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看着这两拨人怎么窝里斗,自己倒是打起来了,心中暗笑。谁说没人能从你手下抢得囚徒,我家世子当日不就做到了么?
想着想着,福全倒是乐了,翘起嘴角斜眼看着这两拨人马。薛承远默不做声,在想这接下来的局面该如何应对。
“近来玄仁城中风声很紧,以后夜里出门多加小心,若是再丢了东西就去府衙报官,明白了么?”
对持之间,公良飞郇忽然开口,背对着薛承远,沉沉的说道。
薛承远眼睫一闪,揣摩出了公良飞郇的心意,看来今日他是有意放他二人一马,而不让他们落在太子的手中。
“是,大人。”薛承远即刻恭敬的回道。
“行了,去吧。”
公良飞郇依旧没有转身,一柄长剑还是横在常庆武的脸前,那凌厉摄人的气势让此刻常庆武除了沉默没有别的选择。
“是。”薛承远也没有一点迟疑,带着福全转身就快步向西走去。
福全万万没有想到这峰回路转,今夜会是这般结局,跟着薛承远疾步而去的同时也不禁回头望了望这依然对持的两拨人,还有那个火光下威严有力的身影。
“公良飞郇!你!”常庆武瞪着面前之人,怒喝了一声。
“常大人要是有什么异议,来日朝堂上见。”公良飞郇算着那两人应当已经走远了,抽剑回鞘,漠然的回了一句,轻轻弹了弹衣摆上沾染的拂尘。
“公良飞郇,你好自为之!”常庆武甩袍上马,一脸难以掩饰的恶气,恨声喝道:“我就不信,这玄仁城内你还能耀武扬威多久?!”说着狠狠的瞪了一眼公良飞郇身后的丛明廉。
公良飞郇根本不屑与常庆武斗嘴,漠然冷冷一笑,便带着身后人马转身离开。
与方才的火光渐行渐远,慢悠悠的走在玄仁城边的大道上,丛明廉上前问道:“大人,那两人既然可疑,要不要属下在玄仁城内继续暗自搜查?”
公良飞郇想了想,今日确实匆忙,连这两人的姓名都没审出就被常庆武摆了这么一道。
不过,既然当日唐越失职的事已经了结,而眼下王爷又有意保护沅西人士,更何况这两人看起来并非作奸犯科之徒,不如就……
“大人是否想不再追查?”丛明廉摸透了公良飞郇的心意。
“不用查了,由他们去吧”公良飞郇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近来太子手下的人马定会无事生非,你们行事要多加小心,不要给他们落下口实。”
“是,大人。”
公良飞郇望着幽静的城河上,清冷如烟的月色,眼前不知为何又突然闪现出了方才那个男子的面孔。想起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镇定,清冽秀美的容貌,不卑不亢的态度……两次相遇足以让公良飞郇印象深刻。
公良飞郇摸着剑柄上的长穗,暗自思量那人究竟是什么出身,而他来玄仁又有何意图?
本想等手中所有繁重的公务都处理妥当,再去亲自寻找那人的信息。
不料天命有定,两日后肃图队在玄仁城郭执行任务时,一个突发的事件将公良飞郇以及手下卷入了权势之间莫测的争夺……
第二十一章
这件事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
当坐在正厅中的公良飞郇回过神时,已见一名属下跪在厅堂中泣不成声。
公良飞郇眉头紧皱,合上手中卷宗,问道:“丛明廉伤的可严重?”
前来禀报的人名叫岳翼,归入肃图已三年有余,是丛明廉的得力手下。
岳翼沉痛的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微红,“方才送回林涛馆已经没了知觉,伤口的血也止不住……”
“怎么会闹成这样?”公良飞郇一站而起,压抑不住的愤怒。
“原本也就是巡城而已,谁能想……”岳翼说到一半,语调变得哽咽。
“谁能想巧遇后就打了起来?”公良飞郇直视着他,很是不满眼下发生的这场闹剧。
那夜明明已经告之了所有部下,最近对太子的人马还是敬而远之,谁知这么快,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大人!实在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挑衅在先!”岳翼猛的抬起头,愤恨不已。
“就算如此,又何必和他们硬拼?”
“我们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就命也不要的打了起来,非要分个胜负?!”公良飞郇又气又怒,这一帮豪气冲天的手下,怎么做事之前总不想想后果?
想到救人要紧,公良飞郇立即拿过剑架上的佩剑,准备去两条街巷外的林涛馆。
“丛明成呢?现在在哪里?”
