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吴晓若点头。

“LiveHouse呢？”

吴晓若继续点头。

“那为什么从来不和我打招呼？”

“因为我想要对你来说特别一点。”

“所以你就擅自占领我家？”宁威哭笑不得，“这么一来，确实有够特别。不过特别和招人喜欢可是两码事。”

“没关系，特别就好。如果你我没办法让你爱我一辈子，那恨我一辈子也可以，反正就是一定要记得我。”

面对吴晓若任性地宣告，宁威只能苦笑。

2月14日，早春的微寒完全无法影响这个日子带给整座城市的热力。这是一年一度玫瑰会被炒到超高价的日子，也是每一年会有无数情侣分分合合的日子。

这一天，有一个名叫陆青岚的青年歌手，将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一个舞台上，书写一段传奇——如果说能够除去林秀幸失踪这个不安因素的话。

演唱会正式开始是晚上七点半，但是早上九点开始，体育场外的广场上就站了许多等待黄牛票的少女。可是，不知道是出于情人节这个特殊的日子的渲染，还是陆青岚的确有强大的号召力，黄牛们高喊的也都是“谁有票？高价收票！”每当有人抛出一张门票，立刻会有一群女孩围上来抢票。

下午六点开始，城市中所有的露天大屏幕都开始滚动播出演唱会的报道，并且预备七点开始对演唱会实况转播。

不顾二月的寒冷，每个大屏幕前，都有聚集着等待看转播的人群。少女们三五成群，盛装站在装点着粉色霓虹的街头，等待着大屏幕上出现陆青岚和林秀幸的身影。电视媒体，也从一大早开始作着跟踪报道。

全国最红的两个艺人，将要同时出现在同一个舞台。整座城市为之疯狂！

面对这空前的盛况，AJC的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AJC的老总从一大早开始就猛拍桌子，对着秘书大吼“林秀幸怎么还没出现！”

整个AJC的业务全面停摆，上上下下数千名员工，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演唱会前找到林秀幸！

其中最事关切身利益的，还是王坤。他作为林秀幸的经纪人，已经被AJC的高层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晚上林秀幸没有出现在演唱会，他就等着被炒鱿鱼。王坤已经在AJC工作了二十多年，从刚毕业进入AJC的愣头青，到如今林秀幸和陆青岚的专属经济人。他在AJC付出了很多心血，也对AJC有了深厚的感情。

但是，王坤的情绪，与其说是着急，不如说已经陷入绝望，他内心深处觉得，林秀幸多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陆青岚的这场演唱会，从组织，到实行，花费了他无数心血。他也早已有所觉悟，或许今晚，是他人生的至高点。至于今后会如何，他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想。

经过昨天和前天的两度彩排，陆青岚今天的行程安排几乎是空白。然而，平常爱睡懒觉的他，一大早就醒来了。接下来，除了深呼吸，还是深呼吸。连林秀幸是死是活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也被他抛诸脑后。他脑海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如何把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汇聚成三个半小时的精彩表演。

这一天对陆青岚来说，短如一瞬，又长如一生。下午三点，王坤开车接他去体育场。在体育场的休息室中，齐彤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接下来，是长达两小时的精心装扮。陆青岚一边让齐彤化妆，一边默默地冥想着整个流程，每一句歌词，每一步舞步。

五点，演唱会的导演来到体育场，同陆青岚一同温习了演唱会的所有步骤和注意点。齐彤帮陆青岚换上演出的装束。

六点，陆青岚啃了块巧克力，喝下了一罐鸡精补充体力。和他同台演出的乐器演奏者，灯光师，音效师和舞者们，一一过来打过招呼。

代替林秀幸作为主音吉他手的，是一个在业界十分资深的吉他手，为许多红星的演唱会作过吉他伴奏。彩排的时候，也一直是他代替林秀幸演奏。然而一直到此刻他来打招呼的时候，陆青岚才终于意识到，林秀幸不会出现在他的演唱会上了。

