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的雄师,得到西夏休兵二十年的国书。如传说一样存在的人,就算在边疆之地隐居了这么多年,余
威犹存啊。
高大的永夜城城楼渐渐在众人眼中变得清晰。特使一勒马缰,惊讶地指着城楼道:「那是什么?」
城楼之上,四处悬挂着白色的灵幡,白绸结成的巨球挂满了城楼。守着城门的士兵满身盔甲,甲上结
着白纱,腰间捆着麻布。
莫非是城中出事了?这么想着,双脚一夹马腹,前行的队伍立刻加快了速度。
特使在城门口被晾了很久,好不容易城里才有人出来。只是这出来的两人让特使倒抽了一日凉气。一
人身上全白,一人身上全黑。两人都是修长飘逸的身态,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冥府走出来的黑白无
常一样。
只是两位无常大人走近了一看,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清雅俊秀,这两人的五官肩目都如画一般,虽说
是男人,但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再配上他们这一黑一白的装束,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他们都是凡界
之人。
特使看得正眼花,心里还在赞叹这二人出色的容貌,当先走来的黑衣青年已对他拱手:「原来是朱大
人,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朱大人让特使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这黑衣的男人却是认识的。一边暗骂自己糊涂,一边连
忙堆出笑脸,向这位难惹的旧识打招呼。
「我说这位神仙似的兄弟是谁呢,原来是墨统领。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在永夜城里出现啊。」
墨然轻笑了一声,眼睛向特使周围扫了一圈,挥手对守城的士兵说:「这些都是京里来的贵客,还有
飞虎营的兄弟,你们让他们进来吧。」
士兵应了一声,将拦在城门口的鹿角架移开,放特使一行人进来。
特使姓朱,是朝中的御史大夫,跟墨然原来是平级,朝堂之中也见过数次。这位朱御史是任太师的弟
子,和太师府走得一向很近。只是按照旧例,特使很少会由御史来任,这么一想,这位特使大人的由
来就很能让人琢磨了。
墨然让人将特使的马牵走,只带着特使和他的几个随身侍卫以及彭洋向内庭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永夜城这么大的地方,不给马骑,没有轿坐,特使大人走了快半个时辰,
从无锻炼的两条细腿累得抖如筛糠,被两个侍卫架着,上气不接下气。
「墨统领,这是要去哪里啊?」特使终于忍不住,抖着胡子问轻轻松松在前方带路的墨然。
「朱大人,在下已经辞去统领一职,再这么叫我,实在不合适,您还是直接叫我墨然好了。」墨然回
头笑了笑,阳光下的笑容异常灿烂,看着特使眼睛发花,脑袋也有些转不过来,心里直叫妖孽。
「朱大人来得不巧,永夜城有丧事,不能让骑马乘轿,所以只好劳烦大人跟我们一起走着去主殿。」
墨然带着歉疚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主殿马上就到了,请朱大人再坚持一下。」
「哦,好。」被墨然这么看着说,特使迷迷糊糊地就应了,连刚刚想问的问题也忘了继续问他。前禁
军统领会在被流放的失势王爷府中这本来就会让人觉得奇怪,更别说墨然对这个府里看似如此熟稔,
府中的人似乎与他也很熟识。
莫不是,墨然在朝为官的时候就与永夜城有染?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特使从脊背处蹿起一丝凉意,一个是外放的曾经谋叛过的王叔,一个是掌握京都
及皇城防务的统领,若他二人之前就是勾结,想做些什么事情实在是易如反掌。特使一边默默擦汗,
一边在心中暗暗记下墨然的言行,准备回去向任太师报备。
所幸这个墨然没有答应太师的邀约,否则,太师不是在身边养了一条狼吗?
正在胡思乱想着,墨然一停身,指着前面说:「到了!」
特使抬头看,颇有气势的大殿上四处悬素,大殿匾额已经被摘下,换了白底黑字的「浩气长存」四字
的灵匾,下面两个硕大的白色灯笼上,黑黑的「奠」字显得格外显眼。
「墨统……墨然兄,请问,这是哪位出了事?」特使见到殿内外站着的披麻带孝形容严谨的守兵,被
那股肃杀之气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些守兵与守城之人装束虽然相似,但身上都是银环扣甲,头上是摘了红缨的虎头盔,看起来特别的
威武雄壮,前胸镜上,斗大的银色「神」字看得他更是心惊胆战。
墨然瞥了他一眼道:「大人没看见吗?在这里守灵的都是神策军校尉官。」
神策军是宣威将军的直属,一向在西线布防,可以说是皇上最为倚重,敌国最为忌惮的神武之师,他
们怎么会在永夜城里守灵?特使一头雾水地看着墨然。
墨然敛了眉,一脸肃穆地对特使说:「躺在里面的,是皇上亲封的宣威将军。」
宣威将军?!就像是一道天雷在特使的头上炸破,这个消息让他面如土色,双目发直。那可是天朝第
一的大将,西部的边防全在他的手中,是跺跺脚就会让西线抖三抖的角色。听说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
,正是风华正茂,怎么会突然没了?更扯的是,这个宣威将军的灵堂又怎么会设在永夜城的主殿?
