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
何岚撇撇嘴,接过对方递给他的钥匙,闷闷地说了一句:“那明天见了啊。”
“嗯,明天见。”
白石楠没再说什么,把鲜花和水果篮都塞进向日怀里后,转身也走出教室。他赶紧背上书包,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
还好从这个学期开始,小柏每天都搭校车来回幼儿园,不需要向日每天下午绕路去接,他也多了一些自己的时间。医院
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搭公交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上车后向日和白石楠坐在同一排,但一路上都没说话。她一坐下之后
就拿出一本厚厚的、密密麻麻的书看了起来,他坐在她身边默默地抱着书包、花和水果篮子。
向日虽然尽力把视线保持在前方,但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偷瞄了身边的人好几眼。
白石楠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头发也完全按照学校规定扎在脑后、没有留刘海,脸圆润而小巧,皮肤很白,怎么看都是
一位气质美女,谁能把她跟浑身杀气的镰刀手联系在一起?
按照栗子的说法,她那天晚上应该受了挺严重的伤,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不过看她挥舞镰刀时
那副神勇的样子,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俗语,也许那点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
天依然黑得很早,等他们下车之后,天空已经暮色四合。从公交车往医院走的路上,白石楠终于收起书,冷不丁地说:
“你的能力,是天生的?”
向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鬼眼:“啊,是啊……你呢?”
“自学的。”她的回答很简洁。
自学?这种能力原来也是可以自学的吗……说起来,一个女孩子学这个干什么?她成绩这么好,人又长得漂亮,以后应
该想找什么工作都不难,为什么偏偏执着于除魅这一行?
被这一连串问题挠得心里痒痒的,向日差点就问出口了,没想到她先开口说:
“你知道马老师得什么病了吗?”
他摇摇头。
她瞄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咯噔一沉,心想难道老师的病情真的这么严重?顿时脑海里浮现的是癌
症、白血病、车祸……不会吧,又不是在写小说……
事实证明马老师的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但是一种奇怪的病,怪就怪在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病”。据白石楠说
,马老师在春节期间由于阑尾炎住院,手术非常成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手术之后就没能醒过来,一直昏睡到今天,
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一般人怎么可能睡这么长时间?又不是睡美人……
“是睡魅。”
她用简单的三个字解开了他的疑惑。
原来如此!向日想起外公的百魅集里确实记录这一种叫睡魅的鬼魅,似乎是一种没有形体的鬼魅,会趁人熟睡是从耳朵
钻进身体里,使那人一直处于做梦状态,时间久了,人就会因为在梦中耗尽精力而死去。
“那怎么办?”
“我从刚才的书上找到了解除这种鬼魅的附身的方法。”她说着终于把定格在前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会儿需要你
帮忙。”
******
马老师的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她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除了右手上吊着点滴之外,看上去就真的跟睡着之后没什么区
别,不过看得出来脸色呈现出缺乏营养的青白。向日把鲜花和水果篮子轻轻地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望向白石
楠,用眼神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你出去帮我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只要几分钟。”
原来被叫来只是做看门的……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着,向日还是乖乖地出去了,并且帮她锁上门。他坐在房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映在百叶窗上的微弱
影子,猜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他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期待着白石楠下一秒就能打开门说老师没事了,但房间里一直没动静,就好像里面根
本没有人一样。这死一般的寂静弄得他莫名地心虚。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走来一对男女。女的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一脸憔悴,走在她身边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们
一边谈话一边走来,他听见那位阿姨称呼她“赵医生”。
向日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们只是刚好经过这里,但是走到老师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们都停下来脚步,那名医生伸出手准备
开门——
“阿姨!”
他噌地站起来,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两人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的惊讶。
“阿、阿姨,你好……”向日慌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是马老师的学生,听说她住院了,所以来看她……”
阿姨看起来还是有点吓到的样子,说:“啊,这样啊……谢谢你了同学。怎么不进去?”
他窘得满脸涨红,半晌才说:“已、已经有同学在里面了……”
这句话把他们说得更觉得奇怪,赵医生直接伸手出转动门把。
他在心里大叫不好。
“咦?门怎么锁了?”
