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人对于项雪晖的出现多是采取漠视的态度,真的面对面撞上,倒也会礼貌地微笑着打个招呼,不会多说,甚至都不开口。说实话,这对项雪晖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免了他花精力去做场面功夫应付蔡家人。
蔡老先生的寿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上午来的多是亲戚,下午则是生意上的伙伴,还有几个战友。大家轮番和蔡老先生坐着叙旧,其余的人或在客厅或在花园或在露台三三两两小聚,气氛倒也不错。入了夜就是正式的宴席,摆在当地最好的酒店里,将整个顶楼都包了,布置地相当奢华。具体到没什么讲究,只叫蔡老先生觉得大气热闹就好。开席前致辞,蔡经雄做的司仪,把蔡老先生说得感动地都快掉眼泪,自己也是眼眶通红。然后是蔡老先生当兵时的一位上级,如今也是退居二线,不过人脉都还在。
项雪晖自然是和许嘉鹏许嘉鸮他们一桌,就在蔡老先生的主桌边上。不过他的位置靠近角落,还正被边上的一大花架子给挡着。蔡家的人不想太多的人看到这个外孙,项雪晖还不想别人看到他呢。
蔡家请的那些人,项雪晖自然是不认识地,除了两人。
孙之溏会去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他是蔡经国宝贝闺女的梦中情人,也是蔡家认定的一个孙女婿。至于孙之溏是不是有这个心思,到还不能因为他的到来而断定,因为除了蔡宇珂这层关系外,孙家和蔡老先生还有些交情在。孙之溏的父亲是医生,现在当了院副主任,蔡老先生由他看过病。如果不是孙爸爸在国外出差估计也是一家子都会到场,所以蔡宇珂去送请帖时,那么自信满满。她知道孙之溏拒绝不了。
但是陈守垚会出现,还是以蔡家家庭医生的名义,那就实在太诡异了。
“想不通吧?我也想不通,刚刚知道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吃惊。”那时还在致辞阶段,三兄弟在自己的那桌上坐着等上菜。许佰时和许太太就在他们对面,侧坐着看着主台,似乎听得挺认真。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项雪晖小声和许嘉鸮说起来。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一直都没有时间跟你说,今天人一多,就给忘了。”许嘉鸮说着往项雪晖的身边靠了靠,装作是为了方便小声说话而不得已的样子,心里头那只小猫磨着爪子那个欢腾。“好像也是两三天前才做的决定。陈守垚从K市那个小医院转出来就一个多礼拜,我没怎么来得及查,就问了下蔡宇航。就是我表哥你表弟,四舅家的儿子,读医科大学的。说什么陈守垚是他学长,他们老师给推荐的。而且大舅舅也有那个意思,外公年纪也大了,有个家庭医生怎么都方便,还给他在蔡家腾出了一间房住。其实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人偏偏是陈守垚就有些蹊跷了,我觉得不简单。”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项雪晖小声问着,眼睛一直注意着和他们隔开两桌相对的那一桌的情况。陈守垚就在那一桌上,跟蔡家的管家,蔡老先生用了很多年的一位家政员一起。“陈医生不像坏人。”
“傻瓜,坏人脑袋上写字?你看我和嘉鹏,不都长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的?”许嘉鸮这话一出口,项雪晖倒是笑了。“嘿嘿,嘉鹤你笑了呢……咳咳……我们说正经的,说正经的,别又生气啊。”
其实项雪晖倒真的没有生气,他以前也是这样,高兴了就笑,要是谁哪句话听着不舒服了就板脸。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那么直率的他,人长大后都会有些伪装,除了对自己的家人,除了对孙之溏。
许嘉鹏就坐在项雪晖右边,看着边上两个弟弟“交头接耳”,脸色还真不怎么好看,特别是在项雪晖对许嘉鸮笑,又像撒娇一样板着脸不理人的时候。许嘉鹤很久以前也会这样,先是脾气好好地跟你说话,你一逗就会乐。如果真的把他惹毛了,就别过脸不跟你说话。是个什么情绪都在脸上的单纯的人,很久以前。
