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那么可以签名吗？”

两个女孩子纷纷从包里掏出笔记本。

宁威苦笑，掏出钢笔在她们的笔记本上用颇有男人味的字体签下名字。

“那么可以拥抱吗？”两个女孩子得寸进尺。

“不行！”吴晓若抢着拦在宁威身前，一脸凶相，像一只弓起了背的雌猫。

两个女孩子看着吴晓若直皱眉头，却还是乖乖转身离去。这两个女孩子刚走，立刻又有更多的女孩子围上来。宁威如法炮制之后，立刻，又有更多的女孩子们把他的周围挤满。

宁威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他只是大白天唱几句歌就会造成如此混乱的局面。他相信这些围上来找他签名的人里面，真正原来就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更多的可能只是跟风而已。

“好啦好啦，今天服务完毕。”吴晓若声音超大。用娇小的身子挡在宁威面前，用力推开众人，为宁威杀出一条血路。

宁威也就顺水推舟地跟着吴晓若走出了歌迷的包围圈。

好不容易摆脱了歌迷的围攻，宁威长长舒了口气。看着在一旁双手支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吴晓若，宁威突然有一些感动。

“谢谢。”宁威真诚地道谢。

“小事一桩。”吴晓若向宁威比出大拇指。

宁威看着吴晓若，露出了一个充满谢意的微笑。

吴晓若怔怔地望着宁威，一脸花痴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好看的？”

宁威依稀记得艾艳艳好像说过自己笑起来很好看，但是他懒得跟吴晓若解释是谁在什么情况下说的。于是摇了摇头。

“我跟你同居那么久，第一次看见你的笑脸耶。”吴晓若走在宁威身边，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宁威的脸。

宁威耸了耸肩。他确实不常笑，但是他记得自己面对吴晓若的时候时常不是苦笑就是哭笑不得。

“你如果经常这么笑的话，估计人气更高。现在的你看起来有点可怕。总是面无表情凶巴巴的。你就不能多笑笑嘛？就当为大众服务好了。有些人生来就是有为大众服务的使命的，要不然干嘛长一副那么好的皮相？”

“请换话题。”

宁威用简单四个字阻止了吴晓若继续花痴。

同一时刻的陆青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宁威会和吴晓若同住。他看到宁威和吴晓若神情暧昧地站在舞台上，心里就已经超不爽。自从他认识宁威以来，宁威还是第一次对除了他和妹妹宁静以外的同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一定比自己软，比自己好抱！那天，他去找宁威，宁威还一本正经地求他不要打扰自己。原来“让我在一个人的角落平静地想你”，就是在一个人的角落和别的女孩子眉来眼去的意思啊！

他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王坤死命制止，差点就冲到台上去打宁威了。结果被王坤拽进车子里，才渐渐恢复了冷静，才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去向宁威要求什么。

因为，宁威已经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了自己。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珍惜过宁威对自己的付出，甚至把宁威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抛在脑后，踏在脚下。

可是，让他真诚地为宁威祝福，他又办不到。不甘心又无处发泄的他，只能在林秀幸的家里用枕头砸墙。

砸着砸着，电话响了起来，是齐彤。

“喂，林秀幸还没找到吗？”齐彤劈头就问。

“没。”陆青岚的垂头丧气地回答。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演唱会准备得怎么样？听说你被王坤操得很惨？”

“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吃饭要见缝插针我忍了，睡觉也要见缝插针就比较难忍了。”

“噗，还好你听话。万一王坤把你也逼得翘家，我看他怎么活。”

“话说……你相信林秀幸还活着吗？”陆青岚问齐彤。

“我信。除了信还有怎么样呢？”齐彤的语气中也透着无奈，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该不会想说，如果林秀幸就此一直不出现，你就可以回宁威身边去了吧？”

陆青岚心里咯噔一下，齐彤总是比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事。

“不说话就是默认？”齐彤的声音半开玩笑，“如果林秀幸真的死了，我看他半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俩的。”

“呸呸呸，别瞎说，他不会死的。”陆青岚着急了。

“我只是说假如。算了，没消息我就挂了，不打扰你。”齐彤说完，匆匆挂了电话。陆青岚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林秀幸死了，自己可以回到宁威身边去吗？可是，宁威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却那么任性地抛弃了他，事到如今，他还能厚着脸皮回去吗？不，他已经回不去了。

在失落与矛盾的心情中，他的难得的半日假期就这样溜走了。他又回到了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烦恼，甚至没有时间吃饭和睡觉的高压式训练当中。过着连日子都数不清的生活。

“错了！”

“这里没有跟上节拍！”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记舞步？”

不管是歌唱老师，还是舞蹈老师都对陆青岚凶得要命。陆青岚简直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特别针对自己。但是，他对自己说，一切都是为了梦想，一切也都可以忍下来。

