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宴——萤火微蓝

宣央听到我这么说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沮丧。

“原本不过是想来看看你。”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玉瓶，说这是我让宫里的御医为你配的，本来想早几日送过来，但最近宫里许多的琐事脱不开身，所以今日才给你送了过来。

我看他一脸诚挚，自己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子宴，那日是我强了你，原本你已经告诉过我你不愿意，我却趁人之危……”

我见宣央一脸的愧疚，心里也渐渐有些过意不去。挥手说不用说了，那日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会在这京城落下多大的一个笑话。

“子宴，今日我来这里是想与你说一声对不起的。”

我说有什么对不起的？那全是你三皇兄摆明了要阴我的。

说起陈玄名，我如今恨不得能将他连肉带血的吞进肚子里。

“子宴，我也替我三皇兄与你道歉。”

“是他做错了事，你同我道歉有什么意思？”

我看他还想说话，忙挥手止住他，说宣央，走吧，让我安静呆上几日。

我心里想着许多的事，雨竹和世襄看着我呆愣着不住的喝酒，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日被人在酒里下了药，与宣央做了那种事。”

两个人听到我说了这句话后都愣在那里。

“是谁做这样的事害你？！”

雨竹说话的时候就把酒杯砸碎在了石桌上，我摇头说不知道。

我想即便我同他们说害我的人是陈玄名也一样无济于事，结果只是让他们更难受而已。

“一定是李富贵那个阉货，他娘的，哪天让我寻到他的短处，我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雨竹在那边咬牙切齿，世襄凑过来低声的问了一句，他说子宴，是不是很难受？

“是挺难受的。”

我听到两人的沉默，又说有时想起来又觉得不过是此。

“对，子宴，你是个男人，要想开些。”

雨竹拍着我的肩，一脸的郑重，只是那话听上去十分的好笑，我浅笑着点头，说同你们说过这些话后我心里好像又没那么难受了。

他们听我说完后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十分的苦涩。

“子宴，往后你与宣央怎么办？”

“尽量不见面吧。”

两人点头，往后都不再说话。

除夕之前的几天，圣上都会在御花园盛宴宴请百官。

我与世襄雨竹同去，御花园在我考入进士那年曾经来过一次，那时是秋天，花园里开着无数的花，到处都是繁华到极致的模样。原本我以为这花园如今会透露出一种萧条的意味，谁知到了以后才知道它依旧的热闹，依旧的荼蘼。

“真是奇怪，眼下是寒冬，为什么这里还开着这么多的花？”

“子宴，你靠近些看。”

说话的是世襄，旁边的雨竹只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走近了几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枝上缠绕的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选了合适的颜色质地，扎成一朵花的样子，远远看过去，繁花似锦，一点看不出真伪。

“如今知道了？”

我点头，为皇家的奢侈感到诧异。

圣上还没来，身边无数的太监站在那里为我们引路，院中放了近百张圆桌，桌上放了许多的精致碗筷，原本以我和世襄的官阶，应该坐在最远处才是，可是我们两人的位置却被安排在了离雨竹临近的地方。

我和世襄都不敢坐，我转身，说公公，我们的座位是否排错了？

那个太监看了眼册子上的蝇头小楷，说您是苏子宴苏大人？

我点头。他又说没错，是上面的人让我们排的。

我回过神，道了声多谢后与世襄坐下。

“想来宣央特地与他们说过。”

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太监用一把尖细的声音道了一句恭迎圣上。

百官站起来跪下，道了一句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微微抬头，面前十数名太监拿着拂尘在前面开路，中间一抹触目的明黄，胸口上面盘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巨龙。

“都起来吧。”

声音温和有礼。

我起身，得以真正看清圣上的容貌。

在我心里潜心炼丹修仙的圣上应该是一个有着臃肿身材，脸庞痴肥的风中残烛一样的老人，谁知他看上去十分的清瘦，身上隐隐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

他的身后跟着太子并他的许多皇子。

太子陈玄为穿着浅黄长衫，长相斯文俊雅，只是看起来十分的羸弱，刚坐下来就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让听见的人都忍不住为他着急。他身边的几个宫女又是端茶又是递锦帕，忙作一团。

我看着他微微潮红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想难怪朝堂上的众大臣都说他没戏。

圣上说话一贯的文雅，让我们吃好喝好，又说大宁因为再坐的诸位，才得以繁荣安定。他敬了我们一杯酒，百官下跪道谢，而后才拿了桌上的那杯酒喝下。

我的视线几次与他身边的陈宣央对上，只得装作不经意的错开。

圣上坐了一会儿只说身子乏了要离开，众人知道他挂念着炼丹的事，因此跪下道了一句恭送圣上后目送他离开。

紧跟着他离开的是太子陈玄为，被几个太监搀扶着，只这么一会儿，便成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面色也越发的苍白，留下风头最盛的陈玄名与陈宣央在那里与众位大臣周旋。

