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被他推得后腰猛地撞上桌角,疼得几乎软在地上。陶知竹一边骂那家伙,一边扶向日站起来,等他好不容易站起来
,再往周围望望,对方已经跑得没烟儿了。
仓库里光线不好,堆满杂物,到处都是灰尘,也不知道刚才那男生在这里干什么。
“向日,你听说过关于这个仓库的传闻吗?”在回去的路上,陶知竹突然神秘兮兮地说。
陶知竹是上了高三之后才被分到他们班的,之前跟向日一直没有接触。成为同桌之后向日发现他跟何岚一样是个话痨子
,虽然卖弄起来喜欢长篇大论,但并不让人讨厌。另外,他还有一个全班皆知的秘密:他的暗恋对象是隔壁班一个叫唐
骊的漂亮女生。
听见他这么问,向日已经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大概又是鬼怪之类的传闻。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去挺胆小的
,却对鬼怪之谈很感兴趣,据说前一阵子还在筹划创建一个关于鬼怪的社团,被班主任以杜绝封建迷信为由否决了。
每次听陶知竹说起校园里或者网络上流传的各种鬼故事,向日就忍不住佩服创作那些故事的人的想象力——至少他们描
述的跟他用眼睛看到的根本是两回事。尽管如此,这次他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不是吧,之前在学校传得这么凶你都不知道?”陶知竹推推眼镜,这是他开始长篇大论的习惯动作,“据说几年前曾
经有学生在那里上吊自杀,从那以后这仓库就没人再敢进去了,大家都说那学生的鬼魂还留在那里呢。”
“我们刚才进去的时候里面不是好好的么?”
那仓库虽然确实阴气有点重,但应该很“干净”。其实不只那仓库,他们整个学校附近都很少鬼魅聚集。他第一次来的
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不管哪个地方都不可能干净得一只鬼魅都没有。
“哪有鬼怪光天化日地就敢出来作肆的?应该等到晚上……”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回到教学楼下,正打算上楼,只见白石楠抱着手站在楼梯口。
“陶知竹,”她说,“麻烦你帮我去马老师那里搬一下英语报纸。”
******
向日本来还在奇怪白石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见她故意支开陶知竹,似乎是有话要说。果然,他们一起上楼走了不到
半层楼,她就开口说:
“你最近跟何岚怎么回事?”
他有点窘迫,半晌才说:“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故意不理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说话了。”
“你别怪他,自从老掌门去世后,八仙门就乱成一团,鬼市那边也步步紧逼,何家内部据说也有人在闹事。”
——她这是在帮何岚说好话?
他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白家也是八仙门的其中一个家族,你不知道吗?”白石楠的口气依旧不冷不热,“而且,我好歹也曾经是何家的未来
媳妇,要掌握这点情报又有何难。”
白石楠用平淡的口气爆出这种料,换来的是向日的目瞪口呆。
“你、你是说……”
“没错,我曾经是何岚的未婚妻。”她再次确认,“为了维护势力,八仙门各个家族之间的联姻不是很正常么?”
说实话向日受到了双重惊吓:一是联姻什么的原来不止古代有,现在也还存在;二是,这种事居然发生在何岚和白石楠
身上!
他震惊了好久,才忽然想到她说的是“曾经”。
“曾经是指……?”
“我已经向何家提出退婚了。”她解释道,“就在何老掌门的葬礼上。你不是也撞见了吗?”
原来白石楠当时去见何家的长辈是要退婚,难怪他进去的时候他们的脸色就已经这么难看了。
虽然这是别人的私事,但向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说你呆头呆脑真没冤枉你。”白石楠瞥了他一眼,“何老掌门仙逝之后,何家在八仙门的最高地位就不复存在,更何
况那小子就算身手不错,在除魅方面却毫无天赋,我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白石楠果然是又冷又傲,连他这个外人听了之后觉得讪讪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想着想着,又奇怪她为什么要特地把这
么私人的事说出来。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教室前门。
这个时间同学们都在食堂吃饭或者回寝室洗澡,教室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他们走到门口,却意外地发现还有人没走。
是何岚,他背对着他们,袖子卷起,正伸着长长的手臂用报纸擦窗。
他这是在……帮忙打扫?
大概是通过玻璃的反光,他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他们,连忙转过身来,好像干坏事被当场抓获一样,脸憋得通红。接着
他居然二话不说就扔下报纸,飞奔到自己座位上背起书包,从后门溜出去了。
“何岚——”
“何岚,老师说你得留下来晚修!”
