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点,方太后要就寝了,却为安排两个青年这整个暑假的住宿问题犯了难。方家没有第三张床了,也不能让儿子在书房打一个暑假的地铺吧,可是让他们挤在一起……怎么说都是恋爱中的小孩,合适吗?其实方青骅都过二十岁生日了,艾归也还差几个月就要十九了,只是在做母亲的眼里,这哪算成年人啊。——方妈妈并不知道,他儿子几个月前刚过生日那天,就已经被吃抹干净了。
等两个孩子都洗去旅途的疲惫,艾归套上方爸爸的睡衣,前后从浴室里出来,方妈妈下了决心,难道害怕两个小兔崽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来吗?
十点实在不是当代大学生正常入眠时间,何况艾归睡了一天,方青骅在火车上除了躺着也没干点别的什么。此刻方家的灯火全部熄灭,屋子里回归了寂静,两个人怕吵到方妈妈,不敢弄出声音来。方青骅迅速躺倒,把被子抢盖在自己的身上,被子里还有艾归白天留下的丝丝气息,弄得他心跳有些加速,却背对着艾归卷了薄被,闭死了眼睛了。不一会儿却感觉身后的艾归在拉扯自己身上的被子,皱着眉头小声呵斥:“干嘛呢老实点儿!”
艾归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分我点盖啊。”这座沿海的小城的夏日,夜晚降温其实并不厉害,只能被形容为凉爽,生活在内陆的艾归却不习惯不盖点东西就入眠。
床虽然是双人床,被却没那么大。想歪了的方青骅默默地让出一半的被子来给艾归,艾归钻了进去,想要裹住自己,调整了许多姿势,最终还是只能和方青骅背靠背挤在一起。
“热不热啊你!”方青骅转身把人往外一推。虽说的确是夏天,只是不知道现在方青骅喊热,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了。
艾归大概地猜到了什么,干脆整个人往方青骅身上一趴,下巴搁在方青骅颈窝里,将手探到前面去,果然小方青骅正精神着呢。这只咸猪手悄悄一摸惊得方青骅跳了起来,双手撑着枕头坐在床上,方青骅死死咬住牙才让自己别尖叫出来吵到隔壁睡着了的方妈妈,惊魂未定地看着艾归:“……干嘛?”
“提出问题,作出假设,实验验证,得出结论。”艾归虽然偶尔会做出点吃豆腐的事儿来,直接说“我猜你可能勃|起了所以试一下”这种话却也没那个脸皮,艾归便以自己的一点也不幽默的幽默方式婉转表达了一下。
方青骅感到一阵恶寒。两人维持了当下的姿态,在根本看不清彼此的黑夜里互相凝视了几分钟,终于还是方青骅哼唧了一声,悄无声息却恶狠狠地扑到艾归身上,目标也是下|三|路。
夜啊,还是很长的。
Chapter 31 军训开始了
方青骅翻出了自己高中时用的那手机送给了艾归,还很好用,款式旧了点,不过对只需要发短信和打电话的艾归而言够用了。方青骅一向觉得,之前艾归用的那高档手机纯属浪费。
还好这次艾归去艾家就是打算着和艾家决裂的,带回去装模作样的箱子里并没有还需要的东西,都是些用过的书和几件换洗的衣物,大部分的证件还在北京Q大宿舍里锁着,必须随身携带的身份证藏在了大衣里面的口袋。逃到山东的第二天去补回了自己的手机卡,叮叮咚咚地就收到了一大堆未接来电的提示。
只可惜通讯录是存在那部手机里了,艾归对着这一串串的数字也不确定对方是谁,便先没回拨。而是在Q大的门户网站上搜到庞梓的电话,核对了一下,这串号码打了他的电话三十几次,便先拨了过去。
大概是见来电显示是艾归,庞梓电话接得飞快。数落了几句怎么不开机,而后踌躇地问:“艾归,你父亲打电话来咨询转系的事情……”
“庞老师,抱歉麻烦您了,我本人没有转系的意愿。”艾归对庞梓略微解释了几句他和父亲在志愿上有点分歧,现在是他爷爷支持他上城规,这事儿也就算了。
艾父原本打算得美极了,让艾归转系,苏兮自己培养自然也是学企管的,以后从两个人里挑最优秀的那个继承他的家业。为了这么美的打算才撕了一点他儒雅的外表,还去找关系想直接冻掉艾归的账户,谁想到艾归早把钱转移了,根本不在他的名下,苏兮还被苏先生和陈妈妈带走,不知道到哪里度蜜月去了,两个儿子没一个肯认他的。
