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连一点点愤怒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漠然地听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的故事。
“你还挺悠闲的嘛。”
这是现在唯一会令我感到厌恶的声音,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是谁。
我没有理会他,他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在我旁边的看台上坐下:“说实话,你的反应跟我想的不太
一样。”
我“哼”了一声,他认为我应该是什么反应?生气?羞恼?发怒?找每一个说林非坏话的人理论?
我们都早已脱离了天真的年代,我不会傻傻地以为自己可以堵上所有人的嘴。
骆宸笑了两声,不像之前任何一次,这次的笑里没有那些令人发寒的深意,他笑得倒像是个爽朗的青
年,只可惜,我知道他不是。
“你又来做什么?”我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了一身西服,虽然他每次都穿得像模像样,
不过多是休闲的打扮,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
笔挺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多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和潇洒,虽然他骨子里还是那么恶劣。
即使只是看看,也知道那是上乘的面料,这样名贵的衣服就这么随便地坐在沾满了灰尘的台阶上,是
该说他随性,还是暴殄天物?
他顺着我的眼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哦,这个啊,今天去面试,所以就穿得正式了点
。”
“面试?”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词和他一点都不沾边。
他又左右看了看自己:“怎么?不像吗?”
“不像。”我摇摇头,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跟他闲聊吗?我立即扭过头,盯着操场上窜动
的人群,小声嘀咕了一声“关我什么事啊?”
骆宸笑了笑,双手后撑在看台上,望着天空:“想不想去我家?”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奇怪地看向他:“我去你家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骆宸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感谢他的好意,“不想去看看吗
?林非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不想。”
我回答得很干脆,但是这种干脆来自于对于骆宸的提问本能的拒绝,而我的心里,是有过动摇的,他
总是知道怎样诱惑我,在适当的时候勾起我对林非的念想,时不时的出现,有意无意的提起,却不断
地扰乱我的心情。
每一次见到他,我都会更加渴望薛扬,被他撩拨的心烦意乱只有薛扬能够让它平息,可是我却不希望
薛扬和他碰面,所以每一次,我都必须忍耐,等骆宸自己觉得无趣了,然后离开。
“我以为你会想去的。”骆宸斜望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麻烦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后面还有话要说,但是我张了张嘴,还是作罢,如果说出来有用的话,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见
他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骆宸偏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向我。
“什么啊?”我只觉得很是无奈,他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无聊了吗?可是我一点都不想陪他解乏。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骆宸随意地说了一句,我还在奇怪他今天怎么突然明白了,他就冲着我露
出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可惜啊,我还偏偏就想看见你。”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可是每次都这种话,他不嫌烦,我还烦着呢。
“你……”我正准备抱怨,骆宸却突然起身,走下看台。
我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看台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过来一个足球,骆宸双手插在裤袋里,用穿着皮
鞋的脚掂起球,然后猛力一脚,把球踢回操场中心的绿茵。
绿茵上,一个男孩跑过去接住球,然后冲着骆宸扬扬手,大喊一声:“学长,谢谢啊。”
“学长?”一时间,我觉得思维有点混乱,我望着慢慢走回来的骆宸,“你也是我们学校的?”
“不行吗?”骆宸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盯着皮鞋上球印,小声地抱怨着,“好久没踢了,一高兴就
忘了。”
我看着眼前的骆宸,难怪一直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一样,原来是因为今天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随
和的学生,虽然也不普通,不过没有平时给人的感觉那么强烈。
作为学生的骆宸,就像他人畜无害的笑一样,让人感觉柔和了不少。
或许是这样的感觉,让我自然而然地就像是和平常的同学聊天一样突然放松了下来:“你大四了?”
骆宸点点头,又在我旁边坐下:“要不怎么会去面试呢?”
“可是我感觉你不像是要去面试的人。”这是实话,虽然找工作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事,但我就是
想象不出骆宸为了生计而奔波劳苦的样子。
骆宸看着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微仰着头,他的轮廓在柔和的阳光下也变得有些模糊,那样的感觉
让我想起了林非,他们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安静的时候,其实很相似。
可是偏偏事实让我知道,他们和看上去的样子都有着差别,这一点来说,他们也是惊人的相似。
所以我不知道,亲近随和的骆宸和本质恶劣的骆宸,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就像我不知道,我所见到
的林非,和他们所描述的林非,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非。
第15章
“浅秦──!”