“丛大人已经在林涛馆了,就是他让我过来请您。”
“真是一群……”公良飞郇咬了咬牙,一手握拳。真是怒其不争,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
岳翼也不再多说连忙紧跟着,奔去林涛馆。
素日里平静雅致的林涛馆,此时人来人往奔走不断。浓郁的药味和侧厅里沉静的气氛,衬着每个人脸上惊恐未定的神色,让人不觉之中感到恐惧的味道。
“大人”
侧厅的床榻前围绕着四五个人,见是公良飞郇来了,立即一一行礼让开。
公良飞郇冷冷的扫视着这一群属下,愤慨和责难早已都写在了刚硬的脸上。
兄弟情深,唯独坐在床榻上的丛明成没有抬头,直直的望着脸色惨白,伤口依然不断涌血的胞弟。
“怎么样了?”
公良飞郇走到榻前,看着昨日还跟随自己出行的丛明廉朝夕之间就伤这副德行,不由深叹了口气。
“大夫说,再差分毫,也就……”向来缜密干练的丛明成此刻也显得有些失神,声音沙哑,根本说不下去。
公良飞郇轻夹开被褥,查看了丛明廉胸口上的伤。这一剑,本就冲着心脉而去,根本没想给对方留活下的余地。
“谁做的?”公良飞郇侧过头,冷声问道。
“常庆武。”
听到这个名字,即在意料之中,也在忍耐之外。
两队人马结怨已久,那夜的争执不过是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羽毛罢了。此刻公良飞郇真是碎尸万段了对方的心都有,可作为肃图首领他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若是此时和常庆武硬拼,也就等于是告之朝野王爷和太子起了争执,若是如此,这件事最终如何收场,又会牵连多少人,还很难预料。
“这件事情是否已经上报京城府衙?”
“还没有,等大人做个定夺。”丛明成低声回道,显然早已做过一番思虑。
公良飞郇叹了口气,道:“先为明廉治病要紧,这件事既然还未奏报,就先不要再声张。”
“是”丛明成没有异议,但并不代表没有请求,“大人,胞弟这次受伤危及性命,队内的两位大夫都束手无策,能否请大人……”
公良飞郇早已料到他要说什么,一口答应:“除了遍请城中名医,我这就亲自去王爷那为明成请宫中的御医来诊治。”
“谢大人”丛明成听后身子微微一颤,挪开袍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公良飞郇面前。
“明廉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康复”公良飞郇掺起了他,沈声安慰道。
丛明成脸上挥之不去深重的忧虑,默然点了点头,“希望如大人吉言。”
“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
公良飞郇心头一把火还烧的正旺,安慰过了丛明成,提手一指就将侧厅内几个属下全喝了出去。
站在院内,夕阳已经渐沈下,落日的余辉撒照在肩头,原本高大的身影更显孤零。
公良飞郇指着面前一群人,狠声喝道:“事已至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透露实情分毫,否者来日自行请罚。”
“是,大人。”
战战兢兢的几人依次点头,毫不含糊的领命回道。
“全部出马去玄仁城内将所有名医都请来,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大人。”
第二十二章
全队上下立即倾巢而出,为丛明廉去遍请玄仁城内的名医。
公良飞郇亲自去了趟王府,慕容定祯获悉事态,立即手书一封让公良飞郇带去了御医院。
就这样,当夜在林涛馆汇集了玄仁城中,乃至皇宫之内顶尖的医者,来为丛明廉诊治。
一个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公良飞郇站在侧厅之外的庭院中踱着步子,频频抬头望着房内灯影,神色愈见凝重。
“大人,您要不要进些晚饭?”队内管事走到公良飞郇身旁,轻问道。
这前前后后一直张罗着给丛明廉治病,公良飞郇夜里还没吃任何东西。
公良飞郇眼睛一直盯着那窗影,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
怎么吃的下?丛明成和丛明廉那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现在眼见着兄弟命在旦夕……
“大人!”
正说着,岳翼掀开厅前的门帘就几步冲了出来。
“怎么?!”公良飞郇神色一紧。
“沈太医让您进去!”
只见岳翼那脸上跟快哭出来似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应接不暇,担忧和急切混杂着,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公良飞郇快步走了进去,刚踏进门厅,就见年近七旬御医沈冲源坐在床榻旁正在看向他。
已经换了近十个大夫,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可丛明廉的病势却毫无起色。
丛明廉直直的躺在床榻上,脸色相比傍晚已经成暗灰色,呼吸也越发微薄了。
“沈御医,明廉他……”公良飞郇强忍着心中的担忧,问道。
就在沈冲源眼神黯淡轻轻摇了摇头的一刹那,公良飞郇只觉自己的心房猛的一震。
“就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夫给他开几副药方,能否挺的过去,就看今明两日了。”
沈冲源说着站起了身子,缓缓走到了圆桌旁坐下,提笔蘸墨。
公良飞郇望着床榻旁默然无语的丛明成,突然觉得生死之前自己连安慰他的说辞都没有。
如此飞来横祸,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事。
恭敬的送走了最后一位御医,肃图队的林涛馆内,这一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命运对丛明廉的宣判。
公良飞郇站在窗边,夜风幽凉,吹的人分外清醒。
这两兄弟当年铁了一条心投奔自己麾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血雨腥风中齐心协力的默契让人深不能忘,未曾想如今却要唐突的说道别了。
不行!哪怕还有最后一番可能,都要努力再去尝试!
