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将军——梁思危

作者:梁思危  录入:08-18

沐浴过后穿戴整齐,又是陆居临进来抱他去用膳。这么一会儿,陆居临已恢复如常,待他温和有礼,除了情不自禁嗅了嗅他湿发赞了一声“好香”之外,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举。

宫中膳食论材料论味道,都是民间寻常吃不到的。放在平时,燕昭然一定不会客气,定要大啖一番;可这些美味全是陆居临拿瓷勺一口一口喂给他,就让他食不知味难以下咽了。

陆居临看他吃的不情愿,也是甚为无奈。好在这是第一天,他也有些心理准备,还不至于失去耐心对燕昭然发脾气,便抑制住了生气,换了一个宫女给燕昭然喂食。

他自己走出宫殿,负手站在回廊上,望着小园沉思。

外面已近黄昏,园中春景披上暮色,依然美的生机盎然。

高公公察言观色,小心伺候在一旁,道:“皇上不必烦躁。燕将军初入宫中,心还没收回来,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皇上切不可心急了。”

陆居临不悦道:“朕从来不知,面对朕,他竟然连饭也吃不下。”

高公公谨慎提议:“或许是燕将军旅途劳累,没有胃口之故。皇上若是愿意,待会不妨和燕将军下下棋,既平心静气,又可增进感情。”

陆居临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高公公连忙遣人取来棋盘棋子,摆在寝房中坐榻上。

燕昭然也怕用膳之后便要侍寝,见进到房里后只是要下棋,不由得松了口气,暂时把心头顾虑抛开,和陆居临好好地下了一场。

陆居临身为王者,运筹帷幄自是精通,棋力远胜燕昭然。但他为了讨燕昭然开心,故意相让,很快就输了几局。

燕昭然棋艺平平,甚至没察觉陆居临是在放水,赢了几局之后,饶是他心头忧虑难消,也多少轻松了一些,面上隐隐有分笑意。

陆居临自他进宫,这才终于看见他笑了,心里也很是舒服,暗赞高公公主意出的不错。

第三十五章:拒绝

世上没有下不完的棋。眼看着夜深了,燕昭然收敛笑意,在一局结束后道:“皇上,臣有些累了。”

他无法动作,是一个宫女在听他指示代他执棋。陆居临听他这么说,便挥挥手让宫女下去。

温暖的夜风拂过两人之间,陆居临眼神十分温柔,他一枚枚拈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回棋盒,似有许多话想要对燕昭然说,然而思虑半晌,只是微笑:“你累了,朕抱你回房睡吧。”

不知是不是风太暖,燕昭然忽然有点心软,觉得面前掌握天下的这个人其实也很脆弱。虽然陆居临一手让他陷入如今的不堪,但以他的身份,能够忍耐这么多年,对他始终宽容忍让,也很不容易了。

平心而论,陆居临对他很好,要说恨,燕昭然是恨不起来的,仅仅是想从此避不见面罢了。

陆居临将他抱上床,自己并没有也上去睡的意思,只坐在床边看着他。

燕昭然不自在地想要翻身,陆居临看出他动弹不得的窘迫,愧疚道:“给你下软骨散,也是不得已而为……你的武功太好,朕始终担心你跑了。若你愿意乖乖留下,朕立刻拿解药来。”

燕昭然不想破坏眼前算得上平和的氛围,但又无法违心地答应留下,于是闭口不说话。

陆居临脸上浮现失望之色,过了片刻又振作道:“朕如今能这样陪着你,心中已经说不出的满足……朕这些年待你如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皇上对臣的厚爱,臣自是都记在心里。”

陆居临摇摇头:“你记在心里,却从未真正感动,朕又岂能不知?”

