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斜眼瞥见他别扭的表情,真看不出是这么大只的人了。
“我在想事情。”宋璟挑起眉梢,还是搭理了他。
“想什么?”那青年继续问,眼中好奇。
真是没有立场的人。宋璟还没有忘记之前见到他的第一眼,他眼中努力压下的敌视情绪。
偏头看了看四周白雾翻腾,不见三尺之内景物的朦胧,这也是阵法,可惜他破解不了。单凭着微风拂
面,他也知道这巨剑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兴意阑珊的回答:“我在想,吴其寒的剑似乎不是这一柄
。”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青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吴管家的剑有两柄,平时他都用的是那一
柄剑。现在这柄剑,吴管家不常用,出则杀敌于无形之中。”他压低了声音,说的阴风阵阵:“你知
不知道,吴管家曾用这柄剑杀了多少人?”
宋璟眼中满是不信:“这样重要的剑,他会随便交给你么?”
“那个……”青年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整整齐齐的发型顿时翘了几根出来,他哭丧着一张脸,“这剑
,吴管家说,若无机遇,便一直束之高阁。所以剑在很久以前便是放在了藏剑阁里面。本来那里是重
地,弟子都不能随便进入,可是……”
他苦着一张脸,眼巴巴的看着宋璟:“我得到命令来接你,可是我没有这样……”他指了指剑身,“
我的法器太小,不适合载人。所以我可以去藏剑阁借走一件法器,暂时用着。”
“你就拿了吴其寒的法器。”宋璟了然的眯缝起眼睛。
“我瞻仰这柄剑已经好久了。”青年脸上流露出梦幻般的憧憬,“就算是被吴管家责罚,我也认了。
”
“不会罚你的。”宋璟淡淡道,“你因向往拿出了这柄剑,这就是这剑的机遇,从此不再被束之高阁
,你算是帮了它。”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大大的咧到了脑后:“是啊是啊,这是机遇。”他眨眨眼睛,目光怪异的盯着宋
璟:“你似乎不是那么坏嘛。怎么他们都说是你……”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我怎么?”宋璟似笑非笑,苍白的面容细腻,在云雾流霭中带着神秘的意味。
青年看着怔住了,不由自主的想回答,忽然伸手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喉中干笑几声,放下手来,
很不明智的选择转移话题:“我叫枫以臣(谢谢鲩影提供滴名字),大家都叫我小枫或者以臣,你也
可以这么叫。”
他弯弯着眼睛笑了:“之前态度不好,是因为…………反正,我觉得你其实不像是那么坏的人。”
怎么坏了?宋璟垂下睫羽,在众人之间,流言自己什么了吗?无风不起浪,自己在后院,到底是得罪
了谁么?
一声逸叹滑出唇瓣,他浅浅的看着枫以臣,淡淡的道:“小枫,我们什么时候会到?”
枫以臣看看逐渐稀薄的雾气:“快了快了,你看,那边的红色。”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十四岁少
年叫他小枫的怪异,只因为宋璟的口吻,实在是像一个成年的男子。
说话间,巨剑又飞行了不远的距离,白雾淡了下去,剑下的景色清晰起来。
那漫山遍野的红色,像艳丽的海洋,映得瞳孔都变得红通通一片。不想看见,似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情。
随着巨剑的靠近,雾气的消退,红色就像要燃烧起来一样,越发的在眸中绚丽耀眼起来。
宋璟抬手捂住双眼,该死的红色,修士居然也是这般品味。
59.万无一失
宋璟挑了挑眉,跳下了剑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你去吧。”
“我会帮你解释的。”枫以臣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的话,驾着剑拔地而起。
解释什么?宋璟抬手摸了摸鼻梁,怎么总感觉,自己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呢?
他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接近前山议事厅的精英弟子住房。当日离开时,红离专门提醒过自己,这儿人
才济济,当时被施加了变形术的自己,最好是远远避开,以免被发现破绽。
没想到枫以臣把自己给送到这儿来了。
现在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似乎直接忽视了他,宋璟左右看看,挑了一条幽静
些的小径,顺着灰色石板漫无目的的走下去。澹台清砚放心不下自己一个人的,暗处应该有谁在监视
着自己吧?
真是麻烦。宋璟皱了皱眉,把视线往下调了一些,尽量避开四周屋檐树枝上的红色装饰。
暗自揣摩着澹台清砚的意思,让自己看似自由的在前山逛逛,潜在的告诉来的各大世家,萧家二公子
在澹台家族过得极好。是不是这样?
好吧好吧,他没有表情的弯起唇来,反正我也不打算现在离开。
好的猎人,会懂得等待。好的猎物,也会学着忍耐。
小径上的积雪被清除的干干净净,连水渍也没有留下,露出清爽干净的地面。而路边的树木上下,白
雪依旧,被红艳艳的绸缎映出粉红的色彩。
一路下来,遇见的几乎都是澹台家的丫鬟男侍,或者弟子之流。宋璟看自己越走越僻静,心中忽然念
头一转,应该去人多的地方的。人多的地方,澹台清砚便不敢派人在暗中监视自己了。那么多强大的
修士,一定会察觉到这一点,怎么会允许萧家二公子受到这种对待?说不定到时候,不少世家都会以
照顾不周的名义,来接自己到他们的府上‘做客’吧?
