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擦干手说:“你说呢?”
迟钧书说,“我们好好谈谈行么?”
白恒在沙发上坐下,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一件件的整理着,“好,你说吧,谈什么。”
迟钧书挠挠头,“白恒,咱俩就算不是那种关系了,但好歹也是朋友吧。”
白恒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整理,“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们就像以前上学时候那样不好么?”迟钧书心里有些难受,“白恒,真的,我不骗你,我这两年总能梦见高中时候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好几次醒过来的时候,我都想哭,咱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白恒低着头,手里紧攥着工具包,“迟钧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分手?”
“我,我爸妈年纪大了,我担心他们。”迟钧书说。
“你别糊弄我!”白恒抬起头,“你想回来你不能跟我商量么,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跟你一起回来。你什么都不说,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你想没想过我怎么找不到你的时候多着急?”
“白恒”,迟钧书看向一边,“其实,你没你说的那么在乎我,真的。自从我说我喜欢你,咱们俩之间的关系,就没平衡过,一直都是我就着你,你说你想学美容美发,我陪你去学,你说你想去南方,我跟着你去,你说你想跳槽,我二话不说递辞职信,但是你真的喜欢我么,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在乎我么?喜欢你的女孩子你明确的拒绝过么,哪怕一次,有么?”
“我是没明确拒绝,但我从没和她们交往,这点你也清楚”,白恒懊恼的说,“我不明确拒绝只是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你不喜欢我这样你可以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就发了条短信给我说,‘分手吧’,然后人就没了。”
“你说句‘我有对像了’就那么难么,就那么难?”迟钧书脾气也上来了,“实话实说能死么,白恒,你就承认了你还是想找个小姑娘过一辈子能怎么着,我能把你怎么着啊,犯得着偷偷摸摸去相亲吗,当我是傻子啊?我是喜欢你,可我不贱。”
“就因为这个?”白恒按了按太阳穴,“我那就是应付应付不想折了介绍人的面子你看不出来么。”
“去你大爷的,白恒”,迟钧书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也不是没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哪次去见过,你要是个爷们就干脆承认了算了,别他妈这边不撒手还想那边的。”
白恒站起来一把拽住迟钧书,捏着下巴对着嘴唇就亲了上去,迟钧书连推带躲,最后抬起膝盖顶在白恒胃上。
白恒疼的倒吸了一口气,捂着胃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迟钧书看他半天没反应也有点害怕,蹲下来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儿吧你?”
白恒叹了口气说,“咱们俩有多大仇啊,你下这么重的手?”
迟钧书有些愧疚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你以为我干嘛和你耗这些年?”白恒用手撑了下地板坐了下来,“分手的事,是你一个人说的,我从来没有答应。确实,你说得对,这段感情,我付出的没你多,这样好不好,这回换我就着你好不好,我追你好不好?”
迟钧书死盯着地板,说不出来一句话,白恒握住他的手,十指扣紧说,“你不喜欢的地方,我改,好不好,但是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白恒疲倦的抱住迟钧书,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会学会拒绝,你想留在这儿守着你父母,我们就留在这儿,我……”
迟钧书捂住了白恒的嘴,回抱住他。白恒从来没用这种恳求的语气说过话,跟迟钧书没有,跟谁都没有过。迟钧书曾经很期待白恒求他点什么,可是白恒始终没有,现在,白恒终于求着他了,迟钧书却突然不想听了。这是他这些年放在手心里的人,他看不得白恒受委屈,一点也不行。承认了吧,迟钧书郁闷的想,你就是喜欢他,就算心寒了,也还是喜欢着。
迟钧书上学那会儿每天都盼着学校停电,因为停电就可以不用上晚自习。说来也巧,有一阵子学校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都停电,前几次是停了几分钟就来了。每次来电教室里管灯亮起的那一刻,都伴着几十个人的叹息声。后几次停电的时间比较长,老师不想放学,怕一放学就来电。黑咕隆咚的什么也做不了,学生们就只能唠嗑,说点闲话,讲点鬼故事什么的。
迟钧书特别爱听鬼故事,班里还就有个喜欢讲的,什么蓝色骷髅,绿色尸体啊,那哥们摆开架子,只要没人拦他,他讲五六个小时不成问题。迟钧书喜欢听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尤其是一停电,那气氛不用渲染已经足够了。
白恒那时候还不会鄙视谁,但他也挺纳闷的,迟钧书每次听的越起劲,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话就越多,时间一长,白恒也明白了,迟钧书这是害怕。
“害怕你凑过去听干嘛?”白恒问。
迟钧书窘迫的笑了笑,“就是喜欢听,白恒,你不爱看那些什么世界未解之谜的书么?”
