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教训的是”唐越也自知理亏,忙点头应道。
公良飞郇随后摆过眼神,冷冷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秀儒雅却临危自若的男子,与此同时薛承远也在审视着这张不可一世、傲慢而严厉的脸孔。
一时间,熠熠火光之中对视的两人都在猜测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果有一天,那个你倾其一生都在等待、能够相伴终身的人就这样随着冥冥之中的安排,出其不意的站在了你面前。你是否能够认得出,就是他?
片刻后,公良飞郇似乎是无意再审,一撇头对着身旁随从冷声吩咐道:“都抓起来,和这两个奸细一起带回京城”,交代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章
唐越见公良飞郇走了出去,忙几步跑进寺庙将还插在薛承远身旁那只剑拔下来,大手一挥对身后的随从道:“将这两人抓起来。”
几名蒙面人便拿着绳套,准备将薛承远和福全绑住。
福全见这副架势,忙喊道:“凭什么抓我们,放开!”
薛承远想了想,现在这样的状况,难道还和他们这一群人硬拼吗?于是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屈服。
“大人,您的剑”唐越走到公良飞郇身旁将剑递上前,恭敬的道。
“嗯”公良飞郇点点头,接过剑,看了看渐变晴朗的夜空,道:“明日应当没有风雪,你速将这几人遣回京城。”
唐越道:“是,大人,那您呢?”
“还有些事,随后回去”公良飞郇淡淡道,无意过多透露自己的行踪。
这时几个人正押着薛承远和福全从古庙内踏了出来,庙外雪地上被束缚的元庭倦怠而不经意的抬眼一看,却霎时露出了震惊不已的神色。
元庭脸上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公良飞郇的眼睛,原本对这古庙中藏着的两人就有些起疑,这下更是肯定了公良飞郇的直觉。
“带过来”公良飞郇转过身,对着押解薛承远和福全的随从勾了勾手指。
福全怒目相视着道:“放开我们!放开!”
公良飞郇看了看元庭,又看了看薛承远,似笑非笑的狡黠发问道:“你们,认识?”
薛承远没有回答,福全也是张着嘴愕然的看着元庭。这时倒是元庭开口了,收敛了脸上初见他们时的表情,低声道:“不认识。”
“真话?”公良飞郇唇边抿起了一丝笑意,负手走到了薛承远身旁,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洞察这个一直尚未开口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轻问道。
接着又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元庭,挑眉笑道:“假话?”
福全见薛承远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态,既然元庭都说不认识,想必此刻承认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处,忙答道:“我们只是过路人,怎么可能认识……”
“我没问你”公良飞郇截断了福全的话,还是在打量着薛承远。
玄仁之中很多贵族都需要依靠昂贵的装扮衬托自己的身份,而这种穿着布衣却难掩高贵气质的人却不多见。想来,必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公良飞郇道接着道:“怎么?听不到我在问你么?”
薛承远于是摆过头有些轻蔑的看了看他,还是没回话。
“哦?听到了?但是……不想答?”公良飞郇看他有反应,知道他还是听见了的。
“不是!我家公子……他、他是哑巴!”福全了解薛承远高傲的性子,看出薛承远真是不想搭理眼前发问的人,忙解围道。
公良飞郇低低一笑:“哑巴?”,伸手唰的抽出了身侧带着剑鞘的长剑,疾转两下劈到了薛承远的膝盖边侧。
这一下力道用的不轻,薛承远一腿弯曲狠狠皱眉,疼的咧了咧嘴,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呻吟。
公良飞郇的心情似乎不错,见薛承远被打了还是忍着一声不吭,笑道:“果真是个哑巴”,又将剑柄移到了薛承远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有几分戏谑的摇了摇头惋惜道:“只是长着这么张清俊的脸,却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薛承远抚着疼痛的膝盖,听眼前这个男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调侃自己,脸上瞬时也是火辣辣的一片,猛抬起眼定定的看着这张面孔,心中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这笔帐我记下了,咱们来日再算!
第七章
公良飞郇眯着眼睛,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收纳了薛承远的眼神,没再言语。
继而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对唐越交代了之后的部署,方才决定离开。
“恭送大人”语毕,唐越等人跪地行礼道。
只见公良飞郇一跃上马,优雅而洒脱的甩开长长袍摆,握着马缰,目光还是停留在不远处的薛承远身上,别有意味轻轻勾唇一笑,才带着其余属下扬鞭而去。
山谷之中渐渐已见稀薄的青色晨光,望着在皑皑白雪之中向西策马而去的英武身姿,怔怔站立于古庙之前的薛承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那人骑在马上时的淡淡一笑,更是让薛承远相见而不能再忘。
是愤怒?亦或者,是无法开解内心好奇的踟蹰?
