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川 下——三颗心

“你们是……”薛青一惊，“不会吧？”

“会”，戈剑锋笑笑，“怎么不会？玩儿得有点过了，连崖边都没看见。”他不想戈浩看出端倪，给自己招惹麻烦，忙转开话题道：“我们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能不能给我们爷俩儿安排个住的地方？我们改日再聊。”

“没问题，就……住我那儿吧？”薛青凝视着他。

“哦……不……”戈剑锋赶紧摇了摇头，“有别的地方吗，不管好坏，只要有张床，够我们俩睡就行。”

“那……”薛青又道：“你们住我那儿，我去师傅家住。”他心里有点难受，但也理解戈剑锋为人父亲的难处。

“也好”，柳老丈点头同意。

“你家在哪儿？”

“跟我来”，薛青引领二人来到水边的一处竹屋，屋外有一个小院，小院外围着栅栏，栅栏上开满鲜花，看上去是精心修剪过的，院子两边种着绿油油的蔬菜，还有几棵果树结着累累的果实，木门没有上锁，薛青推门进去，“你们就住这儿吧，这儿人很好，没人偷抢，平时不用锁门。”，他又指着屋后，“师傅家就在从这儿向后走的第三间屋子，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这儿虽然没有戈府那么多好东西，但吃的用的还是不缺的……这儿土好，天也好，靠天吃饭，人活的很踏实。”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脸有点红。

戈剑锋环视着这个整洁的小屋，说了句：“薛青，我今天刚醒，浑身没劲，等我养好精神，我去找你好好聊聊。”

薛青抬起头来，开颜一笑，“好，我等你。”

第三十二章：桃源遇故人（2）

夜深了，戈剑锋和戈浩全都仰面躺在床上，戈浩去拉戈剑锋的手，笑道：“爹爹，真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

“嗯”，戈剑锋嘴里应着，心里全是薛青尚在人间的感慨和喜悦。

“爹爹，那个薛叔叔也是从崖上跳下来的吗？”

“嗯……不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没遇到你呢。”

“哦”戈浩翻身搂着戈剑锋，“爹爹，谢谢你对浩儿这么好。”

“我怎么对你好了”，戈剑锋笑着，手指划过戈浩的脸侧。

“你就是对我好。”

“我早就知道这下边是水，要不然我会冒死和你一起下来么？”

“那也是好，你对浩儿做的，浩儿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忘不忘我不管，但我不会白对你好的。”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出不去……”

“就住这儿呗，这儿人多好啊。”

“看见好人，就能当饭吃么？”

“那……”，戈浩不明白，“爹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从明儿起，你就得给老子学着干活儿，做饭。”

“做饭？”戈浩坐起来，“怎么做啊？我可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谁生下来就会做饭，你生下来就会武功么？”

“哦”，看见戈剑锋横眉瞪他，戈浩只好道：“好，我学……可我跟谁学啊。”

“是女人就会做饭，你去跟这村子里的女人学。”

“我不去……我又不是女人”，戈浩嘟囔着。

“不是女人你也得学”，戈剑锋捏着他的下巴，“谁让你非要跟着老子当女人。”

“学就学”，戈浩打开他的手，不快道：“干什么说话这么难听？”

戈剑锋坐起来，面色郑重道：“小混蛋，你给我听清楚了，别以为我带你跳下来，就会天天宠着你，以前的规矩你照样还得守着，忘了一样，我也饶不了你？”

“为什么？这里又没有那些人”

“哪些人，所有人都一样，是人就不会接受咱俩在一起的事情。”戈剑锋说完，转身给了他一个后背。

“爹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们不死，你会好好对待浩儿的么？”戈浩的心里升起一阵凉意。

“你把话记全了再问我。”戈浩一口一个爹爹的叫他，搞得他好生心烦，父子的身份依然无法摆脱，这个地方民风如此纯朴，他们也不知道会困在这里多久，说什么，他也不能顺着戈浩胡来。

“什么？什么记全了？”戈浩摇晃他，“你说清楚了。”

“把手拿开。”戈剑锋低喝。

“爹爹”，戈浩心里轻痛，他没有住手，含着眼泪道：“爹爹，你转过来，你跟浩儿说说，我又做错什么了？你这么不愿意搭理我。”

“你放不放开。”

