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这藉口说得合情合理,李渊听了又是连连点头。陈福退出寝殿,召来两名宫人,安排他们分别前去东宫和承庆殿传达李渊这意思。正遣走了前去东宫的宫人,前去承庆殿的宫人出去没一阵子已折返回来,道:“陈公公,二郎刚刚到了殿门,小人跟他说了唐王的意思,可是他说他有事情要向唐王禀报,就把我打发回来了。”
陈福眉头一皱,想:这个时候李世民怎么会来找李渊?他妻子今天刚刚来到长安,现在他不是应该忙着安顿她才对吗?
忽然,一个邪恶的念头钻进他脑海里:今天是李世民与他的妻子重逢之日……而今晚李建成又不会再来这武德殿向李渊行“昏省“之礼……这岂非正是实施我此前早已想好的那条报复大计的最佳时机?
他迅速地将方方面面的因素都盘算了一遍,觉得虽然事起仓促,但报复的法子他其实早就反复地想过很多次,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最好的时机而只能隐忍不发。如今这时机突然出现,若不及时抓住可就是稍纵即逝了。于是他把心一横,对那宫人道:“你先把二郎领到旁边的耳房去等着,跟他说唐王如今正忙着,暂时不能见他。”说罢,他赶紧就去作那报复大计的各项准备。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陈福捧着一壶茶水走进那耳房,看到李世民正在那里等待着,着急得坐都坐不住,一直在狭小的耳房内徘徊来去。
李世民见他进来,怔了一怔。他对于这知道自己以往在宫里侍候杨广的详情之人始终心怀戒备,因此平日与陈福几乎不作任何交往。但这时他实在是急着想见到父亲,忍不住便向陈福开口问道:“父亲大人有什么事那样忙,为什么不能让我现在就进去见他?”
以前李世民来找父亲之时就算正碰上李渊正跟别人谈着什么要事,也会让他进去在旁边听着等候,从来没有这样把他撂在一边干着急的,是以他对此既是不快,也是不解。
陈福把手中的茶水放在几案上,平静的一笑,道:“二郎,请您不要焦急。让您在这里等候,其实不是唐王的意思,而是小人的意思。唐王是并不晓得二郎来了这里想要见他的。”
李世民心头一震,紧紧地盯视着陈福,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其实是你在阻挠着我们父子相见了?你这是何居心?”说到后面,已是颇为声色俱厉。
陈福却仍是保持着那平静的神色,丝毫不现惊慌惶恐之态,道:“二郎,小人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你们父子兄弟好,可绝不是抱着什么不良居心的。”
李世民听他说到“父子兄弟”四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霎时疑云大起,道:“你说清楚一点,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郎,你知道现在唐王在殿内正忙着跟谁说话,说的又是关于什么事情?”
陈福停了一下,只等李世民急着来问自己,等到的却只是李世民那渐渐变得森冷冰寒的目光,不觉身子微微一颤,似乎那寒意从李世民的目光之内传到了自己身上。他勉力镇定心神,道:“现在正在殿里与唐王说话的……是大郎!他们正说着的……是关于立世子之事!”
李世民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段时间,父亲李渊虽然已经晋封为唐王,却久久没有颁下封立世子的命令,朝廷之上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有大臣向父亲建议,当此创业之际不应死板地遵从“立嫡以长”的古训,而应立自己这在太原举义之中功劳最大的次子为嗣。这流言的出处无从考究,却传得纷纷扬扬,说如此主张的大臣都是自己当年在皇宫里当千牛备身时同在一支小队里的那些队友——如今他们全都是朝廷之内坐着高位、掌着大权的武官——,因此颇有拉帮结党、意图联手把自己拱上嫡位之嫌云云。
李世民深知结党乃自古以来为臣子之大忌,闻此流言自是大吃一惊,连忙分别向刘弘基、长孙顺德、段志玄、窦琮他们打听,可是他们全都坚称自己根本没有向外说过这些话,真不晓得这种流言是如何无中生有出来的。李世民身处如此嫌疑之地,也无法向父亲澄清真相——此等事情若非父亲主动来问他,他却急于跑去跟父亲申辩的话,反而是“无私显见有私”,越描越黑了。所以他虽是心焦如焚,却也只能是干着急,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说。
现在他忽然听到父亲如今正和兄长在里面讨论此事,立时心念急转:父亲为什么要跟大哥在这个时候讨论此事?是他决定了要立大哥为世子,所以只召了他去商议,却不召我?但为什么要在今天这个太原的家眷刚刚来到之时就下决定?是因为他想与万姨,还有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商量过才最后确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个时候进去的确是会搞得大家都很尴尬的。而且只怕会给父亲误会,以为我是得到了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赶来设法阻挠此事的进行。