墨然挑了挑眉,继续下重药。
「哦,难怪大人不知,就连朝中,也只有皇上一人知晓宣威将军真正的身份——顺意侯赵昉,永夜城
的少主人。」
啊!这才是真正的惊天大霹雳!特使大人的下巴掉在胸口,一双眼睛突出来,半天也没动一下。
效果还不错。墨然对自己的表现显然很满意,脸上一时间竟露出笑容来。袖子一紧,他看见了白景瑄
不赞同的眼神,立刻将笑脸收了起来。
「特使大人,不知您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白景瑄温和地问还在震惊中的特使,将他被震散的魂魄
叫回来。
「那、那个……」特使看着眼前的「白无常」,嘴巴动了动,说:「阁下又是何人?」
「在下是一介平民,没官职的。」白景瑄神色很自如。
「平民怎会在永夜城里走动?」他当然不会信。这么出众的人,会是普通的百姓才有鬼。
「我是安平知府殷大人的家仆,我家大人与顺意侯一同罹难,身为他身边唯一活着的家仆,在下自然
是要在此为家主守灵的。」
家仆也可以长成这样?特使在心里赞叹完了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安平府的知府殷子若大人吗?啊
,那可真是天妒英才……老夫听到此事的时候也几乎不敢相信,所以接了皇命之后特地快马加鞭地赶
过来,路上累死了好几匹马……只是殷大人的灵堂怎么会设在此处?」
白景瑄望望天,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怨,直直钻进了特使的心里。看着他的脸,
特使已经在想,不然此事了了之后,将这人带回去送给太师好了,太师必然会龙心大悦。
「没办法,安平府都给炸平了,我家少爷和小侯爷死在一起,骨头都混在一块儿,分也分不开来。只
好将他们一起收拾了,放在一个棺木里。可怜我家少爷,一生清明,最后连个全尸也留不下来。」
白景瑄说得忧郁,坐在灵堂白幔下的殷子若气得直磨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哪有这么咒自己家主人
的。等我出去,一定要掐你的嘴。
坐在一边的赵昉看着殷子若气鼓鼓的样子直乐。我也被他说得死无全尸的,都没气,你气成那样干嘛
?
殷子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变成灰了我也不管,本来说得好好的,只有你装死,干嘛要扯上我。
赵昉撇嘴,反正你在别人心里已经死了,跟我一个棺材有什么可委屈的。
殷子若撅嘴,凭什么要跟你同个棺材,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赵昉眨眨眼睛,现在不是吗?我以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殷子若一看,那是什么眼神啊,比暧昧多点,比下流少点。这笑脸看得真让人生气。殷子若眼一瞪,
伸手就去掐。
赵昉手一伸,将殷子若的手抓住,殷子若抽手抽不回来,于是上脚踹。赵昉身子让了让,挑着眉看他
,亲亲,你这是在往哪里踢啊,小心你以后的性福啊。
殷子若磨牙,大爷我就是要踹到你断子绝孙。
赵昉抬脚将他的脚压住,伸嘴就去亲,反正我也没打算要儿子了,断就断,有你陪着呢。
外面白墨二人还在声情并茂地跟特使讲那天的爆炸事件,里面殷赵二人已经无声交战了十个回合。正
纠缠间,灵台顶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主人,别闹了,人马上要进来了,你们安静点。」还是那个带着金属质感的闷闷的声音。殷子若想
起来,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人。
后来听赵昉告诉过他,那个是他十三个影卫之首,名叫璇玑。平时是影卫,打仗的时候就是令敌军闻
风丧胆的燕云十三骑。是千万马军中取敌酋首的英雄呢。
殷子若一向对英雄没抵抗力的,几乎是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对影卫们生出无限的好感来,追着离
自己最近的丁影让他说阵前的故事,吓得丁影乱跑,一边跑一边叫:「主人啊,不关我的事啊,是他
追着我问的,我可半点没勾搭过人!」
为了这事,觉得丢了人的殷子若气的半天没吃饭。
「小侯爷走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向朝廷禀报呢?就这样设灵,也未免太草率了!不管是顺意侯还是
宣威将军,那都是我朝的栋梁之材啊,可惜啊可惜。」随着特使的责难,人已经步入了灵堂。
「来者何人?」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堂前响起,一身银甲的五人拦在了众人面前。
「常将军,别来无恙否?」应声的是彭洋,他对五人拱拱手,转身向特使介绍,「这五位是神策军中
燕云十三骑的人。中间这位是十三骑的首领,常欢将军。常将军,这位是朝廷派来的特使朱大人。」
「朱大人?」常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特使来永夜城做什么?」
听到燕云十三骑的名字,特使后背发凉,大气也不敢出了。这十几个人,哪个手上没有成百上千人的
性命。
见常欢问他,他连忙回答说:「啊,那个,是皇上听说安平这里出了大事,让本官来这里看看,顺便
致以哀思。」
「哀思?」常思冷笑了一声,「是来看热闹的吧。我家将军过世不到十天,我们上报的消息此刻也还
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大人怎么就这么有先见,早早过来致以哀思了?莫不是早想到了会有今天,所以
