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下——小鸢儿儿

沮丧的名建筑师又想：我不提一夜情之类的字眼，就装作情不自禁的样子引诱他，让他陪我一回。

这样子……明天早上醒来，他肯定会很平静地问「凛凛，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我回答「这……其实没有什么想法，我不确定……」

修格听完后会怎么做？

已经很沮丧的大建筑师这下更沮丧了，修格肯定会很有风度地很镇定地……卷起他衬衫的袖口，然后狠狠狠狠非常狠地揍我一顿。

想象自己在大巴掌底下痛苦挨打的样子，思凛认真地考虑，这样纵欲的代价，值不值得付呢？

不过是皮肉受点苦罢了！思凛颇为心动。

但是马上想到修格打完人之后，相同的问题一定会继续问下去，无止无休。

拿齐修格当电动按摩棒的下场实在太过惊悚可怕，楚思凛考虑再三，才恋恋不舍的放弃这个可能。

今晚的修格……注定看得到，吃不到啊！

而那边的玻璃浴间里，满身白泡泡的男人已经开始豪爽的冲水，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思凛连忙聚精会神的偷看，越看心情越振奋。

如果可以先做了再说，不用负责，该有多好！

色令智昏的小色狼大方窥视许久，洗完热水澡的齐修格搭着崭新浴袍，一身清爽地从玻璃小屋里走出，迎接他的是春心荡漾的前任小情人。

「凛凛，吹风机。」

思凛的头发早已经吹得干燥到要分裂了，机器却人嗡嗡嗡的运转着。听到修格说话，他将手中不停发出声响的吹风机交出去，说：「你吹吧。」

修格无奈撸撸他干燥的头发，笑：「吹得歪七扭八的，还让我替你整理？」

头发过度摩擦会产生静电，思凛觉得头上劈哩啪啦一阵电流响过，说：「不是我，哥的头发也沾湿了。」

「我想想你爱干净，出来前再洗了头发。」修格维持作客礼节的态度说道：「等我一会。」他说着接过兀自运转的吹风机，很自然的吹整湿发。

修格的发质偏向刚硬，他替自己吹发时动作是很利落的，没什么多余的轻轻慢慢，很爽快的随手一摆，拨开头发弄干头皮，只吹到六七分干立刻住手，没有浪费任何一秒钟。

那样子非常有味道，是属于刚健的男人气。思凛色令智昏，抬头只顾着欣赏。

「凛凛？」修格停下手中动作，说：「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明明是故意的！

「失魂落魄，唉，你真是太累，把东西收拾好，该上床睡觉了。」

孩子，你该准时上床了。

思凛把吹风机的电线卷好，收回原处，心里在呐喊：我要和你上床，不要睡觉！

但是这种话根本就不能说，因此内心充满不情愿，他卷收电线的手也变得更加用力。

修格被他逗得来了兴致，忍不住道：「电线和你有仇？」

「没有。」闷闷闷的口气。

「来，该睡了。」修格寻找遥控器调暗室内光线，率先坐上床沿，拍拍床褥道。

「不。」

「凛凛？」

完全没有提高声音，可是威胁力一样惊人。楚思凛蔫着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来，说：「我还不困。」

修格没有理他的申辩，只说了一个字，「睡。」

楚思凛欲火狂烧，哪里睡得着。躺在床上，要用尽全力才能压下自身的欲望，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想起身把坐在床畔相陪的那人给扑倒。

他的身体翻来覆去，再翻来覆去。楚思凛是一只不停跃出海面的飞鱼，腾腾跳跃。

男人耐着性子等了他十五分钟，后来瞧他翻滚的趋势由小变大，根本就是存心捣乱的样子，压了气道：「思凛。」

「我睡不着！」那声音真是理直气壮。

「为什么？」

「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嗯？」这话若是往其它方面想是很伤人的，可是修格显然没有误会，只「嗯」了一声。

「……」思凛磨蹭着说：「修格，我想……」

「想什么？」被他磨得没办法，修格主动在思凛额头上一吻，说：「朋友陪陪你，可以这么任性？」

楚思凛不讲话了。

两分钟后，修格投降道：「真是！」

然后他主动在思凛身边也躺下来，把非常麻烦的小朋友搂进怀里，温柔道：「快睡，我陪着你。」

「……」

「凛凛……」低低的音量和声音背后蕴藏的怜爱，「静下心来，眼睛里都是血丝了，你还这样！」

思凛躺在熟悉的怀抱，刹那之间懂得了修格愿意让步求全的原因。

因为我眼睛里都是血丝了，所以你愿意放下身段来，主动陪我回家，以便我能好好睡上一觉？

在读懂修格心思的一瞬间，思凛心里万分感动，飞快闭上眼睛，以防自己丢脸在他面前流泪。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对他闭眼培养睡意的行为表示赞赏，笑道：「这样才乖。」

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自身成长多少，思凛赫然发现：他在修格面前，两人的相处模式总会带上几分家长与孩子的色彩，发令与听从，得到疼爱与称赞。