他所无法容忍的是，林秀幸仿佛就此抛弃了他一般，一直都没有再出现。随着演唱会的日益临近，陆青岚的心中也越来越慌乱。

在此之前，他的演唱会的规模从来没有超过过一万人。这次会在八万人的体育场卖出四万多张门票，恐怕也主要是因为担任主音吉他手的是林秀幸的关系。如果林秀幸真的跳票，他怕被不是为他而来的那三万多林秀幸的歌迷，用臭鸡蛋和香蕉皮砸死。

不，他害怕的是更深一层的事情。他怕从此被林秀幸抛弃，他不知道没有林秀幸，他的星路要怎样走下去。至今为止，他的所有的歌的词曲制作都是林秀幸。如果没有林秀幸，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下一张专辑。

他不由地怀念起来。哪怕林秀幸像那一夜那样对他施展可怕的暴力，把他打得好几天起不了床，他也怀念林秀幸。

林秀幸的温柔，林秀幸的软弱，林秀幸的任性，林秀幸的疯狂，他都好怀念。

第一零一章：巨星诞生

趁着舞蹈老师和唱歌老师换班的短暂独处，陆青岚又一次陷入了迷惘。

“林秀幸，快回来吧……快出现吧！如果你还活着，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联络不上？如果你已经死了，至少用魂魄出来给我打个招呼吧！”

陆青岚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呼唤着。

“相信他。”背后传来王坤的声音。

陆青岚回过头，只见王坤提着一盒点心站在他的身后。——久违的乳酪蛋糕。

陆青岚接过蛋糕，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为了防止我发胖，不可以吃甜食的吗？”

王坤笑笑：“你最近的运动强度太高了。你的身体需要额外的热量补充。”

陆青岚打开盒子，拿出蛋糕，咬下一大口。可是奇怪，渴望已久的蛋糕吃起来却好像没什么滋味。

王坤注意到陆青岚的神情，站在陆青岚身边，凝望着窗外的夜景叹了一口气。

“我们只能相信他了。”

“相信他他就会回来吗？”陆青岚看着王坤，有些疑惑的问。

“可是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陆青岚摇了摇头。

“所以，与其在那边不安，不如把心思放到你能做的事情上，努力把演唱会做到最好吧。”

“嗯。”

“即使有一天林秀幸不在了，你也要独自面对歌迷。”

陆青岚猛点头。想到热情的歌迷，他仿佛又有了勇气。可是他还是回避想象林秀幸不在了会是什么样子。

2月5日，林秀幸失踪第29天，距离陆青岚的演唱会还有9天。

……

夜色笼罩下，各色霓虹灯光缤纷妖娆，车流排起长龙，涌向本市各个著名的酒吧据点。这是一天中，这座城市最妩媚的时光，也是一天中，会发生最多故事的时刻。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王坤却没有回家。他独自坐在AJC唱片公司的影音室中，搓着双手，注视着电视屏幕，心事重重。

这一天上午，公司召开紧急全球董事电视电话会议，针对林秀幸的持续失踪作出了表决。认为林秀幸的擅自行踪不明的行为已经严重的损害到公司利益，一致决定将林秀幸从董事会开除。本来，王坤是没有资格列席董事局会议的，但是在林秀幸行踪不明的情况下，他作为林秀幸唯一的亲信，特别被允许旁听。

就连原本一直拥护林秀幸的少壮改革派，这次也难得地对这一决议没有任何相反的意见。现在全公司的人，似乎都已经放弃了能再次找到林秀幸的希望了。如果王坤不是林秀幸唯一信赖的人，王坤觉得自己也会放弃寻找林秀幸的打算的。

但是，他不能。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背弃了林秀幸，他也要在林秀幸回来的时候，为林秀幸保留一个可以回来的地方。这就是他，作为林秀幸的经济人的职责。

可是，董事局会议上，他连开口的权利都没有：每个董事的面前，都有一个麦克风，而他的面前，却是空荡荡的。似乎他的列席，仅仅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用他的双眼确认，林秀幸从此不再属于AJC的核心管理层。

前几天，王坤跟随因为看到宁威而情绪崩溃的陆青岚回了林秀幸的家，第一句话就是问陆青岚：“林秀幸有没有回来过？”

陆青岚哭的泪眼迷蒙，擦干眼泪环视四周，摇了摇头。物品的摆放和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王坤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林秀幸的护照，也就是说林秀幸并没有离开中国。舒了口气的同时，他直接把林秀幸的护照塞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林秀幸的线索。那之后他也数度独自驱车去过林秀幸的家，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谁回来过样子。

王坤甚至觉得林秀幸说不定让谁给杀了埋在了深山里。要么就是灌了水泥沉进了海里。他考虑是不是应该抛弃林秀幸的公众形象，到公安局去报失踪。想来想去，决定至少还是撑过陆青岚的演唱会再说。