赵医生再次转动门把,这次门居然开了——是从里面打开的。
白石楠站在门口,看见站在外面的三人,依然是一副冰山脸。阿姨和医生又被吓了一跳,正要质问她是谁,结果她抢先
鞠了一躬,说:
“抱歉打扰了。”
趁两人还愣着的时候,白石楠拉起向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后者一边被拉着狂奔一边郁闷地想,明明他们是在救人,怎
么弄得好像做坏事一样……
他们一路快速地走着,来到大街上。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嗖嗖地刮着冷风。向日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没注意到
身边的白石楠突然停下脚步,等发现时,他已经走出十几米远了。
转过头,只见白石楠弯腰倚在街边的长椅上,看起来很不妙的样子。
“你怎么了?还好吗?”
她连忙上前去扶住她。
“我没事。”
她捂着右手手腕的位置,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看她额角上冷汗连连,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果然上次的伤对她也不是
完全没有影响……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她的判断一直存在偏见。她看起来的确又冷又酷的样子
,但一直都在帮别人……
“对了,老师没事了吗?”
白石楠摇摇头:“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刚才我按照书中的方法帮她除魅,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简直像灵魂被抽离了一
样……”
“这也是睡魅搞的鬼?”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得回去再查一查。”
陪着白石楠在长椅上休息了十几分钟后,向日提议送她回家。她拒绝了,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她,让他先走。向日猜那
人应该就是上次把她救走的人,便没再说什么。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听到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
回去的路上向日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忆百魅集的内容,却找不到能跟马老师现在的情况对号入座的描述。一般来说,人在
肉体死亡之后,灵魂才会脱离出来。如果真像白石楠说的,马老师是肉体还活着,灵魂却不存在了……这种骇人听闻的
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到自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八点多,小柏他们应该都已经吃完饭了。但他转念一想,舅母不在家,而舅舅是从来不进厨房的
,没准他们俩到现在还在挨饿呢。正想着,还没到家门就听见小柏一边哇哇地哭着一边喊爸爸。
向日知道自己的舅舅一直以来沉浸于艺术创作,经常不眠不休地感画稿,没多少时间管孩子。但他就算再怎么忙,也不
至于对小柏这么凄惨的哭声置若罔闻吧?
他加快步伐上楼,打开家门。客厅里灯亮着,但没人。哭声是从胡交的工作室传来的。
向日走进工作室,只见胡交平时珍爱的画架和各种工具都散落一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柏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
他,立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哥哥……”
“怎么了,小柏?”向日上前去蹲在他面前,紧张地问。
“爸、爸爸……”
小柏用小小的手指指着那一堆倒下的画架。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猛地发现被压在画架下、仰倒在地的胡交。
“舅舅!”
向日吓了一跳,手脚哆嗦着搬开压在胡交身上的杂物。胡交仰面躺着,脸色铁青,看起来已经晕了过去,身上看不出有
外伤,他问小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孩子已经吓得只知道哭了。
事情不能耽误,向日当下拨了120。十几分钟之后,胡交被白色的担架抬着送上车,向日在邻居们的围观下抱着小柏也跟
上车。一路上他抱着他没有松手。
******
真没想到一天之内居然两次来同一家医院。
在急诊室门口等候的时候,向日慢慢地询问已经停止哭泣的小柏,才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小柏今天刚回到家的
时候就发现他爸爸不对劲了,他问怎么了,胡交只说自己有点胃痛。后来小柏肚子饿了,到工作室去找他,才发现他已
经倒下了,年幼的小柏被吓得六神无主,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直到向日回来。
胡交一直有胃病,因为画稿的工作让他经常忙得忘记吃饭,另外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他常常借酒消愁。向日本来以为胃
病只是小病,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胃痛得晕倒了……
他们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把他们叫到医生的会诊室。那医生看起来已经快到退休年龄,见向日带着小柏
进来,低头透过眼镜的缝隙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问:
“你们是胡交的儿子?”
