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我恐怕便睡不着了。”许帷明看皇韶杨一眼。
皇韶杨面不改色地道:“那不如就说说话。”
许帷明点点头:“这些日子都是在教导你内力基础武学,倒是真没有好好说过话。”
皇韶杨“呵呵”笑了起来,道:“你想问我些什么?”
许帷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吗?”皇韶杨“吃吃”笑着道。
许帷明摇摇头,道:“根据我的资料,你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冬瓜汤……但,那应该是因为你当时为了朝中权势,不得不日夜宿在悦贵妃宫中,吃悦贵妃亲自做的菜肴吧——她好像只会做冬瓜汤。其他的,恐怕也都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皇韶杨点点头,道:“你还真是懂我。”
许帷明低头一笑,拿起茶喝下去,皇韶杨便又为他倒了一杯。
许帷明忽然道:“今天有人说,你行踪诡异。”
皇韶杨竟然没有反驳,只道:“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外人。贸然失踪这么久,被解释成行踪诡异是理所当然。”
许帷明“啊”了一声,忽然道:“夜深了,先睡吧。”
皇韶杨笑着道:“你不是刚喝完茶?”不过,他还是走回到床边,脱下披着的外套躺了进去。
想不到许帷明也跟着摸了进来,双手忽然搭在了皇韶杨腰上。
皇韶杨一怔,问道:“怎么了?”
许帷明将头埋在皇韶杨的脖颈里,闷声道:“忽然觉得,我们好像还没有做过。”
皇韶杨将前因后果想了想,扑哧一笑,道:“这么久前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回过神来要吃醋?”
许帷明摇摇头,道:“我反应本来就慢。”
皇韶杨不再辩,只乖乖任许帷明放肆。
更深露重,注意保暖。
不然……就会伤寒。
经过昨夜的不健康行动,皇韶杨果然伤寒了。
整天不能下地,只好躺在床上,被许帷明伺候着喝水吃饭。
皇韶杨吃了几口饭,忽然道:“幸好只做一次,不然,真的有了可怎么办?”
许帷明只当他在开玩笑,便抿着唇忍笑道:“生出来我一定养他。”
皇韶杨认真地看他一眼:“那你可要好好教导他啊。”
许帷明“嗯”了一声,又道:“那你也要配合我一起教育他啊。”
皇韶杨认真地摇摇头:“那恐怕不行。”
许帷明笑道:“为何?”
皇韶杨撇开头,道:“不行就是不行。”
第十章:江湖(五)
皇韶杨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这三天,许帷明也陪着他焦头烂额。倒不是因为皇韶杨的病,而是最近教众们仿佛约好了似的,没日没夜地来找他麻烦。
一会儿是这边账簿出了岔子,一会儿是那边的谁谁谁和谁谁谁打了起来,让许帷明一会儿到那边,一会儿到这边,疲于奔命了三天,许帷明真快要垮下了。
许帷明默默地想:培养接班人的事情,必须提早了。
左岸可以直接忽略,右离偏偏迟迟不归。
许帷明思来想去,这教主一职,也只能在五大堂主里挑选了。
这日,他将五大堂主——坤水堂堂主博水夭,炎火堂堂主唐赤遥,厉雷堂堂主雷曜,玄风堂堂主齐风谣,裂土堂堂主第五窈集结到了书房里。
博水夭人如其名,为人阴郁,所以站在角落里只是默默地看着众人;
唐赤遥风风火火,一冲进书房便问许帷明找他们的原因;
雷曜只是合着眼睛站在门旁,不过因为眼睛是合上的,方才唐赤遥狠狠地踹门害得他被大门磕了额头;
齐风谣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雷曜右边,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另外四人;
第五窈是个妙龄少女,也像齐风谣一样爱笑,但并没有他那般的城府,只是忠诚地看着坐在上位的许帷明。
许帷明观察了他们半晌,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分别,便道:“我今日找你们来,是为了禅让教主之位一事。”
“什么?”令许帷明想不到的是,他们五人并没有惊喜,只有惊愕。唐赤遥率先发难: “教主,您难道是为了那个人,要放弃我们不成?”皇韶杨在魔教住了这么久,众人也渐渐知道这个男人居住在教主的房间,被教主很是看重——平时非常崇拜教主的教众们怎么可以容许教主被一个男人迷住,所以这些天一直给许帷明找麻烦,就为了减少他和皇韶杨相处的时间。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众人都对不曾见面的皇韶杨有种莫名的厌恶,现在许帷明竟然有可能为了这个男人放弃魔教教主之位,教他们怎能不惊愕?
