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还能咬紧牙关,不肯呻吟,到得后来,却是被他弄得眼泪横流,嗓子嘶哑,上一刻还在云端,这一时却脚下无力,当真是欲仙欲死。徐元霆虽然暗骂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却也不得不折服在他手段之下。
徐元霆被他弄了一夜,直到了黎明时分才全身乏力地合上眼。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到晌午了,仍然眼睛酸涩,几乎睁不开,腰也似断了一般。
他看到赤龙主早已经衣衫齐整地坐在桌前,摆弄着什么东西,不由看了两眼。原来赤龙主手上正在编着一条红黑相间的带子,红的是赤龙主衣裳上扯下的线,黑的却是一绺青丝。
赤龙主见他醒来,便笑道:「醒了么?饿不饿?我去让人做些东西给你吃。咸菜稀饭好吗?」
「随便。」他平淡地问,「你在做什么?」
赤龙主便将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给他看,原来是编制的一条腕链,红黑丝线缠绕,却也十分醒目精致。
「昨夜我注意过了,我们肌肤相贴时,你体内混乱的气血会平静一些,我做这带子,便是想看看能不能让你养气宁神,舒散气血……」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腕链系到徐元霆的左手上。
徐元霆原本想骂他异想天开,若是有用,昨夜不知与他肌肤贴近多少次,何必再做交合之事,但看到他手腕上被锁铐磨破的地方伤口还没愈合,心里的气便消了些,任由他给自己系在手腕上,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难道赤龙主会是这个意思?他不由暗笑自己犯傻。
赤龙主方当青年,正是如日中天时候,偶尔被他的外貌迷惑,一时冲动之下也是有的,只怕和他父亲一般,希望完全地攫取和占有他的身体。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赤龙主给他系好了腕链,却仍然没有放开,看着半晌,才道:「元霆……再过不久就到中原了。我们是直接去金陵吗?」
「龙主若是没有要事的话,与属下同行去金陵也是无妨。」他其实并不愿赤龙主与他一起回去,本来他还未脱血蛟的身分,回到中原,便如同过街老鼠,中原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偏偏还要带着一个年纪轻轻的牢头,这牢头还是他的上司,自然做什么都不方便。
果然赤龙主失笑道:「我来中原,本来就是为了你,又有什么别的要事可做?何况只离开七天,也做不了什么事。」
赤龙主便如牛皮糖一般,沾上了便拔不去,扔不掉,每隔七日就要被迫承欢一次,他每当想到便觉得浑身黏腻,像是沾了油,就是洗一千次澡都无法洗掉这种感觉。
在船上又欢爱了一晚上,他数着日子,终于到了中原。
第九章
这一次航行,竟是花了十七天。
他上一次坐船是在十五年前被擒,神智迷糊地躺在船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却原来要那么长的时间。大海茫茫,也难怪中原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兵攻打龙宫岛。
他下到港口时怔怔出神,赤龙主还当他是晕船,带着他到茶楼喝茶休息。
徐元霆受不了身上的不适,买了好几套衣裳,到澡堂让人另外烧了热水洗了澡,全程自然由赤龙主陪同。
龙宫岛什么都缺,偏偏不缺银子,在这些店家眼里,赤龙主无疑是极大的一棵摇钱树。
赤龙主也不在乎,总是笑吟吟的,似乎只要徐元霆高兴就好。
当地人都纷纷诧异,想着这小郎君生得好看又有钱,却是不长眼看上这么一个败家美男子,这男人多半是从妓馆里出来,惯于讹人钱财。
徐元霆却是不知别人如何看他。
他在岛上就习惯绫罗绸缎,此时软裳轻罗,端坐在马上,连赤龙主也不由赞叹不已,配合着他换了衣裳,两人直如两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一个年长骄矜,一个年少宽和,提着缰绳缓辔并行。