温馨的情境下，其实自己并不反感，有时候还挺享受。

思凛苦笑，好吧好吧好吧！我可以默认这个事实——活到这么大了我还恋父情节。

以前别扭竭力想挣脱，嚷着我长大了我不需要家长——可如果我在这份安心的关怀下感到快乐，我又为什么要否定它！

「哥？」

「说。」

「谢谢。」

修格沉默过后，道：「小笨蛋，快睡吧！」

强壮的大腿贴在身后，皂香味清楚可闻。

「修格？」

「嗯？」

「你的浴袍……」

「家里饭店的，正在附近你不知道？」

「以权谋私……」

「呵呵，我让Mike付了钱的，公帐私帐还是要分清。」

默默的思凛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修格说话，静谧轻松的夜晚逐渐流过，他在这个男人的怀中进入梦乡，沉沉地睡去。

那是长久以来最棒的一次睡眠，半夜里他第一次没有中途醒来，一直沉沉地睡到隔日中午。

他坚强的心防在这段美好的睡眠下，轰然塌陷，离竖白旗投降的那日，已不远矣。

110.众声俱寂1

夜晚的室内，白日的喧哗尽皆隐去，当所有的烦杂归于寂静，人们的内心就会变得更为澄澈，

更能清楚自己最真实的渴望到底是什么。

修格怀里枕着已经睡着的男子，那人脸上的神情宁静而放松，显然在美好的睡眠国度里尽情徜

徉，就算在视线昏暗的空间里，依然可以清楚发现那双眼睛下有浓重的黑影。

长久以来的睡眠不足，使这张俊美的脸显得苍白，修格心疼的抚摸他的脸，感受思凛在他身旁

毫无防备的信任和依赖，有一种名为后悔的心情在心底兹生。

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虽然有些是不得不为的手段，可是我应当可以待他更宽容。

他就这样看着思凛的睡容，自己却毫无睡意。

过了半晌，他小心把思凛的头从自己手上安放到枕头，让他整个人改睡在床上，确定孩子完全

没有被惊扰后，他起身走到思凛的衣柜前，将之打开。入眼果然是一系列的衬衫，雪白浆挺的

占大部分，其余尚有其它颜色，或蓝或灰或米，修格回头去看床上依然熟睡的人，略一犹豫，

最终还是决定依照计划行事。

如果不是这孩子身在无法厘清的危险之中，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下身段，做出让步。

俄国人和思凛之间，必定发生了他掌握以外的事。偏偏思凛绝不肯说！

无法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今晚的一切——拥抱与温柔，全都发自真心，可也都是预谋的一部分。

齐修格的心肠，本来就没有那么软。

他走出卧房，来到客厅。所有的保镳都没有入睡，人人坐在客厅里，等着他进一步的命令。

混杂在保镳中的，还有一张面生的脸孔，他的气质比较温和，甚至带着一点书卷气息。

修格先对他点了下头，说：「Gavin，麻烦你。」

那男子提起身边的器械，沉稳地进入了思凛的卧房。

修格对着其余人等道：「Mike，二十分钟后，你再进来。」吩咐完，他也随后步进了卧房，沉

默但是严肃地站在思凛床旁，注视着Gavin替睡着那人喷上局部麻醉，然后以手术刀轻轻在手

臂上切开一道非常小的裂口，将一个精巧的小型仪器放入思凛体内。

Gavin娴熟此道，很快就处理好，他在伤口上涂上透明的药膏，看着微型切口湮出红痕，愈合

的地方细细一小截红线，若不仔细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Gavin感觉到身边那道身影射来的视线，抬头道：「你不必担心，这很安全，他醒来后根本不会

感到痛楚，就如同我保证过的那样。」

修格道：「我要万无一失，而且要不被察觉。」

Gavin再次消毒，说：「你再担忧，那便是对我的侮辱。」

他的手细长雪白，却有枪手的稳定度，从容的完成这一个小小的手术。

修格便不再多言，等Gavin收拾好东西出去，Mike放轻脚步进来，他非常有经验的将衣服中的上衣分类，凡是有扣子的衬衫、防风大衣等，便排成一列，然后两手提着一堆衣物步出房门。

修格走到思凛身旁，在床沿坐下，将之抱在怀里深吻，没有知觉的人随他蹂躏，修格却吻得节制而沉重。

过后，修格把自己的头靠近小东西的胸口，沉声道：「对不起。」

纵然你不谅解，我也不会改变自己做事的方式，保护你——才是第一要务。

抱着这个倔强的青年，没有任何情欲的举动，修格只是抱着他，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他不可能完全改变，正如同思凛也不可能完全变为他想要的样子。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修正，慢慢地、稍微地改正自己之前的做法，如果不被接受，那么，修格问心无愧——他已然竭尽所能付出，如果思凛觉得还不够，他真是无能为力。

＊＊＊＊＊＊

隔天的中午

思凛很久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睡眠，当他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已经是日头高挂天空，屋外的天色明亮炙烈，犹如梵谷笔下最浓密的色彩。

