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利关系 上——浅远雨漠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尹漠言迎来了最重要的毕业前个人作品准备阶段，这对于他日后的发展事关重大。学生作品将由专业评审团评审，如果能成为被选出的3个最优秀设计之一，无疑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推销，所有的学生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尹漠言自然也是全力以赴。

他没日没夜设计、修改，甚至有时睡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爬起来继续画图纸，尽管他的设计一直在班里出类拔萃，但对于最后的个人设计他丝毫不敢马虎。家里到处是他的手稿，他甚至几天只吃少量的面包，人也因此消瘦的厉害。

这天简诚回到家，看着满家的图纸只是轻叹了口气，他给尹漠言买了丰盛的晚餐，希望他好好吃点东西。对于尹漠言一工作起来就完全忘我的状态他并不是没见识过，他只是担心他有慢性的胃病的胃是否禁得住他一次次这样不知爱惜自己的折腾。

尹漠言吃着简诚带回来的晚饭，一边翻看着历届优秀设计作品的作品集，简诚在一旁收拾起地上散落着看似废弃掉的图纸，问尹漠言这些草图是不是不要了。

尹漠言随口应了声不要，继续边吃饭边看图册，简诚拿着这些设计稿正要出门去丢，发现有几张还不错的，怕尹漠言自己没看清楚到时又需要，便折回来放在书桌。结果第二天一早不注意便把这几张手稿和文件一起放进了公文包。

简诚最近在负责一个新签约设计师的作品推广，对于这位不知什么渠道进入公司的新设计师，简诚对他的前景并不看好，但自己职责所在，也只能全力以赴。当又一次接到一位经销商的拒绝电话之后，简诚的上级把他叫到办公室来，对于他目前的业绩给予批评，他明确告诉简诚，这个设计师上面是有关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要把他推销出去，否则连简诚也一并被扫地出门。

带着极大的压力，这天简诚又带着这位设计师的设计稿给一家经销商看，对方开始并不感兴趣，看到后面几张才觉得颇有潜力可以一试，简诚激动的难以言表，一直以来的失败让他倍感压力，现在终于看见曙光。

他忙上前看是哪几款设计，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昨天拿错的那几张尹漠言的手稿。试探性的，简诚表面建议经销商再看看别的设计稿，心里却如同打翻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不想对方竟只是对其中尹漠言的几款设计表示感兴趣，看到简诚面露难色询问他是否有什么问题。简诚摇摇头，强压住心中的忐忑，说没有问题，随即拿着设计稿离开了那家公司。

简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尹漠言对于自己设计作品的执着与洁癖，也知道这对于经销商还是新晋设计师都是欺骗，但他更清楚的知道，如果刚才说实话，那么自己眼前的工作将就此画上句号。他说服自己，留在法国不是为了自保饭碗而是为了和尹漠言一起，他也说服自己，尹漠言亲口说过那是不要的图纸，自己无意拿错并非恶意欺骗。

带着极度矛盾和自我说服的心情，简诚一边向尹漠言隐瞒了这件事，一边着手新晋设计师的作品推广。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的更顺利，那位设计师对于经销商首肯的那几款并非自己设计的手稿没有提出丝毫质疑，并心安理得的接受因此获得的肯定和表扬，他一口一个'我的设计'说的极其坦然，这样的场景甚至让简诚心理都不免产生诧异和愤怒。

尹漠言还每天埋头在他自己的设计里，很多时候，简诚看着这样的尹漠言欲言又止，有心疼，有歉疚，他想要坦诚，又心怀侥幸的希望尹漠言一直蒙在鼓里。所以对尹漠言，他只能更关心，更照顾他的生活，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尹漠言的设计基本定稿这天终于空闲下来，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冷淡和简诚对自己的照顾，尹漠言略感愧疚。他去超市买了食材，回家烤了PIZZA，准备沙拉，还做番茄牛肉，这都是简诚爱吃的。尹漠言很少做饭，只是在烹饪方面似乎颇有天赋，虽然算不得熟练，但偶尔动手却也做的模有样。他甚至还准备了瓶红酒，要和简诚分享自己对于这次作品充满信心。

很久没有收拾过家，最近都是简诚在打理一切，对于他一如既往对自己设计的支持，尹漠言感到幸福。他把几本桌上的杂志放好，看见一本简诚公司最新款服装的图册，他很少关心简诚的工作，今天却饶有兴致的翻起来。翻着翻着，他的手里拂动页面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今天简诚下班很晚，下班后还参加了一个代理商请客的饭局，结束后已经接近十一点。他蹑手蹑脚的开门，想到这个时间尹漠言可能已经睡了或者还在埋头设计，他手上拎着以防万一为尹漠言准备的夜宵。

进门，家里的灯都照亮着，尹漠言坐在餐桌前，面前时一桌精心准备却已凉透的饭菜。

简诚倍感意外，他细细的回忆，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把宵夜放进厨房问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看你准备这么一大桌，都凉了，多可惜。说着他洗手坐在餐桌前，看着尹漠言略感忐忑的说，似乎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难得有空就准备了。尹漠言笑着说，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他拿起桌上的饭菜去微波炉里一一热过，又端出来，重新坐下。