七点，观众开始陆续进场，陆青岚以及一同演出的人开始作最后热身。齐彤帮陆青岚最后补了一遍妆。

七点十五分，演奏者们在舞台上就坐。

七点二十分，舞者们各就各位。

七点三十分，陆青岚站在了升降台上。

七点三十五分，舞台的帷幕拉开。陆青岚所站的升降台徐徐升起，随着吉他手弹出第一个音，陆青岚的歌声与场馆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一齐冲向天际。

第一零三章：最美丽

陆青岚已经不想去考虑林秀幸到底来了没有。他的全身心都沉浸在表演的快感之中。能在四万多人座无虚席的体育场中，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和尖叫的对象，唱响自己的歌。那种满足感和解放感，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是一辈子无法明白的。

比任何一种毒品，更为过瘾，比任何一种嗜好，更令人难以割舍。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热力，让体温直接飙高！

陆青岚的第一首歌，是他的第一张专辑的主打快歌，他也就是靠这张专辑一票而红。陆青岚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最初的几首宁威为AJC写的歌之一。全场的气氛，立刻就high了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跳着，大声随陆青岚一起唱着，尖叫着。

陆青岚沉醉了。

第一段副歌结束之后的短暂吉他Solo，舞台的聚光灯分成两束，另一束聚光灯从舞台后方渐渐移到陆青岚的身边。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的短夹克，夹克上装饰着亮闪闪的亮片。下半身款式简单的皮裤勾勒出完美的腿部线条，令他的身材更显得欣长优美。他的身上，背着一把帅气的红色电吉他，在聚光灯下炫技似地弹出快速而强力的吉他旋律。电吉他的表面，镶满了人造水晶，在灯光下几乎刺伤了陆青岚的眼。他弹得兴之所至，整个身体向后仰起，及肩的金发向后甩出帅气而又性感的弧度。

歌迷又掀起一浪比刚才更强烈的欢呼和尖叫声，几乎将场馆中高分贝的音乐声淹没。欢呼声久久不息，甚至让人怀疑谁才是这场演唱会的主角。

其实没有人怀疑，因为这场演唱会，虽然是属于陆青岚的，但是把陆青岚捧红的是他，购买演唱会门票的歌迷们，有一大半也是冲着他是主音吉他手这一点而来。

陆青岚不由捂住自己的嘴，他很努力才使自己不至于尖叫出声。

一直站在舞台前方的他，甚至不知道主音吉他手什么时候被调了包。但是，此刻，站在舞台上浑身散发着王者气息的男人，毫无疑问，是林秀幸！

林秀幸回来了！在他的王朝即将崩塌的最后一刻之前，他回来了！在陆青岚和王坤都不知道唱完这场演唱会之后将何去何从的时候，林秀幸回来了！林秀幸终究没有背叛任何人的期许，他终究是……回来了。

不顾摄像机的聚焦和全场观众的目光，陆青岚瞬间开始飙泪。林秀幸回过头，给了陆青岚一个微笑。陆青岚看得出来，虽然这是站在舞台上的明星林秀幸，但是这个微笑，是属于陆青岚的。完全不是性感迷人的微笑，反而有些羞涩，有些软弱，却是那么让人安心。

陆青岚第一次觉得，自己爱生活中的林秀幸，开始胜过舞台上的他。

林秀幸的吉他Solo结束，陆青岚开始唱歌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哭腔。

但是，没有观众在意。因为他们只需要陆青岚站在那里，只需要林秀幸也站在那里，他们就可以自己唱完整场的演唱会。陆青岚的哭泣，反而将现场的气氛，再一次推到高潮。

林秀幸就一直站在陆青岚身边，为陆青岚弹吉他，帮他唱和声。当陆青岚进去换衣服的时候，林秀幸就唱起自己的经典歌曲，继续拉动现场气氛，让演唱会能够从头High到尾。

陆青岚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喝着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齐彤帮他擦汗、补妆，一边碎碎念。