听他语气不善，戈浩松开手，可还是不甘心，又伸出去摇他，“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我让你放开”，戈剑锋回过身去，扬手给了戈浩一记耳光。

戈浩捂住脸，呆坐在那儿，眼泪流了下来，心中暗骂，“你他娘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闭嘴，睡觉”。戈剑锋又转了过去。

“睡就睡”，戈浩躺下，：“喊什么，睡觉又不用学。”他心里又气又苦，转过身去，抱住自己的肩，后背轻轻发抖。

第二天一大早，薛青在门外说道：“二公子，你们父子俩醒了吗？”

戈剑锋一睁眼便坐了起来，他们两人本来也是和衣睡的，身上的衣服都还齐整，“醒了，进来吧。”

薛青推门进来，把手里的吃食放在桌上，“二公子，饿了吧，吃点东西。”

“好”，戈剑锋坐在桌边，看看戈浩还在睡着，说了声：“起来。”

“算了，让他睡吧”，薛青道：“小孩子觉多。”

“他不小了”，戈剑锋喊了句，“起来。”

“听见了”，戈浩回了一句，也下了床，走到近前，叫了声，“薛叔叔。”

“坐那儿，吃饭吧。”

“谢谢薛叔叔。”戈浩拿了饼，先给戈剑锋递了过去，“爹爹。”又给薛青拿了一块，“薛叔叔，您一起吃吧。”

“这孩子还真懂事”薛青笑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戈剑锋吃了一口，对戈浩道：“去，烧水去。”

“我来吧”。薛青卷了卷袖子。

“你别管”，戈剑锋把他拉坐下来，“让他去。”

“去就去”，戈浩扔下嘴里的饼，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喊道：“怎么弄？”

“我去教他”，薛青跟着出来，把他带到灶前，又指着一边的柴火，告诉他怎么烧火，戈浩照着薛青教的往灶里填柴。

“薛青，你进来”。

“好，我这就来。”薛青答着，还是在和戈浩说话。

“你进来”，戈剑锋走过去，拉起薛青进了屋。

“他行吗？”

“你不用管他，他很聪明的。”

戈浩蹲在那里，一边吹火，一边填柴，可不知怎的，总是着了又灭，灭了不着，反复几次，戈浩气往上涌了，“娘的”，他站起来，一脚踢向灶台，“哗啦”一声，灶台塌了半边。

戈剑锋正吃着东西，听到外边这一声响，和薛青一起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气得走过去，一掌把戈浩打了一个趔趄，跟着抬腿就是一脚，戈浩被踹倒在地上，还没有起身，屁股上又挨了两脚。

“二公子……别……二公子”，薛青跑去拉他，却是拉也拉不住，只好拦腰抱住了他，戈剑锋一下子定住了，转过头去看他，薛青收回双臂，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道：“别打他了，他脾气很象你，你让他慢慢学，他会学会的。”

戈剑锋看着地上抱头护身的戈浩，踢他道：“起来，把灶搭好了，今天学不会烧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你想喝水是吧”，戈浩跳起来，指着门外的小溪，“那儿有的是，你去喝啊。”

“小王八蛋”，戈剑锋抬手还要打他，被薛青拉了出去，“走吧，走吧，我带你走走，你消消火。”

两人走在山水之间，戈剑锋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竟是这样的美，一点也不亚于幻清山。

“这儿还不错，是不是？”薛青先开了口。

“是不错”戈剑锋道：“你……从崖上掉下来，一直住在这儿么。”

“是，我们走不出去。”

“那你们靠什么吃饭穿衣？”

“自己种，自己做，自己织布”，薛青道：“我现在什么都会，你和你的公子早晚也能什么都会的。”

“他叫戈浩，你叫他浩儿就行”。

走到僻静的无人之处，戈剑锋坐在一块大石上，抬眼看着薛青，一言不发，薛青的脸由白变红，喃喃道：“二公子，你……干什么这么看我。”

戈剑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点点抓紧，薛青的手臂有些疼痛，可心里却很高兴，他跨上一步，低身抱住戈剑锋，柔声道：“二公子……我很想你？我没想到，今生今世，我还能再见到你……”