杨其的大叫打破了安静柔和的氛围,也止住了我的胡思乱想,真是的,我怎么会觉得身边这个人真的
待人友好?他明明就不顾他人意愿地随便介入别人的生活,不管表象如何,顽劣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望着向我们这边跑过来的杨其:“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杨其挠着头傻笑了两声:“没啥大事,你表弟正找你呢,不过浅秦,你怎么又逃课了?”
“点我名了?”我抬头看向杨其,被他那么一说,弄得我像个坏学生似的,我也不过是一周固定逃一
节课嘛,还不至于用个“又”字吧?
“没,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吴从来都不点你的名。”杨其看了一眼旁边的骆宸,直接一把揽过我的肩
,进行逼供,“说,你是不是贿赂过老吴啊?他也不能每次都跳过你的名字,太明显了吧?”
“没有。”我干笑了两声,推开杨其的手,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杨其,其实是老吴有求于我,所以
我去不去,他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其狐疑地看着我:“有猫腻……啊……”
杨其拖长的尾音被我敲成了尖叫,这个男人的直觉还真是不容小视,我只好岔开话题:“薛扬呢?”
“哦哦。”杨其突然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指着教学楼的方向,“还在教室外面等你呢。”
“走吧。”我轻轻推了杨其一把。
“不跟我再见吗?”
闻声,我回过头就看见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就像是所有和蔼可亲的学长一样,杨其奇怪地打量着我
和他,无奈之下,我只好笑着跟骆宸说:“那么,学长再见。”
其实我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最好再也不见。”
杨其凑在我旁边,还不时地回过头瞥一眼:“浅秦,那是谁啊?咱们学校的?”
我觉得自己肯定翻了个白眼,拽着杨其赶紧离开操场:“是啊,咱们学校的,大四的,快走吧。”
杨其一边挣扎着,一边嚷嚷道:“浅秦,怎么刚才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啊?不过你们表兄弟的感情还真
好,每天都一起回家啊,不像我和我弟弟,成天见了面就吵……咦?浅秦,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不要紧吧?”
我勉强地对着杨其笑笑:“没什么,可能是走太急了,岔气了吧。”
“我就说让你别走那么急嘛……”杨其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只是笑着点头,他说的是什么,我
却没太听进去。
虽然我们彼此都认定了对方,但是我和薛扬,还是不能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在大街上手牵着手,拥抱
,甚至亲吻,我们可以亲昵,却只能像兄弟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们是如此需要彼此,我离不开他,他不能没有我。
虽然有时会想要抱怨,会觉得不公平,但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也只
是我们两人的事。
尤其现在正赶在风潮浪尖,即便只是兄弟间的亲昵,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因为林非的事。
所谓的禁忌,最初是指林非喜欢男人的事情,是后来才渐渐有了其他具体的事件,那些传言,那些故
事。
在流言蜚语中,他被描述得像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放荡的人,甚至比人们印象中人尽可夫的MB还要下贱
,因为上他,连钱都不用。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我真的不懂,为什么骆宸还可以那样笑着跟我谈论他,就像在说一件完全不相
干的事,作为家人,他有着常人不具备的淡然。
他是真的看得开,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我不懂,他却一直诱惑着我去触碰那些禁忌。
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从不后悔,即使自己失常地喜欢上一个植物人,即使那个人被描述得如此不堪,我都不曾后悔过。
后悔,代表着对曾经的自己的否认,我不会否认我自己,无论好坏,所以我不会后悔。
如果说遇见林非这件事唯一令我有一丝后悔的可能的话,那就是因为林非而遇见了骆宸,一个从第一
次见面开始,我就弄不懂的男人。
我不懂他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但是我觉得他乐在其中,这一点认识让我自己很不爽,因为我感觉
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不舒服之上的,可是偏偏他又没有做什么破格的事情。
一个人生闷气更加令人不爽了,所以我才这么讨厌见到他。
“扬。”
生完闷气,我一抬头就看见薛扬,他靠在墙上低着头摆弄手机,皱着眉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那么专
注。
听见我的声音,薛扬才慢慢抬头,把手机装回口袋里,笑着走过来,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
没有刚才那样严肃的神情的:“小浅。”
关于这个称呼,我说过他很多次,两个人的时候随便他怎么叫都可以,可是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这么叫
啊?尤其是当着我同学的面,我明明比他大嘛。
面对我的提议,薛扬难得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我越不愿意他当着谁的面叫那个名字,他就
越是在谁面前那么叫唤。
“小浅。”薛扬瞥了我身旁的杨其,然后笑着对我说,“回家吧。”
我点点头,冲杨其摆摆手:“走了啊,拜拜。”
杨其也冲我挥了挥手:“拜拜,明天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薛扬好像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我们两人之间的视线,我就只能看见一只手在空
中挥舞,完全看不见杨其的脸。
“走吧,我都饿了。”薛扬拍了一下我的肩,快步地走出教学楼。
“哦。”我跟上薛扬,“今天你做饭吧。”
薛扬侧过头,不满地说着:“怎么又是我?早知道那天就不犒劳你了,从那天之后你就没做过几次饭
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做的好吃嘛。”
薛扬无奈地摇摇头,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宠溺:“你啊,真是越来越懒了,不是说好一起做的吗?”
