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锦瑟

先行休息，晚上我们再继续商讨。」

离开议事厅，公孙昭随即前往书房会见白公子。

「欢迎白公子前来，上回多亏有你相助。」

「庄主客气了，为民除害理当应该，在下只是略尽棉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白公子客气回应。

「白公子才是谦虚，上回对付涛山寨，若没有白公子大力相挺，只怕我们会死伤更多。」公孙昭自己

也明白无论白公子做得再好，光凭他不肯露出真面目就已引入非议，但他始终没有动怒，如此气度令

他十分佩服，才会与他交友，只可惜他们的交情始终也得隔着一只面具。

白公子轻轻点头，似乎想暂停这话题，公孙昭意会，随即谈起对付九邪堂的事情。

「九邪堂有一名御剑能手，叫做七杀，实力不凡，曾是红楼的杀手，年年名列江湖剑榜第七，因此这

回定需要白公子相助。」对付九邪堂也要白公子出马，的确是有点大材小用，但他一点都不敢轻忽七

杀这名对手，若要全胜，自是要小心为上。

「七……杀？」白公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是的，红楼灭了之后，各杀手不是隐姓埋名便是投靠其他组织，不过，相较于七杀，我们正道更想

追缉的目标是邪杀，据说他是整个红楼里最强的杀手。烈刀门主、琐门堂主，千飞门之主以及前相爷

赵武一家五十余口全死在他手上，还有其他死在他手中的性命更不计其数，罪孽罄竹难书。虽说邪杀

只是名杀手，听命行事，但前相爷非是江湖人却也被牵连进来，红楼却答应买命，而且一个也不留，

哼！若是能活捉邪杀，定要好好公审他的罪刑。」公孙昭说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似恨不得能亲手

杀了邪杀。

白公子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说得好，像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若能杀之定能平息

死者的愤怒。」

公孙昭很高兴能获得白公子的认同，对于白公子，他相当分敬佩，不管他是谁，都很高兴与他结交。

「白公子，今晚也不住在山庄内吗？」

「嗯，我习惯独来独往，再者，管门主似乎不太喜欢我，不想替庄主添麻烦。」

「在下也不勉强了，那么，我们预计五天后行动，前一天请你务必前来，我再告知全盘计划。」公孙

昭谨慎交代着。

白公子朝公孙昭轻轻颔首，随即离开书房，当他步出青剑山庄，随即察觉到有人眼踪，他立刻施展轻

功进入树林，等到甩开身后的跟踪者，随即解下面具，隐入人群中。

他清楚很多人一直想窥探他的真面目，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他仅是赎罪者，只想默默赎罪，默默做

他应该做的事情好偿还前半生的罪孽。他但求尽力，问心无愧而已。

突然，胸口传来剧烈疼痛，疼得他脚步一个踉跄，竟往墙边倚去，咳了几声后，喉中尝到血腥，他将

腥味咽下，手背轻抹，继续往前走，准备找间客栈休息。

五天后还有一场战要打，他得储备体力。

青剑山庄、桐山派以及草剑派合力围攻九邪堂。双方人马对峙，一时间刀剑交错、战况激烈，到处可

见尸体遍布，由于正道临时来攻，杀得九邪堂措手不及，加上堂内人心各异，防守如一盘散沙，不出

一个时辰便被攻得溃不成军，逃得逃、散得散，九邪堂堂主率先逃走，众人也全做鸟兽散。

七杀见状，心知这里已非久留之地，随即也要离开另觅他所。等他离开九邪堂一段距离，才发觉身后

有人早已盯住自己，他连忙疾走企图甩开麻烦，哪知对方却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前，吓了他一跳。

见对方一身白，还戴着白面具，七杀立刻清楚对方是赫赫有名的白公子，此刻他没打算逃走，反倒摩

拳擦掌准备杀了白公子。现在江湖上最盛名的不是正邪两道，反而是这名来历不明、十分神秘的白公

子，若能杀了他，他肯定扬名立万。

七杀抽出剑，杀意顿生。「杀了你，我便能出名。」

「七弟，以前就跟你说过，你的注意力实在不够集中，连有人跟踪你都不清楚，万一我想杀你，你以

为还有命可以说这些话吗？」

耳熟的调侃、耳熟的语调，当白公子解下面具时，露出的是一张熟到不能再熟的脸庞。乍见兄弟，七

杀高兴不已，直呼对方一声：「二哥！」

面对昔日他待如亲弟的七杀，邪杀亦露出一抹笑容。

从没见过冷漠的邪杀也会有那种温柔的神情，七杀差点看傻了眼，连吹了几声兴奋的口哨。「昔日的

邪杀竟成了今日的白公子，二哥，你可真是极大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投入正道了？」