举起自己的红酒杯，尹漠言和简诚碰杯为我们认识的三年。

为我们认识的三年。简诚喝了杯里的酒，他知道今天一定有不一样，可又怕猜中自己最怕的事。

吃菜啊，今天工作顺利么。尹漠言拿筷子给简诚夹菜。

挺顺利，简诚吃掉尹漠言夹过来的菜很好吃。

可惜凉了，热过就没有原来好吃了。尹漠言低低的说。

漠言简诚抬头看向尹漠言，相处这么久，尹漠言是何等聪明的人，简诚再清楚不过，一句话，尹漠言想说什么，他也当然再明白不过。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没办法。尹漠言抬头直直看向有些慌乱的简诚，替他把后半句话说完。

我是不小心和资料一起放进包里的，不是故意盗用你的设计，而且对方看上你的设计也实属意外，你听我解释。

简诚太了解尹漠言了，冷静的尹漠言，不会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自己以前那么爱他的理智，现在却感到害怕。

而且还是我不要的设计？尹漠言淡淡的说，他太过了解简诚，此时他如此厌恶自己竟然连他的想法也了解，甚至不能给他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是的，我留下那些手稿是怕你到时有用找不着，我没有其他的想法，这点你必须相信我。

轻叹一口气，已经决定的事，没想到真正面对还是会如此费力，尹漠言感到心痛，不为简诚，不为自己，甚至不为这次的事件，只为那些其实早就清楚的一去不复返的过去。

我相信，但想必你允许这个错误继续的时候，也清楚今天要将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尹漠言淡淡的说。

漠言，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就无法留在法国，无法和你在一起，我是爱你的。简诚说的很动情。

回想过去将近三年的时光，他们有太多的快乐和回忆，然而也是在这三年，他们也明知其中的变化。

你我都知道我们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你变了，我也变了，至于爱，或许还有，但也有可能是习惯了，所以没发现它已经所剩无几。

尹漠言说的很冷静，在看到图册后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尹漠言细细想了他和简诚在一起时光，最初的相遇过于梦幻纯粹，以至于抵挡不了现实的摧残，也许从简诚开始工作，也许从自己对简诚着迷的光环破裂开始，他们过于激烈的爱情就早已遍体鳞伤。

我没变，我一直很爱你，如果有谁变了，那么一定是你，曾经的尹漠言爱我！简诚站起来，他一向情绪化。

我爱曾经的你，因为曾经的你一直记得什么是我的底线。尹漠言并不想吵架，他不想让这段感情的结局如此残破。

你活的太纯粹了！你以为一

切都还是学校里的那个样子么！你根本不理解我为了和你在一起经历了什么！等你以后走入这个圈子，你会理解的！我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听我在这里废话，但你记住，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简诚说的很激动，他拉开门走出去，留下'砰'的一声，在安静的家里，在尹漠言耳边回荡久久……

第十章：物是人非

漠言？坐在对面的简诚叫了声正在出神的尹漠言。

什么？拉回思绪，尹漠言如同穿越了记忆，再次面对着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简诚。

没什么，你的咖啡要凉了。简诚轻轻笑笑，他理解尹漠言此时一定在回忆，关于塞纳河边的那些日子。

谢谢。尹漠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苦涩的口感让他清醒许多，那是太过长久没有触碰的记忆，偶然相遇，竟会感到如此不安稳。

此时坐在对面的简诚，一身考究的西服，那曾经如艺术家般情绪化的热情被成熟稳重所代替，他会公式化的挑起嘴角，尽管有心事，却不轻易流露在眼神里，尹漠言在心里笑一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学生时代过分纯粹的观念，又远离自己多久了呢。

迅速收拾好心情，尹漠言先开口。

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碰到你，你怎么在巴黎？我听说你后来回国了。

是的，我现在是博誉集团做销售经理。说着简诚递上自己的名片。

看了一眼印着'博誉'logo的名片，尹漠言笑了笑。这不是他熟悉的简诚——递名片，故意忽略掉一个问题。

那以后要请你多关照了。尹漠言故意客气的说道。

博誉集团，是一家最近开始涉足服装领域的大型公司，之前做房地产起家的博誉为自己的企业发展之路奠定了雄厚的资金基础，加之旗下遍布全国的商业购物中心，俨然在销售渠道中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楞了一下，简诚没想到尹漠言的话如此客气而疏远，喝了口咖啡，他将眼神投向缓缓流淌的塞纳河，轻声问我们一定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么？

将目光从手上的名片上抬起，尹漠言扬了杨手里的卡片这不是由我决定的。

简诚看了眼尹漠言手里的名片，好像认输般叹了口气，我很想你。

挑了挑起眉，尹漠言微微皱起眉，他对简诚这样的猫鼠游戏感到失望。

简诚，我们有话直说好了，因为我不想让今天的事玷污了对我还算重要的记忆。尹漠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三年前的你，更不是六年前和我刚认识的你，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是巧合你不必如此郑重的告诉我你在博誉，更不必在时隔三年后说一句'我很想你'。

