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嘴边勾起残酷的笑意,然后向云出岫的方向俯下了脸。他将脸埋在云出岫的脖子上,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上了脖子上鲜艳的血色。粘腻的腥味刺激着妖王的感官,下一刻,他便将嘴唇贴到了染血的脖子上,在自己制造的伤口上激烈地吸吮着与自己体内所不同的液体!
云出岫的头皮猛地炸开,神经似乎快要痉挛起来。他大张着口想要喊出来,然而在妖王强大的力场之中,他仍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像是连灵魂也要被吞噬的恐惧与异样的触感所带来的兴奋交织在一起,他就像一条被甩上了岸的鱼,只能徒劳地大张着嘴,向原本不属于他的空气求救。
他想喊风行的名字,却又不希望得到友人的回应。他不愿就这样死去却又着魔般地痴迷于恐惧中的快感。他的灵魂在疯狂地叫嚣着,理性却又生生地将它往现实的方向撕扯。他在矛盾中激烈地挣扎着,却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去哪一边。
另一只冰冷的手抱住了他无力的腰,下一刻便将他并不算瘦弱的身体扯向了黑色的怀抱。妖王用几乎要将他揉进身体的力道把他抱得死紧,松开的口中上下颌的犬齿骤然伸长,然后张口便向看起来已经血肉模糊的脖子咬去!
然而利齿刚刚插入皮肤,妖王便感到背后传来了一道凶狠的杀气!他抱着云出岫翻腾着躲开,正面对上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风行!
风行双目圆瞪,视线死死地落在云出岫的脖子上。除了五个淌血的细洞,因刚才的动作,已经刺入皮肤的尖牙又在云出岫的脖子上划了两道血痕。风行眼里满是血丝,他的眼里看到了被折磨得软弱地倒在魍罗手臂之中的云出岫,而他的心里却看到了七年前在自己眼前被杀的父亲和无能地任由魍罗折磨的自己!
感受到了风行的怒火,魍罗的嘴边却是愉悦的笑意。他挑衅地伸出舌头舔食着云出岫的鲜血,血色映在殷红的眸子里,像是跃动的火焰!
风行向魍罗的方向疾跑了几步,妖王抱着云出岫往一旁闪身而去。只是风行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直扑因魍罗的闪避而露出的柴火灰烬中的青鳞!
血色的眸子中闪现出不快,妖王出手回击,然而掌中射出的雷电却被青鳞的刀刃生生地撞了回来。风行在几个折线闪身之后便如同鬼魅般贴近了妖王的身前,魍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伸手格挡。只是挡出去的手臂却没有承受到丝毫的重量,反而是怀里一空,风行巧妙地避开了挡出的手,灵活地抢走了魍罗另一只手中的云出岫!
光洁却也同样苍白的额头起了些微的褶皱,风行立即将青鳞横在身前,不过迎接到的却只是一阵冰寒的旋风。回神一看,洞穴之中早已失去了妖王的身影,只有怀中无力地垂着头的云出岫在证实着刚才并非又一场噩梦。
“云!”
立即蹲下身把云出岫平放好,风行将第一击时扯下的妖王的斗蓬撕成了布条,把不断流着血的脖子包了起来。还好没伤到大动脉和喉管,魍罗的这个喜欢在别人脖子上开洞的坏习惯却为救援赢得了时间。否则不但是云出岫,他风行也早死上了几百次。
“……你刚才……你刚才就在这里……是吗……”
风行一边颤抖着手包扎着云出岫的脖子,一边颤抖着声音说着支离破碎的话。
“……你怎么不叫我……不……你被魍罗抓到了吧……所以才没出声……我竟然……我竟然没发现……该死!我真是……真是笨……”
云出岫扯出个虚弱的笑容,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比哭还难看。风行的手啰嗦得更厉害,只得慌乱地将云出岫抱出洞穴,跨上了等在外面的自己的坐骑。
“……笨……蛋……”
风行惊喜地低头看着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的云出岫,然后连忙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笛管,吹出尖细而悠长的笛音。这是收兵的号角,在山间听起来像是鸟鸣,只是战士们都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
“你没事对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没事……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马上就能到营地了……”
俊马飞跑起来,蹄下的烟尘让人会错以为它是在云端飞行。只是风行却仍嫌不够,死命地抽着鞭子。
“……别……慌……”
“……我知道……我知道……”风行用自己听着都不保险的颤音连声说着,“我不慌……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
“……我……死不了……”
“……我知道……云……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眼角闪出液体,却在飞驰的风中瞬间消散,“……马上就能到了……就快到了……”
一星湿意滴落云出岫的唇角,却如同幻觉一般转瞬而逝。云出岫抬起视线看到了风行的眼,心里闪过一丝悔意。这个男人是真的拿自己当同命的兄弟,然而刚才被魍罗制住之时,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就那样死掉也无所谓!