唐赤遥瞪着许帷明,似乎还想吐出什么,博水夭忽然抓住了他,唐赤遥回头去看他,博水夭只是摇摇头,然后将唐赤遥拉到自己身后,自己迎身走到许帷明面前,道:“若是教主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魔教,我们也没有资格拒绝和反对……”
“博水夭!”唐赤遥生气地喊道。
博水夭置之不理,继续道:“但若是我们五人中的一个继承了教主之位,肯定会派出所有人马去追杀那个男人的,您保他一时,保不了一世。”
“你敢威胁我?”许帷明想不到他们竟然大胆至此。
博水夭摇摇头,道:“这全是属下真实的想法。我相信这么想的不仅是我们五个人。教主,我这是在为您考虑,如果您现在抛弃这个位子——无论您的理由多重要,在其他不明真相的教众看来,您就是被个男狐狸精勾去了魂魄,一定人人对那人恨之入骨。教主,他对您若是真的重要,您忍心将他置于这样的险境吗?”
许帷明一愣,自己一心想着要和皇韶杨双宿双栖,却忘记了这一茬——看来,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被博水夭点醒,许帷明恍然大悟,道:“你说得没错。”
博水夭继续道:“如今之计,只能是让那人和教众渐渐熟悉,当教众可以接受他的时候,您自然也就能够平静地和他离去了。”
唐赤遥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不管别人怎样,我是不会接受他的。”
第五窈在此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私。”
唐赤遥瞪她:“你说什么?”
“不是吗?”第五窈冷笑道:“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崇拜教主,却又不希望他拥有自己的幸福。难道教主的义务就是卖命给我们吗?别忘了,教主救过我们几条命!教主现在有喜欢的人……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我觉得,若是你不能接受他,无异于是在轻视教主的审美!教主难道是个随随便便可以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风流鬼吗?”
唐赤遥被这话堵得说不出一句了。
第五窈“哼哼”笑了一声,对许帷明道:“无论如何,只要是教主做的决定,第五窈都无条件遵从。”
许帷明有些感动地点点头:“难得你理解我。”
第五窈笑着道:“属下先告退了。”
许帷明点点头,道:“都回去吧。”
雷曜扭头就走,齐风谣跟着第五窈窈窕的背影踏出了门槛,唐赤遥被博水夭领着领子揪了出去,书房一瞬间就空了。
许帷明看着合上的大门,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心事重重的许帷明本不想这么早回到房间去,便逗留在书房里继续批阅他的折子。
想不到他不回去,皇韶杨竟然主动来了。
“这么忙啊?”
许帷明直觉地“唔”了一声,忽然抬头道:“你来了?”
皇韶杨点点头,对他道:“这里不错嘛,我想四处走走啊,总是留在房间里,也太无聊了。”
许帷明有些担心地道:“没人为难你吧?”
皇韶杨回头看一眼,许帷明顺着他的目光,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候着。他苦笑道:“忘了还有他们。你没为难别人吧?”
皇韶杨挑眉道:“若是惹了怎么样?”
许帷明低头一笑,道:“你确实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皇韶杨呵呵笑了笑,对许帷明道:“你还真明白我。”
许帷明便收起了折子,从案桌前站了起来,伸着懒腰问道:“我们不如到附近去转转?”
皇韶杨摇摇头,道:“你劳累了这么久,还是先休息吧。我自己四处走走就可以了。”
许帷明点点头:“那你要小心。”
皇韶杨“嗯”了一声,道:“你回房去吧,我在这里转转再走。”
许帷明便离开了书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方才许帷明所看到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原地。
他摸索着,潜入了玄风堂。
三个时辰后。
左岸风风火火地不顾教主教众的礼仪将许帷明从床上摇醒。
许帷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便有些不耐地道:“何事?”
“那皇韶杨不见了!”
许帷明“腾”地坐起,“怎么回事?”
左岸生气地道:“属下早就说过那个皇韶杨不是好人!”
“直说便好,不要讲这些旁枝末节的事!”许帷明的注意明显和左岸不同,他一心以为皇韶杨遭遇了什么不测,心中慌乱不已。
左岸看着许帷明,有些不情愿地收敛了暴躁的语气,道:“那皇韶杨,跟玄风堂里存储的镇教之宝一起不见了。”
许帷明一愣:“什么?”
“皇韶杨盗走了那本《拂玄经》,然后悄悄下山!现在属下已经召集人马准备去捉拿他,请教主批准!”
许帷明似乎有些不解,露出怀疑的神色:“你在胡说什么?他一点武功不会,《拂玄经》要来何用?”
知道许帷明不同意,左岸又道:“属下已经收到消息,那京城已有异动,根据探子报回来的讯息,属下推测,不需半月,那京都必定会派兵来剿魔教!”
