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 Tooth——错染落银

作者:错染落银  录入:08-24

01.

美丽的女孩立在落地窗前,外面的世界一片大雨滂沱。她愁苦地望进夜幕中,有一个男人正不顾一切的大喊,任凭无情雨砸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我不能爱你?!」

男人一身剪裁合宜的白西装早已湿透,皱巴巴看不出样式。猛烈的雨水浇灌着他的狼狈,却浇不灭他追求挚爱的心。深情而坚定的注视着女孩,传达自己永生不渝的爱情。

就在这个时候——

「卡!!」

霎时间大雨说停就停,满脸胡子拉渣的老男人手一挥。「很好,收工!」

旁边等待的小助理们立刻冲上去,大毛巾一条又一条往青年男子头上铺盖。窗后的女孩一脸疲倦地打了个优雅的呵欠,在保母经纪人的搀扶下踩过湿答答的地面,扛着大黑皮箱的化妆师赶紧小跑步过去补妆。

「快快!时哥姜汤!」

「别,我不敢喝这个。你拿杯咖啡给我比较实际。」大冬天里拍下大雨的戏码,搏苦情得放狗血。时飞被冻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然而他却好脾气地朝场务姑娘笑了笑。后者虽然献错殷勤,但也没受打击,反而更被时飞给迷得不行不行。

趁场务姑娘掉头找咖啡去的空档,时飞一边胡乱擦头发边往场外走,剧组人员纷纷手脚麻利的收拾布景残局,又开始准备下一场。

「干净衣服都在包里,先换一换再走。这附近没车位,我车子停得有点远。」童木跟在时飞后面两手抓着大毛巾像一个勤劳的家政妇,时飞抬手挡开他的动作,说:「别忙,我先看看再说。」

时飞走到导演旁边,弯下腰对一台小电视机盯着看,刚才雨中的那一幕正回播,大胡子导演拍拍时飞肩膀,赞许的讲:「一次OK,只有你最会帮我省胶卷。」

好像松口气,时飞这时面上才显出些疲倦,然而不变的是他始终亲和的态度。

「谢谢导演。」

「好,下次有戏还要找你,到时候要记得先给我空出档期来啊!」

时飞笑笑,「下次不会叫我跳火圈吧?」

导演哈哈大笑,大胡子跟着一抖一抖。

寒暄几句,时飞向大胡子确认没有他的戏份之后,终于能收工回家。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赶紧换衣服吧?不然感冒可不得了,你接下来还有两个广告两部戏要轧,病倒了怎么办?!」

时飞本人不急不缓的站在场边,接过场务小姑娘端来的咖啡慢悠悠喝着。

「阿童木你记住,今天你忘记帮我带换洗衣服过来。」

「蛤?!我明明就有……」

时飞彷佛换张脸,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阴森森地对他的小助理强调。

「不,你没有。」

大家都跟着喊阿童木的小助理包子一样揪着五官,他闭着眼幻想一张张钞票长了翅膀飞阿飞,壮士断腕地喊:「对不起,我『又』忘记了!」

当然,还是有怨念集中在某个加重次数的字面上。

时飞满意的把湿答答的毛巾扔给童木,朝某个抵达拍摄现场的男人扬起手打招呼。

「早啊两位。」

阿童木站直了结结巴巴地讲:「Li、Lion大虾好!」

『大虾』脸一黑,瞄一眼他家小跟班噗一声笑出来的样子,又多了几分无奈,却是连本人都不晓得的纵容。

Lion先前接拍一出古装戏,演得是幼时困苦,后来遇高人指点成为威风凛凛的大侠。时飞也有插一脚,饰演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翩。