让人觉得似乎有些怪异,二人的神情似乎本应反过来才对,但这两人俊美无俦,仿佛如一幅名画中走下的一般,再自然不过,再合衬不过。
从港口一路快马,经过苏杭,不用几天就到了金陵。
到了金陵,徐元霆却似有些近乡情怯,在徐家大门狮子外徘徊许久,仍旧没有敲门。
赤龙主也没说什么,看到天色已晚,便带着他在金陵城东的一家客栈住下。
次日两人一同到徐家。
徐家家主徐元沛正巧在家中,听说三弟归来,立时出门迎接。
徐元霆见大哥已年近四十,鬓发微白,虽然成熟稳重,但哪里还有十五年前翩翩少年郎的潇洒气质,显然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徐元霆不禁流下泪来,紧紧握住徐元沛的手道:「大哥!」
徐元沛看到三弟,十分欣慰,却不免有些感伤:「三弟,你这十五年去了哪里?可惜爹娘在你走后不久就过世了,娘去世之前,一直不肯闭眼,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徐元霆不由流下泪来,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当年我被人劫道,那群人将我绑在船上,乘船出海,半途遇到风浪,辗转在海上漂泊许久,才飘到一个无名小岛上。岛上居民都是前朝逃难到那里的,大多自给自足。我就住在岛上,也是最近才遇到了一只因风暴漂到岛上的船只,跟着他们的船回中原。」这一番谎话自然是他斟酌了许久才想出来的,虽然疑点太多,但总比实话好听一些。
徐元沛点了点头,看向赤龙主道:「这位小兄弟一定是带你回来的小友了?」
赤龙主还没回答,徐元霆便道:「正是。他是船主的公子。」
赤龙主瞥了一眼徐元霆,抱拳说道:「徐先生,久仰了。在下小姓赫连,单名『焱』字。」
徐元霆听他随口一说,便知道这是他用惯的假名,也不以为意。赤龙主常年行走江湖,岂会没有几个常用的名字,信手拈来便是一个。
「赫连公子果然英挺不凡。」徐元沛赞叹了一番,再三向赤龙主道谢,并让人安排酒席给两人接风。
一同出席的还有徐元霆其余的几个弟弟。徐家子弟众多,更有一同在金陵的旁门分支。和徐元霆、徐元沛一父所生的便有七子,徐元霆排行第三。
令徐元霆大为吃惊的是,赤龙主在席上妙语如珠,取悦了众多宾客。
之前徐元霆担心赤龙主武功太高,为人自然便会狂妄超脱,徐元沛问「贵宝号做的什么生意」时,他甚至有些担心赤龙主直言不讳说「做人肉生意的」。
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生。赤龙主对于海上行商也了如指掌,所说的奇闻轶事让众人纷纷惊叹。
在席上他有几次想对徐元沛直说,他是被龙宫岛的主人掳去,别人必然不会放过赤龙主。但徐家子弟虽然有不少人练武,武功不弱,终究比不上赤龙主的武功已达天人之境。
何况现在他和赤龙主命运相连,赤龙主若是死了,他身上赤龙珠的毒性无药可解,也是死路一条。
他虽然对赤龙主充满了厌恶之感,同归于尽也无不可,但却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有所损伤。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赤龙主微微一笑,频频向他举杯致意。
晚饭已毕,赤龙主被安排在了客房,徐元霆住他原来的那个院子。
他和徐元沛是同胞兄弟,自有许多体己话说。徐元沛与他说了别后十五年家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亦说起自己在徐元霆离开后不久娶妻,但在父母去世后,妻子相继难产而逝,独留一个儿子徐照麒,性格顽劣,难以教导。
徐元霆听到家中近况,也不由有些叹息。
他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一个二哥,但二哥并非一母所生,且耽于玩乐,不理家中之事,若是他这些年在家,兄长或许不会这么操劳,才三十过半的年纪,鬓边已有几丝星星白发了。
徐元沛忽然道:「老三,你这次回来没有带家眷,你在那个无名岛上,就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么?难道这十五年来,你都没有成亲?」