白恒摇摇头,“既然是未解,那就是看到最后也没有结果。”
迟钧书装老成的拍了怕他肩膀说,“哎呀,小小年纪怎么一点探索精神都没有。”
“我想先把高考探索明白了”,白恒无趣的说道。
迟钧书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啊,白恒,以后我要是有钱了,我一定要去外面走走,什么埃及啊,百慕大三角啊,我都想去瞧瞧。我才不想像我爸似的,守着个理发店哪儿也不去。”
白恒静静的听着,最后说,“守着理发店,也没什么不好。”
“那如果以后你有了钱,你想做什么?”迟钧书问。
白恒低头看看袖子上跳出的线头,“我想让我妈过得好一点。”
几年之后,迟钧书总是会感叹,成长真是个奇怪的过程,性格会变,愿望梦想有时候也会颠倒,但总会留下点什么让人想起以前的样子。
那天还是停电,在黑乎乎的教室里等了半个小时之后,班主任也没耐心了,说放学了,大家可以走了。
迟钧书拎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拉着白恒一路狂奔,不到一分钟就走出了教学楼。白恒边跑边问,“你着什么急啊?”
迟钧书说,“我有不好的预感,肯定马上就来电了,赶快跑。”
两人马上就要跑出校门的时候,身后教学楼的窗户忽然亮起,迟钧书挣命似的两步跨出校门,然后看见身边有很多人像他们一样,疯了似的往外跑,再然后就听见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在后面追着喊,“你们给我回来!”
跑出去大概一百米之后,迟钧书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白恒,也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不是我说你,白恒,你真的应该锻炼锻炼身体”,迟钧书无奈的说,“跑几步就这样了,你说到了高三你可怎么办啊?”
白恒没说话,目光落在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迟钧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讪讪的笑着松开了手,刚才怕白恒不跑,想也没想拽着他就过来。现在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怎么着,迟钧书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瞅着白恒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还是白恒先开口了,他说,“回家了。”
迟钧书稀里糊涂的回到家,进门就看见自己老爸在店里追着一个小男孩屁股后面跑,“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给我逮住那小子!”迟运国喊道。
迟钧书眼疾手快的奔过去,抓住小男孩的胳膊,给他按到了椅子上,“怎么回事儿啊?”
旁边过来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儿子就是害怕剪头,每次剪头发都跟打仗似的。”
“剪个头发有什么可害怕的”,迟钧书不解的问。
“以前不怕的,去年他上学之前,剪了次头发,那师傅也不知道怎么了,给我儿子剪得难看死了。一开学,班里的小孩都笑话他,打那以后,让他剪头就跟要他命似的。”
迟钧书蹲下看着椅子上的小孩,“小子,你好歹也是个爷们啊,剪个头发怕成这样可丢人。我跟你说啊,不管剪成什么样,你一两个月以后都能长回来,再说,我老爸的手艺那么好,怎么会给你剪难看了?坐好了,别缩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迟运国摸摸小男孩的头发,“别紧张,看着镜子,保证你一会儿比现在好看。”
第四章
不分手,然后呢?没然后,迟钧书从白恒那儿出来,就直接奔学校去了,赵晓乐说,这期班要结束了。迟钧书纳闷说,“我这刚上了几节课啊,我还没过瘾呢,就要结束了。”
赵晓乐说,“你来之前这期班已经开始了,周末结业,咱们去吃一顿。”
迟钧书眯起眼睛,“那得吃顿好的。”
赵晓乐面瘫的看过去,“你个吃货。”
收拾好东西,迟钧书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对白恒的感情,与其说是心寒了,不如说是倦了。这些年无条件的迁就着一个人,累了,迟钧书趴在办公桌上想,白恒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自己是折腾不动了。
再见到白恒,已经是一周之后。头发剪了新的发型,买了新的衣服,一扫刚回来时的颓废劲儿。白恒说自己找到了新东家,是美发一条街上最大的店,叫云逸。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迟钧书不太喜欢那样的店,总觉得有点店大欺客的感觉,因此白恒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说了句,“挺好的。”
白恒看看他,“钧书,你打算一直在美发学校干下去么?”
迟钧书想了想说,“现在还没有别的打算,学校挺好的。”
白恒端详了他半天说:“你是不是我喜欢我去云逸?”
迟钧书笑着看他,“怎么会?树大好乘凉,好多人想去云逸都去不了呢。”
白恒垂下眼睛,“那……你想过来么?”