许帷明瞪他一眼:“够了!我先前不是叫你去把右离叫回来么?他人呢?”
“……”左岸闷声不语。
“你没找他是不是?很好,如今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许帷明怒极反笑:“现在立刻给我将右离找回来!其他的事情,都等右离回来再说!”
左岸不信地抬头看了许帷明一眼,见他目光决绝,只好听命,咬着唇恨恨地欲要离去。
“等等!”许帷明忽然叫住了他,“你准备的那些找他的人马,现在派下山去吧。”
左岸有些许惊喜:这是……教主同意了?
他高兴地准备离开,竟然又被许帷明叫住:
“不准伤他!找到他之后……将消息带回来即可。谁若伤了他,休怪我不讲情面。”说到最后一句,许帷明看左岸的目光里有了些许凌厉。
皇韶杨此时又在什么地方呢?
他方才正在书房附近瞧新奇,忽听一声“陛下小心!”自己就没有了知觉。
现在全身被绳子捆住,眼睛也被黑罩蒙上,看来那个叫自己“陛下小心”的影卫已经糟了不测。
“唉……”皇韶杨叹了口气,现在处境更加糟糕的反而是自己吧?怎么担心起别人来了?不知道那人抓自己究竟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许帷明是否发现自己失踪,更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皇韶杨无奈地盘腿坐着。
他感觉得到自己坐在一个很颠簸的木头地板上,材质感触起来像是马车。
出一趟京城,竟然遭遇了这么多事,连百年不遇一次的刺客——不不不,或许他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呢?皇韶杨乐观地想。
忽然,他听到“吁”一声,马车停了。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倒霉不倒霉,刚刚到达这个城,就遇上官府通缉江洋大盗。这里不晓得还要堵多久。”是乔精明。
他们怎么也出来了?
不对!他们可以救自己!
皇韶杨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来——他嘴堵着呢。
于是他试图用身体撞击马车,使颠簸的马车引起乔精明他们的注意。
但驾驶这辆马车的人很快就对乔精明他们解释起来:“我家夫人非要养只小动物,这动物养起来又麻烦,偏偏喜欢撞来撞去的,你瞧,又不听话了。”
乔精明连忙道:“我是大夫!你这养的动物可能是有躁狂症,让我帮你看看。”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阻止了他:“算了吧,你是大夫,医人的,这是动物……你能看兽?别害死人家的动物是真。”是皇后。
皇韶杨绝望了,这家伙干嘛在这种重要关头跳出来啊!
听声音,外面的队伍渐渐散了,看来是排到了头。
只听一声:“掀开帘子,让我们检查!”
皇韶杨重新燃起了希望,又开始撞击马车的墙壁。
那驾车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又对那守城人讲了一遍。不过,守城人不是这么容易糊弄了,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掀开!”
正当皇韶杨满怀希望之际,那守城人忽然大声道:“行了,你走吧!”
什么?
皇韶杨正在疑惑那驾车的人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就听到那守城人讨好地、小声地道:“您早些拿出令牌,我们不就早让您过去了吗?以后啊……请您多多提点,多多照顾……”
“那是自然。”驾车的人声音其实很好听,但在此时此刻落在皇韶杨耳朵里,就仿佛是地狱来的召唤。
马车顺利地通过了城门,也灭绝了皇韶杨逃离的希望。
第十一章:青楼(一)
皇韶杨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被困在一个青楼了。
那绑架自己的人目光灼灼地道:“我上边的人只是交代将你困在这里,如果你不挣扎,在这青楼中,你尚可有些自由。可若是你执意要回去,那便不要怪我,让你在这里——当牛做马,困苦度日。”
皇韶杨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第一条路:乖巧地留下。
那绑架自己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皇韶杨冷笑:真不愧是那左护法派来的——没错,刚才在马车上,他一直在仔细推敲做出这件事情的人的目的。仔细想来,魔教最讨厌他的人真是非左岸莫属,且,绑架、囚禁、还不太敢见血这种事情,也只有左护法那种脑子想得出,也只有左护法有了那种脑子,还可以有能耐办得到。
那绑架自己的人将自己丢在青楼就走了,皇韶杨转身脱了绳子,拔腿就跟着走出去。
居然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直到离开青楼,皇韶杨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还以为,自己起码也要骗一骗的。
不过……
皇韶杨苦恼地在城外停下了脚步。
囊中并非羞涩,但他却并没有那么想要回到魔教。
什么“回到”啊。
皇韶杨有些不爽地想。
就好像是在说他“去”魔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怎么说,都该是“回到”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