燕昭然哑然。

“昭然,你不愿做金笼里不能飞的鸟儿,朕又何尝愿做禁锢你自由的凶手?要怪,就怪你爱错了人,交错了心,”陆居临淡淡地陈述,“不过无妨,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这颗心,早晚是朕的。”

燕昭然听他说得果断,立刻便要反驳,陆居临却伸出食指按在他唇上,不容他多说。

“今晚你好好休息,朕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弯身在燕昭然额上轻轻一吻,起身走了。

第二日燕昭然漱洗过用了早膳,又一动不动被摆在小园里一张躺椅上坐了半晌,约摸是下了早朝,陆居临就带着高公公抱着一叠奏折来了。

中了这劳什子的软骨散,连头也扭不动,燕昭然听得背后有脚步声却不能回头,只好等陆居临走到他面前来才恭敬道:“皇上。”

陆居临凑近,捏着他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才满意一笑:“昭然气色很好,看来昨夜是睡得不错了。”

房里点了最好的安神助睡的香料,闻一闻就昏昏欲睡,哪有睡不好的道理。燕昭然心中如此想,嘴上不说破,只道:“皇上此刻该去御书房看折子,怎么却来了这里。”

“奏折哪里都能看,你这里暖和舒适,自然是宫里最好的去处。”

说着,书案桌凳笔墨纸砚都一样一样抬上来,摆在了燕昭然的躺椅边上。陆居临朝高公公扬了扬下巴,后者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到陆居临手上。

“这是你软骨散的解药,朕现在给你服下去,你可以在这个小园子里走一走,”陆居临道,“朕怕你长久不活动筋骨,对身子不好。”

燕昭然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陆居临竟然肯让他走动?

然而陆居临下一刻就打破了他的惊喜:“当然,只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才能动一动,等朕晚上离开,这软骨散你还是得吃。”

燕昭然叹了口气,心想至少聊胜于无,乖乖地被陆居临喂了一颗小瓷瓶里倒出来的红色药丸,就着水吞了下去。

解药的药性一时之间散发不开,他还得在躺椅上坐着。陆居临已经在他左边坐下,取了一本奏折仔细翻看。

所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样的天气却只能枯坐椅上动弹不得,无疑是一种折磨。如今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站起来,靠着自己活动身体,虽然才只是解除了禁锢的第一步,燕昭然已经很欣慰了。

至少,陆居临对他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不给后路,燕昭然自信能先这样应付一段日子,等到陆居临放下警戒稍稍松懈,逃跑的机会总会出现的。

燕昭然扶着躺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数十日没有真正地“站”起来过,此刻感受着双腿的有力,他简直感动的想要欢呼。

陆居临眼睛看着奏折,一半的心思还是在他身上,发现他能无碍地站起身,也是松了口气。

能够转头,能够抬手,能够弯腰,能够走路……燕昭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的确生涩,动作都不能随心地掌握。但能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也满足了。

至于被封住的内力,如李篆当初所说,暂时不用妄想。

燕昭然在石子路上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开始慢慢悠悠,后来越来越灵活,一遍又一遍走的出了汗。他身后有几个太监看着他,一直任劳任怨地跟随着,不敢离远半步。

陆居临不想他太累,等他走的久了,就把手上没批完的折子放到一边,叫燕昭然走回来。

被皇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龟缩在一座小小的宫殿,燕昭然在心底嘲笑自己竟真的仿佛像个妃子一般了,觉得有些悲凉。

身后看着他的太监们各个都是高手,即使是恢复内力的他也拼不过这么多人,除了听从陆居临的话,还能怎么做?

他走回陆居临身边,在躺椅上坐下。陆居临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擦拭额上的汗,看了他一会儿,从桌上不知何处摸出了一个盒子。

那个盒子紫漆镶金,做工精致,眼熟的实在不能再眼熟。

燕昭然望着那个盒子,满心的五味杂陈,不过数个月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似乎都非常遥远了。

“当日你把朕一番心意退了回来,朕可是伤透了心,却也没和你计较,”陆居临道,“那时朕就想着,无妨,这些铃铛,日后朕要一个一个地亲自给你戴上试试。”

燕昭然昨日看透了他的爱意的确掺杂着疯狂,现在听到这番话,已经不再心惊,只忽然感叹世事因果,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盒子里的诸多贵重铃铛,被陆居临一股脑地倒在书案上,一字排开,从第一个开始往燕昭然耳朵上试。

他没了常伴的金铃铛,也不再是将军,世人所谓的金铃将军大概就湮灭于与琉国的这场战争里了。闻莳找到了他不离身的金铃铛,是不是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真的死于琉军之手了呢?

