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走。
「死墨然,放我下来!」白景瑄只能在他肩头徒劳地叫。
殷子若抬起头,对着墨然消失的方向撇嘴:「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被拿下了!」惊觉自己居然用「也
」这个字,殷子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呀呀呸呸呸!大爷我才没有被那个桃花眼拿下呢!想着桃花眼,刚刚那一吻的热度仿佛烙刻一样烫得
他生疼。殷子若头顶冒着烟,冲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白景瑄迷迷糊糊地被墨然半抱半扶着走进了赵琛的房间。进去一看,赵昉早已在赵琛的
床前坐着。出了身透汗好好睡过一觉,赵琛的气色看起来果然好了许多。
「王爷觉得如何?」白景瑄看起来却是精神萎顿得很,由墨然扶着坐在床头,伸手去给赵琛搭脉。
「先生真是神人。」赵琛笑眯眯地看着他,「本王觉得通体舒泰,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白景瑄点了点头,又换了只手搭脉。
「这也算是王爷运气好,我用的方法其实挺冒险,竟然真的奏效。血蛊除是除尽了,只是王爷这一年
虚耗太大,身子被掏得差不多空了,需要花点时间补回来。以前的大补方子是用来吊命的,现在血蛊
没了,那个补药用了反而负担不了。我再重开张方子,王爷好好调养着,过不得三五个月,便可以与
常人一般无二了。」
赵琛笑眯眯地看着白景瑄道:「先生医术之高和见闻之广实属少见,本王信得过先生,一切就照先生
的意思来。」
赵昉也笑着对白景瑄说:「白先生算是救了我父王的命,我赵昉欠几位的恩情,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
,先生只管开口来索。」
白景瑄翻眼皮瞧瞧他,幽幽地说:「侯爷说得忒客气。只要别难为我家少爷就好。他一个直性子的,
侯爷若招惹了就认真着点儿招惹,别虎头蛇尾的就成。」
赵琛噗地笑出声来,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赵昉。白景瑄见了,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声:「真个妖孽,怎
么跟他儿子一样,也是双桃花眼。」
「王爷刚好些,需要静养,没事的还是别在这里,人多嘈杂。」白景瑄招手让墨然扶着自己起来,对
着赵琛父子拱了拱手道,「小民先走了,王爷好好休息。」
赵琛依旧弯着他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白景瑄慢吞吞地离开,见他快到门口了,方说:「白先生也
要好好休息。虽说年轻人精力旺盛,但太过纵情也不大好的。」
白景瑄身体一僵,耳根红得如涂了朱砂一样,扶着腰猛地甩开墨然的手,有些狼狈地跑开。
赵昉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脸笑意的父亲道:「父王,没事您捉弄他做什么,人家可才救了你的性命。」
赵琛眼一翻:「你以为我什么人都有心情戏弄的吗?我是见他长得好,学识也好,性情虽然有点别扭
,但还挺可爱的。记住,你父王这不是戏弄,是疼爱。」
赵昉只能无奈地望天。
墨然追上白景瑄,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子抱入怀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干嘛呢,王爷那是在逗
我们玩儿,你认什么真呢。这么勉强自己跑出来,身子受不了的。」
白景瑄拿眼狠狠瞪他,抬脚在墨然的膝盖上踹了两下,口中恨恨地说:「还不都是你。我昨儿那么累
,你还做个不休。从今天起,你休想再碰我了。」
墨然啊地叫了一声,将人搂紧:「都是我的错,你就别气了。」
白景瑄扭过头,用力将墨然围在自己腰上的手掰开,仰起脸很傲然地说:「就这么办,今天起你去睡
隔壁!而且抗议无效!」
墨然跟在他身后,看他雄纠纠地转身迈步,腿却还在发抖的样子,只能不住地叹息。
「嘶……」落下去的脚步太重,让他原本就过于酸疼的身体不堪重负。白景瑄抽着气,回头瞪了墨然
一眼,「怎么还不过来扶我!」