蔡老先生的寿宴上,项雪晖没有机会去找陈守垚,两个人只是隔着几张桌子相互举了下杯。孙之溏坐的那桌都是蔡家子孙所结交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妥。和项雪晖视线撞上,微笑着点下头以示友好。孙之溏对项雪晖的态度,和陈守垚初次与项雪晖相识时颇为相识,客套,礼貌且疏远。其实在项雪晖看来,这天晚上遇到的人无不是如此,这反倒显得许嘉鹏和许嘉鸮更是亲切真实了几分。
晚上宾客散去,他们也一起回了蔡家。许老先生也从国外打来祝贺电话,并送了礼物寄来,还约蔡老先生去他那里度假。蔡经雅是蔡家娇宠的小女儿,她的家人自然会被更好礼待,何况还是最体面富贵的亲家。
“没想到会这样再遇见陈医生。”这话是许佰时说的,在蔡家客厅里头,陈医生为蔡老先生做例行的简单检查。在场的除许家人,还有住在主宅的蔡家长子一家,长孙一家,以及赶回国给老父亲贺岁的蔡经婉一家。
“想来是缘分吧。”陈守垚从容地收了听诊和血压仪。
“哈哈,陈医生医术医德都高,被我请来还真有些屈才。”蔡老先生开口。“不过这样的人才我这把老骨头抓住就不得放了。这年纪一大,就有些怕,总想着家里有个救命的在。陈医生以后真不想在我这干了,出去也不会比宇航那小子差,一个主任医师还是有的。何况陈医生那么年轻,即便再深造也无妨。”
蔡老先生话那么一说,大家也不好再多讲,陈守垚更不会。都当着那么多人面给了那么大的承诺,还有什么好计较。不过陈守垚到确实也有再深造的念头,将来出去单干,比在医院里自由,尽管冒些风险。
陈守垚若害怕风险,安于现状,恐怕人也不会在这。他和别人不一样,至少他没再遇到第三个能见鬼的人。
项雪晖低着头坐在离蔡老先生最远的地方,耳朵竖着听大家说话,还有一些额外的声音。现在他可以,陈守垚应该也和他一样,从宾客里,还未离开的家庭成员间,判断出谁是本不该在的人。
蔡家的那个鬼魂,和许家那两个不一样,她的眼睛没有那么空洞吓人,她有自己的记忆,因为至始至终她就跟着一个人。项雪晖和陈守垚就这个女鬼的存在眼神交流过,不过两人还不默契,没猜到对方的意思。
“今天大家也累了,都早点休息吧,我这把老骨头要先回去了。”蔡老先生站起来时动作到是很灵活,拄着根拐杖自己走,也不要别人搀扶。陈守垚跟着一起过去,然后回自己房间。蔡经婉许久未见家人,和蔡经雅有不少话要说,两人到蔡经雅的房间,想是有些姐妹间的话要说。许佰时,许嘉鹏和蔡经雄则移到蔡经雄的书房,看样子是有公事要谈。剩下的人也是互相道别各自回房,许嘉鸮和项雪晖最后走。
“终于结束了。”许嘉鸮伸了个懒腰。“我带你会你房间。”
“还真要在这住一晚啊。”虽然那个女鬼也跟着离开了,项雪晖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小时候也来住过一次的,大概10岁的时候。现在这次,应该是第二次,有些不自在是自然。不过就一个晚上,我在你隔壁的房间。”许嘉鸮说到这还没等项雪晖表情反应,立刻举手道。“我不会过来的。”
“谢谢。”项雪晖说道。
“别跟我客气,其实……”许嘉鸮抓了抓头。“我也很高兴能重新走回到正轨上。……这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做混账的事情。我可以等,嘉鹤,我会让你接受我的,这次我真的可以,不会让你不开心。”
那声道谢,项雪晖倒不是真的感激许嘉鸮不进他房间,这没什么好感谢的,他那么说是不想两个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结果许嘉鸮还是撞了上去。看来之前的事即使项雪晖放得下,另两个人也不行。
“嘉鸮哥!咦,嘉鹤哥哥也在呢。”蔡宇珂这个时候出现在蔡家,倒是有些意外。
“你怎么没和二舅他们回去?”许嘉鸮问道。
“我刚刚送走之溏。”蔡宇珂看了眼项雪晖,踩着高跟踱到许嘉鸮身边紧挨着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那我先回去了。”项雪晖识趣地起身。“宇珂表妹,嘉鸮,晚安。”
“晚安,嘉……二哥。”如果不是蔡宇珂在,许嘉鸮估计就要跳起来兴奋地转两圈了。
“嘉鸮哥。”蔡宇珂拉长着音,对许嘉鸮撒娇。“唉呀,你看谁呢,人都上去了。”
“怎么了,珂珂,谁又惹着你了?”许嘉鸮收回望向项雪晖的目光,这刻心情正好着。
“帮我去查个人。”
“你以为我管户口的呢?……说吧,不会又在外公寿宴上看上谁,不要那个孙之溏了吧?”
“谁能比得上之溏,嘉鸮哥你讨厌。”蔡宇珂撅着嘴甩手在许嘉鸮的肩头锤了两下。“是我情敌。”
“哦?”许嘉鸮挑眉。“孙之溏跟你交代了?”
“我听到他讲电话,那个温柔啊,真是……”蔡宇珂说道这里,愤愤地咬了下下唇,目光也凶悍起来。“那个人叫小佑,好像是个画画的,可能是学生,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好像和之溏一起住了。”
“同居了?看不出来啊,你没直接问?”