陆居临给他戴上一个玛瑙的三个铃铛串在一块儿的耳坠,满意地左看右看,点头道:“这颜色很衬你,果然是比从前那个金铃好看的多了。”

陆居临在说些什么,燕昭然根本都没听到,思绪一旦飘远想着闻莳,就很难收回来。他垂着眼睛,任由陆居临像摆布木偶一样在他耳上换了一个又一个铃铛,始终没给出半分表情。

陆居临也看出他心不在焉了,顿时动怒,一旁伺候的高公公不愧是最善察言观色的主儿,这一看要出事,立刻抢上来道:“奴才觉得,这些铃铛都是珍贵货色,配燕将军是怎么配怎么好看。不过眼前这个玉刻的,莹白温润,雕刻和形状都已臻化境,应当是最适合燕将军的一个。”

燕昭然被高公公一句话打断思绪,回过神来,也察觉陆居临神色不对,便摆出一副笑颜附和道:“高公公说的是,我也觉得这个铃铛简单大方,最是好看。”

陆居临这才敛下怒容,不气不笑淡淡道:“你喜欢这个,那就戴着罢。”

高公公看出陆居临并未真正释怀,便站在陆居临身后朝燕昭然不停使眼色,要他哄着点眼前的皇帝。

可是燕昭然不想哄,不想装作笑脸装作软语讨陆居临欢心。他戴着那个白玉铃铛,坐在躺椅上不说话。

陆居临显然也是在等他的好言好语,结果见他这么久了还不开口,心里的怨气怒火烧得更旺,站起身就一拂袖子,冷冷道:“你不愿朕来看你,朕也就不来讨你的嫌弃了。高公公,给他吃软骨散,叫人好好看着他。摆驾御书房!”

高公公点头答应,上前把软骨散的药丸递给燕昭然。两人面对面时,燕昭然明显看见了高公公眼中的不赞同之色。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在想着闻莳的同时,还哄着另一个爱他的男人。

第三十六章:剑光

伴君如伴虎,陆居临虽然对他足够包容,却也不是真正的没有脾气。这下可好,他不肯妥协,于是陆居临被他气走,他自己呢,也只好吃下软骨散,回到废物一般的生活。

但燕昭然不后悔。

他毕竟不爱陆居临,对陆居临的一切妥协,都只基于他君王的身份。能让他心甘情愿软语相慰的,世上只有一个闻莳。

陆居临走了,这个园子里只留下了看守他的武功高强的几个太监,还有照顾他衣食起居的几个宫女。没人能说得上话,偌大的一个小园,静极了。

软骨散吃下去,不过片刻又是浑身无力之态。燕昭然百无聊赖瘫在椅子上,没有事能做,便试着活动手指,看看能不能恢复些力气。

这么玩了一会儿,突然听见远处似乎有些动静,隐隐的有人吵闹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并非陆居临去而复返,燕昭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开口让身边的一个宫女去看看。

结果,看情况的宫女没有等回来,却等到了熟人。

来人锦衣玉带,气势汹汹,俊朗的脸上泛着嘲笑和鄙夷,竟是丝毫不顾及身后太监宫女们的阻拦,径自往燕昭然这里大踏步走来。

燕昭然看见是他,倒也不奇怪,莫名的还觉得有些好笑,道:“微臣参见衷王。”

这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人,正是与他颇有结怨的衷王陆行衷。

陆行衷走到他身前,也不说话,先拿一双眼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才嘿嘿冷笑道:“啧啧,本王听说皇兄日前在宫中大兴土木,也不知是为了哪个贱婢。今日一见,果然是你这个刁民。怎么,你架子倒大得很,见了本王也不起身迎接?”