“那位少爷临演唱会开场五分钟竟然出现了，吓死我了。还好我把他的演出服装带了一套来，三两下换好，妆也来不及话，几乎素颜就上场了。”

陆青岚笑了：“还好他不是女星，否则素颜上场会吓死观众的。”

齐彤一边帮陆青岚描眉毛一边笑了：“的确，他五官轮廓深刻，再说舞台上的强光一打，的确化不化妆差别不大。但是他的头发就没办法了。我实在没办法之后把定型胶直接往他头上挤，然后一顿乱搓。反正湿漉漉的可以装性感，干了以后再找点发夹夹起来装古典主义美男。”

陆青岚想象着林秀幸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齐彤打了他的额头一下：“给我安静点，否则我怎么给你上妆？”

陆青岚这才努力忍住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很久没有笑那么开怀了。齐彤也仿佛注意到了陆青岚异常高涨的情绪，一边帮陆青岚补上眼影，一边说：

“怎么样？在这样的场馆开演唱会，很high吧？”

“还好啦。”

“其实high的是你的情人回来了对不对？”

“别说得那么直接……”陆青岚的脸色被粉底遮盖，但是他羞红的耳根透露了他情绪的秘密。

齐彤微笑着说：“其实我也很高兴。你这次可得把他抓牢，不能再让他跑了。”

陆青岚用力点点头：“看本大爷的！”

这时，林秀幸的一首歌唱到了尾声，齐彤轻轻拍了拍陆青岚的后脑勺，微笑着说：“去吧，先用你的歌声抓住他的心。”

“Let‘smakeit！”陆青岚干劲十足地握了握拳。

陆青岚返回舞台，和林秀幸并肩站在了一起。从演唱会开始到临近尾声的两个多小时中，他几乎演唱了所有他比较有名的曲目，唱得酣畅淋漓。他感到理智渐渐地从身体里抽离，他的歌，他的舞，他的表演，也渐渐变得癫狂，如痴如醉。

当他唱起他的第二张单曲，也就是他的成名曲的时候，整个体育场四万多人都跟着一起唱。他把感激的目光投向林秀幸。因为是林秀幸帮他写了这首歌。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写这首歌的人，其实是宁威。

陆青岚深深地沉浸其中，沉浸在有四万多个人，为他的音乐陶醉，这一事实中，然后陶醉。

林秀幸在他身边，歌迷在他面前。耳边充斥着的，是歌迷的欢呼声，眼前，则是林秀幸霸道而温柔的笑容。陆青岚无从想象，他的人生中还会有比这更美好的夜。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人生应该结束在这最美丽的巅峰。

第一零四章：茕茕孑立

演唱会的最后，他与林秀幸一起唱起了林秀幸的成名曲——《天使》。他唱的时候，只看着林秀幸，而林秀幸，也只看着他。两个人虽然没有经过排练，却配合地十足默契。因为这首歌，他们一起唱过太多遍。台下的歌迷们，也如痴如醉地跟着合唱，是不是地为林秀幸和陆青岚之间的暧昧眼神尖叫。

一曲终了，陆青岚就要谢幕，忽然毫无预兆地，他就被林秀幸夺走了唇。林秀幸忽然拥抱了陆青岚，在台上，在聚光灯下，霸道地吻上了陆青岚的船。

陆青岚大脑瞬间空白，微醺的情绪也瞬间冷却下来。他慌乱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抗拒，却终究挣不脱林秀幸强有力的臂膀。那集合了林秀幸毕生技巧的吻，直接夺走了陆青岚所有的力气。陆青岚的脑海中所有的感动，渐渐只留下了三个字——林秀幸。不知不觉中，陆青岚伸出手，缓缓攀住了林秀幸的脖子。他嗅到了林秀幸身上汗水混杂着古龙水的味道。这原本无比熟悉的味道，却让此刻的陆青岚感到无比安心。那一刻，陆青岚明白，自己成了林秀幸的所有物。林秀幸成了自己此生再也无法逃脱的羁绊。