“好吧好吧。”我笑着看向薛扬,“明天一起做吧。”
“明天?”薛扬不信任地看着我,“可是你昨天也这么说啊。”
“是吗?”我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推着薛扬快走,“快走吧,不是饿了吗?”
“是是是。”薛扬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跑起来。
“喂,你慢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我还是跟着薛扬快跑起来。
两个大男生像小孩子一样在街上追逐着,仿佛又回到童年美好而单纯的时光,是那样的幸福。
我的耳边回响着薛扬刚才小声的话语。
“只有小浅喜欢,一辈子做饭给你吃,我都愿意。”
买菜,做饭,一天两天还算是新鲜,可是长久之后就会变得苦味而乏燥,一辈子的饭菜,听上去平淡
无奇,但却是最甜蜜的言语。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一辈子为你做饭,那其实是最幸福的事。
第16章
十月末的时候,薛扬整天都神神秘秘的,可是问他什么,他都不说,我虽然好奇,也只好作罢。
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了,学校却发神经似的办起了运动会,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我本人,因为在班里
,和我关系最好的人是杨其,而杨其是我们专业的体委,运动会报名的事由他负责。
我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在寒冷的天气里去参加那些活动,所以没人报名是很正常的现象,只
是,这就苦了我了。
杨其每天跟买菜的老太太似的,在我耳边不停地念叨:“浅秦,你报一个吧?权当支持我工作嘛。你
看你是报100米啊?还是400米?1500就不让你报了,我看你这小身板也有点悬,要不报个跳高?或者
跳远也不错……诶?浅秦,浅秦,你去哪儿啊?我给你报上了啊?”
被杨其说得烦了,我只得赶紧逃开,要不就真的报上了。
他自己是什么时候都来劲,所以一个人就跟铁人三项似的,3000,10000,跳高,外加接力赛全都报
了,我觉得如果学校允许的话,他或许可以一个人参加所有的项目。
体育课,真是越发地无聊了,杨其还在奋力地劝说其他人,我乘老师不注意,从操场的小门溜了。
“扬,在哪儿呢?”拨通了薛扬的电话,我记得他们这节应该没课。
其实不住校有一个不好,就是上课的时候比较麻烦,大学的课不是像高中那样紧挨着排下来,东一节
西一节的,中途没课的时间,我和薛扬就只能在学校的图书馆或者窜到别人的宿舍里打发时间。
薛扬小声地说了声:“等一下。”
是在图书馆吗?
过了小一会儿,薛扬才大声地说话:“我在教学楼呢,你们下课了?”
教学楼?我有些意外,就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有课吗?哪栋楼啊?”
可是薛扬却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生物楼,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吧。”
薛扬的反应令我奇怪,他在生物楼这节事更加令我奇怪,他怎么会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也没继续问什么,想了想道:“去图书馆吧,我查点资料。”
“好,待会儿见。”薛扬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等我走到图书馆的时候,薛扬已经先到了,我看着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你跑过来的?”
薛扬点点头,蹭了蹭额头:“我怕你等急了。”
心里又暖了一下,我笑着拍了薛扬一下:“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