“我怎么问啊?那多没风度?我可是淑女,而且之溏也没说跟我好。不许笑我,反正这个人我嫁定了。”
“查出来,你又预备怎么做?”许嘉鸮此时到摆出了一副兄长严谨的姿态。“宇珂,咱们先把话说了,我就帮你查个人,但伤天害理的事咱不能做。如果孙之溏和那个小佑感情稳定,真心相好,哥劝你还是……”
“不用劝我,没用。”蔡宇珂眼角一瞟。“自己喜欢的人,只有自己顾着,他好,那还是真的好。说什么只要你幸福,我可以做一个旁观路人的话,那是弱者才会有的。反正我不会对那个小佑怎么样,这你放心。”
“随你吧。”许嘉鸮想了下,蔡宇珂的话其实说到他心坎里了。“不早了,珂珂,我叫人送你。”
“我家司机在外头等着,那我回去了。谢谢小表哥。”
第一部·重生·完
第二部:解扣
031 密会
得了许嘉鸮的承诺,项雪晖半夜偷偷出了房门,轻声走过许嘉鸮门口,跑去陈守垚的房间。一路上除了那个不该看到的女鬼,没有见到任何人。那个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一点,项雪晖实在睡不着。
陈守垚的房间在底楼,和管家的房间挨得很近,项雪晖趁着白天溜达了圈,晚上见陈守垚往那边走时又留了个心眼。陈守垚房门的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铛,项雪晖认得,他医院办公室的门上也有。
“陈医生。”项雪晖哑着嗓子敲了敲门。“是我,你睡了吗?”
门开得很快,陈守垚似乎也没睡,在睡衣外穿了件外套,和项雪晖此刻一样。
“我睡不着,实在忍不住就下来找你了。”项雪晖说得时候笑眯眯地,带了点讨好。
“快进来。”陈守垚抓住项雪晖的手腕把人拉了进去,关门那刻还四处张望了下。
“还不错啊。”项雪晖在陈守垚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房间很宽敞,窗户很大,朝南,应该也挺亮堂,看来蔡家的人对家庭医生也不差。你住的习惯吗?在宴席上看到你时,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来不及跟你说,一决定就打点了过来,昨天晚上才整理好。”陈守垚给项雪晖倒了杯热水,拉过床边的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就坐在床沿上。“我换了新号码,这边用的,等下给你发过去。”
“好。”项雪晖捧着水杯,规矩地坐在陈守垚面前,低头喝了口,还嘎巴了下嘴。“晚上的菜有些咸。”
“我过来的时候,和汪海也说了,项家那边的情况拜托了他帮忙留意。”陈守垚说道。“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难。汪海一个人,学历不高,做的工作很多很杂,到小区做社工家政也是正常的。”
“你的意思是……”项雪晖转了转眼珠,差点就跳起来。“汪海认识我妈了?”
“嗯。”陈守垚点了点,示意项雪晖小声。“项伯母一个人住,很多事情不方便,会打电话给家政公司。汪海每个礼拜会去一次,帮忙搬桶水,擦个窗户,修修水管什么的。你姐姐本来想接你妈妈过去住的,但你妈好像没同意。汪海不知道你的事,他就是挺热心肠,我跟他说我给你看过次病,他就信了。”
“他是好人。”项雪晖垂下头,眼眶又红了。“没想到许嘉鹤欠他,项雪晖也欠。有机会回去的话,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我以前住的房子,怎么处理的?即使给汪海,我想也……”
“先别想这些。”陈守垚打断项雪晖的话。“来日方长。总之你以后有事尽量找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项雪晖挂下嘴角,可怜兮兮地瞅了陈守垚一眼。
“有件事,我想问你。”陈守垚盯着项雪晖看了会儿,移开了视线。
“你说。”
“你和许太太,也就是蔡经雅,接触过吧?她对你怎么样?”
“许太太?”项雪晖转了转眼珠。“我刚到许家时倒是有些接触,后来对我就爱理不理。我回去上班后就没再单独接触过。怎么了?你也知道许嘉鹤是私生子了吧?许太太应该不喜欢他,但也未必很讨厌。”
“让我来做家庭医生的主意,是她出的。”陈守垚道。“我们私下有聊过一次,她也知道是我救的你,眼神里还有些感激。是的,就像一个前来答谢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母亲。”
“可许嘉鹤不是蔡经雅的儿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你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某些真实的东西藏在里头。”
“比如灵魂,魂魄?”项雪晖想了想,将许家那个女鬼跟他说的“鬼魂间传说”告诉了陈守垚。“你信吗?”
“干嘛不信?我看着你进来的。”陈守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蔡家的那个女鬼,别和她说话接触,怨气有些大。不过还好你不常来这里,所以也不用太上心。看到我门口的铃铛了吗?他们进来时,我会知道。”
“他们还是喜欢从门里进来?”
“那里的材质最易穿透。”陈守垚说着忽然站起来,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重新走回来。
“是什么?符咒啥的?”
“是画,这次你先看看。你没法在许家兄弟眼皮下带出去?”陈守垚打开文件袋,从里头抽出几张小孩的水彩画,整业纸上都画得满满地,看着很挺不错。“是项妈妈给汪海的,给我拿了几张。”
“妈妈为什么要给汪海这个?”项雪晖接过那三幅画细细看起来。“谁画的?”
“听汪海说是那次帮忙整理衣柜顶的东西时发现地,当时……项妈妈就流泪了。有很多,被整齐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应该有些年头了。”陈守垚前倾身体探过头来一起看着。“她给了汪海几幅,说话时的神情很骄傲。她会给汪海,可能是想有人能跟她一起欣赏,可以听到别人的赞同,特别是来自陌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