两人的声音都没能拦下他。
向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愣愣地想,那家伙原来还戴着自己送的围巾。
******
还好有何岚的帮忙,向日才顺利地在晚修前完成教室的打扫。回到家后,他思索半天,决定打
电话给何岚,把事情说清楚。
向日知道那家伙的脾气,对别人可以掏心掏肺,自己遇到困难反而闷着不让人知道,最近他一直怪怪的,肯定是遇到了
什么烦心事吧?
拨出电话之后,得到的回复却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向日气馁地挂了电话,转念一想,等明天到学校当面找他谈
也是一样的。
不料何岚第二天根本没来学校,没人知道怎么回事。接下来三天他也一直缺席。
星期六那天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隔壁班的唐骊主动来找向日,问下午放学之后能不能跟他聊几句。向日并不认识
她,要不是因为她是陶知竹的暗恋对象,大概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看她脸颊通红、说话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想
必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敢来搭讪的,他便答应了。
她一回去,以陶知竹为首全班男生立即把向日包围起来,让他招认是怎么跟人家勾搭上的。向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支
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们还以为他不肯透露,一直逼问,直到上课才消停。
到放学的时候,向日还在收拾书包,唐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班上的那群男生见了她,“哦——”地开始起哄,把她弄
得满脸羞红。
向日赶紧背起书包,溜出教室,跟她一起下了楼。
“你、你好,向日同学,我是十班的唐骊,”她先自我介绍,“我知道这样突然找你很唐突——”
“不,”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其实——”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天我看到你了。”
“哪天?”
“就是上个星期天,在XX花园。”她把河西片区某个花园小区的名字报了出来。
向日这才恍然大悟,那不正是他第一次跟着银耳去除魅的地方么!当时围观的人很多,这么说来,唐骊也是其中之一?
“向日同学,你就是传说中的除魅师吧?”
“不……你、你是要找人除魅吗?”
“不是,但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我想请你帮忙找一只兔子。”
两人走到教学楼前的木椅上坐下,唐骊才把自己的请求娓娓道来。原来她指的是学校活动室里养的一群兔子,里面有一
只很特别,她给它取名叫小布丁。那只兔子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能说人话,而且它说的话只有唐骊能听见。两年前第
一次去活动室照顾这群兔子时,她就发现小布丁能说话,从那以后,她每天都回去活动室探望兔子,久而久之就跟它成
了好朋友。唐骊已经向学校申请,等毕业之后就把它带回家。但是没想到在两个星期前,小布丁生病了,一天比一天虚
弱,然后在上星期五失踪了。
“笼子明明关得好好的,它能去哪里呢?”唐骊说,“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一直到经过学校的仓库,我好像听到里面有
它求救的声音。”
一说到仓库,向日就想到那天陶知竹跟他说的传闻。
“我进去找了很久,但还是找不到。”她说着看向他,“我听说除魅师有侦查灵魂的能力,向日同学,你能帮忙找一找
小布丁吗?”
“这……”
向日虽然能看到鬼怪,但实际上毫无除魅的能力,也不懂什么咒术、法阵,要找一只失踪的兔妖,让杏仁帮忙还靠点谱
。可那孩子病得这么重,事务所也忙得团团乱,这种时候他怎么好去麻烦他们?
向日正为难着,不知该这么办才好,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帮忙人选:白石楠。
没错,她这么厉害,就算不能像杏仁那样占卜,肯定也知道其他的方法吧?
唐骊眼巴巴地找他帮忙,他也不想让她失望,便立即带她回班上找白石楠。
今天是周六,班上的同学早就溜回家了,还好白石楠仍按照习惯在座位上看书。向日领着唐骊进去,让她把刚才的话再
说一遍。白石楠听了,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说:
“我早就怀疑那个地方有问题,听你这么说,倒真有必要去看看了。”
她答应帮忙之后,用笔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唐骊,我把你们班的陈骧叫来,你不介
意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叫他?”