“不,我是他的外甥。”向日说着低头看看怕生地躲在自己大腿后面的小柏,“小柏才是他儿子。”
医生又打量了小柏一眼,叹息似的摇摇头,说:“病人已经醒了,小朋友去陪爸爸吧?”说着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护士
带小柏出去。
小柏被带走后,医生叫向日坐下,并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他被说得心咯噔地沉了一下,几乎屏着呼吸等待医生接下来的
话。
“病人是不是长期患有胃病?”医生问这话时并没有看向日,还是低头翻看着桌上类似检查报告之类的一叠纸。
“嗯。”向日被这严肃的气氛感染,一个字也不敢多讲。
“病人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医生翻看完资料便摘下眼镜,用一双充满同情的眼睛看着向日,“但是根据胃镜的检
查结果,病人可能患有早期胃癌……”
他怔住了,满脑子都是都是医生说的最后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也可能只是胃溃疡,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只是提醒你们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医生例行公事般地安慰几句
,“病理活检的结果会在三天后出来,到时候就能知道确切情况了。”
一直到走出会诊室好久,向日好像还沉浸在某个梦魇里,不能回到现实中来,耳边有不断放大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到底
是什么。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走进胡交的病房,只见小柏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在病床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胡交半坐半倚地靠在床
上,看着小柏微笑着,脸色苍白。
向日心不在焉地上前去打招呼,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医生的话说出来,考虑半晌还是说不出口,最终以倒水为借口,落
荒而逃。
第二章:鬼市之剥魂事件(下)
向日好不容易找到饮水机倒了杯水,转身正要回去,一眼就瞥见走廊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再看一眼,发现那是栗子。
她本来背对着他,却仿佛能感应到身后的目光似地转过头来。
“呆小子,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居然在抽烟。
“啊、栗子姐,好久不见。”见到她向日有点紧张,有种小职员碰到大老板的感觉,“我舅舅生病了,在这里住院……
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栗子不急着回答,先缓缓吸了一口烟,才说:
“今天出去工作的时候被厉鬼伏击,银耳受了伤,一直昏迷到现在。”
“他不要紧吧?”
“没事,就是脑袋磕了一下。”
“那个、话说回来,栗子姐,医院里是禁烟的……”
“哦,是吗。”栗子又深深地抽了一口,把烟蒂丢出窗外,对着夜风缓缓呼出烟圈,等所有“证据”都销毁之后,她回
头对他一笑,“你这个周末开始上班吧,事务所里正缺人手。”
虽然有种“在这种老板手下工作真的没事吗”的想法,但向日还是一脸赔笑地答应着。
******
后来向日给在乡下的舅母打了一通电话。
他也是寒假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过年期间她跟丈夫又吵了几次架,一气之下便收拾包袱回乡下娘家了,一直到现在都
没回来。他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把舅舅的病情告诉她,一向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一样的她沉默了。好久之后那头才传来一
声哽咽。
罗芙春第二天就赶了回来。向日放学之后带着小柏去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在病床旁照顾胡交了。那时胡交正睡着,她
坐在一边悄悄地抹眼泪,小柏一边喊着“妈妈”一边飞扑进她怀里。
舅舅的检查结果后天就能出来,他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想必舅母心里也肯定很难受。他们夫妻俩虽然平时经常
吵架,但其实感情还是在的。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奇怪,有时候整天吵架、斗气,也是一种保持关系的方式。
不过要是舅舅真的得了癌症,那……
胡家并不富裕,小柏又还这么小,向日自己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他从小到大虽然撞鬼的经历很丰富,却觉得现在才真
正体验到死亡的恐怖,尤其是这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时,感觉更加难受。
向日走出他舅舅的病房,想顺便去探望银耳,却忽然想起他不知道对方住在哪个房间,去前台查询也不可行——他连他
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于是他开始在医院各楼层转悠,希望像昨天那样逮到,不,遇到正在哪个角落抽烟的栗子。
可是一路上向日非但没有遇见熟人,反而越走越迷茫,最后竟然在无数个相似的走廊中迷路了,当她想到应该找人问路
的时候,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长长的走廊被装饰成一片白色,很安静,可以听见白炽灯扑哧扑哧的响声。他一想到自己身处医院,心里突然觉得毛毛
的。
不这么想还好,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阴森森的。果然想象力能吓死人。好歹自己也算是经验丰富
的人了,他装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