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墨白哑着嗓子,眼圈有点红,关切地问莫风:“你……没事吧……”
莫风看向李墨白,怔怔地盯着他的脸良久,突然垂下头,闷闷地笑了数声,再抬起头来时,涣散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他嘴角含着笑,将脸慢慢地向李墨白靠近。
李墨白警觉,颤了声:“干……干嘛?”
莫风还在笑,那笑容幽幽的,看着瘆人却又极端诱惑。
李墨白的大脑高速地旋转,厄……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
他闭了眼,等了一会,啥事也没有发生……于是好奇地睁开一只眼……
咦?!!
原来莫风正在用牙齿替他咬开束缚手臂的绳子。
莫风贴得很近,这个角度,李墨白的脸几乎是完全地埋在他的胸膛里。扑入鼻息的血腥气味虽然浓烈,却遮掩不了莫风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李墨白的脸红了,他想,一定是因为血液的味道太冲鼻!
李墨白还在晕乎着,眼前猛地出现莫风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凑到了一起。精致的面容上笑意盈盈,莫风咧开嘴,他的牙齿上满是血,应该是咬绳子咬伤了牙龈,却满不在乎,带着孩子气的喜悦:“解开了。”
李墨白惊得脑袋向后仰,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他龇牙咧嘴地刚要喊疼,莫风的唇,堵了上来。
嘴上的触感很温柔,软软的,带着一点点的冰冷,混杂着铁锈味道的血腥。
李墨白整个人都傻了,心脏扑扑地跳得飞快,瞪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那双眼睛冲他弯了弯,眨眨眼。
李墨白也傻愣愣地眨着眼睛回敬他。
这个纯情如初吻般的蜻蜓点水式的接触很快结束,莫风退开脸,舔着嘴巴笑得很得意: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李墨白想他那会子的脸蛋红得,一定堪比猴屁股。
这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的循环,各自想着心事。好一会,莫风淡淡地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出去。”
李墨白没有搭理他,呆呆地望着天。
黑衣人回来以后,李墨白才明白莫风所说的计划是什么。不同于之前,这回莫风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莫老大,黑衣人见他招供,脸上忽喜忽怒,在愤怒与释然间徘徊。
终于愤怒战胜了快乐,黑衣人解开莫风手上的绳索,将他拖到那下水道的沟槽边。黑衣人的脸上带着地狱罗刹般的狰狞,一把将莫风的头按入那片浑浊的脏水中,红着眼,愤怒地咆哮:“我让你也尝尝窒息而死的滋味!”
大约30多秒的时间内,莫风起先还在剧烈地挣扎,手臂在水面上扑腾,后来动作慢慢地变得迟缓。李墨白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里。黑衣人在这时将莫风提溜起来,后者猛烈地咳嗽数声,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
稍事休息须臾,黑衣人又提起莫风的头发,将他的头按入水中……
李墨白闭上眼,他的手已经被莫风解开捆绑,若不是为了不让黑衣人发觉,此刻他真的想用手捂住双耳。不想去看,不想去听。
莫风终于被黑衣人拖了回来,软绵绵地倚坐在墙边,闭着眼大口喘着气。他的身上湿漉漉的,肮脏污臭的水渍顺着发梢一滴一滴坠落在地面上。
黑衣人大动肝火,又得休息片刻。
李墨白凑上去,这回是实打实地关心:“你傻了?为什么要承认?”
莫风向他扯了个笑,向后避开:“别过来,脏……”然后悄悄地将手中的一样东西塞在李墨白的手里。
那是一把小钥匙,用来打开李墨白的脚链。钥匙是刚才被黑衣人那番折磨的时候,莫风从他的身上顺来的。
李墨白的眼圈又红了。
莫风笑了:“傻,要感谢我等会吧。我们还有要做的事情,”他看看远远坐着的黑衣人,低声道:“说我死了。”说完,便头一歪,一下子栽倒在地面上。
李墨白心领神会,冲着黑衣人喊:“他……他死了!”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扑到莫风面前,先按按他的鼻息查看,然后又趴下身,耳朵贴住他的胸膛听心跳。
李墨白已经悄悄地解了脚踝上的锁链和手上缠绕的绳子,在黑衣人的身后,猛地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
黑衣人如梦初醒,凶神恶煞地扭头准备扑向李墨白。
莫风睁开眼,迅速抱住黑衣人的腿,举起拳头狠狠地捶打他断裂的腿骨。
李墨白和莫风初时想着,有他们两个人的禁锢,再加上袭击黑衣人腿伤带来的剧痛,黑衣人一定会瞬时失去抵抗能力。
可惜今天李莫二人真正是样样不顺,黑衣人力气极大,一脚踹开莫风,转身像抓小鸡似的,拎起李墨白的脖子丢出去大约一米。
李墨白和莫风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照着自己的小腿重重地一锤,‘咔’地一声,将腿上再一次突出来的断骨打了回去。
黑衣人冷冷地冲莫风一笑,白晃晃地牙齿闪烁着森冷的寒意:
“之前你给我的那一枪,倒是送了我一样好东西,”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那弹片至今还留在这里面,压迫了脑神经。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痛觉了。”
李墨白和莫风惊得大眼瞪小眼,招式用尽,看样子,今天他们逃生无门了。
虽然没有痛觉,但黑衣人也已经精疲力竭,他决定是时候该了清这笔恩怨。