“请他帮忙而已。向日,麻烦你把陶知竹也叫来。”
向日更是觉得奇怪,也问为什么,心忖难道她想撮合陶知竹和唐骊。结果她只是淡淡地说,反正那家伙对那仓库这么有
兴趣,也让他来凑凑数好了。
明天是周日,本来应该是到事务所上班的日子,但上次向日给银耳打电话问候杏仁的病情的时候,对方告诉他杏仁的病
一直在反复,栗子打算周末带他再去一趟医馆;银耳自己也正好有私事要出去一趟,周日一整天事务所都没人,让他这
个星期不必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向日依约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除白石楠以外其他三人都到了。原来陈骧正是那天他和陶知竹在仓库里撞
见的那个男生。对方看见他,大概也认出他来,却毫无歉意,只挑了挑眉,然后掏出手机看时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骧戴着耳机,拽拽地站在一边,似乎不屑跟其他人说话。唐骊本来就是个害羞的女生,自然不会主动说话。陶知竹那
小子,平时喜欢长篇大论,一到暗恋对象面前就蔫了,屁都不敢放。向日更是木讷的性格,一向不跟不熟的人说话,因
此四个人站在门口,竟一时无语,气氛有点尴尬。
又等了十几分钟,陈骧频频看时间,越来越不耐烦,随时打算走人的样子。
白石楠终于姗姗来迟。她远远地从街角走来,扎着马尾,一身朴素的校服,但穿在她身上就是有一种干练惊艳的效果。
其他人都还愣着没动,看起来最冷淡的陈骧却摘下耳机率先迎上去,朝她鞠了一躬,颇有小混混见到大姐大的架势:“
楠小姐。”
第七章:罗生门(下)
其他三人都被陈骧这架势弄得一愣一愣的,只见白石楠依然一副淡定的样子,只淡淡地对他说:“我说过,这里不是白
家,这套礼数也可以免了。”
陈骧没再说话,跟在她身后,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后来向日才知道,原来陈骧是白家的人,被白家的长辈派来保护独
自在南京求学的白石楠,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在她身边担任保镖的角色——那天晚上在公园把白石楠从栗子他们手上救走
的正是他。由于白石楠的要求,陈骧的保护始终在暗地里进行,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见白石楠来了,其他人便打算进校门,没想到她说:
“等一下,还差一个人。”
他们正奇怪还有谁要来,那人就从街角跑来了。居然是何岚。他穿着一身便服,一边跑着一边朝这边招手,生怕他们见
不到他似的。
“抱、抱歉,”好不容易跑过来,他弯下腰喘着气,“我迟到了,都怪那公交车神出鬼没的。”
他说完抬起头来,把所有人环视一遍,目光落到向日身上时明显顿了顿。他挠挠脑袋,颇为尴尬的样子,说:“阿葵,
你也在啊。”
向日看着他没说话。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有太多想说的——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为
什么一直故意不理他?
白石楠没有给他们俩闲聊的机会,直接发号施令让他们往仓库出发。
向日还是第一次在假日来学校。校园里除了他们六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影,一片安静,跟平常大不一样。白石楠走在最前
面,陈骧紧跟在她的右后方。向日暗忖着他也算是个贴心称职的保镖——白石楠上次受伤的地方正是右手。
见陈骧那副亦步亦趋的样子,走在向日身边的陶知竹低声揶揄:
“我敢打赌那小子绝对暗恋我们的班长大人。”
向日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也不想想自己刚才在唐骊面前那副丢脸的样子。
唐骊和何岚走在四人后面,时不时传来谈笑声,好像很熟的样子。陶知竹忍不住朝何岚丢去怨念的眼神,向日也跟着回
过头,正好跟何岚四目相对。
何岚收起笑容,眼神中带着歉意,向日知道对方有话想对他说。
陶知竹突然“扑哧”地笑了一声,向日立即收回目光看向他,问他笑什么。
“这下我终于放心啦——”他一脸坏笑地耳语道,“本来我还担心你会跟我抢唐骊,现在好了,原来你跟何岚才是郎情
妾意啊~”
“你别乱说!”
大概是嫌他们吵,白石楠回过头来瞥了一眼,脸上淡淡的,没说什么。
仓库静静地伫立在操场旁边,除了锈迹满布、破旧不堪以外,本来看上去很正常,但被唐骊的故事渲染,此时即使在阳
光下也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这次靠近的时候,向日特意感觉了一下,发现那里真的很“干净”,干净过了头,反而让
人极不舒服。就像在深山里,死寂一片的气氛更让人觉得恐怖那样。
走到仓库门前,白石楠伸手正打算推门进去,陈骧挡住她,示意让他来开门。白石楠点点头,让开了一点,陈骧推开门
带头走了进去。
仓库里看起来跟向日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堆满杂物和灰尘,在门口旁边的位置还有上次他跟陶知竹搬
来的桌椅。这封闭的小空间里因为采光不好而聚集这些许阴气,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六人陆续走进来,仓库
就显得更加狭小了。
“向日,你说这个地方真的有鬼吗?”陶知竹问。
“上次不是你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这里面绝对有问题的吗?”向日对他有些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