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之醉花阴——苍鬼

作者:苍鬼  录入:07-23

休言把方子给妖。药方上的字清瘦刚劲,不是桑的又是谁的?妖沉吟了一下,心想也是,好歹桑跟那

个精通医术的隐士风间在一起住了老长时间……

桑!

难怪一路上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原来不是师行陌,是桑。

妖咬牙切齿。

“混蛋……”

35.桃花点地红斑斑,有酒留君且莫还(四)

花事欲了,东风堪嫁。皇城里的葳蕤繁花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都散去了,庭前阶下片片落红亦在三两场

春雨之后消失了芳踪,而妖门前那棵遮天蔽日的树却开始张扬怒放。

妖已经知道桑就在身边隐藏着,守株待兔数日,未曾待到桑却待来了桑的师父。

妖忿忿然,亦无可奈何。

清风隐者武功卓绝,于江湖鼎鼎有名,桑杀人天价,从未失手,同时为江湖朝廷所通缉追杀,亦为众

人所知,然而世间却没有几人知道这两人竟是师徒关系。

是日,妖一如既往揣手斜欹树下,但见幽巷回转处走出一人。来着而立不惑之间,一袭青色长衫,神

色淡然,气质出尘,一头如银似雪的白发尤其夺目。妖笑意盈盈迎上前去,“敢问客官要什么酒?”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也没有问这里都有什么酒,只是上上下下将妖打量了一番,这才露出一丝……

呃,慈祥的……笑意。他微微倾身,附到妖耳畔,道:“我是桑的师父。”

看到妖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桑的师父,沈于清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妖暗自点头,果然,单看这眉目俊朗一身正气的样子,任谁也难以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把自己的徒弟打

扮成女孩儿卖掉来换酒钱。

“我还以为桑的师父是个有老又丑又脏的老头,嗯,比如……一根狗啃过的筷子绾着几根稀疏的花白

头发,一身衣服又脏又破看不出原本的布料和颜色,最起码,八字眼酒糟鼻是该有的,而且神情猥琐

,卑鄙下流。”妖一番话说得既溜且顺,毫不意外地使清风隐者那张欺世瞒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个混账小子是这么跟你说的?”隐者慈祥地笑着,问。

妖弯起眼睛,一笑,不置可否。

休言朝天翻了个白眼:苍天若有眼,早就该把这种败类带走了。

休言不知道,苍天也不待见败类们,是以有祸害遗千年之说。

沈家曾经繁盛一时,沈于清更是武学奇才,还是载酒买花的少年时候就已经在武学上有了很深的造诣

,但那时的沈于清专心于武学,不谙世事人心,只是个单纯的少爷罢了。江湖上盛传沈家有绝世武功

秘籍,沈于清却只想着谣言止于智者,却没想到自己掏心剖腹的好友竟也会为了莫须有的武功秘籍而

试探他,欺骗他。明明他都说过,没有什么武学秘籍,可对方却只当是他不肯说。

那时的沈于清对一名风尘女子颇为爱慕,而那个女人爱的却是沈于清那风流倜傥嘴上抹蜜的朋友。于

是那个朋友便伙同女人演了一出戏,沈于清以为自己寻得了真爱,却不知道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于是沈于清在那一场劫难里失去了自己的双亲,失去了风光地位,更是冷了一颗心。后来才凭着一身

绝世武功在江湖上博得了如今地位,却是再也没有相信过什么人。

这些事沈于清当然不会对别人说,桑是在他几次的醉酒之碎言中得知的。

桑不喜说人长短,虽然对妖说过很多关于他师父的事,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茬,妖自是不能像桑一

样理解沈于清的种种,且平日里妖总觉得桑一直在说师父如何如何,因此妖对沈于清也颇有不满。

清风隐者到底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自然是“宽容大度”的,对于妖的刻意针对,沈于清……

咳,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清风隐者此次前来,主要是来看看徒弟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儿的,嗯,顺便尝尝这人酿的酒。

沈于清装作听不出妖话里的刺儿,妖也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沈于清在妖店里坐了一个时辰,两个人

就已经能够和颜悦色说话了,当然,沈大侠可是出卖了桑少时无数糗事的。

妖看着沈于清一连饮尽一壶的五更风,居然还是神色清明,无一丝醉意,不禁愕然。感情桑这酒量是

跟这师父练出来的。道出心中感慨,沈大侠一笑,“那是,桑打小就跟着我品酒,十二三岁的时候就

能够千杯不醉。那可是实打实的千杯,杯杯不重样,只要他闻一闻,看一看,尝一尝就能猜得到是什

么酒。这孩子武功未必得我真传,喝酒的本事却是学了个十成十的。”