“薛青”，戈剑锋心潮激越，伸臂抱住了他，“你没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怀中是他少时倾心相爱的男子，眼前是他曾日夜入梦的情人，霎时间，年少轻狂的一切历历在目，柴房内的日日偷欢，初食禁果的生涩，少年婉转痛楚的呻吟，薛青的温柔与秀美是他至今挥之不去的眷恋，他抱着那颤抖的身躯，将唇慢慢滑到他的唇边，只是突然，戈浩的样子闪过心田，戈剑锋猛地推开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今天……不行……”

“没关系”，薛青脸红道：“我知道你很累了，你哪天行……就来找我，我带你去那儿”，他伸手指向山上，“那里有个山洞，你要是想了……就来找我。”

“哦……好……”，戈剑锋坐回大石，胸口有些起伏，过了片刻，他站起来道：“回去吧，别让浩儿把你房子点了。”

“也是”，薛青笑道：“他的脾气好象比你还坏。”

“还行”，戈剑锋道：“我还能管得住。”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戈剑锋随手折了一些柳条和树枝。

“你要这些干什么？”薛青道：“这些不能生火。”

“不生火，我要做几个藤条。”

“藤条？干什么的？”

戈剑锋一笑，“老子要想吃上饭，就得靠他们了。”

薛青一下子明白了，笑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他还小，你不要那么打他，我刚才……看你对他。

……也太狠了。”

“不狠不行，这个小子，我要是不狠，他就得骑到我头上。”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可能？”

戈剑锋笑笑，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戈剑锋忽道：“薛青，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娶亲，什么时候有了浩儿，又……为什么到这儿。”

“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

戈剑锋望着他，柔声道：“你……也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我想变也没得变，十几年了，我只见过这里的山和水，还有人，别的什么也没见过。”

“不可能的，不可能出不去”，戈剑锋道：“等我出去了，我带你走。”

“真的……”薛青秀目一亮，又马上暗淡下来，“算了，你爹那儿……”

“放心吧，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会保护你的。”戈剑锋搂楼他的肩。

“那好，我都听你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和你一起走。”

两人回到竹屋，看到灶台被草草恢复原样，戈浩蹲在那里，满身满脸都是黑灰，正在用嘴吹着炉火，灶里的火越少越旺，灶上的水也咕嘟咕嘟的开了。他看见戈剑锋回来，没好气地端了碗热水，放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给，喝吧，水开了。”

戈剑锋没理他，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开始收拾手里的柳条和树枝，“你干什么？”戈浩走过来问。

“做几样好玩儿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做完了你就知道了。”

“你现在告诉我不就得了，非等做完了。”

“滚一边儿去，烧水学会了，去，找人学做饭去，老子一天还得吃两顿呢。”

“去就去。”

“走啊，愣着干什么？”

“你……你到底做什么呢？”

“滚”。

“滚就滚”，戈浩说着，可还是盯着戈剑锋的手不动，直到戈剑锋抬起了腿……

薛青看着二人说话，虽然他们谁也不看谁，甚至好像彼此都在置气，可他就是觉得二人很是亲密，而这种亲密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第三十三章：桃源遇故人（3）

水边村的日子非常恬淡，村民也非常热情，半个月下来，村里的姑姑婶婶就教会了戈浩许多生活的技能，不管好坏，戈浩也能做上一顿饭了，要求不太高的话，也还算有滋有味，村里所有的盐都是从一个温泉的泉水中提炼的，虽然咸味不浓，但也可以烹煮。

戈剑锋在周围的山上转了转，仍然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其实有戈浩相伴，他也不着急离开，只是对薛青，他总想补偿他些什么，每次看到他期待的目光，戈剑锋都觉得很愧疚，有时也会心痒，他不是没想过和他亲热，可再伤浩儿一次，他还是有点做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对薛青的依恋视而不见，他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也不愿去想，只希望自己的属下能机灵些，快点找到这里，他就能带着他回到世间，到那时再去想想怎样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会更适宜一点。

吃过晚饭，戈剑锋把碗筷一放，“去，刷碗去。”

“你……你什么都不干么？”戈浩洗菜，做饭，洗衣服，烧水，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整整忙了一天，真是有点烦了。

“废话，老子不是你爹么？”

戈浩气结，“这时候你想当我爹了。”

“你这么喜欢叫爹，就叫吧，可别忘了当儿子的好处”，戈剑锋从桌下踢他一脚，“去，干活去，明天早上早点起，做早饭，烧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