在自我满足中死去之后的事,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云出岫从未想过。云启然或许会万分可惜自己少了一枚好用的棋子,炎帝或许会悲叹少年薄命。而持法皇庙里那位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女又会怎么样呢?只怕是早已忘断前尘了吧?
可这个男人会哭,这个认识了八年却一共与他相处不到数日的人,会因为他的死而哭泣。
第十六章:狂沙破空战妖王
本已带着部下散布山间开始搜查失踪的云出岫,然而风行的心里却始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放慢了脚步渐渐地落到队伍的最后,缓缓行于山涧。异样使他向来时的方向转过头去,却看到了自方才洞穴的位置再次射出了一阵青光!
赶回洞穴之时看到的是魍罗手中奄奄一息的云出岫,因妖王的施虐,整洁的衣物已经变得满是血污。眼前的景象似乎一下子让时光倒回八年之前,在祁岭第一次见到魍罗之时,父亲的死与自己的遭遇再次在眼前重放!
想要杀了魍罗,然而就在抓到青鳞的一刹那,云出岫之前的话又再次在耳边响起。不可与魍罗死战,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战斗。风行立即回过了神,因为他已不再是八年前为了替父报仇而什么都不顾的少年郎,他是名副其实的神武将军风行,而且他的兄弟正在妖王的手中一点点地死去。
被抢走了人质的妖王的眉间有了些许破绽,但他也与风行一样,丝毫没有恋战,而是立即轻烟一般离去。或许他已经玩够了,或许他只是觉得与自己打下去没意思。不管什么理由,风行都不再理会,立即抱着云出岫往营地赶。
悔恨,从来没有过如此悔恨。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完全没有发现。若不是那回头的一眼,若不是正好那时青鳞泛出青光,是不是就要这么失去这个人?云出岫说了要和自己当兄弟,然而自相识开始,一直都是云出岫在帮着自己替自己打点好一切。而他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回报,也不知要怎样才能回报。
比起八年前的自己,云出岫的伤要轻得多。经过法术与药物的调理,只需十数日便能复原。然而却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让他复原,因为在次日,埋伏在妖王所在洞穴的士兵便传来急报,祁岭的冥妖开始行动了。
明显是经过周密而详尽的计划而布的兵力与阵形,次此与战的冥妖全是能够幻化人形的高级冥妖。高级冥妖除了只有头部一个弱点以外,还能够使用不同层次的法术。低级的妖物只作为压后清扫战场的大量工具。
最重要的情报便是,魍罗将亲自披挂上阵,现身前锋。
祁山上的暗云比起八年前更加地浓厚阴沉。风行身披父亲留下的战甲,手握父亲留下的青鳞,站在父亲当年站的那个位置,看到了父亲所见的景色。赤红焰兽之上的黑袍男子丝毫未变,气势瞬间便压过了一切,只是不见了那日洞穴中的张狂与暴虐,冷漠的眼只望着远处的天,如同八年前的那场劫难一样,映不出任何东西。
那就是王了吧。风行心中突然出现了与当年的父亲一样的想法。冥妖之王,黑暗之王。所以他才能站在高高的地方,骄傲地俯瞰人类吗?
