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骧瞥了他们一眼,似乎在示意他们保持安静。只见白石楠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修长的手指擦拭着周围的灰尘,
最后停在最角落的位置,似乎确定了什么。
“把这个角落的东西都搬开。”她说。
四个男生合力花了十多分钟才把那个角落的杂物全部清理出来。发现那个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又阴又湿,长了些霉
菌。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白石楠,希望她能给一个解释。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她似乎更加确定了。
“你是指——?”
“罗生门。”
这三个字向日有点印象,在百魅集里看到过,似乎是通往冥府之门的意思。所有鬼魂死了之后都会从这道门到达冥府,
再进入轮回之道。据说每个城市都会有一道罗生门,没想到南京的罗生门居然会在他们学校……可是不对啊,一般来说
罗生门附近都是最多鬼魂徘徊的地方,为什么这里反而这么干净?
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问,白石楠就继续解释:“但是很明显这并不是冥府的罗生门,而是另外的人或者鬼故意制造出
来的。”
“什么意思?”
“这种伪造的罗生门可以吸引周围弱小的鬼魂,但并不是通往冥府。”陈骧似乎也想通了,帮忙解释,“没猜错的话,
那些被吸引的鬼魂,很可能最终被送到了鬼市。”
“你的意思是,”向日突然想起到,“有人故意设置这道假的罗生门,把鬼魂们抓获之后,拿到鬼市上去贩卖?”
经过上次医院里的剥魂事件,他对此已经有所了解。这次肯定又是那些财迷心窍的鬼怪搞得鬼,会不会跟上次的又是同
一批家伙?
白石楠点点头,又看向唐骊:“如果没估计错,那只兔妖就是被这道门吸引,送到了鬼市。时间过了这么久,它很有可
能已经被贩卖出去成为别人的役灵了。所以抱歉了,我们今天来不是帮你找它,而是来关闭这道门的。”
唐骊完全愣住,大概是因为一时不能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一旁的陶知竹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虽然这家伙平时一直
坚信鬼怪的存在。
“你说要关闭这扇门,”还是何岚反应比较快,“要怎么关?”
白石楠没直接说,而是让他先把仓库的门关上。他照做了。没有了门口的光源,狭小的空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唐骊似乎
吓了一跳,一下子抓住陶知竹的手臂。
白石楠这才说:“这正是今天我把你们找来的原因。关闭这道罗生门有一道法阵,需要六个人联手。”
“可是,我们根本不懂法阵啊。”向日说。
“你们不需要懂。”她说,“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法阵需要六个人的阳气罢了。”
她说着朝陈骧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走到被他们清理干净的角落里,蹲下去开始用手指在地上划动。很快,凭着
窗口微弱的光线,他徒手画出了一个标准的六芒星阵。白石楠让他们分别站在六芒星的六个尖端。
这个角落本来就不大,他们六人站成一圈,几乎是肩挤着肩。
白石楠让他们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她保证他们不会有事,就算会出事,也是施术的人倒霉,说完便拿出咒符。陈
骧突然拦住白石楠,说不如让他来施术,她摇摇头直言道:“不了,打斗你确实厉害,但是论法阵,恐怕道行还不够。
”
向日闭着眼睛,失去视觉之后听觉变得敏感起来,敏锐地捕捉到白石楠口中念叨着的咒语。不知为什么他有些紧张,大
冬天的手心居然开始冒冷汗。旁边的何岚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竟然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向日一愣,正想挣开,一阵狂风忽然从法阵的中心卷起,还伴随着一声声鬼魅惨烈的嘶吼。正想睁眼,就听见白石楠一
声叱喝:“别睁眼!”
他被她喝得下意识地重新闭紧眼皮。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地底升起,六人的站位似乎形成一种屏障,与这股压力进
行着对抗。何岚紧紧握着向日的手不放。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地底的那股压力似乎没有被压制,反而有愈挫愈强的趋势,而且好像是冲着向日来的!
突然想到白石楠之前说的这个法阵需要借助六个人的阳气,难道因为他是阴阳子,所以阳气不足,让这阵术有了缺口?