公良飞郇狠狠的握住手掌,他从不是一个会向命运妥协的男人。
“来人!”
院落中几名部下听闻,身影一闪立即走了过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城中名医确实毫无遗漏?”公良飞郇盯着面前一干属下,直切主题。
“是,东西南三片城区的名医,只要在府上的,都请了过来。”有人回道。
为肃图行事多年,公良飞郇早已会习惯性的质疑,张口便道:“是否有十分确定?”
“……”
几名属下清楚丛明廉兄弟深得公良飞郇的信任,而丛明廉本身在肃图队内也颇有威望,这件事事关重大,大都不敢搪塞。
公良飞郇见其中一名属下眼神似乎稍有躲闪,即指着他问:“张固常,我在问你话。”
面色稍有紧张的张固常是刚入肃图队不久的新人,连忙站出了队列,走到公良飞郇面前合掌禀道:“大人,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寻找了玄仁城南所有的名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还有一位近来新到玄仁的医者,拒绝出诊。”
张固常回禀的声音并不大,公良飞郇的声音倒是铁铮铮的高了八度。
“什么?!”
“这人据说是刚来玄仁不久,前些日子曾为不少灾民诊病还免了诊费,医术了得,只是这脾气,就有些古怪,从不登门出诊……”张固常头冒冷汗,答的断断续续:“……所以我等也不能勉强。”
“不能勉强?!”公良飞郇狠瞪了张固常一眼,怒他办事不力,喝道:“这根本由不得他,他在住哪?”
公良飞郇一边问,已经一边迈步向大门走去。
速战速决从来都是公良飞郇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今夜为了丛明廉最后的一线生机,就是绑也得把他绑来林涛馆。
已经是深夜四更时分了,公良飞郇这说去就去,分毫不带含糊。
“回大人,此人就住在玄仁城南,燕渡巷。”
第二十三章
玄仁城南燕渡巷,四更天里寂静的只剩下风声。
公良飞郇带着一队铁骑在夜色中奔驰而来的时候,薛承远卧房里的小灯刚要熄灭。
“世子!”
大半夜,门外传来福全急切的唤声。
薛承远正在解衣带,听他这么一喊,皱了皱眉毛,轻道:“怎么?”
夜里一直在伏案苦读医经,这会儿真是累了,听福全的声调却像是出了什么事。
“世子,你听到了么?”福全打着灯笼问道。
经福全这么一说,薛承远侧耳聆听,寂静之中确实有轰隆隆的暗暗马蹄声。
四处漂泊的这几年,不断受沅西宫廷的搜捕,福全和薛承远早已对可能突如其来的危险十分敏感。
“世子?!这会不会是……?”福全低低的声音中透着忐忑不安。
刚刚才好不容易陪着世子在这玄仁城内安顿了下来,可千万不要再……
薛承远深知不可大意,连忙系上衣带,快步走了出来。
希望只是过客!福全心里暗自祈祷。
谁知那马蹄声越来越来近,竟在自家府宅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世子,我们该怎么办?”福全一下紧张了起来,手中掂着的灯笼都开始摇晃起伏。
薛承远眼神定了定,说道:“是祸躲不过,去看看”
不知为何,薛承远此刻倒是显得难得的淡定自若。几日前发生的事情,足以说明这玄仁也正逢多事之秋,今天晚上若是真有什么变故,本就插翅难飞,倒不如横下一条心,勇敢去面对。
“世子……”
福全跟着薛承远的步伐向府宅大门走去。
“大人,就是这里!”
宅外燃燃火把光影冲天,只听有人扯着粗重的嗓子正回报道。
看样子来者不善,薛承远心中暗自掂量。
正当薛承远一步向前刚踏上台阶,敲门声恰好响起。
“咚咚……”
福全“扑通、扑通”心跳加速,脊背上冷汗迭冒。宅院内许忠岭送来的两个小厮,这时也正在厅堂拐角揉着惺忪的睡眼,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开门。”
薛承远直视着那紧闭的大门,淡淡的说道。
“是。”
福全屏住一口气,将手中灯笼插在门廊墙上,走去开门。
是啊,这些年和世子一起经历了出逃后的风风雨雨,只要陪着世子一起,什么都豁出去了!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气势汹汹的两名男子推门而入,身后一副凛冽威武的身影映着火光,出现在了薛承远的视线内。
“是你?!”
“是你?!”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