陈玄名显然是看见了我，在众人放下惶恐与周围的人喝酒的时候，他冷笑着靠过来，言语中含着恨意说苏子宴，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宣央为了你，差点没与我闹翻！

我看见他的嘴角，似乎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受过伤。

我呆在那里，完全没想到宣央为了我会做到这一步。

“子宴。”

我抬头，面前站着陈宣央，与他三皇兄一样也在嘴角那里留下一抹新伤，脸上挂着警惕，说三皇兄可是又同你说了什么？

“宣央，你这又是何必，眼下这样的形势，何况他又是你的兄长，这件事若是被支持他的那些大臣知道，他们又会把你说成什么样子？”

宣央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同他说这样的话，呆呆的看了我半响，最后只是轻声说这件事原本也是三皇兄做的太过分。

周围许多的知道我们关系好的大臣，眼下看见宣央与我说话，都忍不住拿着眼角眉梢打量我们，

宣央想来是察觉了，只说过两日我再去找你后就远远的走开了。

“子宴，他与你说了什么？”

我摇头，雨竹换了略微严肃的神情，说子宴，你若还想实现当年自己的那些愿望，最好不要再与宣央扯上更多的关系了。

“更多的关系？”

“对，比如喜欢上他什么的。”

第二十九章：除夕

除夕那天，雨竹迫于无奈依旧回了福王府，李怀东看世襄孤苦无依，十分的可怜，便亲自接他去了自己的府中过年，子清不知道同谁见面，一大早就没有了踪影。

最后偌大的苏府就剩了我一人。我闲来无事，赏了留在府中的每个下人一点碎银，让他们随意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夏迎看着我，说大少爷，你一个人呆在府中也挺冷清的，不如也同我们出去逛逛。

我说如今这店铺酒楼都关门了，我跟着你们做什么？陪着你们去会情郎？

夏迎涨红了一张脸，最后啐了一声就扭头离开了。

府中只剩了秋实，依着她那种冷清的性格，说不定以后是要长陪在青灯下的。

我说秋实，你也找个人嫁了吧？我与子清一定为你准备嫁妆。

她冷冷的看着我，说你都这把年龄了，如今不是一样没有找到一个长陪在身边的人？

我被她说的讪讪的，只得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后离开。

“大少爷，长汀也在院中呆着呢。”

我应一声，心里想着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长汀，因此抬脚朝他的院子里走去。

远远的就听见一阵琴音，曲调清冷，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长汀~~”

他抬头看见我，浅笑着说了一句子宴。

“怎么了？在想什么？”

他看着桌上的古筝，摇头说也不过是以前的一些琐事。

“刚刚听你的琴声，若是不知道的人，应该以为你有三四十岁了。”

他诧异的朝我看来，说为什么？

“长汀，我只觉得你弹得琴与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非常的不同，以前雨竹说听一个人的琴声能听出一个人的性格，你的琴声清醒冷冽，倒像是个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

长汀笑容更甚，说我自小听我爹弹琴，他弹琴便是这个样子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说可惜我只学了个皮毛。

我被他勾起许多的向往，说可惜，若不是他已经过世，我一定会与他见上一面的。

“我爹泉下有知，也会很高兴的。”

说话间他收了古筝，把我迎进他的屋子。

下午的时候，子清还没回来，我看着长汀，说长汀，你会不会包饺子？

他点头，我道一声太好了，说我们包饺子好不好？

他点头，我叫来秋实，让她把厨房里备着的东西拿到长汀的院子。

那饺子包起来十分的简单，我正想自夸几句，那边秋实看着我，说大少爷，你这饺子一下水，只怕就开口散架了。

她拿了我的一个饺子，只轻轻捏了一下，那饺子就真的开口了。

“肉馅不要塞这么多，还有包的时候一定要蘸水，把两边的皮捏紧。像这样，这样。”

我看她一脸严肃，忍不住将手中粘着的面粉抹在她脸上，在她呆呆的朝我看过来时，我浅笑着说秋实，我包这个饺子也不过是为了好玩，干嘛这么认真？

她恢复原来的样子，说怎么能拿吃的开玩笑？

我又抹了她一脸的面粉，说不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吃下去的，这怎么是开玩笑了？

她还想说什么，我又抹了许多的面粉在她脸上，她终于生气了，顾不得旁边长汀的阻拦举高双手朝我扑过来，我躲在长汀的身后，眼见他笑的那般开怀，也忍不住将手上的面粉抹在他脸上。

三个人笑做一团，其乐融融的，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样子。

天色眼见着就黑了，秋实去厨房煮饺子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就被烟火炸成了五颜六色的样子。

长汀站在我身边，与我看向那片热闹的景致。

那样不顾一切，又绚烂如霞，我感叹一声，旁边的长汀低声笑了一下，说子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有趣的人。说完他又说还有唐公子和王公子。

“物以类聚嘛。世襄算起来比较正常一些。”

“你们的感情真好。让我总是十分的羡慕。”