想到此,他脚步一转,远远地掉在几个丫鬟身后,悠悠的走了下去。
丫鬟走向的地方是待客的院落。
那一片地方,使用了空间折叠阵法,里面被拓宽了面积,坐落了数十精致别致的小院落。
里面如今都住满了人,现在正值清晨,每个院落中都有澹台家的下人进进出出的服侍,大人物在房中
,还未出来。
不知道百里素素会不会来,宋璟目光大略的在层次坐落的院落上扫过,摇了摇头,有缘自会相见的。
在空间阵法外寻了一处安静的大树脚下,宋璟背靠着树干倚着,半阖着眼,等待里面一干人等的出场
。
背后的大树在雪地中站立久了,树干冷硬冰凉,寒气慢慢的透过衣衫浸到皮肤上,但在衣衫暗线缝制
的保暖咒作用下,不再是冻僵人的寒冷,而如夏日傍晚的风一般,舒凉沁心。
今天是澹台春水和妹妹红离的婚礼,也是自己第二次离开的日子。
宋璟不感到紧张,也不感到压抑,只是心中提不起力气,空落落的,有些惋惜。
澹台春水,你可要撑到我找回白郎朗的那一天,不要让我的妹妹,成了寡妇。他闭上了眼睛,耳畔寂
静,此刻似乎这诺大前山,只有他一人在此。
“宋璟?”伴着行走间衣袂摩挲的声音,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宋璟身前响起。
语调很奇异,带着不自觉的僵硬,发音奇特,不像是夏至的人。
“恩。”宋璟挑开眼皮,一个银发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的站在前方,离得自己三米远,似乎很不愿意
与自己靠近。
他的轮廓很深,是蛮族的人,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镜泊结冰的湖面,冰冷寒酷,坚硬而美丽
。
“夏雨在哪?”这人的英俊五官也如同冰雪塑起来的一般,冰洁而冷峻,冷固了一张好看的面容,雕
塑似的线条优美分明,但是了无生机。
宋璟眯缝起眼睛:“他没来。”
男子冰蓝色的眸中飞快的闪过极其复杂的感情,快到宋璟几乎认为自己幻觉了。
“诺莎弥尔想见你。”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周身都弥漫着冷冽。
宋璟这才看见,他的银色长发束在身后,编成一条垂至小腿的蝎尾辫,安静的贴服着他笔挺的背脊,
宛如静静潜伏,动则致命的蝎尾,看着就觉得心底发寒。
“她在哪儿?”宋璟站直了身子,那个小女孩也来了么?
“厨房。”留下不带感情的两个字,他没有停留的,消失在了空间折叠阵中。
很好,厨房在哪?
宋璟离开了大树,又开始四处晃荡去了。只是找到诺莎弥尔问问,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寻找夏雨?
前山的布局复杂,宋璟也不着急的慢慢晃悠。
别人都在马不停蹄的忙碌着,偏偏他一人优哉游哉的身影四处游荡,在人群中扎眼不已。尤其是被正
式打扮了的宋璟,不少出门转转的世家小姐看的目不转睛,纷纷打探这是哪家的少爷。
得知是萧家二公子后,神秘的气质,幼年的遭遇,萧家的血统,更是让小姐们心花怒放,忍不住的想
去靠近。但要走到那人身边时,同为修士的小姐们,自然感受到了宋璟疏离淡漠的气场,不愿意与人
接近的冷漠,容不下他人的世界。
很知趣了,小姐们眼含爱慕的退了开来,她们是修士,身在世家,自然是识大局,知进退的。
宋璟眯缝着细长的眼睛一路走过,见不少少女只是跟随,并没有打扰自己,也由得去了。只是这样被
注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算算时间,婚礼也该开始了,不少人都开始往议事大厅聚集。
自己也该去了。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方向,便朝着那处走去。诺莎弥尔,偷吃东西的家伙,也该在议事厅了才对。要
知道,她可是代表着整个蛮族来的。
越接近议事大厅,身份尊贵的修士也多了起来。宋璟一身华袍,气质淡漠,与四周有礼的修士差别明
显,自然又是吸引了众多目光。不过知道他是当年的那个萧家二公子的人,怕还是很少的,不然此刻
的目光不会只是好奇的探查,而是炯炯的贪婪了。
进了议事厅,里面也使用了空间重叠法咒,穹顶离地高高,宛如不可触及的天空,上面流光溢彩,照
亮了整个开阔的空间。
人声鼎沸。
宋璟皱了皱眉,贴着墙壁站在角落,视线试图穿透前方层层人墙,看清楚几大世家的人在什么地方,
可是他的身高还是十四岁少年的身高,一眼看去尽是黑压压的背影,不由得黑线满面。
也不想挤到中间或是前面去,他算着时辰,肩上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哈哈,青离青离。”
女孩子的声音微微沙哑,显出稚嫩的风情。
“诺莎弥尔。”宋璟拉下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侧头看着棕色波浪卷长发,碧色猫眼的少女,唇线微
微柔和,“你怎么发现我的?”