“遵照大人的命令,立即将这四人押解回京”唐越见公良飞郇已走,便也不再多做耽搁,立即遵命行事起来。
“是。”
几名蒙面的随从手脚十分利落,瞬时将已捆绑住的薛承远和福全押解过来,准备与元庭和另一人一同带上马车囚笼。
随着薛承远越走越近,元庭的脸色再也难掩激动与不堪,似乎内心之中有着许多无从疏解的情绪都在见到薛承远的一刹那而缓缓流露了出来。
鉴于身边的人都是乾徽人马,元庭也无意再招惹任何麻烦上身,更何况现在无人知晓薛承远和福全的底细,元庭的只能将自己对薛承远的敬意表达的十分隐晦。
“……世……子……”等到四人同被押解在了囚笼中,趁着身边的士卒走动的罅隙,元庭终于颤抖着开口道,本就跪着双膝的身子弯曲的更低了,在向薛承远行最重的礼节,眼含热泪的颤声道:“世子……,您怎么会流落至此……?”
薛承远漠然勾勾唇角,似乎根本不值一提,摆了摆手没有答复,只是提手立即帮那身边受伤的一人把脉诊断,随后微微点头低叹道:“还好,并未伤及心脉”。又看看天色,说着重新将衣袖中的瓷瓶取出,丝毫不再犹豫的向囚笼之外地上的一滩已渐渐融化的雪水里兑了进去,同时对着福全道:“给他二人吃些解药,要快。”
福全应声迅速掏出衣袋中的解药匣子,喂给元庭和那身旁低低残喘呻吟的人,元庭清楚薛承远定是要施救于他们,便也不再多问,张口吞了下去。
这迷魂失力的药剂威力确为强大,刚刚滴入一滩融雪之中,便可见挥发而起的淡淡青烟,随着风势雾气,顺时弥漫在囚车周围。
“一个、两个……、三个……”
迷药散开后,即能听到一具具躯体倒地的重重声响,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在顷刻之间而已。
“都倒了?”薛承远沈声问道在数数的福全,看起来两人多年来早已配合的相当默契。
当年在古潍,寡不敌众时这是他们能够使用为数不多的自救方法,因此几年下来薛承远配置迷药的功力也是越发的超然,放眼这天下能与找出与薛承远匹敌的也是微乎其微。
“还有……还该有最后……”福全皱眉摇头道,正说着,又听到前方一具躯体跌倒的声音,才大喜道:“世子,余下的六人都倒了。”
薛承远轻轻颔首,这才转头看了看元庭,问道:“你们究竟招惹了谁?怎竟会深夜被押解至此?”
“唉!”元庭深叹了一口气,话语中夹杂着愤怒与不干的道:“自从世子您离京之后,朝纲更加紊乱,皇上命我等在乾徽境内挑拨事端,意在挑起古潍与乾徽两国间的争端,沅西方能从中获益。这次任务有失,便被乾徽成亲王手下一支极为精锐的队伍在燕径山南抓捕了,我们六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我与陈灵两人犹在。”
“肃图队?”薛承远眸中寒光一凛,想到了曾经听过的这个名字。
相传在乾徽国,有一支十分骁勇隐秘的情报队伍,名为“肃图”,又或者被坊间传为:意在速屠,而这只队伍当朝正是由乾徽国六皇子慕容定祯接管。
“世子说的不错”元庭向来知晓薛承远学识渊博,点头应道。
薛承远细细想了想,沈声问道:“那方才未曾蒙面,身披风氅的男子又是?”
虽说是敌非友,元庭还是语带敬意的如实答道:“他,就是如今肃图队的首领,慕容定祯手下的第一武将——公良飞郇。”
第八章
“公良飞郇?”福全轻念了一遍,向薛承远询问道:“世子,您可知晓此人来历?”
薛承远淡淡摇头道:“确实对此人一无所知,只是曾经听闻在乾徽境内有这样一支名为‘肃图’的队伍,向来拨为朝廷内具有实权的王爷掌管,肩负搜集几国之间的情报以及捉捕和杀戮异己分子,因此行事甚为隐秘。”
“的确正如世子所言,近年来乾徽境内许多沅西人士都遭到这支队伍的拘捕和驱赶”元庭叹道。
薛承远颇有些自嘲的苦笑道:“行事不端,这也是必然”,挑挑眉又接着吩咐道:“这药力最多也只能持续两个时辰有余,还需尽快脱身。”
“是,世子,我来帮您”福全被绑的较松,于是挣扎着挤过了身子,帮着薛承远解开了捆绑于身上的粗绳。
“可知这锁链的钥匙是谁掌管?”薛承远一边褪下粗绳,望向元庭身上的铁链。
“是那个名叫唐越的人,这一路都是他负责押送我等”元庭确定无疑的立即答道。
由于车队还未启程,那几名士卒当时都围坐在不远处稍作歇息,因此疏忽了囚车还未封锁。
清晨的迷雾充溢着山谷之中,夜晚熠熠燃烧的火把也渐渐熄灭,此时就连辨析方向、出路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三人迅速逃脱出来,只是陈灵伤势颇重,神志还有些不清。薛承远和福全分头去寻找方才倒地的六人之中,究竟哪个才是唐越。
不一会儿,终于摸索到这人,福全打了个激灵忙喊道:“世子,找到了!”