「七弟，我在赎罪。」

「赎什么罪？」

「杀了多少人便有多少罪孽。」

对于邪杀的话，七杀相当不能理解。「二哥，这什么意思？我们原本就是杀手，为钱杀人是天经地义

，哪还需要偿还罪孽，你是不是脑子受伤啊？」

「七杀，我问你，假如有天你发现自己所杀的人竟是旁人眼中的大好人，你会不会有丝后悔？」邪杀

为了解释自己的想法而提出问题，希望能让七杀明白。

七杀想也不想便答：「算对方倒霉了！有钱的即是老大，给我钱，要我杀谁我便杀谁，后悔又不能让

冤死的人复生，那有什么好后悔的？二哥，你到底怎么了，以前的你都不会胡思乱想。」

「七弟，二哥希望你能退出江湖，别再杀人。」

七杀挑挑眉，颇不以为然。「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即使红楼毁了，我也会找另一个地方投靠。二哥

，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了，我只能靠这个为生而已，你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但你也别来管我，我

有我的作法！」红楼倒了，众人各奔东西，自是无法再束缚彼此。

「七弟，二哥是为你好……」

「少说那种话，你只是希望我照你说的去做。」邪杀的苦口婆心，他只觉得厌烦。

「不当杀手你还是有其他路子可走。」他忧心忡忡。

「二哥，你现在成为白道的杀手，还不是在杀人？只不过你是师出有名罢了，我们永都是杀手，不需

要赎罪！」他自认杀人无错，何需认罪。

终于，邪杀说出今天不得不为的目的。

「七弟……他们要我杀你。」他本希望劝退七弟，留他一命。

七杀楞了一下，心想若是自己和二哥对决，胜算很少，但仍要为了自己的出路一搏。「我敬你是二哥

，也不想给你为难，从此我们再无相关，今天就各凭本事吧！」

「七弟……」

「亮剑！刀剑无情，我劝你最好别再当我是你的七弟！」

曾为兄弟，今日却得以命相搏，这是他们两人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江湖无情，但真正无情者又是谁？

今夜，柔和的月光轻轻洒落一地，潺潺河水声音穿过耳畔。

应是一如往常，但隐约可听见外头传来不同的声音，不同前几天那样舒适，此刻的风仿佛夹着浓浓落

寞似的飘进屋里，甚至还嗅得到血腥味。

楚浪蓦地睁开眸子，走出屋外，便看见一抹人影自远处缓缓踏近，他单手持剑，肩膀垂下，脚步不稳

，显得万分疲累，剑锋拖行在草地上，分外沉重。

一步、两步，人影终于停在楚浪面前，声音细如蚊蚋喘息着，稍后，他抬起头来，那神情十分悲哀，

犹如是刚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似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只有满满的绝望。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看得出来段玉楼身上没有太多伤口，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却是很累的

模样。

「我杀了人……」段玉楼开口了，声音透着自责。

「杀了谁？」

「……我七弟。」语毕，段玉楼整个人往前一倒，楚浪顺势接住他。

「呃……」胸口的疼痛再度窜起，疼得他俯身紧按着胸口，他的胸口从来没有那么痛过，痛到他真想

一剑杀了自己，继续活着真的是太苦了、太苦了。

永无止尽的赎罪要到何时方能解脱？谁都无法给他肯定的答复，他只能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不停偿还

。他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折磨。

「你——」问题没问出口，楚浪已经先看见他呕出的鲜血。

段玉楼抓着他的衣服道：「别管我了，我没事，你去睡吧，我真的没事……」硬是挣开楚浪的怀抱，

他起身继续往前走，但走没几步又倒了下来。

楚浪上前拦住他。「难道你不晓得自己在咳血？」

「那是受伤的关系，不打紧。我真的没事，你去睡吧。」他拾起剑继续走到河边，一弯身，就把脸泡

在水里，试图让河水找回他的理智。

过了一会儿，等到他快要不能呼吸时才猛地离开仰躺在草地上。他闭起眼睛努力调适气息，同时也晓

得楚浪并没有离去，关于他为何不走，他不太晓得，可这会儿他的确希望有个人能陪着自己，无论是

谁都好。

「我已经有五年没见到七弟了……他个性很活泼、又很好学，每回都会缠着我要我教他新的剑招，可

以说我是看着他长大。我们的关系非常亲近，但自从红楼灭了之后，兄弟们各奔前程，之后再也没有

他们的消息，没想到今天相见，竟然非得要一死才能结束……江湖果真无奈。

我并非真的想置他于死地，无奈白道的人都在找我们，若他不趁这时候赶快隐退，只怕到时候将是麻

烦连连，我不是希望他照着我的话做……是希望他别再杀人，别像我一样得活在罪恶的惭愧之下，也

许前面的路是我们不能决定，但后面的路就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我真的希望我的兄弟们能够尽早脱