“有人告诉我。”诺莎弥尔吐了吐舌头,“不要问我他是谁哦。他比我厉害,偷偷来的,我不能说的
。”
那个冰蓝色眼睛的男人,宋璟挑眉了然:“夏雨的事情是你给他说的?”
“那个……”诺莎弥尔眼睛转了几圈,装傻的眨了眨眼睛,“我有说过么?青离,我没说过啊。”
好吧,宋璟知道,诺莎弥尔这么直率的人不能说,那便是她真的不能说了。自己虽然有办法套出话来
,但不能这样伤害没有防备的诺莎弥尔。果然,人一旦有了牵挂与在意的,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的不
干不脆。
无所谓。宋璟垂下睫羽,那男人的身上并没有敌意。反正马上,自己就要离开这儿,许多事情管不到
的。诺莎弥尔也不会这样维护一个要伤害夏雨的人。
自己,只是对那个人隐约的强势气息感了兴趣,蛮族的人,他们也有如此厉害的修士。
“走走走,去那边青离。”诺莎弥尔拉着宋璟往人群中挤,手腕却一下子被宋璟拉住了。
“不过去。”
“为什么?”诺莎弥尔眨巴着碧绿的猫眼,“青离你怕羞?”
嘴角抽了抽,宋璟凑近了诺莎弥尔的耳旁:“我要悄悄的离开这里。”
“你要——”诺莎弥尔惊叫出来,随即抽了口气,捂住嘴巴小小声的询问,“青离要走?”她的碧色
猫眼闪闪亮亮,满脸的诧异和兴奋。
这个圣女真的是——宋璟眯缝着眼睛斜瞟她:“要不要帮忙?”
“你害我。”诺莎弥尔一脸的跃跃欲试,偏偏装出一副难为的模样。
“那算了。”宋璟收回目光。
“我干我干。”诺莎弥尔一把拉住宋璟,“青离,你害我我也认了。”
“你是圣女,我们悄悄的走,别人不知道。”宋璟想的很明白,诺莎弥尔在这里,自己的计划又有把
握了许多,“不过澹台清砚一定会知道的。他派人监视着我。”
“在哪?”诺莎弥尔竖起耳朵,四下打量着。
“现在没有。这里这么多人,他不敢。”
“那青离你一出去,就会又被跟踪的对吧?”诺莎弥尔紧张的看着他,“青离你犯事了,澹台那啥这
么对你?”
“我出去找人,会回来。”宋璟拍拍她的脑袋,眼睛黑亮黑亮的,“他就算知道是你帮我离开的,也
不会责怪你。更不会大肆声张。你帮不帮忙?”
诺莎弥尔低低头红了脸,轻声嘟哝着“你使用美人计,夏至的人都好卑鄙。”话很轻,没有被宋璟听
见,她嘟着唇:“好吧好吧我帮你。还有,我是圣女候选人,还不是圣女。”
宋璟之前想的是,在澹台春水与红离伴侣契约结缔之际,自己便离开大厅时,距离被察觉会有一个时
间差,走得隐秘一些,被发现的几率也小。利用这个时间差离开,就算暗探通告了澹台清砚,他一则
是在如此场合走不开,二则是不可能兴师动众的派人捉拿自己。相反,他必须帮助自己隐瞒,寻到完
美的萧青离不在场的借口。
这之中时间,足够自己离开。
现在多了诺莎弥尔,暗探若是看见自己随蛮族圣女候选人诺莎弥尔一起离开,他自是不会提前通报澹
台清砚或是召集同伴采取措施,把自己逼回大厅。
时间变得更加充足。
而正如他所言,诺莎弥尔不会受到伤害,不说澹台清砚对付不了她同样尊贵的身份,再次他不会声张
这件事。
宋璟弯起薄唇,幽幽的笑了:“这一次,万无一失。”
60.像一只鸟
诺莎弥尔陪着宋璟站在角落,碧色猫眼时不时的溜到宋璟淡漠苍白的脸上。
拿手肘碰了碰宋璟的腰,她语气雀跃:“你说,我们待会儿在婚礼正在举行的时候离开,会不会很不
合适啊?”
“没有谁会注意到我们。”宋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只要你安静些,别太招人注目了。”
正说着,整个厅内的声音逐渐减小下来,不出数十的光景,之前还是人声鼎沸的大厅鸦雀无声,寂静
一片。宋璟拿眼神将诺莎弥尔的话硬生生的逼回肚子里,耳旁悠悠扬扬的缭绕而来飘渺的乐声,如同
白云流过山石,雨滴润泽绿叶,清泉拂过卵石,叮咚清鸣,悠然婉转,听得心中一片澄澈宁静。
乐声似琴似萧,宋璟心中空灵,看着前方的修士整齐的后退,发出轻微的赞美的叹息,乐声也逐渐清
晰亮丽起来。
似乎是明媚的阳光遍地耀,绚烂多姿,欢快喜悦。不由得勾起了宋璟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