墨然苦笑一声,伸手扶住白景瑄的腰,将唇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这样扶可好?」
低低的声音含着热气吹入耳孔中,本来就还敏感的身体立刻竖起了寒毛,支撑着身体的腿也失去了力
气一般。
用过于潮湿的双眸白了墨然一眼,白景瑄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有些娇媚的声音说:「我没力气,直接
背我回去好了。」
墨然瞳仁一紧,突然笑起来,低低地问他:「你刚刚说晚上不许我碰你,可是真的?」
「当然!再真没有过的了!」白景瑄有些忿忿,「除非你愿意在下面。」
「那现在怎么又让我扶你背你了?」
「现在是白天,怎么,不愿意吗?」白景瑄伸手将墨然推开些,「不背拉倒,我自己回去。」
话还没说完,眼前景物突然转了个个儿,尖叫声中,自己已经被扛到了墨然的肩头。
「你疯了,快些放我下来!」白景瑄怒极,握着拳头在墨然后背一顿乱砸。
「既然你说晚上不能碰,白天可以碰,那我当然要在白天碰个过瘾碰个足才行了。」墨然一脸坏笑,
伸手在白景瑄的臀上拍了两巴掌,换来一声急促的喘息。
「你个死小黑!白天也不许你碰!」
不理会白景瑄的咬牙切齿,墨然迈着轻快的步子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八章
过了两日,正是个云朗天青的日子,高大的桐树下排开了桌椅,借着宽厚的树叶遮蔽,赵琛把四个青
年都叫来作陪。
躺在太师椅上,手中的竹扇轻轻摇着,赵琛穿着一袭天青色的轻衫,目光柔和地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
。直到几个人被他都看到发毛了,他才慢悠悠地从怀里取出一件黑黝黝的物件来轻轻放在石桌之上。
「这是昉儿给我的,说是你们一起拾到的。」赵琛看着几人,神色淡然。
「嗯,是我捡到的那块。」殷子若拿在手中,入手冰凉而沉重,黑色的牌子被好好清洗过,明明是木
头的,表面却坚硬紧致,色如金铁。「南海龙鳞木,这么大块的,也只有皇家才有收藏的吧。」
如涂了明漆的黑色木牌上,凶兽的獠牙微微突起,磨着指腹有种特别的感觉。
赵琛歪着头,用手支着腮,看着殷子若手上的黑牌子出神。白景瑄在一边看着他,觉得他此刻的神情
很有些奇特,那是一种混和着怀念、伤感、淡淡的哀伤却又喜悦的复杂表情。这么说,这块牌子的来
历和用处赵琛应该是知道的。
「王爷,这上面刻着的凶兽是梼杌吗?」白景瑄从殷子若的手中将木牌子接过来,将刻有凶兽的那面
对着赵琛。
赵琛半眯起眼睛,抬手将牌子接过来,用手指轻轻摸着木牌之上的花纹点了点头。
「西方有荒野,中有恶兽,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明明是颛顼舍弃的儿子,却
是西北部边民奉侍的图腾,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赵琛抬起脸来,那比常人更加深刻的五官和在阳光
下微微闪着金色的双眸无一不显示出他体内的异族血统。
「我记得梼杌是北方冰原上所居的图戎氏的图腾,可是怎么会刻在产自南海的龙鳞木上?」白景瑄问
。
「图戎氏六十年前被西康所灭,没过几年西康族归顺了西夏,将从图戎氏那里掠来的珍宝全部献给了
当时的西夏帝。其中之一,便是我的外祖母——图戎氏的小公主。」
啊,原来还有这个渊源。众人了然,怪不得赵琛的面目看起来不像中原人也不怎么像西夏人,却是血
缘之中混杂了北方冰原异族的关系。
「外祖母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的母亲,她在十五岁被西夏帝送与我父王和亲,后来生下了我。」赵琛
将木牌交给身边的赵昉,「小时候,父王很宠爱我跟我的母亲,宫中的珍宝最好的都是先送到我母亲
那里让她挑选。这块龙鳞木,就是那时候从南海贡物中赐给我的。」
「这块牌子是父王的东西?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而且,我看它在那个秘道中应该已经埋了很久
了。」
赵琛斜眼看了一下一脸困惑的赵昉,笑了一声说:「是啊,这东西丢了很久了,没想到被你们给找到
了,说起来,还真该谢谢你们。这可是我母亲留给我不多的遗物之一,丢了之后,我一直很伤心呢。
」
「可是重新拿到了之后,也没见到您有多大的惊喜……」
而且,这东西就丢在永夜城底下的秘道里,到底是他自己在那里弄丢的,还是被人偷去丢在那里的?