简诚看着一脸严肃的尹漠言，注视良久，笑了一下，他靠在椅背，颇为感慨的说我以为现在的你不会这么直接了，没想到还是一样直白的让我下不了台阶。

轻轻一笑，尹漠言移开目光要分对什么人。

简诚也笑起来，两个人之前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点好的食物被送上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以前上学的事，一顿饭吃的也算轻松惬意。

吃完饭，尹漠言擦擦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简诚，如果是自己想多了，简诚真是偶然遇到自己，吃饭只为叙旧那么最好，他会谴责自己的多虑和神经质，然后保持着对简诚最初的记忆。如果不是，那么一切都将是利用过去打出的感情牌，尹漠言从心底里不希望是这样。

漠言，其实这次到巴黎，是有件事要找你谈。简诚慢慢的开口，似乎觉得分寸刚好。

失望，尹漠言看着对面的曾经自己的恋人感到深深地失望，尽管他太了解在这个圈子会让人改变，可心中还会残存着一丝小小的希望。当然他也为自己感到失望，失望自己傻乎乎的希望着，可明明自己也无法做到心思的单纯的相信这只是一个巧遇。

什么事。尹漠言说着，平稳的声音里没有带出一丝心中的情绪。

博誉要开始介入时尚市场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想找一位具有潜力的设计师加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对你个人发展也是难得的平台，虽然我们在时装领域是新公司，但博誉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我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机会，条件呢？尹漠言拿出商场上应酬的一套，但瞒不了自己，对象是曾经的恋人，尹漠言远没有平时的冷静，对于这样的机会他并不像该有的商人的样子燃起兴趣。

年薪比你现在的拿到的高3成，设计环境更轻松，而且我们会有充足人力的资金支持你。如果做的成功，你以后想自立品牌，博誉赞助的希望也很大，我们老板是个不错的人。另外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提出来，我们都会认真考虑。简诚说的条理清晰，看的出是提前准备好的。

很不错嘛，连我自立品牌的事都想到了，或者说是利用对我的了解而特意压上的稳赢砝码？尹漠言看着简诚，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对我足够了解呢？

简诚叹了口气漠言，我以为你现在足够成熟了，对于这样的条件理智点都会接受，这对你没损失，更是难得的好机会，比起三年前，你应该开始理解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了。

当然，我当然了解，只是还达不到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没原则的做事而已。尹漠言调侃道。

简诚微微皱了下眉，我没有利用我们的感情，事实上有很多其他人选，但我认为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机会，所以我来了。

真的？

尹漠言冷冷的看着简诚，许久不见，这个男人已经变化到自己认不出来了，刚才还略感宽松的叙旧演变为针锋相对的条件谈判，尹漠言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佩服简诚的变脸能力，还是该为自己的任性悲哀。

如果不打感情牌你何必不在一开始就亮明来意，或许那对现在时间宝贵的你来说更有效率。再者，并不是我太过自信，只是我不认为一名销售经理可以越权确定设计师的人选。尹漠言也正色道。

尹漠言！好吧，就算我有想成功的私心，可请你用你一直以来都理智到冷酷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接受这个职位对你的好处有多少，在这一点上我并没有私心，博誉可以帮助你更好的发展，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简诚想不通一向冷静理智到可恶的尹漠言怎么会在这样的条件面前犯傻。

博誉比钦泰要好，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博誉在时装界的步法八字没一撇，之前F.K挖角的传闻还没过去，如果我这次跳槽不成你以后让我怎么在这里圈子混？当然你一定不会替我考虑这么多，但提前完成挖角任务的销售经理一定会得到赞誉。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专程为此事而来，我非常欢迎你直接拿着合同和我谈，或者等我回国后拿着和合同到我办公室谈，前提是那时候起草的合同已经给你们总裁签过字了。

简诚看着尹漠言陷入一分钟的沉默，他似乎重新认识他般带着审视的目光。三年前的尹漠言没有这般滴水不漏，自己曾告诫他以后他终会理解自己，可现在他似乎不仅理解，更深知其道。今天的游说确实是提前行动，但总裁对尹漠言设计能力的欣赏也是事实，只是正规的合同手续要等总裁度假回来之后才能最终决断。

漠言你变了。简诚略感忧伤的说。

你曾经不是很希望我像现在这样理解你么？尹漠言没有否认，时光流逝，他们早已不是曾经的热血少年。

是的，我是这么我希望过，可显然你比我预期的对这个圈子的适应更快。简诚苦涩的低下头。

我还是有我的原则，至少，不像你。对于过去，尹漠言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没想到简诚对他误会如此之深，更没想到再次相遇居然是为把曾经的交情作为谈判砝码。

简诚的变化让尹漠言再次深切的体会到物是人非这个词的含义，那个曾经为理想而活的艺术家俨然变成如今在名利场周旋的精明商人，只是他为成功一再退缩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让尹漠言深感失望。

原则？简诚仰起头嘲讽一笑漠言，如果不是钟凯宁的事我不会想到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与你'巧遇'，不会煞费苦心的安排到巴黎找你，你的手段让我都觉得可怕。简诚的眼里露出深深的距离感，只一眼，已将两人分隔到鸿沟的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