他回过头,向着身边的空气,竟然流出了一行热泪:“小唯你看,我终于找到他了!现在让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那个虚幻的小唯一定是首肯了,黑衣人欣慰地点着头,弯腰从地上的背包中拿出两个铁罐子。
铁罐子从外表上看上去只是两个普通的装奶粉的罐子,但上面缠绕的导线电极却暴露了其的实质。李墨白明白,那一定是黑衣人自制的炸弹。
看样子,黑衣人是早已打算好了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李墨白和莫风绝望地看着黑衣人从怀中掏出引爆器,按下正中的红色按钮。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人同时瞪大眼,胸口似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
黑衣人疯狂地按着那个按钮,可是怀中的炸弹毫无任何反应,他颓败地瘫倒在地上。
求生的渴望可以激发人类无尽的潜能,李墨白和莫风趁黑衣人愣神,猛然从地面上爬起来,向下水道出口方向冲去。
那是一个向着上面地面攀爬的铁梯子,仰起头,圆形的顶盖已经敞开,头顶一片蓝天白云,暖暖的阳光洒落在李墨白的身上,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莫风冲着他笑:“我没力气了,你先上去,再来拉我。”
李墨白也对着他笑,这是他们相识后,他头回发自内心地向莫风微笑,那笑容不再掺合任何目的和居心,而是饱含着真正的信任。
也许还有一些其他的,莫名的情愫。
李墨白想,逃出去以后,他有很多话想对莫风说。
他转身,攀爬着梯子。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
李墨白低下头,看见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一把推开莫风,抓着他的脚,恶狠狠地说:“你们谁也逃不掉。”
希望坠入绝望,只在一瞬之间。
李墨白疯狂地蹬踢着腿,可是脚踝上的手死死地抓住他,将他慢慢地向下拖。
李墨白的手臂渐渐失去力气,抓住铁梯的手慢慢地松开。
绝望转为希望,也只在一念之间。
一颗子弹从头顶上射下来,正击在黑衣人的手臂上,黑衣人前臂中弹,叫一声,松开了李墨白的手,捂住胳膊。
李墨白抬起头。
阳光之下,一个男人蹲在井盖边。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像那种化妆舞会上王子戴着的假面,花俏的花边,鲜艳的色泽。假面遮盖住男人一半的脸庞,假面之下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下颌。
男人的唇形很好看,像盛开的玫瑰花,唇边还残有星点青青的胡渣,平添了些许野性的味道。他勾起唇角,伸出手,李墨白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
“小白,你好像爬得很辛苦,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李墨白呆呆地望着神秘人伸过来的手。握住,前方等待他的是无聊的戏弄;不握住,后面有虎视眈眈的疯狂黑衣人……两下权衡,他颤巍巍地抓住了男人的手掌。
男人笑了:“乖。”握紧了颤抖着伸过来的那只脏兮兮的爪子。
男人的手心宽厚温暖,他轻轻一拉,就将李墨白带上地面。
一天一夜没见日光,李墨白的眼前一片眩晕,晃了晃身子。男人拦住他的腰,又弯下身体,向还在下面的莫风伸出手。
莫风愣了愣,老老实实地听话。
男人将莫风拉到井盖边。李墨白恢复了些力气,看着莫风,放松地笑。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神秘人将莫风一脚踹回了下水道里。
莫风和黑衣人都趴在下水道的地面上,仰头看向头顶上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
男人勾起唇角,从怀中掏出一个和黑衣人一模一样的引爆器,随手抛了下去:
“这个才是真的。”
莫风和黑衣人愣神片刻,然后疯狂地抢夺那个引爆器。
李墨白张嘴尖叫:“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神秘人的手刀劈在了他的颈后。
李墨白晕过去前,听见下水道中传来爆炸的巨响。
42.
李墨白这一回醒来看见的情形,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这一次,神秘人没有蒙住他的眼睛,甚至没有束缚住他的手脚。李墨白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自己正睡在一件明亮房间柔软的床铺上,床铺干干净净,散发着太阳的香味。
李墨白的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神秘人相当主动地为他清理了下水道里沾染的污浊,替他换上舒适的白色棉质睡衣,甚至为他包扎了额上的伤口。
李墨白环顾四周,这件房间的布置着实吓人。这显然是一个儿童的房间,而且是女孩子的房间。粉红色的墙纸,粉红色的地砖,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铺盖。房间左侧整整一面墙大小的玻璃橱柜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玩具人偶。这些人偶脸都长得一模一样,红润的脸蛋,殷红的唇,大大的眼珠,卷翘的长睫毛,波浪的金卷发。人偶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漂亮洋装,端坐在橱柜中,静静地凝视着端详她们的人。
然而这一切却还不足以令李墨白惊倒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鹅蛋,真正吓着他的,是他发现自己此时正平躺在一圈火红色的玫瑰花之间!