妖:……

沈于清端着手中酒碗把玩了一番,仰头一饮而尽。

他说:“桑这孩子是为了抱她母亲的仇才跟着我的,可仇还没报,所谓仇人就已经死了,那时候的桑

一个人跑进山里消失了四五日,我在溪边找到他的时候,肋骨断了好几根,腿也折了,就差那一口气

就死了。这么些年,我教他武功,也以种种理由迫使他走南闯北,可这孩子却照样是一副活死人的样

子,每次受了伤都不知道处理,中了毒也不理睬,根本就是一心寻死。我还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想活下去。”

妖抿了抿唇,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丢给了沈于清一直锦囊。

“病入膏肓了话,就让他把这个拿出来。”妖没有说是谁,但两人都清楚。沈于清回到谷里,将妖的

原话说与他,桑捏着锦囊,心笑:病入膏肓?果然是妖,嘴巴这么毒。这么想着,却把锦囊小心翼翼

地放进了怀里。

日子过得很快,妖的店依旧是门庭冷落。曾经说很快就会回来的百里微没有回来,那个好骗的宣王现

在也忙得很,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倒是曾经说过会跟百里明月一起来的小气商人苏天彧来了几次,

每次都只有红一个人陪着他。

待到小荷初露的时候,桑也没有回来。

倒是师行陌又来了一次,他问妖年前兴起的望天教跟他有没有关系。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师宰相带

着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妖摸了摸下巴,心道:卖消息也该收费的。

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妖了。

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落英谷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弥漫起了某种看不见的压抑的东西,令人心闷。

风间说他的伤已经治不好了,受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能够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遑论痊愈,而后

他叮嘱了些事宜,要他好好养着,或许能多活两年。师父也寻了些灵丹妙药来,却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大补的药不计成本地吃着,而桑竟是日渐消瘦了下来,然除了胸口的伤,别处竟再也诊不出有什么异

常。

桑想,果然是病入膏肓了。

牵出贴身的锦囊,打开,竟是一小把淡黄色的……药材?锦囊贴身的时间久了,里面的东西都沾染了

桑自己的气息,而且桑在医术上原本就只是个半吊子,故而也没能看出这干干的淡黄色的块状物到底

是什么。

敲开师父的书房,师父正在写字,瞄间桑手中的锦囊,顿时笑得猥琐异常。

桑硬着头皮请教自家师父,沈于清捻了一点,嗅了嗅,微怔。

“师父,这是什么?”

师父含笑提笔,取了张纸,蘸着浓墨落下两个字:当归。

桑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一声,继而扭头望向窗外。

两只蛱蝶穿花蹀躞,隐入花丛不见。

皇都深巷尽头,一树繁花之下,趴在桌子上小憩的妖突然张开眼,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托着下巴,眼角

染笑,道:“兄台既然来了,何不下来饮一杯?”

繁华之间一人飘然落下,一头浅麦色长发飒然飞扬。

他说:“我回来了。”

妖斟了酒,抬头望着他,笑意盈盈,“嗯。”

桑说:“我的肺伤了。”

妖说:“我知道。”

“好不了了。”

“嗯。”

“天一冷就会咳嗽个不停。”

“……适当范围内我不会嫌烦。”

“所以我以后不能东奔西跑接单子了。”

“然后?”妖笑着,眼梢飞挑,风情流转。

“我也就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

“所以呢?”

“你还能给我酒喝么?”

“……卖身给我的话,可以考虑。”

“好。”

36.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自年初以来,天朝天灾不断,而皇上却不顾忠臣反对,坚持对外用兵,赋税兵役顿时严苛起来,如此

情势之下,年前兴起的一个名为望天的组织的悄然壮大,如汤沃雪。

夏天的雨声势浩大,大颗雨点砸落下来,庭院中的芭蕉东摇西摆,荷塘水面上也笼起了一层水雾。

百里明月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仿佛一块已经屹立了上百年的岩。

止戈走上前来,轻声道:“王爷,您累了好几天了,歇着罢。”百里明月转过身,低下头,额头抵在

止戈肩上,就像一张已经燃烧过了的木柴,虽然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形态,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成一地尘灰。他说:“止戈,我没有做错……对我说,我没有做错。”

止戈蹙眉,良久,长叹了一声,“王爷,您该歇息了。”

“嗯……”百里明月直起身又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么大的雨,也不知……”百里明

月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止戈望着窗外,听着百里明月脚步渐远,眼神讳莫如深。

忽而百里明月又折返了回来,止戈微微一惊,正要回过头去,一件外衣已经披在了肩上。“天气湿寒

,多添件衣服罢。”百里明月说完就走回屏风后面去了,止戈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放在肩上攥着