唉,好吧,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其实要不是无双今天在承庆殿见过阿杨之后已经答应了接纳她,我又在阿杨面前承诺了马上就来向父亲求他允可我娶她过门,因此这事非得在今天之内跟父亲说清楚,略有拖延只怕都难免会让阿杨心生疑惑——如今她在这世上就只能依靠我一人了,我绝不能做出任何有可能会伤她之心的事——,我倒不如把与父亲相见之事推迟到明天为好呢。
347.茶水
陈福见李世民虽是一脸焦虑之色,却反倒是没有像刚才那样在耳房里徘徊来去,而是重重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在这里等一下就是。”
他知道计谋得售,心中暗暗得意,从几案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捧到李世民面前,道:“二郎,您在这里先喝喝茶,歇歇气。小人这就去殿内看着,一见唐王和大郎谈完事情,马上就向他禀告您在这里等着他。”
李世民随意地点点头,伸手接了陈福递过来的茶杯,却没有喝,又放回到几案上靠近自己的这一边。
陈福见状暗暗心焦,却也不便太着痕迹地催促李世民把那茶水喝下,只得向他叩了一个头便退了出去。
他转进后殿,见李渊正独自一人埋头批阅奏章——今天太原那边的家眷抵达长安,他也忙了一天与万氏等人相叙离情,因此本应下午时分批复的奏章都只能推到现在晚上的时候赶工。陈福跪行上前,低声道:“唐王,小人已经分别遣宫人到东宫与承庆殿那边,向大郎、二郎说了您免去他们今晚前来行‘昏省’之礼。”
李渊低头看着眼前的奏章,头也没抬一下,随口“嗯”了一声。
陈福顿了一顿,又道:“唐王今晚还要赶批奏章,真是太辛苦了。要不小人这就去跟尚食局说一声,让奉御给您做些粥水,等您批完奏章之后有得吃?”
李渊听着这殿内监如此细致贴心的安排,不禁终于抬起头来向他笑道:“陈福,你真是细心。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类小事以后你自作主张便可,不需要事事都来问我的。”
“是,是,小人为唐王效劳那是份所当为之事。小人老是拿这些小事来打扰唐王办理国政大事,真是不应该!”陈福口上这样说,心里却是为着李渊许了他这含糊不清的“可自作主张”的权限而越发的得意非凡。
他退出后殿,吩咐了宫人到尚食局去安排粥水,一个转身又走进旁边的耳房,只见李世民叉着两手坐在那里,微微仰首看着窗外的夜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空白,整个人也是纹丝不动,似乎是神游物外,出神得成了一副泥雕木塑。他再看看几案上的茶杯,却见那里面的茶水仍是满满的,显然李世民一口也没喝。他心中焦灼更甚,想:臭小子不喝这茶,我那计谋可没法成功啊!
他想了一想,走近前去,道:“二郎,唐王在内殿里还在跟大郎谈着呢,您还是先喝点茶,解解渴吧。不晓得您这一等,还要等多久呢。”
李世民对他的话却恍如充耳不闻,像是石化了似的。
陈福暗暗一皱眉头,故意低压声音,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态,道:“二郎,要不要小人跟您透露一下,小人刚才进去的时候听到唐王与大郎正谈着的内容?”
李世民那石化了的脸容终是一动,脸庞也转过来面向着陈福,却是连连摇头,道:“不,不要这样!父亲大人既然是只召了大哥去商议,那就是他认为这事不该给我知道,那我就不该去知道!”
陈福夸张地长叹一声,道:“二郎,您真是个知分识寸的人!以前魏公公主理这殿内监的时候,他就已经经常都这样私下里向我那样夸奖您,现在我更是深切地体会到他说的有多对。可惜小人是一介阉人,不该干涉政务,否则小人真想向唐王说,他有您这样文才武功尽皆上上之选,还要是那么深明大义、知分识寸的儿子,这世子的嗣位不给您,还能给谁呢?可见朝廷之上有那样的主张,实在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啊。”
李世民那双乌黑的眸子似乎又变作一汪深潭,让陈福怎么也看不出他听了自己这一番话到底是被自己挑动起深心底处的权欲,还是对自己如此挑拨离间之言起了警惕之心。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正视李世民的眼睛,换上一副满是歉然的语气,道:“唉,小人真是又失仪了!这种国家大政怎么能轮得到小人来多所置喙的?”
他说着又捧起那杯茶,递到李世民身前,有一小半用心也是想赶紧变换话题,好转移李世民的注意力,“二郎,您还是先喝杯茶解解乏吧。小人看您好像是挺累的样子,是不是今天尊夫人来到长安,您照顾她在承庆殿安顿下来也忙乎了一整天啦?”
李世民听陈福这么一说,也真的感到体内泛起了一股疲惫之意,不觉伸手接过他递上来的茶水,一口喝下,道:“是啊,今天事情多,是挺累的。”
陈福见他仰头喝下茶水那一刻,紧张得胸腔里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两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紧捏成拳,掌心里甚至捏出了一把冷汗,暗暗的无声大叫了一声:成了!
他见李世民把空着的杯子放下,连忙又提起茶壶往里倒满,再次双手捧至李世民眼前,道:“二郎,您再喝一杯!”