这下糟了,何岚送他的项链正好不在身上——上次被班主任批评之后,他就把项链摘下来放进书包里,今天出门的时候
太匆忙,把它落在家里了……
向日心想这下大事不妙,觉得面前的那股压力越来越强大,胸口好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紧
接着他就被撞倒在墙角,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终于受不住猛地咳出血来。口腔里顿时溢满甜腥的味道。
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团高大黑影正带着骇人的笑猛地扑过来。还没来得及求救,他就被它直接扑倒,后脑勺重重地磕
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脑子顿时被疼痛搅得一片混沌。
“阿葵!”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声音。
******
后来向日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睁开眼,正好对上何岚放大的脸。他下意识地往后靠,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那家伙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这才发
现原来自己在公交车上,这么一闹,全车乘客都转过头来盯着他们。
向日立即乖乖地坐好,直到乘客们的目光纷纷移开,才对何岚说:“我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现在在回家啊。”何岚笑着说,“你这家伙也太娇弱了,随便撞一下脑袋就晕过去了。要是再不醒,我就拖你去
医院了。”
“其他人呢?那道门成功关上了吗?”
“门关上了,其他人都没事。”他回答道,说着突然伸手轻轻地捂着对方的后脑勺,又问,“还疼么?”
声音很温柔,几乎不像向日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的何岚。
向日愣愣地盯着他,想到车上这么多人,怪不好意思的,想要拂开他的手。没想到那家伙却把手滑到他的脸颊上,另一
只手也摸上来,把他的脸捧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脸缓缓凑近。
他已经意识到这家伙想干什么,连忙抵住他的肩膀,骂道:“你疯啦?”
车上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何岚居然一点都不害臊,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向日被众人盯得发窘,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拼命挣扎起来。他一挣扎,那家伙竟然整个人都压了过来,原本捧着他
的脸的手继续下滑,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时向日才发现,眼前的家伙根本不是何岚,而是带着骇人笑容的鬼魅!
他吓了一大跳,抬手就朝那鬼魅揍去。
“哎哟!痛!”
向日猛地睁开眼睛,背后全是冷汗。刚才那是……梦?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真的坐在公交车上,周围没几个人。白石楠和陈骧两人面无表情在他后面,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何岚坐在他身边,捂着脸,一副吃痛的表情。
“阿葵,”他咧着嘴抱怨,“你干嘛突然打人啊?”
“啊、抱歉,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他摇摇头谎称忘了,心想难道告诉你我刚才梦见你要强吻我?
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那扇门关上了吗?陶知竹跟唐骊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门关上了,这都是小楠的功劳。”何岚说着笑嘻嘻地看了看后面的白石楠,“陶知竹跟唐骊一起回去了,他们跟我们
不同路。”
小楠?
记得上次白石楠说过她曾经是何岚的未婚妻,是她提出退婚的,照理说两人见面应该很尴尬才对,怎么他们都跟没事人
似的?说起来,今天约何岚出来的,应该就是白石楠本人吧……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见白石楠的声音:“向日。”
他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的脸看出洞来。他被她盯得有点心虚,问:“怎么
了?”
“你的身体很古怪,为什么阴气比女人还重?”她说。
想到栗子姐曾经嘱咐他不要随便把阴阳子的事说出去,他也不像被别人当成怪物,便打哈哈道:“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
撞鬼撞多了,体质也发生了改变吧……”
她依然盯着他,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也没再说什么。向日本来就不喜欢也不擅长说谎,随口扯了一个谎之后也不敢
再看她,果然是做贼心虚。好不容易熬到她跟陈骧一起下车,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用这样吧,阿葵,”何岚好像看出他的心理,“小楠也没这么可怕啊。”
“何岚,你之前就跟白石楠认识?”向日干脆把内心的疑问坦诚地提出来,“我已经听她说了,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对
吧?”
“嗯,没错。还是我拜托她向我们家提出退婚的呢。”
诶?怎么跟白石楠的说法完全相反?