Lion打量着时飞不无调侃的说:「上次才泡过泥巴浴,怎么你还没洗干净?」

上次便是古装剧,为救美人身陷险境。顺道一提,这次时装剧,女主角同样只爱坏坏的男主角。

时飞两手交叉胸前,随意倚靠在墙边,开玩笑抱怨:「这不是在等你一块洗么?」

Lion眉毛一挑转头看向身边人,后者抱着大行李袋笑得很傻。没为什么,网路上粉丝们YY无数,强强攻受对决压注五五波,女猪脚神马的,都是炮灰。

Lion出道比时飞早,稳坐男一号宝座。但时飞和Lion的型正好完全相反,只是可惜就在于时飞如今名气不小,却仍然是万年的男二号。

时飞的角色性格永远是温柔、多金、深情,始终默默守护在女主角身边……最后目送女主角投向他人怀抱。

这年头偶像剧的市场就是这样。王子不会跑不会跳不会翘课翻墙。

所以,永远『撞』不上女主角。

转角请小心,门牙要注意。

时飞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皮诺,你吃不吃糕饼?」

「啊?喔,我什么都吃。」突然转变的话题让皮诺愣了下,时飞抬手往前面一指,「我请场务留两盒给你,名字都写好了。」然后微微侧过脸看童木,后者会意,上前对皮诺讲:「我带你去,顺便领通行证。」皮诺有点犹豫看向Lion,对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皮诺才跟在童木旁边走了。

人走了以后,Lion开口问:「有事?」

时飞冷的发抖,为了保持形象只好硬撑着。「大胡子刚加一场戏,你艳福不浅。」

暗示的话说到这里就够,Lion皱起好看的眉毛,后悔不该带皮诺来。早知道,让皮诺窝棉被里睡觉多好。

时飞觉得鼻水都快往下流,他吸吸鼻子,说:「我把阿童木留下来,给皮诺作伴怎么样?」

Lion薄唇一抿,「谢谢。」

时飞勾起嘴角,下巴往前一抬,「帮我多销几盒就够了。」

Lion是知情人,便欣然应允。本来两人并不熟识,至多点个头一张纸的交情。就是有回拍电影飞欧洲取景,时飞意外替Lion和皮诺顾了半个多小时的门。在那之后,他们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尤其在这个圈子里,更是难得。

就像现在时飞还没走,便是为了给Lion提个醒。

「你家那位……」Lion看看比落汤鸡还惨的时飞,了然于心的问:「苦肉计?」

时飞忍不住叹口气,「但愿有用吧。」

时飞有一个竹马竹马,继承家里传下来的老旧糕饼铺子。于是片场里只要有时飞的戏,总是能看见『田田糕饼』的大小纸盒。

时飞从不替食品做代言,所有人包含粉丝们都以为时飞只是爱吃甜食而已。

其实时飞真正嘴馋的,是糕饼师傅啊。

02.

冬夜里的冷风呼呼地吹,时飞从计程车下来,不小心忘记拿他的大衣。

一看就颇有『历史』的老店铺,木头刻的招牌高高挂着,日晒雨淋得泛黄发黑,却依然尽责地撑在那里,屹立不摇。

抬头仰望,二楼还亮着灯。店面左侧有一道既狭窄又陡的楼梯,最多只容一人通过。然而这时候却没拉下铁卷门,黑漆漆看不见尽头,好像神秘的异次元空间,或者是某本畅销小说中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时飞皱着眉头抬脚跨过地上嵌进去的铁凹槽,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往上爬。爬到底有一扇木门,门后便是住家。

‘叩——叩——’

门很快被打开,现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容。时飞堆起笑脸,一抬手便说:「这么晚还没睡啊?」

‘喀拉喀拉’的声音突然响起,时飞回头看一眼,铁卷门正缓缓下降。

「我跟你说几百次,治安很差这样很危险。万一有坏人……」

「我只是忘记关而已。」不耐烦截断对方的话,男人面色不善地偏过脸去,却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回头看向时飞,语气更差的问:「外面下大雨了?」

时飞扯扯自己黏在身上的衬衫,「刚才拍完一场淋雨戏。」

「淋雨戏没有带衣服去换么?!」陡然凶恶起来的语调,男人一把抓住时飞手臂,立刻感觉到一阵冰凉寒意。

「阿童木临时忘记了嘛。田高,我好冷。」

「好冷不会去死啊?!」竹马竹马的玩伴再度火药爆炸,粗鲁地把时飞一路拖进浴室里,不容置疑的下令:「你给我去泡澡,不泡到流汗不准出来!!」

时飞好脾气的任由对方扯来扯去,不忘嘴巴上占便宜讲:「好,我给你泡啊。」

‘砰!’