早早地在安平外面等着了?」
被他这么一说,特使的汗从额角滴了下来。也真是自己心急了些,就算是飞鸽传书,自己再快马加鞭
地赶过来,十天从京城到安平,除非骑的汗血宝马,否则时间上怎么算也是不对的。
就算自己有宝马,手下十几个侍卫加两车马行李也不可能找得到那么多宝马出来。情急之下,特使说
:「这、这,本官原本是在平江府那边公干,这不,接了飞鸽传书,特从平江府那里赶来的。」
怎么听都是说辞。常欢却也不点破,只是对彭洋点点头说:「彭兄弟原也是神策军出身的,将军不在
了,你来上柱香吧。」
彭洋眼圈红了红。虽然常欢昨夜带信给他让他帮忙演戏,但就算是假戏,一想到自己要上香的对象是
赵昉,彭洋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难受。
特使见彭洋真的一副悲伤的表情,心里已经信了八九成。于是悄悄拉着彭洋问:「彭将军,为何昨日
本官在飞虎营时,你未曾说过顺意侯的事?」
彭洋哽着声说:「那几日,遍寻不见小侯爷的骸骨,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的,没想到……他们还是找
到了……而且在下也着实不知,原来顺意侯是我家将军。」说完了,跪在灵前就号上了。
坐在白幔里的殷子若瞅瞅赵昉,没想到这个彭洋还挺重情意,假戏真演上了。
赵昉有些得意地点头,那是,我的兄弟,都是重情意的汉子。
彭洋那儿正号啕着,特使突然扑了过去,双手在紫檀的棺木上拍着:「啊,将军您为何如此早逝,国
失栋梁、国失栋梁啊!」
彭洋见状止了哭声,正要起来,却见特使带的随身侍卫中有两人快速冲了上去,伸手去扶特使,两人
的另一只手却同时像是无意中按了一下棺材。
彭洋看得很真切,正要开口,却见常欢向自己摇头。于是忍了下去。
两人扶了特使离开,口中说:「大人切莫悲伤,我们还是正事要紧。」
站在常欢身后的四人中有一人正要冲出去,却被常欢一把拉住。
「丁丁,不可以冲动。」
哼!拳头捏了捏,丁影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墨然兄,既然顺意侯和安平知府都不在了,这里主事的便只有王爷。下官想跟王爷见见,不知墨兄
可否代为通传?」特使揉了揉本来就没眼泪的眼睛,向在一边冷眼观看的墨然提出要求。
墨然摇了摇头说:「大人不知,王爷这大半年都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现在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
在房中昏睡不醒,只怕……」
特使一听就急了,若此次见不到赵琛,那他这趟不就白来了吗?
「这、这,就算王爷昏睡着,本官过府而不拜见于礼不合。而且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遇此丧子之恸
,说什么么本官也应该去见一面表达哀思的。」
墨然还要推辞,突然听内堂传来极弱的声音:「谁要见本王?」
随着声音,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推着木制的轮椅从内堂出来。赵琛一身白衣,形容憔悴,目光散乱,
病恹恹地靠在椅背上。
「您就是王爷?」特使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看似只剩一口气的人。就算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赵琛的
容貌还是让特使的心怦怦乱跳了几下。
怪不得老皇上那么宠爱他,只看着他的面貌就可以想见当年西夏送来的美人是多么的艳绝于世了。
赵琛看着他,眼睛似乎都要睁不开了。
「你是何人?」
「下官、下官……」特使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么礼节见他。刚想要曲膝跪下,却又想起自己是皇上钦
命的特使身份,代表皇上来的,下跪不合适。
但面前此人身份尊贵,又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于是作了个长揖,回答说,「下官朱丛熙,是皇上的
特使,特意前来看望王爷。」
「特使?」赵琛有气无力地翻了下眼皮,「从京里来?皇上可好?」
特使想起自己与彭洋说过是从京里来,刚刚又与常欢说是从平江府来,现在赵琛问起,只能硬着头皮
说:「下官从平江府来,不过下官出京的时候见过皇上,皇上气色不错,龙马精神。」
「如此甚好……本王比不得皇兄,皇兄有福,膝下儿女众多,走的时候有儿孙送。本王命薄福浅,只
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还……」说着,竟然掩面而泣。
「呃……王爷节哀啊!」特使不知如何安慰,见赵琛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心下有些些不忍。「下官此
次回去,一定上报皇上,给小侯爷讨个追谥。」
过了好久,赵琛好像才平静下来。特使见他情绪平复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下官出京前,皇
上曾有交待,想让下官向王爷要一件东西。不知道王爷可否应承?」
「你说说看,是什么么?」
「是……呃,皇上说,先皇曾经跟他说过,说王爷这里有一张图,关乎龙脉的安全。皇上的意思是,
此地与西夏接壤,您这儿的守军又少,图放在王爷这里不太安全,是不是可以让下官带回京城交由皇
上亲自保管,以确保我朝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