那件衣服,痛苦而纠结。

直到一只比鹰略小的灰黑色猛禽划破雨帘落在窗台上。

这是军中用来传递消息的,百里明月之前就是在等它,或者说,是在等它带来的前线的消息。这么大

的雨,原本已经不敢希冀它能飞回来的。

止戈望着它漆黑锐利的眼,咬了咬牙,从它脚上解下一只竹筒,复又将它放飞出去。

竹筒里一张小小的油纸卷成一卷,止戈将它抽出来,扫了一眼,神色骤变。

天朝之师大败,二十万大军只余三万……

果然……逃避不了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早。止戈紧紧攥着那

张小小的油纸,仰起头,睚眦欲裂。

百里明月……这样一个人就该当一个闲散王爷的,饮酒赏月,吟诗作对。可是又是些事一旦做了就停

不下来。所谓,骑虎难下。

两行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入衣衫,不见。

一声哨音响起,无人可闻,却见另一只信鸢划破雨帘而来,止戈将手中被攥得皱巴巴的油纸重新卷成

一卷,塞进竹筒之中。

是夜,雨停。皇宫传来消息,说岚贵妃诞下子嗣,圣上大悦,特邀宣王入宫同乐。

岚贵妃……岚贵妃……不是杜若么?

百里明月恍恍惚惚地叹了一声:“这么快……么?”说罢,哂然一笑。叫来止戈,百里明月从怀中取

出一只兵符交给他,叮嘱道:“该去找哪些人,你知道的。”

百里明月笑着拍了拍止戈的胳膊,从床上站起来,“替我更衣罢。”

止戈手中攥着那只从宫中盗出的兵符,望着张开双臂背对着他等待更衣的百里明月,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人……明明如此……温文雅致。

“怎么?止戈讨厌我了么?”百里明月依旧张着臂,没有回头地笑问,只是最后一丝笑意却在感受到

背上腰间的温暖后戛然而止。

止戈从后面紧紧地抱着百里明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呼吸都乱了。

百里明月微微一僵,却是笑着抬起手来摸了摸止戈的头,“连累你了……”

止戈摇了摇头,“别去……”

“啧,止戈也会说这种任性的话?快让我看看,这真是止戈?”百里明月笑着转过身捏了捏止戈的脸

,“好了,替我更衣罢。”

止戈抓着那件华丽的衣衫,颤抖着为百里明月穿上,一条腰带却系了很多遍都没有系好,单膝跪在百

里明月面前,那根墨绿色腰带纠结得像他此刻的心。百里明月没有催他,只是低垂着眼帘,伸手抚摸

着他的头,一下一下,温柔得像湖水。

当望着百里明月坐上轿子在雨水洗过的黑色石板路上渐行渐远,止戈蓦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生唯一一次的任性,百里明月,你何不纵容我一次?明明……我都纵容过你那么多次了……

“百里……明月……明月……明月……”

止戈一声一声地唤着宣王的名讳,让门口未曾散去的小厮们大为不解,只当是宣王宠信他,许他如此

,如同那个华丽丽的商人苏天彧一样。

宫里的牡丹开得正好,被雨水打过之后也都残败了,只是夜色已浓,被一盏盏宫灯遥遥地照着,只是

一片红湿,倒也看不出狼狈。

轿子进了宫,一位公公笑眯眯地请宣王殿下在殿里稍后,接着就走了出去。百里明月心下疑惑,却已

经被引进了殿里,不详的预感突然弥漫心头,百里明月正要撤回迈进殿里的脚,殿门却在瞬间全都关

上了,转身拍打殿门的百里明月突然脱离,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被传说诞下皇子的杜若站在游廊上,仰头望着院子上方一方天空,背影孤独寂寞。

“娘娘,天梁,您身子弱,趁热喝完姜汤罢,奴婢添了红糖的。”

“放桌子上罢。”杜若淡淡地扫了一眼,道。

“娘娘,这姜汤得趁热喝呀,您多少喝一点,受了凉可就不是喝一碗姜汤的事儿了。”

杜若微微蹙了蹙眉,结果青瓷碗,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她舒了舒眉头。一弯姜汤下毒,杜若突然觉得

一阵眩晕,眼前的事物都迷蒙了起来,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百里明月是在杜若,岚贵妃的榻上醒来的。

皇上和几位大臣都站在床边,百里明月揉了揉额角,却扫见自己和身边的岚贵妃皆衣衫不整。

百里明月抬起头,扫视了一眼闭着嘴都跟死了一样的众人,从中意外……或者说并不意外地,发现了

止戈的身影。

那一瞬间,百里明月的神色了然,失望,灰败,自嘲,冷漠……

百里明月回头看了一眼杜若,她还没有醒。

百里明月自己穿好衣服从床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百里明月抬起下巴指了指外面,“换个地方说话

罢。”

百里熹昭一甩衣袖转身而去,一干重臣这才熙熙攘攘的跟出去。

百里明月走过止戈身边,似乎微微停了一下,却未曾扭头看他一眼。

推书 20234-09-10 :神官与王(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