他揉揉眼睛，不敢置信，他醒来的时候竟然不是半夜，也不是天刚破晓，而是——中午！

漂亮的小生物在床头揉眼睛的可爱模样，实在是够取悦人的，何况那人在你心中，又绝对不仅仅是可爱能代表的。

修格含笑，温柔地摸摸思凛小青年的乱发，问：「睡得好不好？」

「修格！」梦中醒来的人思维还不清楚，看着正对自己的男人傻了。

「是我！不然还有谁？」

思凛诧异后想起昨晚的种种，露出笑容道：「哥！」

修格听见，脸上的神情更温柔了，说：「起来洗脸吃饭。」

「哦！好！」

被食物引诱的人飞速窜起，到那透明供人四面参观的浴室里开始刷牙，他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快速清洁起来，玻璃的洗手台面上整齐摆放了另一枝牙刷，上面的水痕早已干涸。

思凛想：不知道修格多早起来。

他绝不会想到，昨天夜里，修格根本没怎么睡，反而利用时间，又在他身边布下了周密的罗网。

换上灰色休闲素T与棉质长裤，思凛走出卧房，来到家中的餐厅。

他的餐桌与所有的家具呼应，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原木材质，略精打磨的自然原木长桌放在餐厅正中央，后头便是开放式的一整面厨具及冰箱烤箱等厨房布置，站在流理台或炉灶前，还能看见窗外澄明的天际，是一个让人烹饪下厨也能心情愉快的地方。

修格坐在餐桌前等他，语气温和：「你冰箱里除了牛奶鸡蛋空无一物，我实在做不出菜来，将就点吃饭店大厨弄得吧。」

桌上是英国典型的大陆式早餐，非常丰盛。有一大片黄澄澄的牛奶煎蛋，体形巨大的烤菇，两条腊肠，嫩焦的培根肉，一把洋芋泥，再加上烤得香酥焦黄的吐司片佐微咸的奶油，如果不爱奶油，还附上两盅自制的果酱。

当然，还有一杯牛奶。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的思凛无辜道：「我又不会做菜。」

修格微笑：「泡面微波调理包挺多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菜。」

思凛刚刚在修格身旁坐定，闻言抬头观察修格的脸色，说：「我只是买来放着。」

年长的那位端起热的锡兰红茶啜饮，说：「吃饭。」

这……已经饿坏的思凛只能快快吃饭去，喝牛奶、吃煎蛋，啃吐司，加上一堆奶油的那种美味吐司。

「幸好没有黑布丁。」

「知道你不爱吃，让人删掉了。」

思凛望向客厅方向，「保镳他们……」

「吃过了。」

「那就好。」说完又开始低头吃他的饭。食物对楚思凛来说，一向是快乐的泉源之一，尤其是五星级饭店大厨的手艺，更是挑动他的味蕾。

和修格在一起别的好处不敢说，但是美食源源不绝地供应，是绝对可以保证；他名下饭店之多，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思凛一边吃着，稍稍吞下一口滑蛋之后，好奇地问：「哥，集团下面到底有几家饭店？」

修格道：「我不清楚。」

「咦？」怎么可能。

「数字常变化增加，我不知道确切数目。如果要问，上个月的统计数字是三千六百五十七。」

思凛的汤匙停在空中，说：「三千六百……」他彻底震惊了，虽然一直知道修格拥有非凡的财势，但是他从没有认真去关注过，大约了解就是很多钱很多零，可是……三千多，三千多，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有点难以吞咽，望着修格平静的脸，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怎么了？」

「我……」我一辈子做牛做马，画图画到地老天荒，也赶不上这人的百分之一。

「凛凛。」

「三百和三千都是一样的，都不重要。」修格把培根叉起放到他嘴边，「你是跟我的人相处，不是钱，不必在乎我们两人间的差距。你已经足够优秀，我深深以你为傲。」

思凛吃着嘴里的培根，略微发苦的味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一直想追上你的脚步，如今才发现自己以往太过天真，有些人你注定追赶不上，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改变。

「我们的立足点并不平等，所以你用结果论来强求自己，未免失当。」

「我知道，」思凛惆怅说：「我不过是不甘心，我不想输，我不想你永远比我强。」

修格失笑，「我在商业经营上比你强，你在建筑设计上做出成就。你白手起家全靠自己，我却是坐拥上市集团产权，利用它开辟疆土。你当真要这样比？」

「这……我就是不甘心。」

「好吧！你不甘心。」修格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看他，「如果我们齐家祖祖辈辈累世经营，这么快就被你超越，我这当家人岂不失职？」

思凛想想也是，心中的情绪淡掉一些，笑：「不要模糊焦点，我不是这类意思。」

「我说得不对？」

「对！」放弃与他争辩，思凛可以感觉到修格在宽慰他，他也不想让修格不愉快。

「我知道你是不可以被说服的人，好吧！你自己想想，终有一日，你会想通。」

两个人都明智的选择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争论，毕竟，现在他们的关系薄弱，一方又犹豫不决，不是详谈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来，先好好吃饭。」修格自己也把牛奶倒进另一个杯璃杯中，自己喝了一口，皱眉道：「我要厨房那边替你加了蜂蜜，喝起来果然太甜。」

思凛也端起牛奶来喝，喝了一口后，也皱眉道：「一点也不甜，你们饭店厨师的味觉有问题。」

修格纵容道：「你就淘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