从庞梓那里要了一份班级的电子版通讯录,再辗转着把丢掉的联系方式都差不多找了回来。艾归这个暑假过得可谓悠然自得,到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还没弄懂“妓女”是什么东西,村子里的大人为什么总戳他脊梁骨,不让小朋友陪他玩,每天每天和爷爷在一起,学识字,学画画。艾老爷子画得一笔好丹青,最爱画的还是艾家村的每一房檐屋瓦,艾归念城规,也是受了老爷子的影响。
因为方青骅要军训,两个人提前返回了帝都。
艾归的宿舍里此时是空的,谁料到方青骅那边,杜子航回来的得比他们两人还要早,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蓬头垢面的,宿舍里闲置了一暑假积累的灰尘也没打扫,就坐在凳子上打游戏,方青骅怎么喊他也不理。气得方青骅收拾好了卫生带了些日常用品挤到艾归那里去了。
闲来无事两个人还往One Night跑了一趟,讶异地看到李子园竟然在这里,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正手拿着扫帚,陪着笑躲着一个客人的骚扰。
方青骅见这情景有些气愤,更气愤的是One Night一群人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程多多那臭小子正漫不经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擦一个杯子,彭衫更是捧着瓜子,趴在吧台上,优哉游哉地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没多加考虑,方青骅就冲上前把李子园往自己身后一挡:“这位先生,One Night的服务生不负责照看发春的野兽。”
“你谁啊!”那客人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扬手就要往方青骅脸上打,却被邻座的几个人扑上来止住了,方青骅也被艾归拽到一边。
这个胆敢在One Night动手的客人明显是新来的,熟客都知道这里的规矩,彭衫和丁雪阳从来不做色情生意。只是这一次彭衫却由着那家伙乱来,方青骅瞥着程多多恼火地把那擦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的宝贝杯子摔在了吧台上,乐了。
看来李子园在这里呆了不短的时间了,程多多明显被惹毛了,才出这种整人的招数,大概又想逼走李子园吧。
不久军训服发了下来,一套夏常服,一套迷彩,质量不是一般的差劲。除了仍旧不知为何闷闷不乐的杜子航,其余人都打着试衣服的旗号兴致冲冲地把衣服换上,然后打个怪模怪样的军礼,还有的拍照留念了。
眼看就要出发前往军训基地,艾归陪着方青骅他们正在细心地思考要带什么东西,杜子航默默地上了B大无名BBS(听上去多谦逊啊),又千度了一把,找到几分军训攻略,开始准备行李。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有攻略。
一大群青年男女穿着夏常服向着从第二体育场,在图书馆拐角,一直延伸到百年讲堂,排列得好似一条百足虫的大巴涌去。这次的目标是怀柔军训基地,听名字很温柔,据说训起来的确很温柔。有了学长学姐们的血汗攒下的经验打包票,总体上大家还是很放松的。
所谓的军训基地也就是一个大操场周围配着两个食堂、三幢宿舍楼和一幢办公楼。食堂还没开放,而基地宿舍的条件比想象中的还要差。方青骅他们分到的是十六人的小间,据说最大的那种宿舍要住五六十人。床单、被套都要自己带,每人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和一床垫子。那被子只是随意一卷,方青骅正要套被套,把被子摊开一抖,一股霉味立刻扑鼻而来。
此时方青骅不由得泪流满面,幸好这两天闷不做声的杜子航临出发前突然冒出一句,让大家都带着被子和枕头来,虽然最原始的目的,是配置的被要叠成豆腐块,供应起来就不用每天叠了。
方青骅占的床在宿舍的中央,三张上下床亲昵地靠在一起,他睡的就是上铺的中间。414几个人来的比较迟了,没剩下好床位,杜子航就迫不得已跑到空调下面去了。方青骅的左边是林阑的,右边还空着,B大419舍还有个人没到。上铺三张床间,因为不用怕人掉下去了,没有护栏,有些胖的林阑此刻正小声地向方青骅道歉,怕晚上睡觉会挤到他。方青骅正哭笑不得,别说还没挤到呢,就他和林阑的关系,道什么歉啊。