一直蛰居于永夜城之内二十年,怎么会引来江湖上的神秘组织的暗杀?说是暗杀,却又不要性命,以
西域的蛊术悄悄地控制……
目的是什么?怎么做到的?如此的处心积虑,怎么看,这位被流放至此的十六王爷都是充满谜团的存
在啊。
似乎是知晓众人的疑惑,赵琛歪着脸对赵昉说:「城下的秘道是很多年前就有的,不过只有我一人知
道,本来打算我死前再告诉你,但你现在自己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这牌子是我母后的
遗物,上面的文字都是图戎氏的文字,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懂了,不过我原本并不打算再教你知道…
…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有福的事。」
那么说,这块牌子上果然藏着秘密了?
赵琛想了想,又说:「我想来想去,那些人想要控制我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这件事。否则我当年这么苦
心地要父王将我贬来此处,若人有心想要对付我,二十年前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人为财死,鸟为
食亡。财富和宝藏果然是最诱人的东西。」
「您说宝藏?」赵昉怔了怔,问赵琛道,「父王的意思是说,您拥有一座宝藏吗?」
赵琛轻轻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又睁开道:「宝藏,那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一处宝藏。有了它,莫说西
夏、长鹕、楼兰、左青就算是我朝的大好江山,也可以为之覆灭。对有心的人来说,那是可以掌握天
下的至宝,但对我来说,那不是宝藏,而是灾祸之源。」
赵琛的话实在太过惊悚,在场的人都失去了言语。
轻微的风吹动他们头顶上高大的桐树,穿过宽厚叶片散下的斑驳光影也随之轻轻晃动,将人们的表情
巧妙地隐藏着。树叶相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琛细不可闻的低喃,才从他的唇边
吐出,好似伤心,好似失望,却没有半分怨怒。
「他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对我的承诺。」
这个他是谁?没人知道。只是赵琛被阳光映出的泛着金色的双眸中,隐隐有些水光在闪动。
赵琛还在伤感着,一个人影突然落在了赵昉的面前。那人一身灰衣,脸上罩了一块银色的面具,看不
见长相。
墨然心里惊了惊,这个人突然出现,自己发觉的时候已经欺到了赵昉的身前,这样的身手比他们之前
见过的几个影卫高出了不少。只是这一身轻身功夫,自己就未必能赢得过。
赵昉见到他却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拧了拧眉,对那人说:「有什么事?」
那人半跪在赵昉的面前,透过面具发出的声音既有金属的清脆质感,却又有些闷闷的,非常独特。
「京中派出了特使,已经到了安平城外的飞虎营,算一算,若是换快马,明日应该就会到永夜城来。
」
「永夜城?京里来的特使不是应该先去安平府衙吗?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赵昉眉头皱了起来,「
而且京里派特使?这里几十年都没来过特使了吧。」
「听说是为了安平府衙灭衙的血案,而且安平府君……」说着,那人眼睛扫了一眼殷子若,「听说也
被炸得尸骨无存了,所以京里来人一是要彻查此事,二是来向永夜城问罪,为什么主人带着人进了安
平府之中,安平府衙就被夷为平地了。」
「我尸骨无存了?谁说的?」殷子若扭头看看白景瑄,「那京里是认为我们都死了?」
「炸成那样,我们又一直在侯爷身边没露过面,被认为死了也很正常。」白景瑄倒是一脸的淡定。