风行迅速地回过神来,镇定心神,指挥若定。不再是七年之前那场惊慌失措的混战,今天,他代替他的父亲站在这里,来击败父亲不可战胜的敌人。今天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与妖王一战,为他的父亲,为战死在祁岭的千万英灵,血祭。
在全军都动起来,向各自的方向进攻之时,风行这才策马向魍罗的方向跑去。青鳞刀出鞘,在明媚的天光之下,细鳞华光盛放。立于前锋的魍罗向上方伸出右手,落雷自天庭而降,一道道地击在风行奔跑的路线之上。然而强光过后,意料中焦炭般的尸体却并没有在地上呈现,风行灵活地策马躲过,大喝着挥刀向妖王的方向砍去。
青光自刀中激射而出,像一把伸长的刀远远地朝目标砍去。火麒麟吼叫着避过青光,却被激起的气浪掀得身形一晃。魍罗这才收回了放逐到天际的目光,血红的鹰眼瞬间向风行直刺而来!
风行的全身都战栗起来,因为他对上了妖王的眼睛!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从天边的流云身上收回,直视入眼底。极度的压迫感从目光之中直逼入灵魂,即恐惧又兴奋。风行的额上冒出汗珠,慢慢地自颊边滑落,隐于发际。
静止只是一瞬,接下来便是迅速的厮杀。高出数尺的火麒麟载着妖王飞驰而来,坐在黑色战马上的风行却丝毫没有慌乱。挥挑挡刺,青色的火花在尖长的钩爪与长刀之间擦出,迷惑了眼界。火麒麟与黑马在地面盘旋,发出锐利的嘶叫。
击战让风行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现在的他能与这个在数年前根本无法接近的敌人一决雌雄,这个事实让风行无比兴奋。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已经超越了他的父亲。父亲不能打败的敌人由他来打败,父亲不能完成的任务收他来完成,父亲逝去的心愿由他来拾回。
能与冥妖之王抗衡的事实让风行的长刀更加沉重。青鳞刀锋异光突起,似乎是在为了渴求冥妖的鲜血而叫嚣着。仅有冥妖之王的血,才能平息它的骚动,与父亲的仇恨。
魍罗身形疾闪,强烈的雷电自钩爪中射出,一道接一道地落在黑色的战马身边。火麒麟喷出金色的火焰旋风,热浪激得宝马长嘶不已。猛然间,妖王隐遁了自己的身形,再次出现时却浮于长空之上!钩爪中凝起巨大的黑色光团,暗红的雷电在其中霹啪作响。妖王眼泛起肆掠的红光,长啸一声,将光球生生地砸向了地面!
风行避无所避,只得腾空跃起,却始终没能躲过这一击。他痛呼一声,跌落下马,然而耳边却是风声顿起,风行忍痛往旁边一滚,又一个惊雷平地而起,刚才躺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被雷电击出的巨坑,飞沙走石,烟尘顿起。但他却并没有完全避过这道雷电,左侧的身体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望了一眼激战中的沙场,镇冥军的术士们占了前锋,正与高级冥妖们拼着各异的法术。普通军队从左右两翼向冥军包抄,在将领们的指挥下不断地变幻着阵形。再也不是当年的溃军,而自己,也不再是任人鱼肉的无知少年。
风行突然大喝一声,拼尽力气一跃而起。跳下火麒麟紧追而来的魍罗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跳起来,慢了一步挡住袭向自己的青鳞刀。右肩顿时被血液染得紫黑,妖王眼中闪过一丝暴虐,钩爪上缠着数道闪电直取风行的首级!
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身边突然飘起了清凉的风,数十道云蓝色的半透明纱带在他身前织成一片网,将妖王的钩爪与雷电都拦在纱网以外。只不过纱网很快便被利爪撕破,赢得的短暂时间之内,风行被一只手拉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却看见身着白衣的云出岫像一块轻纱般飞到了自己身前。他迅速掷出数道符纸,明黄色的纸条在空中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印,瞬间发出金光将妖王整个包围!