燕昭然在心底连连苦笑。他现在这个动弹不得的模样,明眼人倒也看得出来,陆行衷偏要这么说,摆明了是要来给他一个好看。

旁边一个太监忙道:“王爷有所不知,燕将军身中软骨散,不便起身,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燕将军?”陆行衷冷哼,“世人皆知金铃将军牺牲于晋北战场,哪还有什么燕将军。本王眼前这个废物,不过是皇兄豢养的男宠罢了。”

那太监见陆行衷说的不客气,也不再反驳,以免自讨苦吃。方才陆行衷不顾劝阻,硬要闯进这阵法天地,他们虽阻拦不得,却早派了人去通报皇帝,倒也不惧这个发浑王爷能犯什么事。

正僵持间,燕昭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似乎有个熟悉的气息萦绕此处。他虽然内力全无,高手的敏识却没有失去,即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是连心跳都快了起来。

这气息……

还未等他理顺这突如其来的感觉,陆行衷身边一个武艺高强的太监忽然眉毛一动,厉声大喝:“大家戒备,有刺客!”

这一声如个响雷,震得一旁的陆行衷差点没站稳,顿时脸露惊恐之色。

一道飘渺的剑光就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里横空而现,看似轻飘飘,却又雷霆万钧地往那说话的太监斩去。

剑光如雪,人也如雪,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跃了出来,一眨眼间就与那说话的太监连拼数招。

换做其他人接他这全力施为的几剑,只怕立刻就要败下阵去。可惜这个太监却不是别人,乃是宫中深藏不露的第一高手,平时都跟在陆居临身侧保护,燕昭然来了之后,才被派来看守燕昭然。

饶是这太监功力深厚,却也是占了下风。那剑光偷袭得无声无息,其他人一开始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愣了一瞬之后,才纷纷反应过来,抄起家伙上前助战。

陆行衷哪里能料想此行竟会碰上刺客,骇得脸色惨白。他站的离那说话的太监极近,被剑光波及,砍去了一大片衣袖并一缕头发,顿时连滚带爬地往旁边逃开了。

燕昭然却死死地睁大眼睛,搁在躺椅扶手上的手都是一震!

闻莳!

这剑意惊人的刺客,是闻莳!

只见闻莳眼看着就能把最初那个太监放倒,却又被其余的高手死死地围住。双拳难敌四手,闻莳左支右挡,在众人围攻之下一时尚能自保,但时间拖久了没了力气,也只有不敌被擒的下场。

燕昭然听的他一声清喝,忽然剑光大盛,将四周的太监阻了一阻。闻莳趁这一瞬运起轻功,奔出众高手的围困,向燕昭然这边冲来。

春暖小园,霜寒剑光,两人终于没有阻隔地再次对视。

这一眼,迅如电光石火,却又长的能将彼此眼中的思念担忧一一看清。

闻莳看起来并不好,一头幽亮的青丝竟然干枯凌乱的不成模样,面色发情,眼窝深陷,眼里都是疲惫的血丝。他见燕昭然好端端坐在椅上,原本不怎么有神的眼里刹那间流光溢彩,说了一句:“昭然,我来了!”

燕昭然眼眶发热,嘴角却溢出一丝微笑。眼前情势乱的一团糟,闻莳忽然出现,却又不敌众人,皇宫之中还有更多高手会闻讯赶来,可说是凶险至极。

但,他却心安了。

还有什么比相隔千里不知音讯更让人担心?至少现在闻莳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没有被李篆暗算,没有被琉军困住,也并未被他的金铃蒙骗,竟然还能找到宫中这个隐蔽地方,如何不令他惊喜?

不过,眼前形势的确对闻莳不利,燕昭然把惊喜和感动都压在心底,喊道:“你快走吧!等找到师父和你爹他们,再来救我也不迟!”

闻莳只是看着他,听他说话也并不回答。他才冲出众高手的包围一步,又被阻拦,只好返身挥剑抵挡,根本空不出心神来和燕昭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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