419那位仁兄终于姗姗来迟。典型一位文弱书生,带的东西却不少,巨大的一个箱子竟然还没有拉杆滚轮。此刻他双手勒着那箱子喘着粗气往宿舍挪动呢,豆大的汗珠子从额角一粒又一粒地滑落脖颈,方青骅拍了拍自己右侧的床位,打了声招呼:“哎,就剩这儿还空着了!”方青骅已经算不爱交际的了,那位仁兄绝对是为科学献身的祭司,方青骅只能隐约记得他是学地球科学的,半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
那人名叫柯季思。
谁知道柯季思见了方青骅却把箱子往地上一摔,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而后开始四下里问谁肯换下床位。
“……恐高吗这是?”方青骅喃喃猜测,或者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都没怎么见过的人了?
大家的床单被套都折腾好了,这时候来换床位,谁乐意再折腾啊。柯季思正一床一床地问呢,就跳过了林阑和方青骅,不过大家都装聋作哑,没有吭声。眼看午饭时间快到了,外面正在喊集合,柯季思还在求,杜子航看不下去了,就干脆跟他换了。也是因为杜子航那床位并不理想,空调直吹容易着凉。
杜子航仍旧一张死人脸,把被子直接换了,床单扯下来重铺。旁边的方青骅见柯季思爬上了杜子航原来的床,抓了抓头发:“这不恐高啊?还是上铺啊?”难道自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他了?
杜子航翻了个白眼:“你。”
不适应和如今的惜字如金航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方青骅问:“我?我怎么了?”仔仔细细地回顾一遍自己的大一,还是没想起来自己跟这个柯季思有什么交集。
“你个同……”杜子航正想破口大骂,猛然想起来这儿不是414,周围的同学总有不熟的,于是把后半截咽了下去。
不过这够让方青骅恍然大悟的了。方青骅“哦”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同性恋呢,好久没遇到什么歧视问题了,方青骅挺开心地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打趣两句:“这位同学,没关系的,我不歧视异性恋的。”
食堂的伙食固定,说不上难吃也算不得美味,最有知名度的当属西红柿炒番茄和土豆炖鸡骨头了。只是需要站着吃,时间还掐得很紧,练得方青骅吞咽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平日休息的地方坐的是小板凳,还没半个屁股大呢,坐着到不如站着舒服。板凳上有先辈们留下来的各式训诫,弄得大家蠢蠢欲动,想添上自己的一笔,却很难寻觅出个能写字的地方了。方青骅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半个屁股坐在板凳上,低着头用石子摆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随着军训的一天一天地进行,摆“求雨”字样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平常的训练还算轻松,方青骅他们班的小徐教官还是很乐于给这帮孩子放水的。难受的是每天全团都要在太阳底下站两回军姿,半个小时是最少的,绷着身子不许动,站得人浑身酸痛。最难熬的还是洗澡,一连限制十五分钟,三天也不一定能洗一回,还要三个人共用一个花洒。前一个连刚到时间,正往外走,后一个连就疯了一样地涌上去,女生还算矜持,男生路上就开始脱衣服了。就这样十五分钟也只能够冲一下罢了。
忙碌的生活弄得大家记不得其他的东西了,每天躺在床上,整个人都瘫了,难得有个兴趣挂个QQ聊一下天,结果信号诡异,对方能接收这边发出去的信息,可是这边很难才能收到一条消息。这种聊法没几回就脑得人摔手机了。