那些玫瑰鲜艳妖冶,沿着他的身体铺开,如果有人从很高的地方俯视望下,极有可能误以为这大片的红色是从李墨白身体中涌散而出的,鲜红的血液。
李墨白咬紧下唇想,你X的,这也太晦气了!果然,疯子的思维不是他这般凡夫俗子可以领会的。
说人人就到,带着面具的神秘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随意地往床边一坐,冲着李墨白笑:“哟,小白,你醒了?”
李墨白像炸毛的小猫,腾地一下缩到墙角,手在床铺上胡乱摸着,想要找可以自卫的东西。可惜那床铺上除了玫瑰花外,什么也没有。
神秘人的双眼隐藏在面具之下,但李墨白无端地觉得这会子,他正瞅着自己笑弯了眼。
李墨白和神秘人也算是打过不少交道,该办的事,不该办的事,都差不多做齐全。潜意识里,他倒是习惯了神秘人的故弄玄虚,但这一回,似乎和往常完全不一样。
这个家伙甚至放弃了那个枯燥机械的变声方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遮着脸,却一直在用自己原原本本的声音和他交流。
不玩神秘的神秘人,嗯……李墨白看看窗户外面的天空,太阳还是从东向西,月亮也没有大白天出现……不对劲,当真不对劲。
神秘人将炸毛小猫满脸的警惕模样收在眼里,心情无比得舒畅。他弯弯唇,用手扶着额,故意苦恼似地叹息:“哎呀,怎么办呢?小白,你好像很怕我啊?”
李墨白正襟危坐,心想这尊菩萨暂时得罪不起,忙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你救过我两次,我很感激。”
他一面说着,一面偷瞄神秘人带来那个托盘,寻思坏家伙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对付他。
神秘人一拍脑袋:“啊,我差点忘了。”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托盘中取出一个汉堡,递给李墨白:“你一天没吃东西,我看着怪可怜的,拿去吃吧。”
汉堡的香味飘入李墨白鼻息,他的肚子适时‘咕咕’叫起来。但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他才不会碰神秘人给他的食物。李墨白摇摇头,很有礼貌地拒绝:“我不吃荤的。”
神秘人的手还伸在空中,声音淡淡的,却带着隐隐地压迫感:“吃了。”
强迫吗?李墨白终于被激怒,搁下脸,打破刚才两人之间那种伪装的和谐。他一掌拍开神秘人的手,怒道:“够了!放我走!”
李墨白虽然很硬气的说完这句,其实心里怕得要命。他想神秘人绝对会被惹怒,而他现在手无寸铁,肉搏又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让他心甘情愿地听神秘人摆布也是不可能的。李墨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窗户,在心里盘算,圕馫闁苐大不了找机会从那里跳出去。
他心里憋屈,觉得自个真没用,每回都被这家伙吃得死死的,现在还得跟个被调戏的大姑娘一样,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我牺牲道义。
神秘人果然不负众望,一下子欺身上前,攥住李墨白的下巴,迫使他仰起悲愤地小脸蛋。
李墨白捏紧拳,准备抬脚去踹。
神秘人抢先用膝盖压制住李墨白的腿,李墨白动弹不得,心里愈发悲愤,得,这会子,想跳楼都跳不成了!
神秘人挑起小猫的脸蛋,凑近头仔细地看了一会,然后抬起手猛地撕掉李墨白额角贴着的创口贴。李墨白‘嘶’了一声,咧着嘴想喊疼。
神秘人不客气地在他额上的伤口上戳了戳,然后从床上的托盘里拿出消炎的膏药不轻不重地替李墨白抹上,又换了块新的创口贴粘上去,这才满意地退开身体,像家长般叮咛:“嗯,你这额上的伤口最近不要沾水,不然感染了容易留疤,”他咧开嘴,坏坏地笑,“丑了我不要。”
李墨白羞愤地捻起脚下的一支玫瑰花,在手掌心里揉得稀巴烂,极力否定心中因为被关心而涌起地微微的感激。
神秘人今天是铁了心要做好人,又拉起李墨白的手,抚摸着他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于紫感叹:“唉,瞧这勒得紧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把你绑起来。”他说完,便又准备拿药膏替李墨白抹上。
李墨白猛然出手,去掀神秘人脸上的面具。
神秘人手疾眼快,一把捉住伸过来的贼兮兮的小爪子,发狠吓唬他:“你再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扭断你的手腕?”
李墨白登时老实了。
他沉默地瞅着神秘人替他上药,再三忍耐,终于还是将心中念着的重要事情问了出来:“莫风……没有死吧?”
神秘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淡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李墨白心想莫风怕是没了,心里升腾起无名的伤感,他猛地抽回手腕,站起身就要向外走:“门在哪里?”
神秘人今天真的很反常,甚至没有阻拦他,还好心地为他指路:“出门右拐。”
李墨白呆了呆,登时似脚底抹油般,转身就要逃。
“小白……”身后的男人叫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