离。

七弟还年轻，不过十八的年纪，若能活得久，说不定还能有五、六十年的岁月，他不可能一直活在打

打杀杀之中，走错了路要回头很难，不过总是机会不是吗？」他轻轻抚摸七杀的剑，满心沉痛。

在亲手结束大哥的性命后，他便看开了，红楼曾经缔造他们最辉煌的时候，但也是该结束了，所以他

毁了红楼，希望这个杀人组织永远消失于江湖中。

看似与世隔绝、仙风道骨的男人竟也与红楼有关系，楚浪并不意外，毕竟在第一次照面之时，即使他

做了掩饰的功夫，依然无法除去眼底那股冷冷凛寒的杀气，那绝非一朝一夕而成，定是多年累积。

杀手啊……段玉楼新的身分让他更欣喜了。

「为何跟我说这些？」

「我也不晓得，只是觉得一个人背着秘密……有点累，想找个人抒发。除了兄弟之外，我没有朋友，

这些事也不能告诉睿石，所以委屈你了。」嘴里说得抱歉，他内心却实在感受到一股解脱，不管楚浪

会不会说出去，他今晚只想宣泄一下。

当杀手的时候，他总是一身黑，如今为了洗净满身的罪，他只着白衣，以期有天能做到衣不沾血，雪

白一身，做回最纯净的自己。

「楚浪，你有亲人吗？」

「有，不过全死了。」

「是吗？」缓缓睁开眸子仰望灿星点点一望无垠的天际，他的胸口又滋生微微的疼痛。「我却从来没

有见过他们……倘若他们当时没有丢弃我，或许，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我并不怪他们，只是，我

好想见他们一面……」他很想看看自己的亲生爹娘到底生成什么模样，只想看一眼便罢。

「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吗？既然你想洗心革面，那就做着你认为对的事情，不要有疑

惑，不需要感到惭愧，只要你当下想改正都还来得及，懂吗？」

段玉楼眨了眨眼睛，似是有点不太相信楚浪会说出这些话，可说也奇怪，他的声音竟安抚了他的焦躁

不安。

楚浪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他何时也做起说教的事情来？真是的，他自己亦是满手血腥，却说出那

种道理，一点也没有说服力，不过他还真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段玉楼，柔弱地像是随时都会死去一样，

他相当不喜欢，要死至少也得等到跟自己打完才能死。

段玉楼如今可是他最期待的对手呢！

「楚浪，谢谢你。」身体的疲累使他逐渐闭上眼睛。

「不用谢我。」他会现在对段玉楼好，纯粹也想跟他过招而已，是有目的而为。

夜风渐凉，冰寒沁骨，楚浪可不希望又延长较量的时间，遂而打横抱起段玉楼，耳边顿时传来很轻的

歉意，细细的、微微的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惆怅。

「七弟，二哥只是想救你而已……」

段玉楼眼角的一点亮光却勾住楚浪的心，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醒来之时，段玉楼发觉自己是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好干净的衣服，伤势也简单处理过。

是谁做的，他大概清楚，只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这些事情，令他有些错愕。

即使清醒了，他也不后悔把那些事情告诉楚浪。

以前红楼里的人总说即便是兄弟、认识多年的朋友也会有背叛自己的一日，所以他们这些杀手更不能

轻易相信旁人，甚至是兄弟；也不晓得为什么，比起楚浪，公孙昭应该更能得到他的信任，毕竟他是

正道之首，为人又公正，可他就是没想过要与他有更深的交往，反倒却认定自己能够信任楚浪。

或许他们相识不久，但他有种感觉，楚浪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倘若能有更多的时间熟悉彼此，他

们必定能成为朋友。

朋友……如今他不再是杀手，应该能有个朋友了吧？摊开掌心，然后又一握，提口气暖胸，确定自己

的身体没问题，他下床来到屋外，看见他们正在练习。

睿石看见段玉楼，连忙跑过去抱住他。「师父！师父！楚大哥说您不舒服，要徒儿别去吵您，徒儿好

担心喔，您现在没事吧？」

「没事了，只是有点累而已。师父不在家这几天，你有没有听楚大哥的话？」他摸摸睿石的头，几天

不见，他的徒儿也和自己同样满身伤，让他好心疼。

「有啊，我们的三餐还都是我弄的，楚大哥什么都不会，徒儿还帮师父做了一张新床呢。」嗯，似乎

都没说楚大哥的好话，不太好，睿石连忙话锋一转。「不过楚大哥教了我很多功夫，楚大哥真的很厉

害！」睿石竖起大拇指称赞，他的师父烧得一手好菜，楚大哥又能教他武功，真是太棒了。

甚至在用饭的时候，他也频频说着楚浪的事情。好在有睿石的活泼，也稍微消除了段玉楼心底的痛，

他专注地聆听，尽量不想去用脑子思考任何事情，因此没发觉楚浪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迅速吃饱饭，睿石休息没一会儿又赶紧去练习，似乎是想把这几年浪费的时间快快补齐，楚浪不急着

出去，反倒是坐在桌边看着段玉楼收拾的动作，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何必坐在这儿，但他仍是继续坐着

。

「昨夜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若真要谢我，就跟我决斗。」

「当然可以，时间、地点任你选。」

「我要的是一个没有受伤的段玉楼，在这点上我可是相当讲求公平。」

「五日后。」

卷三

「可以点到为止吗？」

为了能打得尽兴，五日后，他们刻意选在段玉楼平日练剑的地方，瀑布的声音大，可以掩盖一些声音

，结果却……

他比较喜欢见血……看见段玉楼面露为难，楚浪「很委屈」地同意。「那就点到为止吧。」

达成协议，段玉楼手持炼邪，楚浪拿着段玉楼平日惯用的另一把剑，两人全收敛情绪，凛凛对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