正有一天,方青骅“啪”地一声把手机一摔,左手边缩着的林阑突然戳了戳他的胳膊。
茫然地回头看着林阑,方青骅见林阑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怎么了,林阑咬了咬下唇,似乎是鼓起巨大的勇气,深呼吸好机会,也只叫了一声:“……青骅……”
Chapter 32 林阑的过往
林阑这番犹豫不决让方青骅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了。他向着林阑的方向侧躺,枕着自己的胳膊,对着林阑犹豫不已的飘忽神色眨了眨眼睛。等了许久还未等林阑蹦出一个字来,方青骅着急地开始催促:“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我短信里跟你说吧。”林阑闷了半天,咬着下唇下了决心,就把身子翻向了背对着方青骅的那一侧。
相距不到二十厘米用得着发短信么,方青骅觉得莫名其妙,平躺举着手机好跟艾归继续聊天。
半晌林阑的短信发来:“我碰见我的初恋了。”
第二条:“我也是……那啥。”
把方青骅吓得,手机砸在了脸上。
说是初恋其实只是初次暗恋。小孩子的爱情总归要肤浅一些,林阑因为体型的问题,加上性格比较内向,早恋这种东西其实跟他无缘。不过这也无法阻挡青春期的少年被什么人所吸引,林阑当初喜欢的人,是他们班的某个痞子似的男生,学习不上不下,整日里和女孩子闲逛,会打篮球,非常符合初恋的幻想。
这种朦胧的心思原本只有日记本知道。乖宝宝林阑从小学开始在家长的要求下写日记,一直坚持到了高中。高中的林阑是个自卑的男孩,小清新地记叙着他对那男生的爱恋和对自己的“变态”的担忧伤怀。一直相安无事到高三毕业,林阑也从未动过表白的心思。谁料到高考后收拾宿舍,林阑走的比较早,日记本却忘记带,等到他发现之后折回宿舍,那本日记已经被同学发现,然后在宿舍里大声宣读了。
林阑被吓得仓皇而逃。回家之后,QQ上不少同学找来问询、嘲笑甚至谩骂,他干脆退了班级群,拉黑了所有的同学,没得到班级聚会的邀请,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敢同高中同学联系。所以他并不知道,当年的那个男生高考落榜,复读一年考上了帝都理工。
而理工,就在不远的隔壁军训,与林阑所在的军训基地一墙而隔。
林阑是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他的。两人隔着栅栏墙四目对视,而后林阑慌张逃开,眼角却不幸撇到,那人先是疑惑,后是恍然,之后一脸嫌恶地掉头走开,还留下一句“死胖子还没死”。那句话声音不大,却票进了林阑的耳朵里,林阑把嘴唇咬得快要出血了,才止住掉眼泪的念头。
等方青骅看林阑一条一条短信发来,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解释了,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该怎么办时,方青骅“靠”了一声,“还能怎么办?他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啊?那种人渣就当没认识过不就行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钓个帅哥疼就行了呗!下回哥带你去One Night潇洒!”
“可是……”方青骅说得容易,林阑却懦懦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怎么会有人喜欢我呢,我这种胖子……还是个……同……同性恋……”
这让方青骅想起了自己当年刚知道自己的性向的时候,和程多多一起偷偷溜去图书馆、溜到网吧查各种资料,把自己当成一个变态的日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方青骅伸手揽过林阑,拍了拍他的后背:“胖子怎么了,同性恋怎么了,这都不是重点。要想别人先瞧得起你,你必须先瞧得起自己。——林嫚儿啊……”
正想着继续劝慰下去,这时刺目的探照灯却晃进了窗户,门外巡夜的教官喊着:“睡觉!”