迟钧书摇摇头,“算了吧,那地方不适合我,一到那儿,我就浑身不自在。”
云逸的老板叫张云逸,今年三十来岁。这店也不是什么老字号,这几年才火起来。迟钧书那会儿在广东,没少听赵晓乐说起,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聚餐的时候,迟钧书跟赵晓乐说了这件事儿。
赵晓乐喝了点酒酸劲儿又上来了,“那他妈哪是理发店,那他妈就是牛郎店。”
说话声音大了点,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迟钧书拿手肘撞了撞他,“怎么说话呢这是。”
赵晓乐拄着下巴说,“当着他面儿我也是这么说,想当年咱们一起进这行的时候,我就看他不爽了,不就是长得好看么,老爷们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迟钧书说:“得得得,你直接说你嫉妒人家长得好看就完了呗。”
赵晓乐嘿嘿笑了两声,“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别跟别人说啊,忒丢人了。”
迟钧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说吧。”
“云逸刚开起来的时候,人不太够用,招人来着”,赵晓乐喝了口酒说,“我得得瑟瑟的跑去应聘来着,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迟钧书啃着排骨问。
“张云逸说,你技术不错,但是整体跟我们店的风格不太一致”,赵晓乐苦笑一下说,“那时候也傻,听不明白人家的话,傻了吧唧的说,‘穿衣服的风格我可以改。’”
“然后呢?”迟钧书问。
“然后?”赵晓乐抻了抻有些皱了的衣服,转过头一脸正经的看着迟钧书,“张云逸伸出右手,用食指就这样向身后一划,我往那边一看,就明白了,根本就不是穿戴的问题,而是长相问题,这个伤自尊啊。”
迟钧书乐得差点没呛着,“我都说你是羡慕嫉妒恨了。”
赵晓乐摇头晃脑的说:“我就羡慕了怎么着,我就嫉妒了怎么着。”
聚餐之后没两天,赵晓乐的美发学校迎来了新一批的学生。迟钧书如愿以偿的被踹去讲烫染,一推开门,差点被阳光闪瞎眼睛。
还没到上课时间,学生也没来齐,迟钧书在教室里来回晃悠。结果发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学生,这让他的神经瞬间兴奋了。
迟钧书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
那人抬头看看他说,“沈骞,你呢?”
“我叫迟钧书,你念过高中吧?”迟钧书问,“学习不错吧,考大学没考上?”
迟钧书这些问题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当初他和白恒去美发学校的时候,就比周围的同学都大,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念完初中就来了,有一些甚至连初中都没念完。
沈骞让他问得有点懵,迟钧书看着他乐了,“是不是不习惯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你多大,二十?”
沈骞说:“再猜。”
“二十二?”
沈骞笑笑说:“我都二十五了。”
迟钧书狐疑的看着他,“不能吧?”
沈骞说:“我拿身份证给你看看?”
迟钧书摇摇头,“不用了,那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学这个,你看看那边那帮小孩,一个个都十七八的年纪。”
沈骞说:“我就是想学了,你呢,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
迟钧书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缺德,“那不一样,我是老师。”
迟钧书这节课讲得很舒坦,心说赵晓乐早就应该让自己来讲烫染。下了课,学生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只有一个一直在座位上没动。
迟钧书走过去说,“刚才讲的内容,你有什么地方没懂么?”
那学生说,“迟老师,你家里是不是也开理发店的?”
迟钧书有些讶异看着那学生,仔细端详了一下,竟然觉得有些面熟,“咱们以前见过?”
“小时候我妈经常领我去你们家剪头。”
迟钧书又瞧了他两眼,一拍巴掌,“你是那个,那个一剪头发就跟要命似的那小孩,你,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顾磊”,学生笑笑说。
“啊,对”,迟钧书想起来了,“那后来你们娘俩怎么不去了呢?”
“后来我们搬家了”,顾磊说,“离得远了,去着就不方便了。”
迟钧书点点头,“喜欢这行?”
“喜欢”,顾磊很肯定的说。
正说着话,门外又进来个人,看了迟钧书一眼,又冲顾磊说,“怎么还不走?”
顾磊低头收拾了一下东西,抬头跟迟钧书说,“老师我先走了。”
迟钧书挥挥手说,“快回家吧。”
新班次带了没两天,迟钧书最喜欢两个学生,一个是顾磊,一个是沈骞,看得出来,两个人是打心底喜欢这个。除此之外他还看出来两件事,一个是,顾磊和那天进来找他的学生有猫腻。另一个是,沈骞,也是个同志。
被迟钧书怀疑和顾磊有猫腻的学生叫卓扬,俩人每天上课一起来,每天下课一起走。迟钧书问过顾磊,“你俩以前就认识啊?”
顾磊只说,“他是我初中同学。”
迟钧书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毕竟眼下的身份是老师。就算有八卦之心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是碰到什么看什么。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似乎是卓扬上赶着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