最坏打算。但是很快他又发现,那“东西”只是紧紧地贴在他背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
它是在忌惮着什么?
是滕青的护身符!
灵光一闪,夏寒迅速解下护身符贴上窗框,左手同时猛力一推。
──随着冰凌碎裂的“喀喇”声,冻住的窗户竟真的应声开启;而与此同时,紧贴着夏寒脊背的戾气忽然暴涨,潮水一
般倾压过来。
这一刻夏寒再无迟疑,他飞身腾出窗户,脚不点地地向漂点外狂奔,而后迅速钻进车里,锁上中控。
他坐在驾驶座上喘息,狭小的车厢给了他短暂的安全感。但是很快,他看见挡风玻璃窗上开始结冰,四散皲裂的纹理竟
然形成了几张狰狞变形的鬼脸,死死地盯着车内。
“该死!”夏寒咒骂一声,再次拿起护身符往玻璃上贴去。所即之处冰裂纹再度退散;而夏寒趁机发动引擎,打开雨刷
器。
随后的十分钟,他以惊人的控制力冲上山道,把车一口气开到了山脊。
这一次,“那东西”再没有追出来。
平静的九龙咆村,似乎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只是深吸入几口带着辣油香气的炊烟,就能让喘息的心情迅速平复。
等到确认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夏寒这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仰天倒在椅背上出神。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他发动车子缓缓下山,回去张家界的酒店。
下午4点一刻,夏寒回到房间。屋子里整齐而冷清。他疲劳地将包丢在桌上,走进淋浴房,再出来时就看见伏唯抱着一大
摞复印件站在门口。
“回来了。”夏寒随便招呼了一声,“有什么收获?”
伏唯把资料放在桌上,正要回答,可一见夏寒就吓了一跳。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有么?”夏寒摸出护身符丢在桌上。“没有它,你恐怕连我这样的脸色都看不到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护身符上看,上午刚送来的崭新锦囊上竟然出现一团棕黑的污迹,像是被火炙烤或遭遇强酸腐蚀。
伏唯吃了一惊,很快认定这和夏寒苍白的脸色有关。
果然随后的一刻钟,夏寒沉着脸色把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虽然没有亲历这怪奇的一刻,但光是倾听就让伏唯起了一身寒栗;而说出了这一切的夏寒倒是舒畅了不少,转身为伏唯
出示这一趟冒险所带回的“证物”。
“如果化验证明冲饮里的致幻成分是太岁,那么顾任远无疑就有最大的嫌疑──不,应该说傩师的头发能够说明。”
一边做出推理,夏寒从包里摸出了箬叶包裹。冲饮在包里洒出了一些,所幸固态颗粒重新收集并不困难。
可是接下去他几乎把整个包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团让他冒了很大风险的的头发。
不见了?
包里没有,衣服裤子口袋里也没有。难道是落在了车上?
夏寒二话不说冲下楼去找,但没过多久就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车上也没有。
他黑着脸坐在床上,拼命回忆着自己究竟把头发掉在了哪里。
从墙上拔出之后握在手里,努力推玻璃窗的时候将头发揣进了口袋,然后就一直没有挪动过。
那头发去了哪儿?难道长脚逃走?
夏寒漫无边际地猜想,忽然间打了一个寒战。
他想起不久前曾看过的一部电影。片中几个观光客闯入了中美洲的丛林。在一座阿兹克特人的金字塔上遇见一种奇怪的
藤蔓植物。这种植物吸食人血,会从皮肤上的伤口钻入人体,除非你隔开皮肤,忍着剧痛将藤蔓从肌肉里抽出来,否则
必死无疑。
难道说那头发也已经钻进了他腿里?
这个假设让夏寒无法忍受,他立刻撩高衣服检查。
皮肤上没有伤口,也没有可疑的痕迹。但他不放心,还是走到傅全忠寄来的那一堆杂物前,翻翻找找,拿出一瓶淡粉色
的半透明饮料,拧开盖子喝了两大口。
伏唯好奇道:“你喝的是草莓汁?”
“草莓?”夏寒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虽然只是嘲笑。
他把瓶子向伏唯递了过去:“你自己尝尝看。”
伏唯好奇接过,只浅浅尝了一口就变了脸色。
“这……这是什么果汁,又酸又涩!”
“茱萸。能够驱除凶邪,又可以下咽的这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想要喝桃树汁还是公鸡血?”
“豆子不也是驱邪的?就不能喝豆浆么?”
“那要驱也是驱的日本鬼。我们从来只有撒豆成兵,没听说过洒豆驱邪的典故。”
斗完这两三句嘴,夏寒奇怪地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肚子。
“奇怪了,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看来头发真的不在我身体里。”
伏唯试探性地问:“夏大哥,你在收到这个……这个冲饮的时候,有没有尝过饮料的味道?”
“当然有尝过!不然我怎么能确定……”夏寒理直气壮地开腔,但是声音很快就转化成为惊诧.
“你是怀疑我产生了幻觉?”
伏唯点头,同时扶了扶眼镜,大胆分析道:“或许是因为你尝了那个饮料冲剂,所以从你看见顾任远站在洗手间前面开
始,到你离开起漂点为止,所看见的东西都是幻觉。那头发是幻觉中的东西,当然就不会存在。”
“可是护身符呢?”夏寒指出最不容忽视的一点,“如果是幻觉,那护身符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拿它去解冰冻
住窗户的怨气,才将它污染的!”
“那个黑点可能是因为被你沾了冲饮的手指拿过,才会被污染的吧?”伏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太岁也算是不洁的秽
物了。”
听见如此缜密的解释,夏寒一时竟也哑口无言。但直觉与经验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看他还有犹豫,伏唯温吞的拿出了一个终极的证明方案:“这样吧,让我来给傩师打个电话。如果他在村子里怎么办?
”
“那我就再也不提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夏寒答应得爽快。
伏唯不再说话,一手接过夏寒那只茶色手机,将下午的呼入号码进行了回拨。
短暂的提示音后,熟悉的湘西口音出现在了电话彼端。
傩师老头竟然真的在家。
24.神秘的古栅栏
电话那头的苍老声音,似乎因为疲倦而显得缓慢与无力。
他向伏唯回忆:今天下午在起漂点闹场后,小蒋确实有领他去见顾任远,但见面的地点是办公室。经过交涉之后顾任远
提出让九龙咆村和祖坟留下,并且给予一笔丰厚的“补贴”,条件则是村民们必须同意在九龙咆山上扩建道路的工程。
也许是意识到了“山神”真的不能出场帮忙,傩师也在谈判中做出了妥协,同意了顾任远的建议。
“这两家就算是妥协了?”夏寒失望地吹了一声口哨,“最后还是金钱万能。”
伏唯点了点头:“所以,你还坚持你所看见的事情么?”
夏寒不答,立刻转了话题道:“今天你在档案馆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算不上好的好消息,不知道你要听哪一个。”
“坏消息先。”
“坏消息就是……”伏唯支支吾吾地坦白:“我没有查到关于太岁的记录。”
夏寒皱眉:“那么算不上好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是九龙咆附近发生过的大小事件确实有不少。就连顾任远第一次来九龙咆,还差一点遇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