徐元霆面色微微一僵,万幸此时宾客散尽,赤龙主又去客房歇息了,席上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你该不会这么多年……还想着她吧?」徐元沛顿了一顿,说道,「她等了你三年,后来嫁给了裴家的五少。据说现在日子过得不错,连儿子都有十一岁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现在从兄长的口中确认,却不由得胸口一阵发闷,胀痛难受之极,苦笑道:「大哥别说我了,你还不是这十年来都没有续弦。」
徐元沛叹息道:「有这么多兄弟要照顾,又加上照麒,已经够我烦的,再找个女子,多生几个,变得更烦么?老二整天躲在自己那个院子里养狗,你又失踪了,五妹六妹嫁人了还好,老四老七,没一个是省心的。」
徐元霆心念一动,问道:「照麒如今在何处?怎么今天吃饭时没见到他?」
「上个月出了点事情,险些被人拐卖到龙宫岛,幸好有人在当中斡旋,才将麒儿救出来,不然……唉,我现在令他在房中读书,不许出门一步,如今只让他修身养性,过几日我再让他来拜见你。」徐元沛对恶名昭彰的龙宫岛十分不齿,提到时又痛骂了一番。
徐元霆不由有些尴尬,原本欲言又止,此时更不敢提。
两人叙过了别情,均是喟然叹息。眼见天色已晚,徐元霆便向徐元沛告辞。
回到房中,正解了衣衫,忽然听到窗子轻响了几下。他开了门,便看到赤龙主站在门外,笑吟吟地看他。
「元霆,晚饭我没吃饱,忙着说话了。我现在饿得很,我们再出去外面酒楼吃些,好么?」
徐元霆嘴角一抽:「谁让你不吃饭的?我累了,又这么晚了,人家酒楼都关门了,要去你自己去罢。」
「我一个人不想去。」
徐元霆有点想说「不想去就别吃」,但是看他的样子有点可怜,想让人去给他做宵夜吃,但现在丫鬟们都睡下了,于是他陪着赤龙主到厨房找了些剩饭,灶台也冷了,自然也不烧,就着剩饭冷汤喝了一些。
看他吃得很香,徐元霆原本还嫌他麻烦,此时竟有些莫名的歉疚。
「过几天带你到金陵最好的酒楼去吃。」徐元霆信口许诺说。
「明天吧?」赤龙主从一大碗冷饭中抬起头看他,面颊上还沾着几粒米饭。
素来的洁癖让徐元霆十分不适,他忍着用手擦掉他脸上饭粒的冲动,说道:「不行,明天还有几个亲戚长辈要拜访,你留在家中罢,又没到七日之约,你也没必要像只狗一样天天跟在我后面。」
听到他的挖苦,赤龙主却是没什么反应,笑了笑道:「这样也好,那你好好保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叫一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无论什么事情。」
他如此大度,倒让徐元霆有些后悔说话伤人,但他沦落到这种地步和赤龙主脱不了干系,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愿意赤龙主滚得越远越好。
徐元霆有些心烦意乱,口气不好地让赤龙主自己回房。
他走到池塘边。晚上的池塘一片静谧,隐隐闻得到花的香气,那是后面一座花园里的花开了。
就在十几年前,就在这个池塘边,他在这里和兄弟姐妹们玩耍读书,但如今池塘依旧,妹妹们都已经嫁了,父母也已去世,兄弟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事业,而他也已不是当年那个秉烛读书沉静内敛的少年,如今不仅一事无成,还落得一副被人亵玩后的躯体。
他在池塘边的栏杆坐了一夜,直到清晨露重才离开。
徐家的亲戚众多,徐元沛带着他见过了整个家族的各个长辈,便有意将一部分产业交给他打理。徐元霆自小聪慧绝伦,在徐家亦是天之骄子,徐元沛自然不会轻易浪费。
但徐元霆只说在海外多年,早就将这些事情给忘了,如果要接管这些产业,肯定要从头学起,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来熟悉,徐元沛也只得由他。
回到金陵已有三天,这三天中赤龙主果然没有再来烦他,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既然没遇到赤龙主,便也把自己之前的邀约忘记到九霄云外。
这一日,他到徐记当铺办了事情,走过朱雀桥时,有个乞儿交给他一张纸条,他低头看到纸上清秀的字迹,恍若雷击。
金陵南郊候君十五年,君今归矣,何不相见?