“云!”
风行焦急地撑起身,大战之前他找了术士医官往云出岫的药里加了安眠的符,云出岫的伤尚未痊愈,在这场注定的恶战中,对他十分不利。风行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这场恶战之后活下来,但云出岫不能有事,如果他死了,至少还有云出岫坐镇军中,祁山营就不会出现八年前因元帅的死而陷入一片混乱的境地。
在他还没能完全站起之时,金色的光盾便被一道黑色的霹雳撕破!白衣的人像一只蝶一样被击得往后飞去,风行一个回身将他捞住,却只见洁白的衣襟之上是一片艳红的鲜血!
“小心……!!”
怀里的云出岫突然双目大睁,抬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一条透明的水龙从印中盘绕而出,正挡上了重重地向他们二人砸来的黑色电球!
“快用青鳞……!!”
云出岫拼着沙哑的声音向风行吼叫,后者忍着半身的剧痛站起来,抬起长刀便向妖王的方向斩去!魍罗收了手中的光球,在空中翻腾而起。他一声长啸,原本立于一侧的火麒麟便向这里飞跑而来,只是妖王却并没能落在自己坐骑的背上,透明的水龙阻挡了它的去路,死死地缠在它的身上,大张其口喷出水柱,与它的火焰在空中撞到一起,战场上顿时散出一片迷雾。
魍罗落到地面,紧接着便遇上了风行猛烈的攻势。他无法想象这个受了重伤的人类怎么还有力气与他打斗,而且丝毫不落于下风!
激斗之中,妖王的血目闪现出异样的寒意。一个疾影的闪身之后,惊雷突然凭空出现在眼前!风行双目刺痛,视野之中只有一片亮光。雷电从背后而来,因失血而产生的眩晕使他无法避过下一道雷电。风行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他立即闭上眼睛,放逐仅余的听觉关注着周围的风声。
魍罗因一击得手,似乎以为对手已经失去了战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直冲着风行而来。就在此时,麻痹的右手像是生在了刀柄之上一样,仅凭着最后的执着,风行猛然抬起了刀!
长刀入体,穿胸而过。染上冥妖紫黑色血液的刀身上的细鳞纹路闪出幽暗的青光。血眸之中突现惊诧与痛色,疾速向后退去,想要逃过长刀的束缚。然而风行却并没有如他的愿,一声长喝,直没刀柄,推着他向后退了数十步,直抵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魍罗神色间现出极怒,一股雷电缠上全身,沿着刀柄传向握刀的风行。风行痛呼出声,却无法放手。此时一道云蓝色的光华飘过,雷电突然消失,风行无力地倒在地上,青鳞刀瞬间被魍罗拔出,然后反手便插在了倒在地上的风行肩上!
只是魍罗也失去了将风行彻底杀死的机会。云蓝色的华光飘了回来,将他包裹其中。一条条满是符文的半透明的轻纱向他袭来,使他不得动弹。魍罗极恼,使出全身的力量将云蓝色的光华击退。然而在雷电消去之后,魍罗胸前的伤口中却泛出了血色的轻烟!
妖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再也顾不得面前未死的敌人,伸手在伤处结起了一层寒冰。见此情景,云出岫恍然大悟,刚才青鳞伤到的地方,竟是妖王的真元!
一般的武器就算是刺入真元所在的位置,也无法伤及其万分之一。然而青鳞却是神器,加上大战之前又辅以青龙鳞骨炼化,更是神性大增。虽然不过是误打误撞,却找到了妖王的弱点!
云出岫站起来跑到倒下的风行身边,只是在手还没触到抽在风行肩上的青鳞之时,一团烈焰便在他的身后爆开!云出岫急忙回身结印,云蓝色的光盾立于自己与重伤的风行身前,挡住了火麒麟那来自地火渊的冥火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