回答时飞的是一声重重的甩门。

放一大缸子水,时飞宽衣解带美滋滋地浸泡在温暖偏热的水里。这时候浴室门突然被打开,田高臭脸端着马克杯走进去。

「喝光!」

时飞接过,可怜兮兮皱着他号称王子风范的帅气脸庞,巴在浴缸边缘求情:「田高,能不能换一杯咖啡?」

田高一双眼睛跟雷射激光似的瞪视着时飞,毫不容情的讲:「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你自己喝,二是我灌你喝。」

虽然时飞一瞬间在脑子里晃过诸如嘴对嘴渡水这种美妙的情节,但是他确信现在自己人还清醒,没有做梦的迹象。

时飞叹气,捧着杯子哀怨的望向田高。

「不用看我,你那种表情我八百万年前早就已经免疫了!」

「八百万年?」时飞惊讶过后又不无陶醉地说:「那个时候你还是一只小恐龙啊,我们俩一起在天上飞。」

「谁跟你是恐龙!还有恐龙不会飞!」

「翼手龙就会飞。」浴室中热气弥漫,时飞仰着脸望向天花板的某一角,用一种相当怀念的口吻说着:「在天愿做比翼龙,在地愿结连理枝!」

‘砰!’

照例,只有震动的木板门表达抗议。

时飞低下头嘴对着杯缘啜饮一小口,老姜的辣味呛得喉咙很难受,然而一股淡淡黑糖味却在口中缓缓回甘。

是什么能轻易的把最难喝变成最好喝?

时飞憋着一口气灌下肚,嘴角忍不住微弯。发热的是身体,是胃,还有心肝。

好不容易出一身汗泡完澡,时飞换穿上毛衣棉裤踏出浴室。田高站在厨房门口,看见他第一句话就讲:「八百万年前恐龙早就灭绝了。」

时飞一愣之后笑出来,眼光瞥见桌上的笔电,心想这个从小认真到大的人果然去拜谷歌大神。时飞摸摸肚皮,「田高,我好饿。」

被点名的人目光一利,像一把飞刀‘咻——’地往时飞脸上插。

「剩菜大杂烩,不吃饿死。」

田高一转身钻进厨房里,没几分钟就端出一碗公摆在时飞面前。淡淡清汤底,阳春面整齐的卷成一小团,上头叠一个荷包蛋和手撕的细细的鸡丝,翠绿的葱花点缀着飘浮。

时飞拿起筷子眼睛直瞧着田高,后者干脆拿笔电萤幕挡住,眼不见为净。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时飞吃面条吸噜吸噜的声音,田高握着滑鼠的手半天也没动一下。

「今天……你几点钟轧戏?」

「下午才有我的镜头,早上我帮你做饼吧?」

「你做的东西能吃么?」

「我出力气,可以揉面嘛!」

「我卖的是饼又不是包子馒头!」

「你教我不就好了?」

「我教你几百次也学不会!」

「那就再教几百次,总有一天学得会。」

就这样斗着没有营养的嘴,时飞忽然伸出手,掌心盖上了田高的手背。

电脑萤幕上的小箭头胡乱指挥,彷佛此刻田高的心绪。挣扎几下就被紧紧抓住,可怜小箭头冲不出萤幕,只能被困在里面。

「做好饼,我们一起去看叔叔阿姨。」

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被另一个人握着,坚定的温暖从僵硬的指尖传递。

田高的父母在两年前先后去世,到死都不肯松口承认他们的事情。

田高站起身,苍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无助,然而他直挺的身影又是那么倔强。

时飞恍然忆起,当年这副单薄的身躯硬是扛住他父亲的藤条,却扛不住母亲的泪水。

所以他们分开了。

不得不。

同样的理由,因为时飞看不得田高哭。

宛如硫酸,一滴滴烧灼着他的心。

时飞仰着脸望向田高,手依然紧握。他说:「田高,我还是觉得冷。」

田高一顿,随即用力抽回手,恶狠狠瞪着时飞骂:「冷死你活该!」然后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快步往卧室里走,时飞便听见大柜子门开开关关的碰撞声。