薛承远快步走了过去,按住倒地之人,测探了一下此人的鼻息,点头道:“好,快去给他二人解锁。”
“是,世子”福全应道,正准备起身时又有些迟疑的道:“世子,是否应当加重药力,否则这些人一旦清醒,恐会追上我们。”
“这药性颇强,若再加量恐会伤人性命,我意在救人,又岂能伤人?”薛承远摆手阻止道:“再说这燕径山峦叠绵延,路途交错复杂,一旦选道不同便实难寻觅,无需过虑。”
话音刚落,薛承远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边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对福全再次吩咐道:“先去庙中,将我们的包袱取来,快。”
福全二话不说,立即拔腿去取。
包袱取来,薛承远拿出纸笔,蘸了一点焦墨,速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迹。又将纸张叠好,揣近了唐越的衣襟之中。
福全此时正巧也为元庭与陈灵解开了锁链,四人于是迅速撤离此地,沿着山脚下一处人烟稀少的狭长小道,徒步向东前行。
燕径山隆冬之际极为寒冷,即便日光灿灿普照大地,置身四处皆伏压于皓雪下的丛林之中,也全然没有暖意。
“世子,咱们……咱们就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吧……”赶了半日的路,福全扶着陈灵,一步步蹉跎至此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全身僵冷,着实不堪忍耐。
“不行,不能停步,再坚持向前走两个时辰,否则定会冻死于此”薛承远果断的否决道。
元庭也知这种情形之下停步歇息绝非上策,只是对于薛承远要带他们去哪里,心中无数,便问道:“世子,您准备带我等去哪里?”
薛承远用长杆为一行人探路,没有转头的沈声回道:“下凌郡。”
元庭脸上顿时错愕,睁大眼睛,道:“世子?!那之后,您决定去……?”
“不错,玄仁”薛承远停步转身,看似心中早已笃定所去之处的淡淡回道。
第九章
“玄仁?!”元庭快步走上前去,有些不可置信的又一次重重问道。
薛承远颇为平静的道:“怎么?”,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世子,近年来沅西和乾徽之间的关系,您应该是心中有数的”元庭听闻薛承远的选择后甚为担忧,随着薛承远的步伐,缓缓叙说道:“自从皇上登基,便一改往日沅西与乾徽的交好之策,这几年在泽浃州与盛阳州摩擦、争端不断。”
这些事薛承远在古潍时早有听说,对于濮阳承佑的性情也算了如指掌。
“今秋乾徽成亲王奉命亲赴邡宁,为期半月意在商解两国之间的矛盾。皇上的态度曾有软化,明面上是签署了一些有利于两国交好的文书,但暗地里却变本加厉的向乾徽境内派遣更多训练有素的死士。”
薛承远并不意外的轻轻点头,却没有多加评述,只是问:“这也是你们潜入乾徽的缘由?”
“是”元庭点头道:“这段日子,景纬帝勒令乾徽全国大举搜捕沅西潜入的纤细,玄仁城内沅西而来的商客人人自危,往昔繁盛的沅西会馆也登时清冷了不少。世子,您此时前去玄仁,以您尊贵的身份,怕是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薛承远抬头望了望面前渐渐显露于浓雾之中的茫茫山峦,淡淡道:“自从当日离开邡宁,承远便早已是一届布衣而已,又何谈身份尊贵?”
“世子!”元庭突然扯住薛承远的衣袖,哽咽的跪下道:“王爷当年冤屈至今未洗,您真的情愿从此远离故土,如此漂泊在外,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起来”薛承远扶起元庭,审视着面前容貌憔悴,身上伤痕累累之人,轻叹道:“人各有志,父王即使在天有灵,也定会认同我愿悬壶济世、医救苍生的选择。”
“可是世子,皇上施政不得人心,长此以往沅西忧矣!”元庭深深的感慨道。
“天命自定,百姓不会在乎究竟是谁家天下,相反只会祈望国有明君”薛承远对于长久陷入皇族利益之争的家国早已心灰意冷。
元庭听后默然,转头望向福全和陈灵,心中不堪的强忍下喉中酸楚,重重跪地道:“世子,无论来日你何时归来邡宁,元庭和陈灵若尚存一息,都必定誓死效忠。”
薛承远轻轻闭了闭眼,沉默半响,伸手轻覆上元庭的肩头,颇为感动的道:“谢了”,顿了顿,又道:“承远确有一事相求。”
“世子请讲”元庭抬头,眼含希冀的道。
“母妃可还好?”薛承远问。
“还好,王妃心性温雅,这些年一直居住于京畿之西的慈渊寺内为王爷守灵。”
“承熙、承婷呢?”薛承远又接着问道。
元庭点头道:“昶亲王虽老,却在抚育小世子与公主的事上绝无半点含糊,向来是疼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