这一段时间，长汀变化颇多，我看着他，只觉得不管是说话也好神态也好，都与子清越来越相像。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怅然，忍不住将他的肩膀环住，说做什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还有我和子清？

他低头，说只有你是对我真的好。说完低头，类似自语般说从来也只有你。

我听不懂他言语里的意思，说子清呢？子清不是也对你很好吗？

他摇头，却不再说话。

“长汀。”

我回头，面前站着子清，眼睛盯着我环着长汀肩膀的手，脸上淡漠的表情。

“子清，回来了？”

他点头。

我本想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但那不是我能管的，因此转了话题，说我们几人刚刚包了饺子，我去看煮熟了没有。

我想子清应该不喜欢我与长汀呆在一处，刚想走了，子清却又把我的手拉住，说你最近一段时间为什么都躲着我？

我站在那里，说那不是你说的？

想来我呆滞的表情又惹怒了他，他看了我许久，最终冷哼着丢开我的手与旁边的长汀说话去了。

那晚我又喝多了酒，雨竹时常说我喝多了酒最喜欢黏人，我抱着长汀不放，叫他弟弟，说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只把长汀羞得满脸通红。看的我心动不已，眼见嘴巴就要凑到他脸颊那里了，衣领被身后的人抓在手中。

我转身，看见表情越发冷漠的子清，很是开心的叫了声子清~~

他无奈的摇头，将我扶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自从长汀来了以后，我们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很多。

天边又有烟花在绽放，我说子清~~~你看烟花~~

我抱着柱子不肯挪步，他看着我，说苏子宴，为什么总要喝那么多的酒？

身上热的厉害，我将衣领拉开一些，头抵着柱子说大概是因为太难过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他不说话，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晚上有风刮过，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在了。

第二日雨竹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接过他手中漱口的茶，我说雨竹，子清总是吃长汀的醋，如今我连靠近他一下都不能。

他问我为什么。我同他说了昨晚的事，雨竹用扇子轻敲我的脑袋，说子宴，有时候你是这个世间最愚蠢的人。

第三十章：李明珠

这段时间，雨竹忙，世襄也忙。我没有那些应酬，因此睡一日，醒一日，日子过得十分的悠闲。

那日沿溪楼的伙计给我送来一张帖子，只说眼见这年要过完了，苏公子你们照顾了我们一年的生意，掌柜的说了，今日在沿溪楼吃的菜喝的酒，权当是他的一点心意。

我浅笑，说你们掌柜倒是会做生意。说完又说也给雨竹和世襄送去这帖子了。

”嗯，眼下就去。“

我在家里呆了许多天，正无聊的厉害，因此欢天喜地的沐浴更衣，到了时辰欣欣然的赶往沿溪楼。

已经入春，空气里还有些寒意，但这一日阳光暖洋洋的，我看着院中那几株桃树上就要苏醒过来的桃花，心里十分的开心。

往年的这个时候，沿着府城河一路排开的那些柳树，枝头上已经染上嫩黄的颜色，只等一阵春风，就会变成一番繁荣的景致，我一边走，一边想着等一下与世襄他们吃完饭后要去那里走上一遭。

沿溪楼果然热闹非凡，掌柜穿了一件纹着元宝图案的浅褐色长衫站在那里，不停的与往来的众人寒暄。

“苏公子，来了？”

我点头，说雨竹他们来了没有？

“来了。都在楼上等你。”

他的眼睛嵌在肥肉堆里，一笑起来就会眯起两条细缝，看起来十分的喜庆。我同他作揖，说掌柜的，我在这里恭祝你沿溪楼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他同我说了句承蒙吉言，又让旁边已经与我十分熟悉的伙计将我迎上三楼常去的那个雅间。

雨竹与世襄正坐在那里说话，我凑过去，说你们两个也没地方去了吗？如今来凑这种热闹。

两人听出我语气的指责，只浅笑着不说话。

“对了，世襄，你在李大人府上呆了这么多日，有没有看见李明珠？”

“没有。”

“为什么？”

“李姑娘还是待字闺中，子宴，你说这样的话十分的不礼貌。”

我浅笑，同雨竹说你看他，八字还没一撇呢，眼下就要为他未来的妻子说话了。

雨竹拿着扇子轻敲了我下，说你知道什么？听说李大人宴请了许多朝中未来的栋梁到府上吃饭，还都是些没有成亲的，世襄若想做那李大人的乘龙快婿，只怕还要费上许多的功夫。

世襄就听惯了我们的胡言乱语，他端了杯茶坐在那里，不论我们说什么他都假装自己听不见。

雨竹靠他更近，说也不要紧的，世襄，我听说了，李大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说即便你看不上他的女儿，他也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

“雨竹，不要胡说。”

雨竹坐直一些，换了一脸严肃的神情，说世襄，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么善良又有上进心，听说你对话痨李怀东十分的有耐心，换做是我，我也会想要你这么一个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