不必回头看也知道那个地方是专门收冬被的。小时候遇上冬天寒流来,大人不准他们俩出去外面玩,只好待家里躲猫猫。田高最喜欢钻进大棉被堆里,可是藏没多久自己却睡着了。

时飞倚在卧室门边看田高忙着铺床,难免得了便宜又卖乖。

「田高啊,不用盖那么多,我们俩抱紧一点就暖和了嘛!」

一个枕头飞过去正中那张笑得欠揍的脸,时飞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站在那里当门神么?!睡觉!」

「喔,来了!」

所以关于时飞的演技,影评人给他最多的称赞莫过于这两句话:很生活,很自然。

03.

时飞确实是累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尤其臂弯里还环着一具温热的身体。

一个说不上情节的美梦做到意犹未尽,时飞模模糊糊张开眼睛,手往旁边一摸,凉凉的被子早已经瘪下去。时飞一愣,伸手找他摆床头柜上的爪机,设定好的闹铃竟然没有动静。他翻身下床赶紧冲进浴室洗梳,迅速换了套干净体面的衣裤,三步并作两步开门往楼下跑。

从二楼下去有一道小门直通烘焙房,时飞匆匆推门进去就看见田高穿着白色连身工作服,站在一张大实心木头工作台前做他的饼。

田高掀了掀眼皮瞄一下对方,时飞明显懊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里平衡一些。就听见时飞憋着气质问:「不是说好一块做吗?怎么不叫我,还把我手机闹钟按掉。」

田高熟练地将油酥包进油皮里揉成圆形,用掌心压平,以手腕的巧劲轻轻把黄面皮往前一推,便卷成一个长条。倒个头直立起来,最后再用手掌从上方往下按平,一层层数不清的酥皮花纹便这么做成了。

「我说过你不会。」木桌上整齐排列着二十四个,分两次烤。

「我是不会,但是」

田高淡淡地打断时飞的殷勤,「这是我家的事。」

时飞想卷袖子的手顿在半途,田高低着头默默将鸭蛋黄塞进红豆泥中,才拿酥皮包起来,手掌一托一托地将酥饼裹成漂亮的圆球,收口在底下。

时飞忍住了,他说:「我出去买点水果和鲜花,你等我。」

六十克的小圆球无声滚到木桌上,田高怔怔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他回答:「不,我不等你。」

时飞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这间屋子里总是充满着面粉与牛奶的香味,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只是当时田高和自己一般高,也没有隔着一张大桌子这么远。

时飞估算着烤饼的时间,毫不迟疑的转身又出了门。

‘叮——’

烤箱的计时器跳了,田高揉揉酸涩的眼睛,浑然不觉盯着烤箱门多久。小心谨慎地取出烤盘,金黄色泽飘散着热热香气的红豆泥蛋黄酥饼出炉。这是父亲教会他做的第一种饼,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种。

仔细将易碎的酥饼装入盒子中,用传统的棉绳在外头打上一个双股蝴蝶结。曾经有一段时间田高常常做这种饼,癌末的父亲吃不出甜味,虽然知道自己做的肯定比不上父亲,但还是希望尽一切能尽的力。

烤一次的分量是十二个。分一些给医院里的护士,然而最后老是会剩下一个,害他怎么都咽不下去。

脱掉工作服套上夹克,田高捧着两盒子开门走出去。一抬头,时飞站在街道边戴着鸭舌帽,脚边一纸箱画了两颗大大的柑橘,手上抱着一大束百合花。

时飞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对田高讲:「我叫了车,马上就到。」

田高没心情问对方这种装扮会不会被人认出来,毕竟时飞算明星了,狗仔队也跟不少。但是他本人似乎不在意,仍旧一个人朝田高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聒噪。

很快,小黄驶进巷中,车窗刚放下眼尖的司机大哥就认出时飞来。时飞亲切地点头承认,开车门让田高坐在后座,他自己则坐进副驾驶和司机大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目的地是阳明山第一公墓。因为当初下葬的时候除去医药费没剩多少存款,所以只勉强买了一个塔位。几个月后母亲也过世了,便按照遗愿将两人合葬在同一个骨灰坛子里。

推书 20234-07-03 :茶花之独步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