电视里，开始播放SuperStar的初赛。从海选进入初赛的总数20位选手，终于得到了在电视上表演的机会——虽然每个人只有短短的90秒钟。

按照抽签选定的出场顺序，从海选中脱颖而出的少年们一一登上这个舞台，一展歌喉。

王坤茫然地凝视着电视的屏幕，潜意识中，以他的职业习惯寻找着可以塑造的新人。渐渐地，屏幕在他的面前变成了叠影。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拭去从眼角溢出的泪花。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别的任何可以做的事情了，除了认输，除了哭。

他将双手覆盖在脸上，弓着背，在公司的影音室里，一个人面对着电视机，开始抽噎。

一开始还在极力压抑的抽泣声，渐渐地变得无法抑制，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下来，打湿了他的手表，和他的衬衫袖口。

这是他结婚以来，第一次毫不渴望见到自己的妻儿。他只想在一个人的角落里啃噬不甘和失落。

一个少年的歌声在电视上响起，苍凉而富有磁性的声线，直接撞入王坤的耳膜。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的渲染，都堪比实力派歌手，无懈可击。

“喝吧，醉吧，哭吧

你可以什么都不管，

你可以哭得像小孩。

说吧，唱吧，吼吧，

让我陪你到天亮吧，

看得出来，你不想回家。”

王坤终于放声哭了起来，自从父亲死后，他第一次哭得那么悲伤。少年的歌声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让人卸下心头的防备。

在哭声的间隙中，王坤没有漏听：“谢谢第十九号参赛者宁威。也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位参赛者。请评委亮分。”

王坤急忙戴上眼镜，想要见证宁威第一次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刻。

只见宁威神情自若地站在舞台上，朝评委和主持人深深鞠躬致谢，然后就缓步走下了舞台。对面评委们亮出的分数，他仿佛全不在意。

但是，当然地，他得到了当天的最高分。

王坤的心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一颗巨星，在此时此地诞生。

他不记得这是哪部电影里的对白，可是他觉得，用在这里很般配。

他两年多以前，听过宁威Demo中唱的歌，说实话，那时候宁威唱歌的技巧还比较稚嫩。后来，宁威就只交给他词曲，而不录Demo带了，所以他也两年没有听宁威唱歌了。他没想到，两年中，宁威的歌声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虽然原本就知道宁威是块璞玉，王坤却没有想到这块璞玉经过雕琢，可以散发出如此美丽的光华。

但是，惊喜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王坤又回到了沮丧的情绪中。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迷宫，而迷宫唯一的出口，叫做林秀幸。

2月9日，林秀幸失踪第33天，距离陆青岚的演唱会还有五天。

第一零二章：传奇的序幕

吴晓若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笔记本电脑，看SuperStar的网络直播，一边碎碎念。

“为什么你会连个电视机都没有？现代的文明人哪有家里没电视的？”

“就算有我也不会用。”宁威抱着吉他，说得若无其事。

吴晓若回过头来望着宁威，一脸的不可置信：“骗人！”

宁威耸耸肩：“随你信不信。”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一天花十几个小时练琴没空看，后来也就过了会对新鲜事物有兴趣的年龄。”

“哇塞！原来你也有弱点！”

“不会用电视算弱点吗？”宁威扬了扬眉毛。

“我知道为什么我的同学都叫你‘德库拉’了。”

“哦。”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要看电视还是要聊天？”

“所以你才会被叫作‘德库拉’！”吴晓若简单作了注解，“面无表情，不食人间烟火，连电视都不会看，时不时冒出一句让全部人都冷场的话，简直酷到不行！”

宁威叹了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却没好意思问的问题：“‘德库拉’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住在古堡里面的吸血伯爵呀。”吴晓若一本正经，“你不看电视所以不知道。”

宁威抱起吉他，不打算和吴晓若纠结这个话题。

吴晓若看着电脑的画面，期待着宁威的出场，目不转睛。

“不用这么着急，我是最后一个。”宁威面无表情地说。

“你很讨厌哎！”吴晓若握拳猛揍宁威的背。

“很痛耶。我帮你从无谓的期待中解放出来，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没有期待就没有乐趣，你懂不懂啊！”

宁威耸耸肩，再一次确认了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生物。

宁威出场的镜头，只有短短的两分多钟。宁威其实也很少从观众的角度看自己的演唱，耐不住好奇凑过去和吴晓若一起看完。在他自己看来，对自己的表演还是觉得有生硬的部分。可是两分钟结束，宁威下台，评委评完分的时候，吴晓若已经泪流满面。

“好感动哦。宁威你唱歌真的好帅。”

宁威丢过去两张纸巾。

吴晓若接过纸巾，一边擤鼻涕一边看着电脑画面继续感动。

“你来过同栖Bar吗？”宁威仿佛想起来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