“我跟小楠从小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吧,因为我们家跟白家是世交,婚约什么的也是父辈定下的。”何岚向我解释
,“我之前一直在北京生活,直到三年前才来南京读书,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逃避这个婚约。说实话,小楠去年秋天转
学过来的时候我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是来逼婚的呢。”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惯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受不了家里的管制,才一个人跑来这边的。她还要求我别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所以这半年多
以来我们都装不认识。”他继续说,“虽然我们
从小一起长大,但一直只是把彼此当成朋友,所以我拜托她向我们家提出退婚的时候,她也很乐意地答应了。”
向日忍不住打断他,把白石楠关于退婚缘由的说辞告诉他。
何岚听后咯咯地笑了出来,说:“小楠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干什么都爱逞强。别看她表面上一副冰山的样子,其实她
跟普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啦。”
关于白石楠的话题告一段落,向日又问他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上学,他说下车之后再慢慢说。
他们最后在平安公园那一站下车。
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因为何岚要解释的事情有很多。他首先为自己一直隐瞒真实身份的事道歉,接着略微提了一下八
仙门的的事情,不过因为从小何父就不让他接触家族的事务,所以他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他还坦言自己虽然身为何家
的后裔,从小开始习武,却一点除魅师的天赋都没有,别说法阵、咒术,就连看见鬼怪的能力都没有。
这一大通有的没的说了很久,直到两人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向日舅舅住的公寓楼,何岚才终于说到这几天一直没来上学
的原因。
“老头子想让我回北京去。”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向日脱口而出地问。
“自从爷爷去世后,八仙门就一直乱糟糟的。最近鬼市那边也有点躁动,这一阵子南京可能会不太平,那老头子让我出
去避一避。”他没有看他。
“现在都快三月份了,你这么突然就转学,能适应吗?高考怎么办?”
“我的户口还在北京,留在这里也不能参加高考,而且我这种烂成绩还考什么大学啊,”他自嘲地笑了,说着把双手枕
在脑后,“反正到时候肯定又是靠家里的关系随便找一个三流大学……”
向日转头看着他,可是后者还是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说走就走,他还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向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总之对方这副毫不在乎的样
子就是让他不爽。
“老头子之所以这么急着赶我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又说,“……是因为我奶奶。”
“她怎么了?”
之前见过两次的何奶奶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她没有一般老人家的慈祥可爱。
“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她老人家作了一次占卜。”他有些犹豫,半晌才接着说,“结果是……她说,如果我们再呆在一
起,迟早有一天会害死对方。”
何岚终于转头看着他,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说服对方相信他的说法。
向日半晌才消化他刚才说的话,愣愣地说:“什么嘛,一次占卜而已……”
“我奶奶是全国最厉害的占卜师之一,”何岚很认真地说,“她这一辈子对未来的预测就从来都没有错过,就连爷爷的
死期都跟她之前占卜的分秒不差。”
向日终于无话可说。
“所以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对吧?”那家伙居然又笑了。
他的意思是他们以后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吗?
向日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但想到既然对方都表现的这么淡定,他自己在这里伤感个什么劲,便故
作镇静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个星期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扯着“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开始行李收拾了吗”“那边的学校怎么样”之类琐碎的话题,一直走
到他家楼下,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们面对面站在之前每天早上见面地方,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脸上,有种灼人的热。在这突如其来的尴尬的沉默里,向
日心想着小说电视剧什么的果然都是坑爹的,谁说告别的时候一定会下雨?
何岚看着向日,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捂着他的后脑勺,柔声道:“脑袋还疼吗?”
向日愣愣地摇摇头,觉得这句话这个动作很熟悉。
“没事就好,”他笑嘻嘻地说,“你本来就呆头呆脑的,要是再撞坏了,那可怎么办。”
向日毫不犹豫就伸出拳头要揍他,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何岚把捂在向日后脑勺上的手移动他的脸颊上,另一
只也摸上来,双手捧起他的脸。
刚才的那个原来是预兆梦吗?!
“阿葵,我们也学外国人来个吻别吧?”
向日正想破口骂一句“你有病”,对上对方的眼神之后却又愣住了。何澜已经敛起笑容,静静地看着向日,见他没有反
抗,竟垂下眼睛一点一点地把脸凑过来。
他是认真的。
向日看着对方慢慢靠近,脑子一片空白。距离很近,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他感觉到对方的手也在颤抖,就像那
一次抱着他在他背后痛哭时那样。
向日听见自己咚咚咚不断加速的心跳,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就在二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时,何岚忽然顿住,然后松手迅速拉开距离,换上一脸欠扁的笑容:“哈哈
,开玩笑的啦~你还当真了?我的初吻当然要留给那边的校花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