耳机里想起演唱会导演的怒吼声：“你们在做什么？！快点停下来！没有安排这样的桥段！快点谢幕！陆青岚准备安可！！”

陆青岚相信林秀幸也听到了，陆青岚也明白，他如果和林秀幸在此公开同志的关系，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万劫不复。但是此刻，他决定把一切都交给林秀幸，因为是林秀幸，给了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夜晚。

长长的一吻结束，林秀幸的嘴唇依依不舍地离开陆青岚的嘴唇，在两人的嘴唇中间扯出细细的银丝。陆青岚热切地望着林秀幸，等待着他的嘴唇中会吐出什么话语。是对歌迷的感谢？亦或是对自己的爱意？然而，林秀幸却只是放开陆青岚，转过身，缓缓地离开陆青岚走下舞台，将陆青岚孤身留在舞台上。

陆青岚独自站在舞台上，聚光灯就打在他的脸上，他的面部特写，就播放在体育场内的大屏幕上，也播放在全市各个商业区的大屏幕，以及千家万户的电视画面上。台下的歌迷们也静了下来，没有人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就连配乐者们，少了主音吉他手，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演奏怎样的旋律。只听到耳机里导演大吼“不要留空白！”但是，陆青岚也好，舞台上的奏乐者们也好，谁也不知道怎样不留空白。

鼓手缓缓地在架子鼓上敲出节奏，每一棒都仿佛敲在陆青岚的心上。陆青岚看着林秀幸离去的背影，忽然醒悟过来。那个吻，或许是林秀幸的道别。

他姗姗来迟，没有留给陆青岚任何一个问出心中疑问的机会，然后在演唱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在陆青岚的心中，刻下一个深深地印痕，然后告辞离去。

他以自己的方式，给自己和陆青岚的关系，刻下了一个终结。

忽然明白过来的陆青岚，跪倒在了舞台上，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他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舞台上哭泣。

“站起来！喂！”导演的声音几乎是嘶吼，“淡化陆青岚身上的灯光！上舞群！第二吉他手！KeyBoard！演奏抒情音乐第二号！”

舞台上这才重新热闹起来。舞者们迈着优雅的舞步旋转到舞台中央，舞台上方适时地洒下无数金色纸片，在舞台的灯光下闪烁着，就像漫天纷飞的雪花。

刚才为两人之间的吻，以及接下来不自然地静默而愕然的歌迷们，这才重新欢呼起来。他们看着蜷缩在舞台上哭泣的陆青岚，将那份失落擅自解读为高超的演技。那在最幸福的瞬间戛然而止的样子太有戏剧效果了，整个体育场，整座城市，都在为陆青岚和林秀幸拍手欢呼。

只有陆青岚自己知道，他心中的那份痛，有多么的真切。仿佛在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上，又补上了一刀，让他重新回忆起这难以忍耐的痛楚。

林秀幸用只有陆青岚才懂的方式，为他和陆青岚之间的关系画下了句点。他甚至没有问过陆青岚，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疼。他只是给陆青岚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永远的伤——就在陆青岚人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夜，也就是在陆青岚终于发现自己爱着林秀幸的那一夜。

2月14日一大早，吴晓若就独自出了门。宁威不知道她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暗自期望吴晓若能够出门长一点时间，最好一整天都别回来，能让他好好静一静。

但是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就听到了她特有的敲门声。

宁威打开门的时候，再次深感自己败给了这个小妖精。因为眼前的吴晓若，手中抱着一台上下左右把她遮盖得密不透风的——电视机。

宁威苦笑着接过电视机：“你实在应该找个时间，请搬家公司把你家大大小小的家具家电一次搬完的。”

吴晓若拍拍手上的灰尘，指挥宁威将电视机放在房间里仅有的空余角落，说：“我去帮你缴了有线电视费，这是收据！”

说完，将一张发票塞在了宁威的手里。

宁威哭笑不得地看着发票上的三位数字，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为了你在霸占我家期间有电视可看而买单？”

吴晓若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接着点点头：“说的也是，那给你打八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