迷迷蒙蒙地想起……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七岁。
婚期定在次年,等她及笄之礼行过,便可拜堂成亲。
两人书信传情,时有相见,见面时就约在金陵南郊。
而这最后一次相约,他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龙宫岛的人,从此被迫离开中原,恍若隔世。
那个忧郁迷茫的女孩儿,一连等了他三年。
十七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还未及冠,但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却是年纪大了些。
她逼不得已嫁人,他也不怪她。
辗转如今,天涯相隔,一别就是十五年。
他缓缓走在路上,依稀是当年的街道,依稀是当年的店铺,依稀是当年的酒肆。
半旧的帘子挑在酒肆外面,经历了多少年的日晒雨淋。
南郊那棵熟悉的梨花树下,她站在那里,仿佛一直等待了十五年。
当年梳着双环发髻的少女,如今已是少妇模样打扮,当年脂粉末施,如今亦是衣着朴素,容颜端丽,举止大气。
这原本是母亲为他选的妻子,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本该早已成了亲。可是如今,妻子另嫁,父母也已相继去世。
她抬起头,看到他时,眼神中有些错愕失神,似乎不敢相信是他:「元霆?」
他早知道自己衣着过于华贵耀眼,便连徐元沛也颇有微词,却也一直我行我素,如今遇到她时,却是不由微微赧然,回了一句:「裴夫人,久违。」
她惨然一笑:「难道对我,连一句抱歉的话也说不出么?」
「……我听说,你过得不错。」
她登时暴怒,冷笑起来:「是啊,我过得不错,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消失十五年了是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你好狠的心!」
徐元霆静静看着她,甚至没有上前抱住她,反而平静得近乎于无情:「现在大家都老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难道你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
「让你失望了,我没觉得自己有要道歉的地方。」
她定定地看他半晌,自嘲地一笑:「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想不到睽别十五年……竟会这样……我本来还想让你带我走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也是奢望了罢?」
「裴五对你不错,不是么?」他冷冷地道。
「但他不是你!」她大叫起来。
他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痴心:「我只是个浪子,很快就离开金陵。你忘了我罢。」
她还要说什么,只听远远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地道:「母亲大人,我来接您回去了。」
徐元霆转身看去,但见一个少年缓缓走来,内着白衣,外罩一件青布长衫,年约十一、二岁,俨然已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
她轻声对徐元霆道:「你看到了么?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儿子也该有这么大了,所以我给他做的衣裳,都和你少年时一模一样……」她声音甚轻,只有近旁的徐元霆能听到。
徐元霆不由浑身一震,低头看她时,才发现她双目盈盈,已是潸然泪下。
看着她仿佛梨花一般的面容,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忍,却是硬起心肠道:「能有娇儿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裴夫人,做人不要太贪心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恨意:「徐元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那少年已款款走到两人跟前,向他母亲道:「母亲大人,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徐元霆颇觉奇异,这个少年唇色泛白,似乎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他对他母亲也似乎十分无情,只冷漠地叫她「母亲大人」。
她仿佛没听到一般,恨恨地看着徐元霆,仿佛要剜出他的心,听到儿子的话时,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枫儿,这是你徐伯父,快叫人。」
裴家在金陵亦有子弟,裴五比徐元霆略小一、两岁,裴枫叫他伯父并不为过。
裴枫半仰起脸,看了徐元霆许久,依旧是青白着脸色,一句话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