「可是离府衙被炸不过才十天左右。」殷子若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三百里加急,那位特使也没办法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到安平来吧。就好像是……」
「好像是等着事情发生,然后直接过来找碴发难的一样。」赵昉接着殷子若的话头说,「只是这位特
使大人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冲过来,也是个没脑子的。」
「不管有没有脑子,他是代表皇上的特使,永夜城这次被人栽赃是栽到底了。」白景瑄叹了一口气。
「若是特使来了之后,发现安平的知府大人好端端在我这里坐着呢?」赵昉挑起眉头来问。
「说到这个,子若,你的官印在身上带着吗?」在一旁的赵琛突然问。
「那么重的东西,谁会随身带着。」殷子若理所当然地摇头。
「那你要用什么来证明你知府的身份?」赵琛轻轻摇着扇子,「你说他是安平知府,他叫殷子若,他
却连官印也拿不出。」
赵昉和殷子若对视了一言,没有说话。
「退一步说,若特使承认了殷子若的身份,你是那个一心要把我们扯进来的人,你会怎么做?」赵琛
把扇子往桌上一扔,从椅上坐起来,「很简单,再杀他一次,或者,更绝一点,直接杀了特使……」
赵琛冷笑一声,「你有把握可以保他二人毫发无伤吗?子若你可以跟着,那个特使,想动手脚却是很
容易的事。」
「主人,要不要我们先动手?」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还是半跪着向赵昉请示,「我们只要别让那个特使
进安平府就行了。」
赵昉想了想,摇了摇头:「人在飞虎营,你要是动手,彭洋会很难做。而且彭洋一百飞虎营的精兵还
在安平府衙周围扎着,弄不好我们会把他也给扯进来。」
「彭参事?」殷子若想起那个虎头虎脑的青年来,他们从秘道回来时,彭洋就已经回飞虎营了,不过
彭洋是见过自己的,他却为何没有对那个特使说?
「我让他别说的。」赵昉看出殷子若的疑惑,向他解释道,「我觉得若他们以为你们死了,便会做下
一步打算,容易露出马脚来,所以我特别吩咐了他,让他守口如瓶的。彭洋心眼实在,我这么向他说
了,他便打死也不会说出来你还活着这个事实的。」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才好呢?」墨然皱起了眉头。
「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赵琛和殷子若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丝奸滑的笑。
京里的特使在山脚下,挥着手中的马鞭指着山头巍峨的城堡问身边的随从道:「那里就是永夜城吗?
」
随从扭头问骑马走在边上的飞虎营参事彭洋:「将军,是这里吗?」
彭洋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就是这里。」
「好大的气势。」不知怎么,这特使说的话听起来很有一点不屑之意。
年岁稍长一些的官员都知道,十六王爷当年是涉嫌谋反才被流封于此处的。老皇帝之所以对他宽厚到
王爵不削,俸禄不减,多半还是因为顾念早逝的宠妃。从古至今,再也没有一个谋逆的王爷能像十六
王爷过得这么逍遥自在的了。
一路策马上山,山中绿树浓荫,鸟鸣啾啾,却没看到一个人影,听到一丝人声,偌大的山上,明明有
鸟鸣,有风声,有叶响,却让人觉得沉寂得可怕。
奇妙的紧张感围绕在人们的身侧,士兵们忍不住将手都放在了剑柄之上,眼睛也四下地不住张望,生
怕错过了一点动静。特使骑在马上,紧了紧马缰,放缓了马的步子。天虽然热,但背上渗出的都是冷
汗。
早就听闻十六王爷当年手握重兵,机巧谋算的手段世所罕见。曾经只率五千骑兵逼退过西夏三十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