李世民心情焦躁不安的等了那么久,刚刚喝下那一杯已放凉至温热的茶水,确实也颇感消渴解乏,便又接过这第二杯茶水,也一口喝下。
陈福一边以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严密注视着李世民的神色变化,一边又给他再倒满一杯茶水,这次却不好再递到他面前,只是放在他身边的几案上,道:“二郎,小人再去给您看看唐王那边跟大郎谈完了没有……”
却见李世民下意识地伸手又拿起自己置于几案上的那杯茶,手指却明显在微微地抖动着。陈福慢慢地往外退去,视线仍紧紧地盯着李世民那伸向茶杯的手,只见他五指握着那茶杯往上一提,却软弱无力得竟似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茶杯都拿不住,手上一颤,茶杯从他手中滑落下来,“哗啦”一响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陈福冲过去,一把扶住身子一歪已是软倒在地的李世民,故作惊慌的问道:“二郎,二郎,您怎么了?”
李世民只觉骨酥身软,连抬起一个小指头的力气都似从身上全部流走了一般,眼皮也沉重得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撑开一线。他惊恐万分,只因这感觉竟是跟他在雁门县衙的公堂里闻到了那熏香之后全身乏力的情形完全一样!
不,不是完全一样!当时在雁门他是觉得头晕脑眩,不久就真的昏过去了,只是后来药力消退了一部分,意识略有清醒,但仍是手酸脚软、全身乏力。现在就只是提不起劲力,并没有晕眩昏厥之感。但不管怎么样,显然他还是像雁门那次一样闻到熏香就给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下了药。
他竭力收敛惊慌之下如漫天乱飞的棉絮般混乱不堪的思绪,思索自己是怎么样给下了药的。他明明没有闻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异香气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终于,他想到了!
“茶……你给我喝的茶……那里……有什么?”李世民费力地从已经僵硬的喉间向陈福挤出这么破碎的一句。
从他竭尽最后一分气力撑开一点的眼线之中,他看到的,是那扶着自己的陈福的脸上分明地流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耳边则响起那夹杂在嘿嘿奸笑之中充满着咬牙切齿的怨毒之情的一句:“李世民!当年你害得我丢掉殿内监之位的时候,可有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给我报复得了你的一天?”
348.噩梦
天啊!这阴险小人……他居然一直认定了是我害他丢了殿内监之位……还一直记着要报复我……
随着那混杂在茶水之中的药力发作,李世民终于连撑起那眼皮一线的气力也失去。然而比上一次在雁门县衙的熏香更可怕的是,这药物只是让他失去气力,却没有让他失去知觉,因此他虽然不要说没有丝毫的气力反抗得了陈福对他进行的随心所欲的摆布,更连说话、睁眼的气力都没有,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陈福在他身上做的一切事情。
他感到陈福先是把壶中余下的茶水也全数灌进他口里,以确保那药力足够强劲以克制着他的气力恢复,然后便将他抱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所在,凭感觉也能知道那里是一个浴房。他心头惊恐更甚,却是无力阻止接下来他已隐隐猜到会发生的一切——陈福将他身上的衣物全数剥光,把他放进盛满热汤的浴桶里清洗干净,抹干了他的身子之后,便在他的耳垂、颈项、腋下、乳首、大腿内侧等处涂上桂花香油,最后就将这样赤条条、一丝不挂的他抱到床榻之上,却连像雁门县衙里那次那样拉过一张薄被盖上他这赤裸的身躯都没有。
接下来,便是漫长得让他几乎失去对时间的概念的静静的等待。其实时间可能并不是真的过了那么久,只是他心中的惊恐之情与时俱增,却又全然的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未知、却又并非完全不能猜测出些许端倪的厄运劫难的降临。
终于,他听到靴声霍霍由远及近的响起,于是他就知道:父亲,来了!——因为正如他早就知道的那样,只有皇帝可以穿着靴子直入室内,而他那虽然还不是皇帝的父亲,却已在早前由陈福摆布着杨侑那傀儡皇帝特许了可以“剑履上殿”,也就是说进入朝堂内殿时可以不解下配剑,不脱下鞋靴。
李渊终于“奋战”至把当天的奏章都批复完。陈福见他揉着眼睛从书案上抬起头,便连忙把尚食局已送来放在外面热着的粥水舀了一碗奉上,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意。
李渊一口气连吃三碗,见陈福又要再舀,便摆了摆手,道:“够了,我吃饱了。”
陈福放下银碗,让宫人把粥水都撤下,跪行几步更靠近李渊身边,低声道:“唐王,今晚您够辛苦的了,小人已经特意安排了新鲜的玩意让您能好好地放松放松。”
李渊一听,霎时双目放光。自从他名正言顺晋封唐王以来,陈福每天夜里都给他找来风味各异的美女娇娃侍寝,当真是花样百出,让他颇有大开眼界、大饱艳福之慨,自然对这陈福是越发的宠信了。他兴奋莫名,竟是觉得已有一股热流直冲至下体,全身也是按纳不住的一阵躁热难当,急欲发泄。他从来不曾光是听到那种事情就已经那么快地进入状态,只道是今天实在太累,便加倍地渴望在情事之上有所宣泄,忍不住追问陈福:“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啊?真的……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